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世界上有四样绝不能碰触的东西。

    这座城堡被攻陷了。

    而我们这一族的血脉也将在此断绝。

    看着被伤兵专用担架抬来的两具尸体,截至刚才为止还是这一国一城之君的男人发出了这样的叹息。

    在位于高塔最顶端的这个房间里,混杂了勇猛战斗到最后的臣子们,以及前来讨伐他们的敌兵,现场的情势混乱到连血迹跟遗体是哪一方都分不清。

    踩在双方的血迹与尸体上,站的挺挺的侵略者,一看到部下抬过来的东西即破口大骂:

    谁叫你们动手杀人的?不是吩咐过你们带活口来见我吗?

    跟着担架一起放在石板地上的,是已经变成冰冷尸体的王妃与王子。

    由于她是缩着身子紧紧抱住怀里的婴孩,因此看不到应该浮现在脸上的痛苦表情。她原本美丽的蜜色头发沾满了血渍,贴在她雪白的肌肤上。可能是用短剑刺向自己胸部的关系,仍然新鲜的血迹把背部的衣服染红了一大块。

    但是英格拉斯阁下,我们发现的时候就已经

    不是活口就毫无意义了!

    没错,不是活的就没有意义了。

    被四名强壮士兵架住的罗伯特贝拉鲁喃喃说道。

    自己明明没有叫他们自杀。

    就算再怎么野蛮的民族,也都不至于动手伤害妇女跟小孩吧。虽然无法守护他们到最后,但为了让妻子与幼小的儿子存活下来,自己可是费了好大工夫才说服他们离开城堡。然而,他们为什么要如此冒然行动呢?

    罗伯特沙哑着喉咙呼唤两人的名字,他扭着身体想挣脱士兵去抚摸挚爱的亲人们。

    刚出生不久的儿子被妻子抱在怀里,因此看不见他遗传自父亲的发色与淡棕色的眼睛。只看到他瘦小的手脚从母亲的臂膀里伸出来,感觉既苍白又冰冷,仿佛蜡制的雕像。

    我们在北方湖畔发现他们的时候,他们早已经断气了。如果再晚一点到的话,遗体就会沉入湖底,连找都找不到了。

    城堡北方的高塔正下方有一座巨大的湖泊。只要有任何东西沉入这座夏天冰冷,但冬天不会冻结的湖底,就不可能打捞得到。王妃的目的就是带着王子一起投水自尽吧?与其眼睁睁看着异族蹂躏自己的国家、在悲伤的叹气中度过一生,倒不如永远沉睡在冰冷的水底。

    要是自己陪在他们身旁,他们应该就不会走上这条绝路。

    罗伯特把视线从尸体移开,口中吐出咒骂那些侵略者的言语。但奇妙的是他并没有因为悲伤而失去自我,因为他觉得自己很快就能向他们母子道歉了。

    因为自己也将在同样的场所死去,不会让他们等太久。

    那个叫英格拉斯的彪形巨汉,一面抚着红棕色的胡须一边发牢骚。这男人把代表东方势力的西马隆人民组织成军队,率领他们侵占诸国,用武力控制一切。

    原以为拿你妻子的命威胁,一定能让你乖乖听话这下子得找其他牺牲品了,还有什么能让这个男人屈服呢

    无论采取如何卑劣的手段

    罗伯特贝拉鲁咬牙切齿地说道。钳制他四肢活动的士兵们,被他接下来地表情吓得不知不觉放松了力道。因为这个国王在笑,他在嘲笑这群西马隆兵。

    现在的他没有闲工夫沉浸在屈辱、悲伤之中。

    你所棋盘的日子绝不会到来,没有人会效忠你们这些没有国家,也没有自尊心的西马隆人。既然我罗伯特贝拉鲁的儿子佩格贝拉鲁已死,我族的血脉也就此灭绝了。你们的愿望再也不会实现了!

    这个亡国之君,以推开士兵们钳制他的力量大喊:

    打得开就试试看呐!一旦再没有钥匙的盒子封印解开,别说是姓名了,就连到手得一切都会葬送在无法控制的凶恶力量上!而这四把可以开启盒子的其中一把钥匙,将因为我跟我儿子的死而永远消失,绝不会再落入恶人的手中!

