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沃尔夫!?」

    那的确是他的声音,他也喊了我的名字。但是沃尔夫拉姆却说他听到的不是我的声音,而是其它人的声音。

    「你没事吧?快说,偒到哪里了!?」

    我再次向他确认伤势,毕竟伤他的人是我。

    蹲着的沃尔夫拉姆发出简短的呻吟,两脚使力站了起来。他拼命伸直原本拱着的背,用力推开我的手。我连忙追寻他的影子,来到从地面投射进来的明亮阳光下方。

    「等一下,沃尔夫,你伤到哪……」

    伸出的左手碰到疑似身体的地方,感觉得到裂开的布料以及动物毛皮的触感。大姆指跟食指湿湿温温的,搓揉起来还有点黏。

    「对不起,真的……」

    沃尔夫打算往后退,我赶紧将他拦腰拉过来。我的右手紧紧抱住他,用左手掌心贴着他的腹部──肌肤的热度慢慢传过来,一阵麻痹的痛楚同时从我的手臂向上窜升。

    我被这种方式治疗过好几次,只要照本宣科,我应该也能够帮人治疗。况且吉赛拉与艾妮西娜也教过我,之前也成功办到不是吗?

    「住手!」

    我被用力推开,整个人跌坐在硬梆梆的地上,只能用双手支撑上半身。

    「……沃尔夫?」

    「不要碰我!」

    我当然看不见他的表情,只能靠听觉来判断,但是从声音里流露出来的情感,很明显是在生气。

    他站在有光的地方,所以影子显得比较清楚。虽然不是完全看得清楚时的蜂蜜色,但是身边闪烁着跟周围不一样的金色。不过他的身体呈现混浊的灰色,因此可以判断身上穿着平常很少穿的服装。恐怕就是这个关系,才会让我误会他是敌人。

    「对不起,我错了。我没想到会是你。」

    又有一道黑影朦胧地落在眼前。不,说落下并不正确,他应该是顺着绳索滑下来的,只是绳索太细我看不见。

    「有利!」

    是肯拉德的声音,而且慌张得不像平常的他。他走过站在原地的沃尔夫拉姆身旁,靠近跌坐在地的我,还配合我的视线蹲了下来。太好了,这样就能治疗沃尔夫拉姆的伤了。

    「肯拉德,你来得正好,沃尔夫伤得不轻,你帮我在治疗的时候压住他。」

    「沃尔夫拉姆没事,只是衣服跟腹部稍微受了点伤,多亏有个护身符挡住,所以伤口不深,还不到需要劳烦陛下帮忙治疗的程度。」

    「可是他流了很多血。」

    「那是你的血。」

    「咦?」

    「你的手掌受伤了,而且不只如此。」

    他有点粗鲁地抓住我的肩膀,我的右半身立刻感到一股剧烈的疼痛,甚至不由自主发出哀号。他简短道歉之后便立刻减轻力道,不过声音还是很僵硬。

    「这是?」

    「什么……」

    肯拉德不等我的回答就往后大喊:

    「塞兹莫亚!」

    「是的,阁下。」

    又有另一道人影落下,地下的人口多了一倍。

    慌张移动的庞大黑影,应该就是塞兹莫亚舰长。他的祖先大概没有想到身为在海上讨生活的一族,会被叫来这种遍地黄沙的土地。毕竟这里完全不是他能发挥所长的领域。

    「陛下受伤了,你那里有什么可以用来包扎的布吗?还有……」

    肯拉德命令塞兹莫亚:

    「立刻逮捕他。」

    疑似舰长的黑影倏地停下动作,一句「逮捕谁?」透露内心的疑惑。

    「冯比雷费鲁特卿。他伤了陛下,不能让他接近陛下。」

    这次换我慌了。

    「等一下!你误会了,肯拉德!这是误会!」

    「无论理由是什么,沃尔夫拉姆拿剑伤了你是事实,这是无法原谅的罪行。你没发现自己的右肩在痛吗?」

    听到他这么一说,我才想到我们俩刚才还在互相残杀。当我手拿剑尖的同时,对方也握着断剑,所以才会两个人都受伤。

    「你没听到吗?」

    伟拉卿对不知如何是好的塞兹莫亚重复一遍,结果只是让舰长稀疏的毛发越来越少。

    因为下令者变成两个人。

    「怎么可能没听到!」

    沃尔夫拉姆大概是一边说话一边挥手,我感觉到一阵风拂过我的脸颊。太好了,他的动作一如往常,而且声音也很有力,我不禁松了一口气。

    「你不要搞错了,伟拉卿。他们是真魔国的士兵,不会听从你的命令。塞兹莫亚,你不用逮捕我,但是从现在起要监视我,只要我接近陛下就要设法阻止,即使动武也在所不辞,知道吗?」

