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组合奇特的四口组,紧张地贴在黄色墙壁上。

    「事事事情不好了哟?!」

    无数名卫兵在走廊上奔跑。达卡斯克斯从钥匙孔移开眼睛,回头看向自己的三名伙伴,右眼还残留明显的圆形痕迹。

    「不好了,再也没有比这更糟的事了,跟我在老婆娘家失禁一样严重。」

    「原来如此,小达达的夫人是家世显赫的干金小姐啊。那她的脸颊一定像刚泡开的红茶般鲜嫩,嘴唇就像深海鱼卵那样艳红吧。」

    就算是这种时候,史帝芬·芬巴雷恩还是不忘使用赞美女性的用语。

    「那句话好像是在捧我家的小琳琳嘛?对了,我得赶快写在笔记本上!」

    塞兹莫亚则念念有诃地说「别闹了」,但是开心又认真记录的达卡斯克斯并没有听到他的心声。

    「现在最重要的,应该是我们要如何摆脱这第一级的警备吧!」

    当初来的时候太过容易,所以没想到回程会那么可怕。摆在脚边的宝物用绿布盖得好好的。乍看之下虽是饮料保冷箱,不过照现在的严密警备程度来看,铁定无法规避临检,而且布一掀开的话就玩完了。

    因为在调包之前,它就像小孩的玩具箱一样,上面还用白色粗体字大大地写著「风止」,因此他们连忙拿手边的涂料把它全部都涂成白色的。文字虽然是遮盖起来了,但问题却变成涂料的味道太过刺鼻。

    「……这真的是外部装饰用的油漆吗?怎么会刺鼻到反胃啊。」

    「嗯——这毕竟不是土产点心盒,当然不能留下上面的名称就这么搬出去啊,舰长。啊!」

    —只虫子从达卡斯克斯的鼻尖掉了下来。

    「看到这么多追兵,可见这尊魔王像一定价值不菲。呵呵呵,这让我对自己的监赏能力更有信心了。既然这样,我就把这尊像献给洁西莉亚吧。这种具有真正价值的艺术品最适合她不过了!」

    「可是我怎么看都觉得它的头部是大象耶。」

    还算明理的塞兹莫亚心想:「哪有人送魔王像给前任魔王的啊?」不过他的心声还是没有传到对方那儿。

    「可是各位,我们也不能老待在这个房间里啊。我们的任务就是把换好的盒子带回去给陛下一行人,因此我们不能永远关在这里面。」

    「就是说啊,为了看到洁西莉亚开心的笑容,说什么都要把这个搬到委托人那儿才行。」

    「没错,远足没有平安回到家的话,就称不上是远足呢!」

    还有一名悠哉的家伙,那就是达卡斯克斯。

    他们算准没有人会经过门前的时机之後,便蹑手蹑脚地走出房间,然後笔直地往出入口走去。虽然他们急著想到外面去,不过在没有卫兵的神殿内奔跑,只会更加引人注目。因此他们只好耐住性子放慢速度。

    每当有人跟他们擦身而过的时候,就担心对方会不会提出检查盒子的要求。不过大部分的时候,对方都漠不关心,所以根本就不需要动手摆平对方。

    好不容易终於看到出入口了,还可以透过玻璃窗看到外面的黑夜。

    雪持续地下著,醉倒在观众席的观众还在回味祭典的余韵,至於工作人员则在少数的火把照耀下开始整理会场。

    「啊~舰长、芬芬先生,只差一点——只差一点点就能离开神……」

    「喂!」

    从转角出现的壮硕士兵,举起一只手叫住他们四个。

    「请,请问有什么事吗,士兵先生?」

    塞兹莫亚代表回答,不过全体都保持低头的姿势。那位士兵一半的脸上部长满胡须,这让舰长好不嫉妒,怎么会有毛发如此浓密的男人呢。

    「那个盒子……」

    哇咧!

