第三章

    不管怎么推怎么拉,铁笼就是动也不动。

    即使怎么喊对方也听不到,村田依旧大喊友人的名字。

    「涩谷!不行,太危险了!快醒醒啊——!」

    「什么啊?什么东西不行?」

    冯比雷费鲁特卿倒是比村田冷静许多,看起来没有特别地惊慌失措。可能是看过好几次有利的爆裂魔术,所以多多少少已经免疫了吧。

    「不就是常见的将军形态吗?力量的确很强大……虽然是会给周遭带来麻烦的魔术,但是只要乖乖躲在这儿,他自然而然就会慢慢恢复正常了。只是他昏倒后疲惫不堪的模样会让人感到有些不安,但是我对那个症状已经差不多习以为常了。真要形容的话,其实就像是小规模的台风,所以我们没什么好惊慌失措的啦。」

    「你错了,这跟之前的不一样。」

    长相酷似母亲的沃尔夫拉姆皱着脸,交互看着站在舞台上的有利与身旁的村田。

    「哪里不一样?」

    「总之就是不一样,魔力性质与条件都不同……首先,他已经很久没回地球了。过去虽然曾发生这种事情,但那期间他曾经回去地球过,而且也不曾持续使用这么久的魔力。还有,你不是也亲眼看到了吗?那时在船上,简直『不像是涩谷』会说的话……那件事让我很不安……只希望涩谷的体内不会发生什么无法阻止的变化……而且……」

    「上人,要我破坏它吗?」

    看到村田焦躁的样子,约札克打算把铁笼弄弯。当他发觉常人的力量无法拉开它,便开始利用斧头猛砍金属。

    「……而且有我在这儿……这才是最危险的。」

    「什么?」

    「因为我会增强他的力量,让力量加倍,更糟的话是数倍,搞不好连魔力性质也会改变。或许会变得更有攻击性,也更有破坏性,因为我们的关系是用来破坏的。如果是熟练的法术者,还有办法自我控制:但是涩谷继任王位时间过短,而且魔力才苏醒不久,要能够适当控制定一件很困难的事情。」