    感到安心的人似乎不只我一个。不管多么忠诚的军人,都喜欢容易做到的命令。塞兹莫亚舰长的语气也明显轻松许多:

    「只要阻止您就行了吗?可是阁下,为什么……」

    这个部份的确让人在意,其实我也一样。

    「你不需要知道理由。」

    「等一下!沃尔夫,监视是什么意思?什么叫不能接近我啊?更重要的是你怎么会在这里,快把事情解释清楚!你不说我怎么会知道呢!?」

    「我怎么会在这里?」

    无法接近我的沃尔夫拉姆用带着笑意的声音开口。不过那既不是自嘲也不是害羞,更听不出任何喜悦。如果硬是要说,应该是骄傲吧?

    「陪在陛下身边,不就是我的任务吗?」

    「这……」

    「所以我才来找你。」

    我好想看他的表情,看他是用什么态度说出这句话。想必一定是两手抱胸,身子微微往后仰,甚至抬起下巴俯视着我。

    「是吗?原来你是来找我的,谢谢你。」

    但是我却失去理智,误把他当成敌人还伤了他,他会感到生气也是理所当然,就算因此讨厌我也没办法。

    不过又有另一道新的人影完全不理会我的惊讶与当时的气氛,用令人怀疑「真的有用绳索吗?」的猛烈速度「咚!」一声腰部着地,发出夸张的惨叫:

    「呜哈!好痛──!我来解释、让我来解释!」

    「达卡斯克斯?」

    其实我不是听声辨人,而是靠着他的头来判断来者是他──就是那颗反射阳光、闪闪发光的头。

    「陛下,我简单说明一下。沃尔夫拉姆阁下与云特阁下都自愿出来搜寻陛下,但是云特阁下因为十分担心陛下,不断冒出黏答答的云汁,所以根本无法分出胜负~~」

    「达卡斯克斯,不要多嘴!快去拿干净的布和水来帮有利包扎伤口。」

    「沃尔夫,还有你。」

    我的手伸向沃尔夫拉姆的背,正确说法是伸向我认为是背的影子,结果当然构不到。

    「你不想让我碰也没关系,但是伤口一定要接受治疗。不要因为伤口不深就等闲视之!吉赛拉呢?吉赛拉没来吗?」

    「这个嘛,陛下……」

    达卡斯克斯很为难地摸着头──因为他晶亮的头变暗了,所以我马上就知道他做出这个动作。

    「虽然上士大人已经渡海前来,可是因为魔力太强,所以不方便上岸。」

    「等一下,你说『渡海』?你们竟然能够通过那么强烈的暴风雨?」

    「喔~~那是山脉队长跟陶罐仔……」

    根据塞兹莫亚舰长跟达卡斯克斯的说法,他们似乎是由偏离一般航道相当远的路线抵达圣砂国。那是过去走私商人与海盗所使用的航路,因此也被称为黄金之路或盗贼海路。但是这条航线必须穿过错综复杂的岛屿及海流,所以需要娴熟的航海技术,想必是靠着海上强者塞兹莫亚舰长的技术与毅力才能克服。我的内心也正在怀疑真魔国的「搜寻我部队」怎么会知道那么神秘的路线……

    「好像是山脉队长的祖父还是曾祖父是盗……不,是非正式商人,而一路陪伴在旁的陶罐仔就把这条路线记下来了。」

    「原来他的祖先不是山脉,是海贼王啊。」

    「所以我们才能抵达位于这块大陆东北方的秘密港口,并在那里找到马匹,派遣人员前往四方搜寻,幸运的是只有我们这队找到陛下。唉呀──真的很幸运!这一切都多亏云特阁下的诅咒指引。」