    若想祈求世界和平,或许让钥匙小时才是最好的方法。罗伯特望这儿子动也不动的小手。孩子幼嫩的上臂,并没有传承的印记。

    这世上不需要钥匙,或许也是神的旨意吧。

    国王想了想,又摇摇头。

    这世上根本没有什么神明,如果真有的话,就不会让刚出生不久的纯洁婴孩面对那样残酷的命运。

    西马隆兵力最高级的老兵,在红棕色胡子的指导者耳边呢喃地说:

    阁下,我军的势力扩展得很顺利,刚刚也收到已攻陷佐马鲁杰的消息。继拉玺之后,我看几雷斯比落在我军的手上也只是时间的问题。就连贝拉鲁都已成为阶下之囚

    老兵望过去的视线跟散发者银色虹彩的淡棕色眼睛交会,让他一时语塞,看得出来信心在动摇。不过他又立刻否定心中涌现的不安,继续对着头头进言:

    我想到了明天,就连罗伯特贝拉鲁得子民也会拥护您为王得,现在已经没有必要管什么盒子了。就算没有那个东西,我军也能称霸大陆。

    所以呢?

    这个男人的身体里的确存在着钥匙。他的妻儿都已经死了,现在用来要胁想必他不会轻易服从。如果再执着于盒子之事,只会为他国制造机会而已。我们这时应该不让他国又聚集兵力的时间,一口气征服大陆全土才

    你的意思是要放弃?

    英格拉斯推开老兵的肩膀,用在高塔里所有士兵都巴不得捂住耳朵的声音大喊着。由于气愤过度,不但眼睛充血,连紧握的拳头都颤抖不停。

    你是叫我放弃吗?叫我这个发现传说中的凶器的伟大男人放弃!

    罗伯特心想:这家伙鬼上身了。绝不能让这男人打开那个。

    我的军队好不容易终于找到风止,那时我的军队发现的,所以是属于我的。那时一旦解开封印,就会刮起毁灭世界之狂岚的传说中的盒子。士兵们应该已经运送到这儿了。今天也就是现在,我将拥有毁灭世界的力量,我也终于能亲手终结这个世界。既然如此,我干嘛要放弃呢?我有什么理由要放开那股力量!

    看样子四个盒子之一的风止,已经在某处被他们找到了。

    罗伯特贝拉鲁一面对持续大吼大叫的男子投以怜悯的眼光,一面回想起他们这一族世世代代流传下来的记忆。

    远古时代,拥有力量的勇者们曾经跟企图毁灭世界的创世主大战。他们不惜牺牲一切,甚至做出卑鄙的行为,将创世主们封印在无法自行脱离的场所,而担任守卫的就是这四个盒子。盒子被分别收藏在不同的地方,钥匙则当做惩戒的象征,寄宿在一族的族长身上,而且世世代代传承下去。

    四个盒子有四把钥匙,但是一个盒子只有一把钥匙对应。

    即使是近在眼前,一旦使用不正确的钥匙,将导致力量失控,造成无法挽救的下场。然而就算使用真正的钥匙,其使用者也会被力量吞噬,而将世界白白献给创世主们而已。

    无论哪种做法都只会迈向毁灭一途。正因为如此,这四个盒子绝不能碰触。

    盒子的名字分别世风止、地涯、镜之水底、冻土劫火。

    而其中的第一把钥匙,就在人类的国王罗伯特贝拉鲁的左手腕上。

    绝不能让他们使用!

    砍下来!

    露出疯狂眼神的西马隆人说道。按主俘虏的士兵们讶异地砍这他们的头头。

    把那家伙的左手砍下来!反正他是不会乖乖听话了,既然他不愿意为了西马隆使用钥匙,就把他的左手砍下来!不需要取他的命。只要得到打开盒子的钥匙就行了!

    可是阁下,等力量获得解放之后,没有人能够操控它啊!

    还杵着干嘛?还不快点动手!

    老兵还来不及组织,被主人愤怒的神色震慑的士兵们,已将罗伯特的左手拉直并且用脚固定在肮脏的石地上。

    接着,高举过头的剑往下一挥,随即发出刀刃劈断骨头、撞击石地板的低沉声音,粗重的钢铁一分为二,被砍断的血管停了一秒钟才溅出鲜血,被砍断的左手臂轻轻弹落在冒出的血泊里。

    微微握拳的手指还在动着。

    罗伯特发出惨叫声在地上打滚,如此一来也顺势挣脱敌人的控制。菜鸟士兵被吓得僵在原地,老鸟则不顾军人名誉地把脸别开。

    罗伯特等的就是这一刻!

