尾声

    尾声

    第一个醒过来的是小熊。

    「咕噜……?」

    它缓慢地爬起身,慢慢摇摇头,看着四周。

    「咕、咕噜噜(……雪乃乃?)」

    这里位于『海龙神社』座落的山岳西侧,森林中央的平地

    上,散落着一地石碑的碎片。看不到雪乃的身影——小熊感觉

    到身体下压的并不是圆石子,便往旁边滚开,发现雪乃就垫在

    它的下方,看起来一副缺氧过久,不太妙的模样。

    「咕噜!咕噜噜噜!(雪乃乃,快起床~~)」

    小熊抓住肩膀,将她吊起来猛摇,但毫无反应。于是小熊

    更进一步地开始拍打她的脸颊。

    劈、啪!劈、啪!

    「啊呜、喔呜、恶呼……呜、呜呜……啊?小——」

    「咕噜——!(快张开眼睛啊!)」

    乓!

    「咳咳!……为、为什么……嗯呜~~」

    「咕噜噜~~?」

    雪乃一度清醒,然而小熊实在过于拼命而太晚发觉,于是

    使尽全力的一掌就打在她的脸上,雪乃再度被KO。如果行人站

    在这里,想必会厌觉到强烈的似曾相识感吧。不管怎么样,雪

    乃的呼吸恢复了正常,在月光的照耀下,脸色也慢慢恢复血色

    了。

    听到雪乃的呼吸马上就恢复平静,转而变成睡梦时的呼吸

    声后,小熊安心地将她放到自己背上。

    「……嗯啊……怎么回事啊,头痛死了……可恶!」

    倒卧在小熊跟雪乃眼前的玲玲,就像是被刚刚的骚动吵醒

    似的,手压着额头站起身来。看起来似乎正在头痛。「嗯——

    ……?」似乎是睡得不好,玲玲手抓着脑袋。

    「喔唷——小熊,看样子妳没事啊,雪乃也是。」

    注意到站在身后的小能一跟其背上的雪乃,玲玲举起了一

    只手说:

    「喂,刚刚那个眼睛发出红光的恐怖玩意儿是什么?」

    「咕噜——(不知道,不过好像已经不见了……完全感觉

    不到它的气息。)」

    「啥啊?什么意思?」

    「既然已经不见了就好——」一脸困惑的玲玲下了一个不

    负责任的结论:「反正我也管不了那么多,就是这样啦!」在

    玲玲面前,穿着『皇后·千影鲁凯』服装的千影正倒卧在地。

    「不是~……嗯嗯啊啊的喏……」

    她发出无法辨识的声音。玲玲跟背着雪乃的小熊走近千影

    的身边。在早已横过天顶的满月光辉下,穿着愚蠢服装的千影

    ,正在说着似乎很幸福的梦话。

    「嗯啊……不是喏……『死亡地狱喏』的战斗员,叫声必

    须是『喏——』……嗯啊嗯啊,好,再一次喏。玲玲、雪乃、

    小熊……?不乖乖叫就没资格当战斗员喏~~嗯啊……」

    「——真是的,哪有人擅自把别人当成部下的啊?」

    「咕噜、咕噜。」

    玲玲吐槽,小熊则是猛点头地赞同她。她们完全不想叫醒

    千影了。

    「不管她了啦,我们自己走吧,小熊。」

    「咕噜——」

    玲玲朝着通往山顶的小路前进,抬头看向神社。

    (上面说不定早就已经结束啦。不过那样也好,我就可以

    早点回去睡觉了。)

    感觉包覆整座山头的空气都变得和缓了,使得玲玲有了这

    种预感。

    2

    「对了,我知道了,行人公子……」

    麻知定下石阶,到了行人、小铃、梅梅、远野,以及绫音

    (失神中)等五个人站着的那块平台,然后就唐突地这么说道。行人拿回裤子穿回去,过了片刻后才想起,这跟麻知在小庵

    『初夜之室』里告诉他的那个仙女谕示有关。

    「呜喵,那是什么啊,行人?」

    「啊——那个喔……」

    行人将事情的来龙去脉告诉了小铃跟梅梅等,也就是今晚

    麻知之所以会暴走的原因。

    包括「一切都已经结束了」这点,麻知于是朝着大家开始

    说了:

    「……当当!我听到的那段谕示啊,其实最后一句话并不

    是『知道了吧』!」

    「什么意思?」

    行人问道。

    「后面还有一段话,正确地说呢,谕示应该是这样的……」

    似乎很愉悦的麻知,开始默背『仙女的谕示』完全版。

    那是——

    ……妳听好了,在三日后的满月夜里,

    在月亮升到最高点的那一刻前,如果妳无法跟男人结合,

    妳注定将终身孤独.