    受到惊吓之後,才发现他正在看芬巴雷恩手边掴著布块的白色物体。

    「那个盒子……是有人去世了吧,对不对?」

    「你说,有人、去世、了?」

    「是棺材嘛,嗯。既然是白的,是男孩吧?真是可怜,又发生这种事了……」

    半睑胡男子整张脸皱在一块,好像随时都会哭出来似的。果然人是不可貌相,看来他是个疼爱小孩的亲切士兵呢,而且……他们四个人放下心中那块大石头,没想到会被误认为是男孩用的棺材。原来他们之所以能顺利走到这儿还没有被拦下来检查,根本就不是作战计划成功,而是被误以为是送殡行列啊。

    「呜呜,真可怜啊~嗯,小孩的葬礼真的让人很感伤哟,嗯,像我弟弟也是在十岁的时候死於战争哟,当时也是用差不多这么大的纯白色棺材埋他的哟,嗯……他跟著村子一起被西马隆烧死了~嗯……老实说,我真的很讨厌战争哟,因为遭殃的都是妇女跟小孩,嗯。可是现在,我却被害死弟弟的国家徵召入伍……叫我有什么脸面对十岁就去世的他呢——你们说是不是?」

    士兵拿著手帕擤鼻涕,然後把它揉成一团收起来,接著拿出一个昆虫空壳摆在绿布上。

    「如果不嫌弃的话,请把这个当上供的祭品吧。我弟弟很喜欢笑蝉哟,嗯。要是这孩子见到我家的小不点,虽然他是个捣蛋鬼,倒是可以陪他一起玩呢,嗯。」

    男子又倒吸一次鼻水便弓著背离去。四个人目送著黄制服离去,再次把盒子抬稳。

    「总觉得欺骗人家的感情,心里怪不舒服的。」

    「嗯。」

    他还说村子被烧掉,妇女跟小孩都因此丧命。塞兹莫亚的战场是在海上,一般百姓不太可能遭到池鱼之殃。因为进行海战的大多是军舰,而且也禁止攻击民间运输船。

    「……连小孩子也受到波及,真是令人感伤呢。」

    「虽然我这个人,连开战时也照旧做可以从中得利的生意……」

    芬芬推开出入口的门,压抑愤怒的情绪说道。这语气跟他称赞美丽事物时完全相反。

    「当两国战争的时候,我可不愿带进这么煞风景的武器。我从史瓦多的情报贩子口中得知东侧的地震灾害是跟这个很类似的盒子造成的。听说不管是河川跟港口,还是街道否遭到很大的损害。竟然这么无情地破坏美丽的事物,这根本就不是人类该使用的工具嘛!」

    在黑夜飘落的白色冰晶,一片又一片地落在盒子上。

    「……不晓得陛下有什么想法?」

    塞兹莫亚抬头望著数量倍增的繁星。

    就算让一切划下句点的是诺曼·基尔彼特的演说,不过让气度狭隘的贝拉鲁殿下招待勇者吃晚餐,却取决於决赛主审说的一句话。

    「要是不肯实现这个人的愿望,那么国际评审联盟是不会坐视不管的哦!」

    在剑与魔法的异世界,特殊NGO(注:Non—GovernmentOrganization,非政府组织)也就是国际评审联盟的势力似乎非常庞大。就连大国西马隆的老掌权者都无法违抗主审。

    在用完不太能填鲍肚子的晚餐之俊,我连忙跑到主审那儿。

    「谢谢你,主审!我真的不晓得该说什么来表达我内心的感谢!」

    这时候胡渣先生扬起嘴角笑著说:

    「那是一场相当有趣的比赛,我好久没做过那么有趣的判决了呢。」

    「哎呀——胡渣先生,别把我捧得那么高啦……」

    因为我根本就没印象。

    「尤其面具下是多重人格的隐藏设定也让人很兴奋哦,不过下次最好避开突兀的人物设定吧。只因为能使用魔力就自称是魔王,不觉得太无趣了吗?不过关於您的特殊战斗法「成切』,我发誓不会对其他人说的。放心吧,评审有保密的义务。」

    「……保密的义务……」

    胡渣先生把食指跟中指抵在太阳穴,做出「再见」的手势。真是可怕的国际评审联盟、可怕的国际特级评审,竟然把我的特殊战斗法命名为「成切」,果然手脚很快。

    「成切……」

    用完晚餐後我们就被带到神殿大厅,来到气氛轻松自然的联谊宴会。

    我并没有听说还有这项活动,现在的我只想尽快躺到床上睡觉,但不知为何特别紧张的西马隆典礼工作人员说主客绝不能缺席。看来可能是因为我们是殖民地区人民的关系,所以他们决定把在决赛打败西马隆本国的我们,当做是自家人祝贺吧。