    他朝抵住脚尖的墙壁猛力一踢,随即一蹬而起。从杵在原地的年轻男子身上抢走佩剑。当西马隆的头头怒气冲冲地催促部下做杵反击的时候,只有右手的他已经摞倒三个人了。

    阁下!

    刹那间,在场所有人的视线全都被引到房间的入口处。不晓得房内发生骚动的传令兵冲了进来。

    盒子盒子被抢走了!

    什么?

    罗伯特没有趁这个机会逃走,反而快速地冲到房间中央。他把剑朝企图阻挡他地男人方向一扔,再用剩下的右手紧紧抓住钥匙。

    他将五根手指伸进血泊里,拾起自己的左手臂。

    然后抱着还有余温的手臂,静悄悄地往笼罩在黑暗钟的窗户走去。他屈膝蓄积力量,接着抓住窗框往上跳。周围的动作在他的眼里看来显得有些慢,仿佛双方置身在不同的时间里似的,因为直到现在都还没有人来抓他。

    他回头往后看了一下,把被丢在墙边的妻子遗体模样深深烙在脑海里。美丽的蜜色头发沾满了红黑色的血渍,颈部的皮肤像蜡一样苍白。

    她的灵魂早已不存在。

    年幼儿子的瘦小手脚,从插着短剑剑柄的胸部下方垂着。曾经是国王的男人喃喃念着两人的名字。

    不会让你们等太久的。

    罗伯特贝拉鲁用失去手臂的左肩撞破窗户,往天色渐黑的天空一跃而下。

    城堡北方的高塔正下方有一座巨大的湖泊。只要有任何东西沉入这座夏天冰冷,但冬天不会结冻的湖底,就不可能打捞得到。望着被夕阳余晖映照成紫色而闪闪发光的水面,罗伯特对日日祈祷赞美的神明说道:

    请让这不祥的灾厄钥匙与我的肉体永远在水底安眠吧。

    但是他知道

    这世上并没有什么神明。如果真的有的话,自己的儿子也不会惨死。

    听到低沉的水声时,终于有几名士兵从窗户探出身子。湖面并没有激起什么涟漪,只看到静谧的紫色湖面。

    真的掉下去了吗?有个年轻的男子问着。虽然有听到水声,但四周没有出现涟漪。就连活生生的人下沉的时候,临死前吐的水泡都没看到。

    快去!去把钥匙给我捡回来!

    他们那失去理智的头头,还把一名新兵从窗户推了下去。伴随着惨叫声落下的身体,激起好大的水花后便沉到湖里,新兵拼命挥动四肢求救。

    众人慌慌张张地冲到楼梯。

    至于完全在状况外的传令兵,只得楞楞地杵在原地看着眼前的景象,直到英格拉斯揪住自己的衣襟,他才好不容易想起自己来这儿的任务。

    你说盒子被夺走了?你不但没有把它抢回来,还有脸到这里来?

    不、不是的,我们已经尽全力不让它被抢走了,只是对手实在太

    是哪一国的?

    是魔族。

    魔族?

    西马隆人的头头用不方便让女性听到的脏话破口大骂。他咒骂魔族,然后放开传令兵。

    马上派兵去追!绝不能让盒子落在他们手里!那是我的东西,那股力量是我的!

    阁下。

    蹲在尸体上方的老兵,用奇妙的神情呼叫主人。在场只有他对身为敌国王妃的这名女性表示敬意,还帮她清理遗体的脏污。

    头头回过头来,看到老人手里抱着从保护者怀里拉出来的小小身躯。

    怎么了?

    这个婴儿,还在呼吸。

    不必仔细看揪能察觉出他的身体微微颤动着。他那被母亲的血弄湿的深棕色柔软发丝全贴在额头上,微微开启的眼皮下方则闪着跟罗伯特贝拉鲁同样的淡棕色、散发着银色虹彩的眼睛。

    脖子上还残留着红色的指痕。发现到这件事的老兵,把孩子的内衣往上拉,就好像要遮掩住指痕似的。

    英格拉斯倒是没有发现。他只是用被某物附身的眼神,虎视眈眈地望着婴儿的左手看。

    那家伙能成为钥匙吗?

    不晓得,现阶段还看不出来。需等他长大之后,看看是否会浮现出跟他父亲一样的印记再说。或者正如投湖自尽的国王所说的,愿望再也不会实现了。但他不敢说出那个可能性。为了让这个孩子活下去,是需要特殊理由的。
友情链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