    「等一下等一下,有一句话我不能当做没听见,什么叫『云特的诅咒』啊?难道是云特诅咒我吗?他应该没有把小猫丢进热锅里吧?不过古恩达应该会阻止他……好痛!」

    确认我的手掌伤势之后,肯拉德就开始用力地包扎,手掌的肉顿时挤在一块,而且还渗出血来……虽然我看不见,不过还是有那种感觉。

    「伤口愈合前先忍着点,肩膀虽然撞得厉害,不过应该没有伤到骨头。好了,接下来有什么话等到了上面再说,海瑟尔等人也差不多在烦恼该怎么处理行李了。」

    听到行李我才想到,被装袋打包的萨拉列基还在地上。除了手掌跟肩膀之外,我不禁头痛起来,而且听到达卡斯克斯以一无所知的语气询问布袋里是什么之后,我头痛得更严重了。只是我没把他的问题当一回事,顺着岩壁慢慢站起身。正当我以为「这下惨了,我的状况不太好」的时候,才发现双脚似乎没事。没问题,我还站得起来,也能够走路。

    「不反对的话请让我背你……陛下?」

    「咦?喔~~嗯。」

    听到催促的我走到洞口下方,在前进的同时,视线依旧停在漆黑地下通道前方。我当然不是想待在这里,但是又不愿就此离开,因此就算知道自己看不见,也还是凝视着一片漆黑的洞穴。

    「有利。」

    「……我知道。」

    我当然知道,我的伙伴不可能回来,「他」也不会开心。只不过就这样把他一个人留在黑暗里,我真的不知道该如何平复自己的心情。

    我甚至考虑到他的遗体,只是这个可怕的名词让我感到惊讶。因为自己分明不愿意承认他已经死了,这也让我开始厌恶接受这个事实的自己。

    知道我在想什么的肯拉德小声对我说:

    「我不会让他沉睡在这块土地的。」

    「真的吗?」

    「我们一向都会尽可能把战友的尸体送回故乡,送到他所认定的故乡。只是现在没办法立刻办到。」

    希望他认定是故乡的地方,是我的身边。

    沙漠旅行真的非常辛苦。

    就像幼儿园小朋友背的布偶背包,绑在肯拉德背后的我终于回到睽违许久的地面。没有遮蔽的阳光对我衰弱的视力是一大折磨,即使花了几分钟习惯,四周还是一片迷蒙。

    不过无法忍受刺眼的阳光倒是不错的借口。与其让大家接受我眼睛看不见的事实,不如让他们认为我是一时无法习惯明亮的环境。毕竟我……我们有将近一个星期的时间都待在漆黑的空间里,不仅无法承受太阳的照射,肚子也饿得前胸贴后背,而且体力很差,甚至无法一个人骑马。

    因此我背后坐着挺直身体的塞兹莫亚。

    他的手臂维持九十度,笔直的上半身彷佛背后塞了一支球棒。从他一开始说了「能够跟陛下共乘一匹马,是我的光荣!」之后,我们就没有什么话题可聊。我不好意思把全身的力量靠在处于紧张状态的舰长身上,到头来还是得靠自己的力量支撑身体。

    骑在马上还有办法睡觉,应该是某人的谎言吧。

    就算很困也不能依赖沃尔夫拉姆,毕竟他也受伤了,现在恐怕自顾不暇。

    虽然他跟他哥哥不断强调只是轻伤,但是军人认知的轻伤跟运动员不一样。对我们这种棒球少年来说,三个星期才能痊愈的扭伤就是相当严重的重伤了。被剑尖刺伤腹部这种事,简直就跟整个球季报销没什么两样,是足以让球迷大失所望的严重程度。

    至于肯拉德则是骑马载着蒙住眼睛的萨拉列基。虽说他现在跟真魔国……应该说是跟我和解,表面上还是大西马隆的使者。以他的立场来说,是最适合照顾小西马隆王的人选。

    不过萨拉列基也很了不起。即使把他的衣襬绑在马鞍上,假装是为了加以保护而蒙住双眼,但是他丝毫不觉得畏惧或愤慨,还整个人靠在肯拉德的身上睡觉。

    「与其说是熟睡,简直就是睡死了。我看他就算摔下马也不会醒来。」

    如此说道的达卡斯克斯也很惊讶。

    在知道布袋里的是什么之后,不仅圣砂国的人,就连真魔国的人也大吃一惊。其中担任口译的阿吉拉先生还脸色大变,甚至想当场落跑……好像啦,毕竟在我屏住气息的时候,只听得到踢沙子的声音。