    这是绝对无法避免的命运。

    如果妳不愿如此,无论如何,都必须在那一刻之前与男人

    结合。

    知道了吧,绫音。

    行人瞬间无法理解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脑子里只有不断

    重复最后一句话:

    『知道了吧,绫音。』

    接着在场的每个人,似乎都同时理解了,行人一行人一同

    看着彼此。

    「绫音——!!」

    「唔呼呼,没错,那个怪女人,把我当成是绫音,传达错

    人了。」

    「不……其实……我想这世界上应该没有第二对姊妹,会

    比妳们两个更容易让人搞混谁是姊姊谁是妹妹……」

    行人等人露出复杂的表情,围着依然倒在破裂的石板上的

    绫音,俯瞰着她。绫音似乎完全没有被刚刚身旁发生的那场与

    牛魔王间的激战所影响,正「唔嘿嘿嘿……」地展露自己没有

    用的睡姿。

    ——对了,小铃应该很担心吧……她一定很担心,啊,绫

    音也是吧?

    ——『知道了吧』……?

    当行人所说的『绫音』跟麻知所说的『知道了吧』,两句

    话重迭在一起的时候,麻知模模糊糊的记忆之锁就应声而解。

    只是解开的这个谜底本身很无关紧要就是了,更重要的是——

    「唔呼呼……要一辈子孤独的人不是我,是绫音喔!」

    麻知毫不掩饰自己激烈的笑声。

    对于老是被妹妹嘲笑是『老妖怪』、『老处女』的麻知而

    言,这件事情究竟有多痛快呢?心情太好的麻知.将被母亲千

    鹤的式神给吓跑的五只式神通通叫回来,要『晴天肌肉男』跟

    『酷的斯拉』收拾平台现场,吸血蝙蝠『一式』、『二式』和

    『三式』则是负责将绫音带回家里。

    三只蝙蝠吱吱乱叫,很沉重似的搬运着绫音。行人他们只

    能呆呆地目送绫音回家。

    而……

    ***

    在梦中。

    穿着巫女装的绫音,一副千金小姐模样地双手梢稍举起,

    在闪耀七彩光辉的神奇花园里跟金色的蝴蝶嬉戏。满脸幸福,

    彷佛外界的骚动完全与她无关似的。

    『唔呼呼,啊哈哈,等等我呀——金光闪闪的蝴蝶——~~

    』

    『喂,绫音!』

    突然出现在眼前的女性,叫住了绫音。

    『什么?妳谁啊……』

    『仙女·金鱼姬,海龙王的使者。』

    那是一位身裹红色羽衣、松垮垮地套着朱红色和服、充满

    魄力的美女。

    美女——自称仙女的美女,开始冷冷地介绍自己,并继续

    说下去。

    『我是来传达海龙王的谕示,给侍奉他的巫女知道的。』

    冷静淡漠、完全办公式的口吻,并不像一个身为仙女的风

    格。但第一次见到她的绫音不会发觉,仙女打算快点结束完宣

    告的流程就打道回府,装作自己之前犯下的错误通通不存在。

    「谕示?谕示……该不会是说,我跟行人公子……』

    『听好了。』

    绫音的话,仙女完全左耳进右耳出。她快快地从怀中取出

    原稿,片面地开始宣告谕示,那段以『知道了吧,绫音』作结

    的谕示,那段谕示基本上跟麻知听到的几乎是一模一样的,只

    有在期限的部分,仙女用笔涂过修正了。

    今天

    ……妳听好了,在■■■■■■■■满月夜里,

    (*中略)