    沃尔夫拉姆刹时露出非常不愉快的表情,但是下一秒就立刻用对待菜鸟的眼光来看眼前这位似乎找回王之知己的自信,令人惶恐的双黑大贤者。

    「如果靠近他的话能够控制吗?」

    「你吗?可是冯比雷费鲁特卿的腰……」

    「别管我的腰了!只要靠近有利,就能够帮那家伙控制失控的魔力吗?」

    「虽然不确定,但多多少少可以吧。」

    「跟我来!」

    入口的大门随即被踢破,然后趁着站在两旁守卫的士兵不注意时,用剑鞘里的武器给予迎头痛击。

    「应该还有其他出入口才对,这比等克里耶砍断铁笼还要快。」

    「你讲这话很伤人哦~小少爷。」

    约札克一面说着「要是弄坏了腰而不受女人欢迎,我可不管」的风凉话,一面跟在后头。

    观众席上满满的男人们全部往上看,其中还有人难看地张着嘴巴。因为没上过战场的人,根本没机会亲眼目睹魔术。

    白雪在黑色天空描绘出的图案,不仅动作瞬息万变且栩栩如生,并依照主人的想法变换形状。首先是鸟,接着是狗,老鼠……不,是红色松鼠。

    有点像是个人秀的雪祭。

    观众还没来得及说「阿达尔贝鲁特,小心后面!」,长得像水桶形状的雪块就急速降下,袭击正在圆形舞台上战斗的男人。

    「铿!」

    他的后脑勺就这么被猛然击中。

    原本勒得紧紧的手臂突然放松。这时候有利立刻放低身体逃出肌肉地狱,滚到湿漉漉的地面。

    「……喂,搞什么……你无法靠普通战斗一决胜负吗?原来你会耍这么白痴的魔术啊?怎么不早说呢……伤脑筋~我头型部变了。」

    阿达尔贝鲁特边摸着头上的肿包确认。

    有利也把手贴到自己的喉咙上,发现既不是汗水也不是雪水的液体沾湿了他的手指,原来是血,他不发一语地看着手掌,随后把它擦在雪地上。

    只见白雪慢慢被染成红色。

    当他慢慢抬起头的时候,眼神跟平常大不相同。

    而且他双手叉在胸前斜站着,然后以像是瞧不起人的姿势把下巴往前略伸。灿烂黑亮的眼睛只注视着一点,也就是阿达尔贝鲁特。

    「……汝非但不顺从自己的出身,还动摇年幼时期的纯洁决心,甚至舍弃曾在成人仪式上发誓效忠的魔族……」

    这个响亮的低沉声与拐弯抹角、拗口难懂的用词,还有那半调子的文言文,是只有在时代剧里才听得到的演员腔调。

    一点也没错,是许久不见的超级魔王模式。

    「只因自私的千仇万恨就玩弄诡辩,而离乡背井四处流浪。若只是如此倒也无妨,但汝却把好心当恶意,以如此愚蠢的理由骚扰祖国!好一个愚蠢至极又贫乏无味的灵魂。连朕都为你感到丢脸而鼻水不止。」

    因为他属于鼻子比眼睛先漏水的类型。

    「而且!」

    浮在半空中的巨大相扑·摔角选手的雪像,配合着台词挥舞单边的手臂,甚至还用力张开往前伸的五根手指,这是「STOPTHE顶嘴」的招牌动作。现场所刮起夹杂雨雪的寒风,正毫不留情地打在观众身上。

    阿达尔贝鲁特对有利的说教已经听得不耐烦了,正打算展开下一波攻击时,却正好遭到制止。时机抓得刚刚好。

    「……汝只知主张自己的权利,不懂得礼让他人……啊~古时互相礼让的优良美德,好东西与好朋友分享的精神已不复存在了吗?」

    仿佛遭遇到什么天大的不幸似的,他将手贴着额头仰天长啸。

    至于那些配合他的举动在夜空中形成的雪像,还张开大嘴扭动身子,感觉乱恶一把的。

    「况且汝不满足于一次的胜利,竟夺走下一名战士的比赛资格,这成何体统!冯古兰兹,你这个众人平等政策的敌人!以汝等不讲道理之人,理应能分辨吾现今所说的话吧。听好了,将你那硕大的鼻孔挖干净,给我仔细听清楚!汝需将谦让的美德铭记在心!」

    会场里有几个人「咦?」地歪着头表示不解,会有这种反应是正常的,因为感觉很不卫生。不过一大半的民众倒是对把这些合乎道理的词句一口气堆砌在一起的说法感到佩服,很有集团催眠的功效。

    「汝已非我族同胞。上一代魔王曾说过这么一句话:『就算回来也不会原谅你的!』」

    那句话还刻意模仿上一代魔王的说法。

    「我说陛下。」

    阿达尔贝鲁特一边用带鱼状的剑腹拍打肩膀,一边发出声音以便放松脖子的筋脉。

    「你那些催眠说教要念到什么时候啊?」

    从没有机会上场而只能在地面旁观的肯拉德,到应该不清楚有利身分的现场评审与观众,都被男人的大胆言行吓得目瞪口呆,因为他在面对超级魔王时还能如此大放厥词。看来就是因为这样魔王才会要他挖鼻……不,是开始清洁。

    有利紧握的拳头因为愤怒而微微颤抖着。

    「……嗯,肌肉并没有涂药……那果然是他的肌肉长到脑袋去了。」

    「说到那点,陛下,有肌肉可是很赞的哦?平时还可以抖动它来打发时间呢。」

    「住口!汝等在国内引起无端的混乱,企图让朕权力下滑的叛徒!冯古兰兹,汝之存在对于朕完美无瑕的绝对统治,亦称『我的铜像』计划可是极大之障碍。虽说是同族,但是造反,倒戈乃国家大罪。此时即便流血也不足为惜……!」