    於是我连忙用开洞的大水桶(可轻松体会修行僧的心境)冲洗身体,并物色主办国准备的服装。根据我过去的常识,参加国际赛事结束时举办的饯别会或交流会时,只要穿统一的运动外套就OK了。但唯独今晚我却被造型师缠住,她还用欧巴桑用语把我训得快烦死。

    「天哪,黑色?你选黑色?!天哪,芭芭你听到没有?你听我说,现在没有人会选黑色,因为那把自己搞得很恐怖哟~就连魔族也只有最残虐恐怖的大王才会穿黑色哟?亏你长得那么可爱还选黑色。来~把眼镜跟帽子拿下来吧……唔?!」

    她(他?)一看到我的头发跟眼睛的颜色,立刻将眼睛瞪大了五分钟之久,神智也处於恍神状态:她两手摊在脸旁边,像冻僵似地动也不动,於是我趁这个空档选自己喜欢的衣服。我自行从夹柜拉出绿色的针织衫,它看起来好像很暖和。不过当我正把脚伸进伸缩自如的长裤时,造型师竞无法忍耐地复活了。

    「……不、不会吧——?!拜托,有人会穿那种绿色的针织衫吗?天哪~真不敢相信,芭芭你看!太不可思议了——!漆黑的头发搭这么俗的衣服,我绝~不允许!」

    她向女助手抱怨後,扭腰摆臀地走了过来。她擅自摸我的头发,然後贴近我的脸望著我的眼睛说:

    「天哪~虽说这是禁忌的颜色,不过仔细看还真好看、真帅、真有男子气概呢——看得我好著迷哦……不过那个发色可能会让宴会的人们陷入恐惧之中~我可以让它脱色哦!还是说要紧急染发呢?染成栗子色或棕色好了。我说芭芭,帮我拿铁脸盆过来~!帅哥你放心,绝不会有人知道你原来的发色。毕竟我们美容师有保密的义务呢。」

    竟然连造型师都有保密的义务!

    当然,我选的绿色长裤立刻被驳回。而他们帮我准备并摆在床上的,是光看就觉得丢脸的象牙白燕尾服,而且衬衫的夹领限袖子处还过度装饰了比一般还多五成的蕾丝。我在被迫穿上那套服装之後,就被丢进宴会里。

    精心打扮的贵族及富豪们一下子就围了过来。

    「你就是卡罗利亚代表的队长啊?很遗憾当时没能在场内,而是从贵宾席观战……最终战那场大雪真是太棒了。」

    「我还在想不知诺曼·基尔彼特是一位什么样的人,想不到你有张这么可爱的娃娃脸。对可,诺曼领主,你提出什么样的愿望呢?」

    「真是的,领主许什么愿望那还用说吗?」

    「你正如想像中的相当老成呢。」

    世界和平、升为正式捕手、球队优胜。这些是我个人的愿望,不过会不会太普通啊?

    正想说怎么聚集了这么多女性,原来所有男性都各自聚集在室内的角落窃窃私语著,看起来很专心地在谈打败西马隆队伍的八卦。

    「怎么了有利,怎么不喝酒呢?」

    沃尔夫拉姆穿的是深绿色的燕尾服,我们俩穿的都是色泽鲜艳的燕尾服。伹跟我不一样的是,他本来就是个美少年,所以穿什么衣服都好看。只不过他这家伙竟然分配到既简单又正式的服装。

    「穿这样很好看哟,沃尔夫拉姆阁下。」

    「你也……噗哈哈——你那轻飘飘的衣领是怎么回事啊?」

    「又不是给你看的!」

    当我回头的时候,看到约札克正往我们这儿走来。从肩膀到双臂整个都露了出来,而腿旁还开了很性感的高叉。

    看到我正经八百盯著他看,约札克用他沙哑的声音撒娇说:

    「讨厌啦~陛下,您这样盯著我看,会害人家小鹿乱撞啦,还是说我哪里打扮得很奇怪吗?」

    「你、你怎么穿女装……」

    他穿的是和放下的橘色头发很搭的深红加深棕色紧身晚礼服。克里耶正颜厉色地说:

    「这是一种会上瘾的症状喔。老实说,我讨厌在豪华酒宴做邋遢又无趣的男人打扮。哎呀,不过陛……诺曼领主的打扮很好看哟!要是洁莉夫人看到的话,你铁定逃不出她的魔掌……对了陛下,千万不要碰没有宾客动过的菜哦,还要记得找扮演试毒女侍的我哦。」

    「了解。」

    整个会场光线充足,完全看不出这里其实是没有用到任何电源。当各式各样的光源反射在打磨过的石地板,感觉就像阳光那么剠眼。

    过去我也曾参加过一次宴会,是船上举行的小规模鸡尾酒会。当时的我完全没有什么贵族之类的身分,因此可以随意向每个人打招呼。

    甚至还当了年幼可爱的公主初次跳舞的第一位舞伴。

    当然我这个从日本来的棒球小子从没学过什么社交舞,那时候多亏肯拉德帮我临阵磨枪才好不容易蒙混过去。

    当找想起这个名字,不禁自我嘲解地叹了口气,然後把手指插进造型师帮我吹好的浏海,把它揉乱。

    类似钢琴的乐器开始演奏,每多一小节就加入新的乐器,就这样形成了一支乐团。看来这个会场将会慢慢变成舞会吧,像乐团附近就已经有情侣耐不住性子,随著乐曲摇摆呢。

    我捧著空酒杯靠在淡黄色墙壁上。我已经有一个多礼拜没睡好,所以已经呵欠连连了。

    话说回来,村田会被强迫做什么打扮呢?我在室内逼寻不著他那头快要掉色的人工金发,及差不多快分辨不出颜色的隐形眼镜。搞不好他独自窝在房里睡大头觉呢。如果真是那样我可饶不了他,我也很困耶,干脆去找他好了。

    正当我不知所措地看著正前方一带,突然有道闪闪发亮的银色轨迹映入眼帘。

    「……芙琳?」

    我不知不觉放开手中捧著的酒杯,它随即摔在石地板并发出碎裂的声音。我穿过谈笑风生的人们,往闪著银发光芒的中央走去。

    优胜者,卡罗利亚代表的妻子正被烦人的贵族们团团围住而无所适从地站著。

    「芙琳!」

    她左右环顾两次之後终於发现到我,脸上的表情立刻豁然开朗。格外开心的她随即放慢走过来的速度说:

    「太好了!上校,我跟洁莉夫人走散了。」

    「你跟洁莉夫人一起来的?对了,我不是说很危险要你待在船上吗?你怎么会跟到王都来呢?不是啦,我没有在生你的气,我不是在生气啦。」

    「对不起……可是我实在很想亲眼看完比赛,才拜托舰长跟达卡斯克斯先生让我同行的。」

    「算了,反正你也没有遇到危险,那就无所谓啦。」

    「在抵达这里以前我都受到很好的待遇哦。」

    她轻握戴著白手套的手指,嘴角绽放浅浅的笑容。

    芙琳·基尔彼特把大量的银发往後盘起,露出白皙光滑的颈部。两侧各有一撮头发过肩垂至胸部,装饰在胸前的数颗印加玫瑰石则随著灯光变换色彩。

    带有光泽的蓝色晚礼服对她而言有点大,胸部线条也有点宽。即使如此整体色调跟她的眼睛颜色很搭,几乎到完美的地步。

    「……这该不会是洁莉夫人的吧?」

    其实这种事根本就没有发问的必要。听到这煞风景的问题,芙琳边笑边若无其事地回答:

    「那当然,我怎么可能有这么高级的礼服呢。」

    「不过是我喜欢的颜色哟!」

    银色跟蓝色真的很相衬。要是洁西莉亚上王陛下在这附近的话,一定会严格挑剔我说的话并说:「哎呀陛下,这种时候只要讲一句话就行了哟。舞会上的女孩都是在等那句话,而且又短又简单哟。」

    「……对了——芙琳……你过来一下。」

    我抓著她那用丝质手套包裹住的手,把她带到窗边。玻璃窗外仍然飘著白雪。我们俯瞰著在暗淡的月光与些许火把的照耀下已经没有任何人迹的竞技场,几个小时前我还在那儿挣扎奋战呢。