    知道了吧,绫音。

    听到这段话的绫音,眼睛眨了几下,在脑袋进行整理:

    『咦?……等、等等喔,今天……月亮升到最高点的那一

    刻前?』

    『已经过了吧?总之加油啦,掰。』

    仙女立正,敬了个跟身上的和服完全不搭的、讨人厌的礼。然后就轰!地消失了。当绫音回过神来,已经不是身处在七

    彩的花圃,而是一片浓雾、看似无止尽的白色黑暗当中。

    绫音用尽吃奶的力气大声抱怨:

    「这样子,要我怎——么——加——油——啊——!!」

    啊——啊——啊——……尖叫声在空中不断回荡。

    ***

    正当绫音的精神世界里上演着这么一出精采好戏时。

    一边看着吸血蝙蝠将绫音送走,行人正一边滔滔不绝地发

    表着自己逻辑正确的感想。

    「不过呢,这也不是我在替绫音说话啦……那种连宣告对

    象都会搞错的仙女,说出来的话本来就不能相信吧?……呃,

    啊!更重要的前提是仙女本身就不存在啊!」

    明明就没有人说话,行人还是急急忙忙地将自己的意见全

    都否定掉,就像是在找借口一样。

    就在这个时候,玲玲跟背着雪乃的小熊到达山顶的鸟居下

    ,挥着手大叫:

    「喂~~看样子你没事啊~~老公~~!」

    3

    这是一个满天星斗的夜晚,彷佛蓝兰岛上的所有生物都睡

    着了。

    虽然小铃极力推辞,行人还是坚持要背着她走回家。

    「呜喵……行人,我真的没事了啦,你放我下来吧。」

    「不行不行,小铃,妳摔下那段石阶了不是?妳全身上下

    都是伤啊……」

    「胡说什么啊?行人的伤明明就比我还严重。」

    「为了保护女孩子所受的伤,是男人的勋章!……开玩笑

    的啦,啊哈哈哈哈!」

    「真是的,行人就是喜欢逞强。」

    从路旁草丛里面传来清凉的虫叫声。他们已经走下山,正

    慢慢地步在回自己家的小路上。此刻将视线往旁边望去,可以

    看到无数才刚栽下幼苗的田地,月亮照映在水面上的模样,漂

    亮地让人想要马上驻足观赏。

    梅梅跟远野则是刚刚才与他们道别的。

    ——呱啊啊(那么,行人跟小铃,真是辛苦你们两位啦!)