    指着天空的右手夸张而用力地挥下,有利的食指正笔直对着阿达尔贝鲁特。宣告死刑三秒前——

    「不得已,只好斩了你!汝就乖乖受正义之刀的惩罚,像福本清三(注:在日本时代剧中专门饰演被斩杀的跑龙套角色)一般被打倒吧!」

    「那是谁啊?」

    「斩立决!」

    有利脚下的积雪染成了红色并堆砌成「正义」两字。而且唯独他的头上才有轻飘飘落下的淡桃红色的樱吹雪(不过是白雪而非樱花)。

    被遗留在地面的肯拉德听到一连串险恶的字句,心中有股说不上来的不安。

    从这里无法清楚了解高高在上的舞台情况。尽管只听得到声音,也足以让他怀疑现在的有利跟往常不一样。

    一定有什么不对劲,这跟过去的有利有极大的不同。如果这一切只是自己杞人忧天就好了。

    总之,虽说是「斩立决」,但有利的攻击工具并不是刀剑,这点倒是跟往常一样。

    「可恶!」

    伟拉卿拔出装饰用的短剑,刺在勉强算是舞台地基的圆柱上,接着再把长剑往上刺,利用手臂的力量把身体往上拉。目前,只能够先靠这两个脚踏一步步往上爬了。

    「喔喔喔,你们看那个雪!」

    某人发出恐惧的叫声。

    有着粗糙女体形状的雪人突然表情一变,瞄准阿达尔贝鲁特急剧下降。

    它有着深陷的眼窝与愤怒大张的嘴巴。顺便一提,嘴形还是呈现纵向发展,要是有声音的话,喊的应该是「啊喔」吧。

    场内的扩音器开始响起高频率的声音,是避难警报。

    形成图案的风雪开始在会场上空呼啸,形成局部地区的超恶劣天候,也就是集中在某一区的暴风雪。但是,就算被魔术造成的自然现象波及,却没有半个观众离席。

    毕竟这辈子根本没几次机会可以看到这样的战斗。拿爆米花的手停在半空中,倒在膝盖的酒也都无暇处理;还有人本来想吹胀汽球并放空飞去,嘴巴却充满倒灌的空气。原本挥动的拳头忘了放下来,还有人讶异地张着大口没有阖上。其中也有人想逃跑却因为过于恐惧而动弹不了,看来今晚会作恶梦的一定为数不少。

    只要能观赏到这么奇特的光景,就算被暴风雪波及受伤也无所谓。就算老婆想回娘家,今晚也破例不设门禁。

    与其说勇敢,倒不如说是爱享乐,真是令人跌破眼镜的西马隆国民性。

    白色魔像迎面袭来,阿达尔贝鲁特短短地咋了一下舌。虽然后方仅存的退路让他身体摇晃了一下,不过他立刻恢复冷静。他用剑划破手指滴一滴血在刀尖,念念有词之后就把笔直的武器举到前方。

    刹那间剑身变得通红,并释放出类似铁矿在铸造过程中产生的热度与光芒。随即把迎面而来的雪像砍成两半化为蒸气。

    「什么!?」

    这个初次经验让超级魔王震惊到无法隐藏其内心的动摇。过去还没有敌人能够抵抗自己的魔法,况且他绝没有因为对方是同族而手下留情。这是真的,那个有点痴呆的冰冷鬼女可是比雪云特可怕好几倍呢。