    就算解释这个人不是圣砂国皇帝耶鲁西,而是他的双胞胎兄弟萨拉列基,还是无法说服那些反对者。一旦被他的哥哥知道秘密组织,将会导致地下反抗势力的危机。本来想告诉他们萨拉列基的眼睛已经被蒙住,不过他们早就领先我们十个马身,无论如何都不肯接近。

    「你不累吗,陛下?」

    只有海瑟尔.葛雷弗斯偶尔会策马跑到后方集团。

    「我不要紧,萨拉大概也没事。状况正如妳所见。」

    「嗯──他似乎超级轻松的。」

    好像是,因为在这边都听得到鼾声。

    「再往前走一段路应该就有绿洲了,目前也只能祈祷这张地图是正确的。」

    「走在前面的人能够掌握自己的前进方向吗?」

    「如果携带具有磁性的矿石,至少还能当成指南针。跟裁缝比起来,我从小就比较擅长制作器物,只是不确定指示的方位是否跟地球一样。」

    「原来如此。」

    因为舰长的方位磁针就在我的脑袋后面摇晃,我不禁怀疑她是怎么在毫无目标的沙漠中判定目的地所在位置。

    「倒是陛下,有一件事我很在意。」

    海瑟尔突然压低声音,我的心也跟着紧张起来。

    「在前方跟着我的伙伴的几个人,还有在这里的舰长先生以及光头先生,全部都是陛下的部下吧?」

    「没错。」

    「还有那个因为腹部受伤而生气,长得像童话故事里王子的帅哥也是?」

    「嗯,其实他就是王子。」

    「这么说来,是陛下的同父异母兄弟或什么人哪?」

    「不是不是,他是前任女王的儿子。」

    「咦?真魔国不是世袭制啊?虽说是帝制国家,还真是无奇不有。」

    我没有说出沃尔夫拉姆是肯拉德的弟弟一事,因为那只会让事情变得更加混乱。

    「不过当我们被骑马民族包围的时候,他们突然帅气地出现,我心中真是充满感谢,因为他简直就像白马王子……也对,他的确是真正的王子。然后伟拉卿是小兄弟……陛下的护卫对吧?」

    「啊──这个嘛……差不多是吧──」

    「他们都是陛下的部下,为什么PRINCE跟伟拉卿的感情好像不是很好?」

    啊~~原来如此,她想问那个啊?我松了一口气,决定把沃尔夫对海瑟尔的登入账号设为PRINCE。

    「他们的感情其实很好,就像亲兄弟一样。」

    应该说他们本来就是亲兄弟。

    「那么PRINCE到底是在不高兴什么,怎么会这么生气?」

    「可能是因为我伤了他的缘故。」

    「什么!?」

    海瑟尔差点大声喊出来,又连忙降低声音,把手放在我不痛的肩膀上,像是在安抚我似地抚摸了几下。

    「你在地下发生了什么事吧?譬如说自己人打起来,或是互相残杀。」

    我背后的塞兹莫亚舰长的身体越来越僵硬,我们用他听不懂的语言对话,甚至还有肉体接触,所以他才会不知该如何是好。

    不过海瑟尔没把那些事放在心上,继续跟我说话,而且是以沉静、平稳,彷佛是在说给自己听的语气:

    「小兄弟听好了,无论在地下通道发生什么事,都不是你的错,也不是谁的错。那里是邪恶的场所,会发生可怕的事。那个地方会发生彷佛把你的心挖开,并留下深刻伤口的惨事。所以千万不要自责,那不是小兄弟的错,也不是任何人的错。」

    「海瑟尔。」

    「硬是要说,就要怪很久以前建造那种地方的人,也就是建造王族坟墓通道的家伙。那里充满邪恶的意念,坟墓不断散发他们全族对世界的诅咒。正因为他们建造通往王族坟墓的通道,才会酿成那种悲剧。」