    ——晚安~~拼了命地保护小铃姐的行人先生也很帅唷~…

    …

    这一对也是,由远野背着疲倦已极的梅梅走路。不管怎么

    说,远野都太宠梅梅啦。同时看到即使背着梅梅,远野的步调

    也丝毫不乱,更让人不由得佩服她丰沛的体力。

    至于行人,虽然嘴巴上说没有问题,其实全身上下都在发

    出哀嚎。说要背着小铃走回家,完全只是他在逞强,想逞一下

    身为男子汉的骨气罢了。行人认为,如果不能逞强,就是一个

    没有用的男人。

    「……呼啊。」

    被行人背在背上的小铃,小小声地打了个哈欠。这也是没

    办法的,跟来到蓝兰岛之前把熬夜当成家常便饭的行人不一样

    ,小铃跟这个岛上的居民们都过着早睡早起的健康生活。

    「哦,小铃,妳可以睡着没关系,反正妳一点都不重。」

    「嗯,不用了,那样子不太好……啊,呼。」

    换作平常的日子,此时的小铃早就睡翻天了,叫她保持清

    醒还比较困难。

    也许是因为「拯救行人!」这个目的已经达成了吧,小铃

    现在的精神已经涣散,就像在晒太阳的猫咪一样拼命地呼喵呼

    喵地打着哈欠。本来不想让胸部太贴着行人的背,却反倒愈来

    愈沉,身体慢慢地失去力量。

    「…………嗯呜……不过啊,行人……」

    「怎么啦,小铃。」

    「嗯……那个时候我叫了你的名字,你就马上出现……我

    真的好高兴喔。」

    「啊,没啦,我一点用都没有……」

    「没有那回事~~就像是正义使者英雄先生一样喔……呜喵。」

    「是、是喔……妳这么说……我是有点高兴啦。」

    稍微有点害羞的行人,脸红了起来。他一边背着小铃,一

    边灵巧地用手指推推鼻子。

    「嗯喵……嗯~,你要再加油,让自己脑袋的红豆馅……

    变得更好吃喔……呼——」

    「呜呜……原来是这么回事啊,小铃已经完全进入梦乡了

    ……」

    小铃的身体慢慢地倒向旁边,行人「嘿咻」一声将她扶正。

    专心一致地背着小铃前进,后方的她已经开始发出规律的

    呼吸声了。一边感受着小铃身体带来的甜蜜负荷,行人默默地

    前进着,而后不知不觉地,抬头看看夜空。

    将今晚的骚动尽收眼庐的满月,却依然一副故作不知的模

    样,发出澄净的光芒.

    (其实错也不在月亮身上啊……)

    行人本来想将责任推给某个东西……不过他压抑住内心的

    想法。

    不一会儿,他们一起生活的房子就出现在眼前。这房子就

    盖在海边,潮汐的味道扑鼻而来。正当行人一边想着:「不知

    道能不能把小铃放进被窝里而不吵醒她呢……」一边绕过庭院

    时,大大敞开的纸门中,像是橡皮球一般的小猪猪排,蹦蹦蹦

    地弹了过来。

    「噗——噗——」

    大概是一个人看家很孤单吧,它马上就跳到了行人的头上

    ,似乎是终于冷静下来般地发出「噗~~~」的快乐叫声。背上

    背着小铃,头上顶着猪排,行人的平衡似乎也快崩溃了。

    「呜喵……啊,猪排!已经可以了,谢谢你,行人!」

    小铃突然睁开眼睛清醒过来,咻地一声从行人的背上跳到

    地面。

    「过来——猪排!」

    「噗——」

    猪排从行人的头上一跳,飞进了小铃的双臂之中,行人唉

    地叹了口气。小铃将猪排举到眼前,跟它四目相瞪,然后就开

    开心心的说出……

    是那个行人在内心里一直祈祷她忘记的约定。

    「今天啊,行人要跟我一起洗澡喔,猪排也一起来泡吧!」

    「噗——噗噗——~」

    (……果然还记得啊。)

    那是行人为了保护小铃不被牛魔王攻击,让小铃安心逃走

    才说好的约定。

    他还是后悔了。

    算了,这也没办法,约定就是约定。

    是自己不好,「不如先在鼻子里塞个栓子吧。」行人下了

    个男子汉的决心,然后为了忍住自己的泪水,他抬头看向天空。

    他看着皎洁明亮的满月,内心是这么对它说道:

    ——我说,我还是想把这一切过错全部推到你身上,可不

    可以啊?

    当然,月亮没有回答,只是静静地洒下它的光辉。

    追记。

    被玲玲她们丢着不管的千影,最后就在那个地方一觉到天

    亮。

    理所当然地,她感冒了。

    「啪喔~……(怎么可以穿着那种像泳装的衣服,露宿在

    荒郊野外呢?)」

    听到花子的叹息,正躺在白色洋房中自己房间的床上,一

    边看着『笑击战队耍宝连者』绘本的千影,也只能回答「……

    是~~妳说的没错。」然而在千影发烧的脑袋里,自称『比美超

    级计算机』的头脑正在开始规划下一次邪恶组织『地狱死亡喏

    』的作战计划。

    (……总之在皇后·千影鲁凯的衣服下面没有穿任何衣服

    是我最大的失误。必须想个方法……啊!还有必要制作战斗员

    用的衣服。就用全身黑的紧身衣,头上写个大大的『喏』……)

    她似乎打算从最基本的部分开始组织起——希望她一切顺

    利。

    (仙女的神谕完)