    不过现在一切都结束了。

    胜利已经在我们手中。

    「我们得到优胜哟!」

    我抓著芙琳的两只手腕,对著差不多跟我一样高的她说道。

    「我听说了,恭喜您。」

    「干嘛突然这么客气?」

    「对了,你实现愿望了吗?盒子的所有权已经正式归你了吗?」

    「不,我有个东西一定要让你过目才行。呃——这个,签这样可以吧?」

    我抓著折在内袋里的纸。因为它又厚又大张,要拿出来实在有些不容易。

    「就是这个……」

    我刻意不告诉她内容,只是把正式公文交给她,芙琳脱下惯用那只手的手套,用纤细白皙的手指把纸打开,在阅读的过程中她的眼睛越瞪越大,抓公文的手还抖个不停。

    「……这个。」

    因为太过兴奋而使得她脸颊失去血色,就连下一句话都为之语塞。

    「拿到卡罗刊亚了。」

    「……难不成上校,不会吧……」

    「你又喊我上校了。」

    这很像是假装传球策略成功时的心情。难掩喜悦心情的我实在很难硬装出成很酷的模样。

    「不过呢——你看这里,这儿的文字是我签的无国籍文字,怎么看都不像是他本人签的。可否请你以他妻子的身分,说明他是因为大病初愈所以书写不方便呢?」

    「你的愿望是卡罗利亚?」

    「没错。」

    芙琳立刻泣不成声。毕竟这些日子以来她过得非常辛苦,难得有机会可以好好打扮,却又无法避免的留下泪滴。

    「那么卡罗利亚自由了?」

    「没错。」

    女领主把文件退还给我,用双手掩著脸。她的银发沿著往下低的下巴垂了下来。刚开始她还一直无法发出声音,奸不容易才恢复正常说话的声音。

    「……谢谢你。」

    「嗯,不要哭哟。」

    「我真的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我们就这么靠在玻璃墙上断断续续地谈话,这时候却有个不知趣的家伙插进来。虽然他有士兵特有的丰富发量,却穿著跟我一样的燕尾服。人很年轻,很帅,身材也很高,也懂得尊重女性的礼仪。

    「抱歉,可以请我跳一支舞吗?」

    对女性说「请我跳舞」,好像是西马隆派的「邀舞方式」。

    芙琳用手套抹去泪水,并拒绝了那名年轻贵族的邀请。

    「对不起,我不会请任何人跳舞的。」

    「那你请我好了……虽然我跳得很烂。」

    我丢下碍眼的男人,牵著芙琳的手走向舞池。在光芒四射的舞池中央已经有不少人跳起华尔滋了。

    「上校!」

    「有—件事我一直很想跟你说……」

    其实我完全没有舞蹈细胞……不是这件事啦。

    「其实我不是什么上校哟,你知道吗?」

    她轻轻点头。

    「其实我不是那么了不起的军人,我是个从没战斗过的窝囊废。」

    演奏的音乐突然转为慢板的曲子,周遭的人开始紧贴在一块。

    『跳贴面舞时,只要像这样摇晃就可以了。』

    我想起舞蹈老师说过的话。

    芙琳低著头把脸贴在我肩上,由於她的声音过於含糊,所以听得不是很清楚。

    「……呢?」

    「什么?」

    「为什么要为了我做那么多呢?」

    她露出的颈部及背部明显在颤抖。

    「我可是个打算要把你出卖给大西马隆的女人,而且在更早以前让出『温克特之毒』,害你朋友遭到射杀的人也是我耶。可是你为什么要对我这么好呢?甚至给卡罗利亚自由……为什么你要……为我们做这些呢?」