    「……哈哈。在人类的土地,而且隔壁还有神殿的绝佳环境里,还能够使用这样的魔术,真是有你的。不愧是具备魔王条件而出生的灵魂,果然和一般的魔族截然不同呢。」

    被蒸发的水份立刻冷却结晶,再化为听从魔王命令的要素准备随时攻击。天空被类似白色蜂群的雪粒填满了。

    「真惊人,好大群的苍蝇。」

    怎么用如此肮脏的形容词?光靠想像力就让人冒汗的男人扬起嘲笑的嘴形。

    「但是,可不要太得意忘形哟,对方未必会毫无抵抗地跪在你跟前呢。」

    原本冒烟的热剑开始慢慢恢复原来的颜色。

    「你忘了吗?我早就舍弃身为魔族的自己。无论是地位、身分、姓名……还是魔力、但是我反而得到更多的事物,像人类使用的法术就是其中之一。」

    他轻轻张开挪离大腿的左手,五根指尖都变成蓝色的。

    「这里充满了顺从法力的要素,不愧是大国西马隆的神殿。这异常的气氛对伟大的陛下来说可能微不足道,不过,却是我操纵法术的绝佳场所。」

    染成青铜色的地方已化为火焰,还跟手指保持一段距离地浮在半空中,感觉很像是墓地的磷火。

    「而且对手还是当代魔王,真棒,这感觉真刺激呢,再也找不到像今天这么好的机会哟!」

    「……想违抗朕的裁决吗?」

    漆黑的眼睛闪着冷酷之情,要是让平日认识他的人看到,铁定会觉得那是别人的眼神。

    「好吧,冯古兰兹·阿达尔贝鲁特。如今汝跟那支血族已被列入朕的首要肃清对象。吾在此宣布,将以第二十七代魔王之名诛灭古兰兹家一族,连后裔也不放过!」

    「等一下!这跟我的亲人无关!」

    「仇视王的一族只会妨碍朕治世而已。对了,冯古兰兹大可不必担忧哦,汝只要先到目的地等待即可。在这飘着小雪的舞台上,吾会优先葬送汝下地狱的。」

    「喂喂喂,你的人格也变太快了吧?我怎么觉得你是在抢戏啊?」

    忽然往下看,发现脚底的血染文字跟往常的形状有些不同,原来雪上写的不是「正义」,而是「止义」……少了一横!

    「废话少说!觉悟吧,阿达尔贝鲁特!吾就把汝之屁股型下巴割得深一点!」

    「去!」

    巨大的雪像分解成细块,姆指大小的小型飞行物体绕着阿达尔贝鲁特团团转。它们露出爪牙朝目标飞去的模样,与其说是雪精灵,不如说是肉食昆虫集体袭击猎物还来得恰当呢。

    蓝色鬼火则是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到处飞扑,把敌人一一融化。即使雪块被蒸发了,小气也立刻结冻成冰粒,再度回到超级魔王的身边。

    这样根本就没完没了。

    有利焦急地用力咬唇,再次施法让头顶吹起暴风雪。当他确定一切将照他的意思行动,便高高举起右手弹指。含冰的风化为强力的刀刃,砍向无论如何都要打倒的男人。

    「……唔!」

    阿达尔贝鲁特举起红透的剑挡住风刃,但脸颊与双肩却被用力割裂。温热的液体流到下巴,奇怪的雪精灵随即朝他的血液群集飞去。

    而且还很怪异。

    无论从哪个角度看,都给人有利是恶人而阿达尔贝鲁特是善人的印象。场内热烈的冯古兰兹欢呼声还沸腾到最高点,如今的竞技场俨然与观众融为一体。

    「烦死了,像虫子一样飞来飞去的……!」

    阿达尔贝鲁特用力挥舞新卷鲑。原本聚集成群的白色玩意儿分散之后,再度跟上空的暴风雪会合。阿达尔贝鲁特划开冰刃,跑了约十步左右就停下来保持双方的距离。毕竟这个圆形舞台本来就不大,双方很容易就有互砍的机会。

    「在你的魔术杀掉我之前,我的剑将会先刺穿你的喉咙。好了,魔王,快点试试看吧,用你的手指指挥雪球或是任何东西来丢我吧!」

    「……好吧。」

    有利手指一弹,阿达尔贝鲁特也同时从下方往上挥剑。就在前几秒,肯拉德好不容易才在没有支撑点的状况下爬上舞台。

    「住手,阿达尔贝鲁特!」

    太迟了。舍弃魔族身分的男人一连串的动作已经到了无法停止的地步,即使他听得见肯拉德说的话。

    「有利的灵魂可是茱莉亚啊!」

    刀尖只划伤一层皮肤,然后就往左偏去。

    「什么……?」

    这时候无情的大雪从往前倒的阿达尔贝鲁特上方倾泻而下。被雪山压住的他只露出握着武器的右手肘前半段,整个人动也不动。

    维持数秒鸦雀无声的观众,身上像装了弹簧似地跳起来并大声欢呼。

    胜利者则往后看。

    「……是……」

    虽然想问他「你到底是谁」,但肯拉德却随即闭上嘴。他的眼神很冷漠,但却有说不上的吸引力。

    只不过,没有一丝温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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