    黏在一起

    这个故事或许这也可以叫作……『河童远野的武侠烈风传

    』吧。

    ~中午~

    「呱啊啊……(没想到我居然又会来到这里!)」

    远野站在称之为密林也不为过的森林前喃喃说道。

    她看起来就像是小朋友就着绘图歌画出来的、让人无法讨

    厌的绿色身体,同时脸上彷佛有着熊熊燃烧的斗志。在远野前

    方正是一片广大的『东方森林』。蓝兰岛上被划分为东西南北

    的四片森林中,东方森林的危险特别广为人知。

    「呱!(就上吧!)」

    双手拍打脸颊一下,为自己打气,远野发足狂奔,冲进被

    潮湿阴暗所支配的森林之中。目的地是连『东方领主』都无法

    简单接近的森林中心附近。

    据说在那个极其狭窄的角落,有着一片会让人错认为极乐

    净土的景色。

    ——等着我,梅梅!我一定……会将那个东西拿回去的!

    想起留在水车小屋中的梅梅,远野再次加快脚步。

    她踩着潮湿地带『东方森林』特有的湿软地面,跳过地上

    盘根错节的树根,在远方『咕啊——』『嘎嘶——』『沙嘎—

    —』『嗯咕啊啊!』等等来路不明的吼叫声回荡中向前直奔。

    (我的血……都在紧张了!这座森林果然非同小可。)

    以前刚漂流到这座岛上,一边寻找梅梅一边经过这里时,

    她也只通过了这片森林外缘极浅的区域而已。这次她将以更深

    的中心为目标,在弥漫着的不稳气息中奔驰,远野感觉到四周

    传来沙沙沙的声音,森林的骚闹声逐渐接近。

    「……呱啊……(这么快就来啦?)」

    她脚下丝毫不停,一边警戒周围一边快步前进。不久,远

    野的前方,一阵咖沙咖沙咖沙……的声音过后,摇晃的树丛中

    出现无数的植物。那是会用自己的根行走、主动攻击猎物的食

    肉植物,数量近百!

    它们摇着茎、叶,发出刺耳的叫声,似乎对于河童这种罕

    见的猎物戚到十分高兴。

    「呱啊——!(我没时问陪你们玩!)」

    不能在这种地方浪费时间。远野的速度丝毫不减,直接冲

    向阻挡在眼前的食肉植物之墙。那些家伙发出呀——呀——的

    声音,扑上来准备咬食,远野活用双手双脚,必要时连嘴巴都

    用上去,将它们通通轰开。

    她全身上下都被咬满了齿印,但这无所谓,其实她本来就

    不讨厌展现妖怪本性大闹.排除这些挡路的家伙只花了不到几

    分钟,却让如今的远野可说是进入『引擎全开』的状态。

    「呱啊啊啊啊,(好耶,愈打愈顺手了——!)」

    跨越食肉植物堆积如山的威胁,远野用更快的速度往前冲

    ,周围的景色以飞快的速度流过她的眼前。她以子弹般的速度

    冲过森林,途中正前方的通路上似乎有一头巨大黑白相间的『

    某东西』,但远野丝毫没停下来确认,轻轻松松就将它踢飞,

    继续往前进。

    ——妳在干~~~什~~~么~~~………………!!