    「海瑟尔……海瑟尔.葛雷弗斯,妳怎么了?」

    我在蒙眬不清的视野中央,寻找海瑟尔.葛雷弗斯的身影。把手伸向微微挡住阳光的人影,虽然指尖碰触到她,因为骑在马上的关系,就算我静止不动也会摩擦她的脸颊。

    「这不像是身经百战的冒险家说的话,想不到妳会说出这么不科学的话。」

    「……陛下,正因为我是冒险家才会这么说。就算再怎么不科学,你也不得不相信亲眼所见。所有看见的事都会发生,即使是不合理的现象──那里就是那样的地方。」

    「妳说『不合理』,究竟有多不合理……」

    「像是出现不可能的光景,或是伙伴因为不可能的理由死去等等。」

    我所触摸的皮肤,干燥程度已经不像是女性的脸颊,上面刻划着深深皱纹。在我的眼睛还看得见的时候,她是那么精力充沛又老当益壮,现在却衰老到简直换了一个人。

    「不过那并不是你的错,陛下。千万不要责怪自己。」

    忽然间我觉得她是个既年老又矮小的人,眼角也忍不住为之一热。海瑟尔.葛雷弗斯把她在地球算是很漫长的生命花在这里,花在这个只有黄沙的土地上。

    只有她一个人。

    众人称呼她「贝尼拉」。

    「妳跟别人说过同样的事吗?」

    「你是指地下通道的事?」

    「是的,海瑟尔。」

    手指前方的脸颊与下巴左右移动。

    「没有,我没跟任何人说过。因为就我所知,没有人会进入那里。」

    「没想到只有我。」

    不远处传来「陛下?」的叫声,也传来「有利──」的叫声。

    「原来只有我和妳有一样的经验。」

    我的手沿着脸颊移到下巴,经过脖子划过胸部,一直往下盲目摸索。可能是受不了我的笨拙,于是海瑟尔主动握我的手。

    「既然这样,能这么说的也只有我。」

    她紧紧抓住我的手,那是比我看得见时还要瘦小的手掌跟纤细的手指。

    「海瑟尔,这不是谁的错。」

    剎那之间我似乎看得见了,同时好像也听到某人讲的话。那个声音没有通过我的耳朵,而是从喉咙发出,没有说出口就直接在脑中回响。

    那个人对着高大的身影说:「这不是你的错。」

    我还以为这跟之前在地下的时候一样,是一场漫长的梦境,但是幻觉却在瞬间消失不见,我的眼前只有海瑟尔的轮廓。再往前是黄沙与阳光混合的一片茫茫。

    我用捆绑着绷带的左手揉揉双眼,右手再次握住海瑟尔的手。

    「不过还是要谢谢妳,海瑟尔。我会尽量不再自责,也会尽可能让自己这么想。」

    「太好了,看来我的话还算稍微派得上用场。那么我要回去了,把他们丢在前面不管实在是很可怜。」

    海瑟尔.葛雷弗斯快马加鞭赶上前面的集团,我茫然凝视逐渐远去的淡棕色与相似的色块逐渐接近。

    她始终没有提起约扎克的名字,也没有询问他的下落。恐怕她已经察觉到了,这就是所谓「武士的慈悲」吗?

    「怎么了,陛下?那位妇人是否说了什么令您不愉快的话?」

    「咦?为什么这么说?」

    塞兹莫亚垂下好不容易放松的手臂,抓了抓稀疏的头发:

    「这些话虽然很难启齿,总觉得……她一直害陛下打哈欠。」

    「打哈欠……啊!」

    粗枝大叶的军人拐弯抹角的说法,有时候还真是难以理解。可能是我刚才揉眼睛的动作有些粗鲁,所以两只眼睛变红的关系,也可能是不小心让沙子跑进眼睛而流出泪水。

    不过在设法解释以前,我真的很想打哈欠。氧气还没来得及供应大脑,我的下巴就已经张得老大。

    「不好意思,我想先睡一下。我已经撑不住了,接下来可能会一直睡下去。」

    「啊!?在这里睡觉吗!?」

    「没错,舰长。小西马隆王不是已经证明人可以边骑马边睡觉吗?」

    反正那家伙一定是紧靠肯拉德呼呼大睡吧?而且铁定没有作梦。

    总之我已经累翻了,累到全身像一滩烂泥巴,随时都有可能从马背摔下来。

    「到了绿洲再叫我。」

    管他的,就算摔下去也是沙地,而且就算摔到地上,也有人会把我捡起来。

    我不再是孤单一人置身于漆黑的空间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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