    「这个嘛,连我自己也不知道呢~」

    「你……」

    我继续轻握她的手,另一只手则绕到她的背後。我们的脸颊与耳朵轻触著,有人的耳朵发烫,有人的面颊是冰凉的。

    「你这个人好象神明哦。」

    这是她随著叹息一起吐出的真心话。

    接著我在她的脖子边喃喃地表明我这个神秘男子的真实身分。

    其实我是魔王哟。

    刹那间,芙琳颤抖得相当厉害。不过她的反应就只有这样而已,没有恐惧尖叫,也没有狠狠把我臭骂一顿。

    我们站在舞池中央,没有跳舞也没有因为恋爱而脸红心跳,仅仅是站著拥抱对方。睁大四只眼睛呆呆看著周围的男女,以及男同志及少许的女同志脸贴著脸,开心舞动身体。

    我们互相往对方身後的方向看去,不过映入眼帘的只有持续跳舞的人们。

    「或许你……」

    不管是服装颜色、发型、舞步都不一样。虽然我们看到的不是同样的人们,但看到的景象是一样的。

    就是在自己周围不断跳舞的人们。

    「……我觉得芙琳·基尔彼特已经跟卡罗利亚结合在一起了。」

    「没错。」

    「就算往後你有了新的恋人、未来的夫婿候补,甚至丢下国家去世的诺曼·基尔彼持……你跟卡罗利亚的关系都比他们都还要密切。」

    「没错……我已经……嫁给卡罗利亚了。」

    我们两个持续看著在自己周围跳舞的异国人们。看到周围人们开心跳著有力的舞蹈,实在令人感到非常惶恐不安。

    「只要能保护那个小世界,不管要我做什么我都愿意,甚至是多么卑鄙的手段都敢做。因此我不在乎别人怎么称呼我,也不在乎会受到什么样的待遇。」

    我们总是处於不安的情绪中,因此有时候需要某人的臂膀呵护。

    但这种时候所需要的臂膀并不是来自温柔的恋人。

    而是跟自己有相同生活方式且志同道合的同志。

    「芙琳。」

    「什么事?」

    我紧紧抱住芙琳·基尔彼特,但其中并没有男女情爱的成分。而是以接受队友的心情,互相称赞对方奋斗到底的精神,以及互相替对方感到开心的「祝福」。

    想必这就是答案吧。

    「我把卡罗利亚交到你手上。」

    这是一定要的。

    依偎在我肩上的芙琳拾起头,并眯起泪水湿润的眼睛。因为她鼻子跟耳朵哭红的模样十分可怜,我伸手想安慰她,她却轻轻把我的手拨开。

    「跳舞吧,就像大家那样。」

    「其实你跳得一点都不差啊。」

    「真的吗?」

    「真的哟。」

    我不由得噗哧笑著说:「这说法好像在玩猜谜游戏哦。」然後配合她的步调,笨拙地舞动身体。卡罗利亚的领主把手环在我脖子上,她银色的头发就在我的视线下方摇动。

    「回去之後我们来举行盛大的仪式吧。」

    「仪式?谁的?」

    「当然是你的罗。」

    滑过睑颊的泪痕遗留在脸上,但芙琳已经恢复成以往刚强的神色,并且露出微笑。

    「是你的葬礼哟,诺曼·基尔彼特。」

    「是葬礼?我都还没举行过成人礼就突然要面临葬礼?」

    但如此一来就能把卡罗利亚的统治权正式交给芙琳·基尔彼特。只是对那些孩子有些过意不去,因为诺曼·基尔彼特再也不会回去了,之前的领主早巳离开人世。

    「陛下。」

    卡罗利亚的新统治者松开我的手,并一本正经地说道:

    「之前交给陛下保管的东西,差不多可以还给我了。」

    「我都说过了——不要叫我陛下啦!你这是在挖苦我吗?!其实叫我上校或克鲁梭也行,不过你就不能像平常人一样叫我有利吗?」

    「那么有利,请把那个还给我吧。」

    我抓著塞在臀部口袋的银色面具。在轻轻拍掉皱摺之後,便把这个遗物还给他的妻子。

    「因为是冬天,所以我帮你加温过了。」

    「用屁股?」

    这就是反向操作的羽柴秀吉作战(注:羽柴秀吉在织田信长家第一份工作是替信长拿拖(以下由花园录入组·花月水镜·录入)鞋。但秀吉在寒冬清晨将拖鞋放进怀裏温暖,信长对于这种用心当然会有所回报)。