    后来仔细想想,又觉得那奸像是那只雄熊猫。算了,她管

    不了那么多了。不久之后,大概是已经经过食肉植物丛生的地

    带了吧,森林再次回归寂静。然而现在还不能够松懈。

    远野宛如疾风般一边奔跑,一边在心中呼喊着梅梅的名字。

    ***

    让我们稍微回溯一下时间,这是在远野到达『东方森林』

    前的事。

    「……不行。不管怎么做还是分不开。」

    这是中午时分,小溪旁水车小屋内的榻榻米上,不断尝试

    错误后非常失望的行人,垂下肩膀说出了结论。不管右手用再

    怎么大的力道,当初不小心用蓝兰岛上惯用的强力接着剂『梵

    土树的树汁』黏在一起的两人手掌,仍然是纹风不动。

    伤脑筋,而最伤脑筋的是右手黏上去的地方。

    「对对、对不起……行人先生,都是因为我的错……」

    梅梅娇小的身子缩得更小,一副快哭出来地拼命道歉。行

    人则是慌慌张张地说:「这不是梅梅的错,那是意外。」并设

    法安慰她。「可是……」梅梅喃喃说着,并将左手举起来,行

    人的右手也被她一起带起来了。

    「事情变成这样,我到底,该怎么办才好……」

    「唔,嗯——……」

    皱起眉头的行人盘坐着,哭丧着脸的梅梅则是面对着他正

    座。两人的身边放了一罐陶器,上头用墨水写了『梵土·使用

    注意!』。盖子重新盖回去了,当初漏出来大约一半的树汁,

    现在却都已经完全凝固。在行人跟梅梅一脸郁闷中,水车小屋

    的板门被人从外面打开了。

    头上顶着小猪猪排的少女小铃,用阴沉的表情穿过门口走

    进屋内。

    「久等了——……」

    「噗——……」

    「啊,小铃,怎么样了?」

    对于行人这句还带了点期待的问句,小铃摇摇头,脑袋后

    面绑成的一束马尾也跟着甩动。听到小铃没精打采的那句「久

    等了」,行人就已经猜到了几分,只是正式得到答案时他还是

    难掩心中的失望。

    「呜喵……还是不行,没有用来溶解的液体。」

    「哇啊啊啊……那、那么……行人先生的右手跟我的左手

    会一直这样了?」

    泪流满面的梅梅这么说道。行人低头看向两人的手黏在一

    起的部分,凝固后变得硬邦邦的半透明树汁将两只手掌牢牢地

    黏在一起,要好不容易才能让手指头动一下,但这一点都不值

    得高兴。

    (伤脑筋,怎么会变成这样呢……)

    回想今天行人跟小铃一起来修理水车小屋,过去虽然曾经

    请木匠玲玲一家人来重新翻修过一次,但这次又发现新的破损

    ,于是梅梅借来工具,想要自己修理。知道这件事之后,行人

    跟小铃便自告奋勇过来帮忙。

    『梵土树』的树汁接着力很强,风干的速度也很快,是必

    须小心使用的危险物品。在修理过程中,立在墙壁旁边的木材

    倒向梅梅,行人冲上去保护她,却不小心踢翻了装着树汁的瓶

    子。两人同时翻倒后,结果就变这样了。

    ——是我的错,我不应该站在那里发呆的……!

    梅梅如此说道,并且道了无数次的歉。不过行人认为这并

    不是谁的错。

    小铃走近二人,跪在榻榻米上,转达玲玲告诉她的话。

    「那个啊,行人,听说用来溶解、剥除凝固树汁的液体,

    用『梵土树』的花蜜就可以制成了……现在不是花开的季节,

    所以玲玲家也用完了。」

    行人边听说明边「嗯嗯」地附和,突然之间他发现到事态

    的严重性。

    「季节?那么……在开花的季节来临前,我们都得这样子

    了!?」

    「啊啊啊,行人先生,对不起,对不起,真的很抱歉~~!」

    「啊,不是啦,我没有在生气……哇!冷静点啊,梅梅!」

    叩叩叩叩……硬是认为错全在自己身上的梅梅,马上跪到

    地上拼命地磕头认错。行人只能一直跟她说「没事,没事」。

    梅梅用手背擦掉眼角的泪水,但仍依然不停地抽抽噎噎。

    「但、但是……你跟我这种东西黏在一起……」

    「喂,怎么可以说自己是『这种东西』呢?这样不行!」

    「行人先生……?」

    「不能用右手的确是有点伤脑筋啦,不过我并不会特别讨

    厌跟梅梅黏在一起啊。」

    为了消除她的不安,行人故意举起跟梅梅的左手黏在一起

    的右手,用轻松的口吻这么说。梅梅的脸瞬间火红,左手的手

    指不安分地扭动着。看到她的反应,以及手指上传来的麻痒感

    ,行人也害羞似的笑了。

    从旁人看来,这根本就像是一对感情深厚的情侣在彼此调

    戏。

    「好痛!」

    啪,行人额头猛地被小铃一打,大吃一惊.

    「妳、妳干嘛啊,小铃?」

    「……啊?」

    「啊什么啊?」

    「啊……呜喵,那个……呃嗯!」

    或许是出自无意识,小铃自己也不懂那行动代表的意义,

    因此说不出话。

    「小铃?咦……对了,远野呢?她不是跟妳一起去玲玲那里

    求救了吗?」

    并不想再深究下去的行人,突然想到这点。

    「啊,远野跟我在回来的路上就分手了……她好像去了『

    东方森林』。」

    「呼啊?她不是回到这条河里吗?」

    梅梅目瞪口呆地问。「嗯。」小铃点点头。行人也瞪大眼

    睛说:「为什么要去那么危险的地方呢?」

    「嗯——因为我们听工头说,『东方森林』的深处。有个

    不可思议的地方,不管是什么季节,在那里的所有树木都会开

    花结果,所以如果去到那里,说不定就可以找到『梵土树』的

    花蜜了……」

    「工头?玲玲的奶奶啊?是喔……原来远野去采花蜜了……」

    「她要我跟梅梅说,再快也要明天才能回得来,所以要妳

    先忍耐点。」

    「啊、啊,是!……远野……真是厌激不尽~~」

    梅梅举起另一只自由的手,放在胸前。炽热的友情,让她

    不禁热泪盈眶。

    ——接着故事就回到先前远野的那个场面。

    ~傍晚~

    于是今天一整天,梅梅得要留宿在小铃家.

    远野将梅梅托付给小铃照顾。非常诚惶诚恐的梅梅,对负

    责照顾她的小铃表示她想要帮忙。只可惜手跟行人黏在一起的

    她,什么忙也帮不上。

    到了傍晚,小铃开始准备晚餐。她从九张榻榻米大的广大

    木板房间,下到泥土地,站在流理台前开始准备煮味噌汤,并

    开始剁起萝卜。左手边那个已经充满岁月痕迹的大灶上、锅子

    里的水正在咕嘟咕嘟地沸腾着。

    在柜子的拉门前,行人坐在座垫上,他用还能灵活运用的

    左手摸着膝盖上的猪排。对于行人而言小铃正在准备食物的背

    影,是已经习以为常的日常生活,但对梅梅面百并不是。

    她似乎真的很抱歉似的,一直无法冷静下来。

    「对、对不起……小铃姐~~我……我什么忙都帮不上……」

    「啊哈哈,反正我喜欢做菜啦,所以妳可以不用在意。」

    双手流畅地作业的同时,小铃带着开朗的笑声转向梅梅。

    同时偷偷瞄了行人跟梅梅黏在一起的右、左手,有点害羞

    地苦笑:「这也没办法啊……」看到小铃这样的表情,行人的

    胸口隐隐作痛:「我也不是自己想要这样子的啊……这是意外

    ,是意外!」

    虽然脑子里这么想心痛却半点都没有消减,依然隐隐刺痛。

    而在这种情形下,今天小铃亲手烹调的晚餐是——

    萝卜味噌汤、炖车头、水煮菠菜、鲹鱼干、白米饭。

    据说小铃每次都是根据记忆里『妈妈的味道』来烹煮料理

    的,所以她煮出来的菜味道总是很平实、充满了让人放松的怀

    念味道。乒乒乓乓,小铃将放了料理的三个盆子放在木板房的

    地上。

    行人跟小铃一如往常地面对面坐着,梅梅背对着纸门坐在

    行人的右前方。

    榻榻米上的猪排,面前的晚餐则是跟平常一样,是它最爱

    的凉拌豆腐。

    现在最大的问题还是在惯用的右手不能使用的行人身上,

    而充满精神的梅梅,似乎是想要稍微帮上一点忙,并报答行人

    跟小铃收留她一晚的恩惠。梅梅全神贯注地想要做现在的她能

    做的事——

    「那、那、那、那个……行人先生,请『啊——』唷!」

    「咦?啊?不~……」

    悔梅用自己的筷子,将水煮菠菜从盘子上夹到行人面前。

    行人的左手抓抓自己的脸,一脸困扰的样子,仔细想想自己现

    在的状况,这样子也可以说是必然的。但他很担心小铃的反应

    ,因此偷偷看了……

    跟心中小鹿乱撞、满脸通红的梅梅不一样,小铃的脸上呈

    现复杂的表情。

    「喵……梅梅,那我来就可以了。反正我空着两只手。」

    「不、不、不行!怎么可以一直麻烦小铃姐!」

    听到小铃的话,梅梅坚决地摇头,一副坚持不肯退让的样

    子。小铃一开始一定就是打算自己喂行人,所以才会作出这些

    菜的吧。不然,她一定会选择作一些汤匙就可以舀起来的食物。

    然而如今已经变成『歉意集合体』的梅梅,却用一种舍我

    其谁的态度,决心一定要好好表现!