    芙琳怀念地望著面具,透过丝质手套轻轻抚摸,然後脱下两只手套,光著手抚摸面具的眼睛跟嘴巴四周。

    「永别了。」

    刹那间我觉得心脏像是中了一箭似的,总觉得她好像是在对我说。

    「我会将戴上面具的娃娃埋葬。」

    「嗯,我也觉得那么做比较好。」

    「陛下。」

    「我都说过了——」

    她一脸正经地把我的话顶回去。

    「不,是陛下哟。请听我说,您一定要仔细听。」

    「芙琳……」

    卡罗利亚的领主芙琳·基尔彼特轻轻屈膝向我低头,然后把我的手包在银色面具里。

    「如果我的土地有百万名士兵及堆积如山的黄金,那我当然不会有所犹豫。只可惜我的人民及土地正面临到饥荒的问题,我真不知道往后该如何报答贵国的大恩大德。」

    周围的人开始往我们这边看,以为我们在表演什么新舞步。但是他们很快就不耐烦了,很快又继续跳自己的舞。

    「但唯有一件事情我敢发誓,而且绝不会改变。卡罗丽亚永远是贵国的朋友,而且我也永远是您的朋友。」

    芙琳露出优雅的微笑,并轻吻我的手臂。对于容易被气氛感染的我来说,我彷佛看到她头上戴著耀眼的皇冠。

    「请原谅我无法说出『仆人』这两个字。」

    「我当然会原谅你……应该说我根本就不希望你当我的仆人哟!站起来,快站起来,芙琳!你要勇敢面对明天……而且不要蹲著啦,这样很引人注目呢!」

    那时候她终于感受到身旁的很多视线,但不是来自附近跳舞的人们。他们才不会甩我们呢,只晓得谈论政治跟跳舞。这么说来的话,视线可能是来自护卫中的约扎克跟监视中的沃尔夫拉姆吧。于是我全方位的确认……找到了找到了,一脸不悦的三男正站在南方窗边,双手捧著酒杯,不过两杯都是空的。

    「芙琳,沃尔夫在那边,你过去跟他聊聊吧。」

    「咦……可是我……跟他不太……」

    「放心啦,你们绝对可以谈得来的。别看他那个死样子,其实他是个很不错的家伙,跟他建立友好关系会有不少好处哟!况且他是性感女王洁莉夫人的儿子,是魔族的前任王子呢。」

    这样的话,约札克应该也在附近吧。差不多也该拜托他,加上我自己一起出动去找村田了。要是他待在房里睡觉的话倒没关系,但总得先确认一下。毕竟他这个人不可能会因为换衣服而迟到,如果他在室内的话,早就该见到面了。

    只希望他不要发生什么事……

    「村——田!村田——健!村田村田——!」

    为了掩饰内心的不安,我一面哼加油歌一面穿过人潮。会场入口附近摆放了两尊黄金女神像(而且是只遮一片树叶的全裸像)。那些潜入宝物库的盗贼怎么不把这个偷走呢?

    我往乳白色石板地踏出一步,正准备离开人造大理石长廊的时候,门后突然冒出一只手抓住我的衣服。

    「那是真的吗?」

    我的手腕被抓住往后扭,於是我反射性地大叫:

    「好痛!」

    对方突然放松力道。虽然我被拉到走廊昏暗的角落,不过力道已经跟刚才不一样了。对方似乎有斟酌力道以减轻我的痛苦。压住我肩膀的细长手指可以说只是轻轻搭在上面而已。

    「对不起,我无意弄痛你。你的脖子怎么样?喉咙的血已经止了吗?喂,快告诉我,那件事是真的吗?」

    「你怎么会……不会吧,你怎么会在这种地方……」

    我想起自己受的伤,还举起手想护住包裹著绷带的喉咙。对方把手搭在我肩上,双脚跪地之后抬头盯著我看。

    端正的容貌跟高挺的鼻梁,结实健壮的身体,还有比往常还要闪亮的蓝眼,他正是冯古兰兹·阿达尔贝鲁特。

    沾满泥污的金发贴在他脸颊与额头上。不管衣服、头发,甚至靴子都湿答答的,全身上下则脏污不堪。

    不同于以往,他表现得非常焦虑,轻轻推著我的肩膀把我压在冰冷的墙上。

    「告诉我,那是真的吗?」

    「你真的是茱莉亚投胎转世的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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