    「唔……嗯,我知道了,那就拜托妳啦。」

    看到梅梅全身上下释放出『请让我工作』的气势,小铃也

    有点迷惘地点了点头。她静静地拿起筷子,将放在画着花纹的

    器皿上的卤芋头送入口中,慢慢咀嚼,吞下去以后,小铃喃喃

    地说:「奇怪……我是不是放错调味料了……?」

    「怎么了,小铃?」

    行人很快地将梅梅喂入他口中的菠菜吞下,彷佛是在隐藏

    害羞的模样似的,问着一脸困惑的小铃。筷子前端遗留在嘴巴

    里的小铃阴沉地吐出「嗯……」这么一句话,一点都不像吃饭

    时的小铃。

    「……喵哈哈,对不起啦——感觉我好像没有做得很好吃。」

    「啊?是吗?水煮菠菜很好吃啊……」

    听到小铃这番话,梅梅夹了一点自己盆中的卤芋头送进口

    中,慢慢地品尝味道,充分咀嚼后吞咽下去。接着梅梅「呼…

    …」地感动地吐了口气.

    「……很好吃呢。我是第一次吃到这么好吃的卤芋头唷。」

    「可是……那个……」

    「真的吗?怎么回事呢……我自己也搞不懂……」

    不断地歪头思索的小铃,一一尝试水煮菠菜、萝卜味噌汤

    跟鲹鱼干。行人也一样,慢慢地品尝梅梅喂给他的每一道菜,

    舌头被美味感动地啧啧作响。

    (……这就是平常小铃料理的味道啊……怎么看都不像是

    调味失败。)

    可是小铃每吃一道菜,就会一脸不满地碎嘴唠叨。为了不

    影响到行人跟梅梅,她并没有发出声音来,只是她的嘴唇却隐

    隐说着:「怎么回事,一点都不好吃啊……」

    行人觉得该对小铃说些什么。但脑子里却浮不出一句话。

    心中只出现了不知道怎么处置的焦躁。

    ***

    「呱啊啊啊!(梅梅在等我,不要挡路!)」

    远野发出尖锐的叫声,冲向挡在自己身前的对手。

    『咕咯、咕咯、咕咯咯咯咯——~~~~』

    巨大的食肉植物发出让密林的树木都一齐震动的怪声,将

    生满了刺的藤蔓,宛如鞭子般地挥动,试图抓住远野。无数的

    藤蔓从四面八方袭来,远野用一种几乎产生分身残像的高速全

    部闪过。

    对手的外观跟『东方森林』常见的其它食肉植物一样,张

    开的花办长满看似充满剧毒的斑点,中央圆圆的头部没有眼鼻

    ,只有一张咧得大大的嘴,像锯齿一样的牙齿排列在嘴巴当中。

    ……然而,远野眼前的这只食肉植物,比过去看到的大上

    数十倍。

    与其说是花,倒不如说是大树。甚至让人有种远野是不是

    缩小了的错觉。

    这个对手就是『东方森林』的食肉植物界霸主——妖花『

    表特佛·大丁花』。

    「呱!」

    砰,连东方领主都能一击打倒的远野飞踢,结结实实地踢

    在它的脸上,但『表特佛·大丁花』却若无其事地『咕咯咯~~

    』地笑着。眼见飞踢无用,大吃一惊的远野露出极大的空隙,

    此时无数的藤蔓像海啸般席卷而来。

    「呱——?」

    『咕咯咯咯咯~~咕咯咯咯咯咯咯——~~』

    在森林黑暗的深处蠢动的巨大妖花,似乎是在唱着开心之

    歌,声音变得更加尖锐。

    「呱、呱啊啊!(放开我、放开我……混帐——!)」

    远野拼了命地挣扎,想要甩掉藤蔓。但是毒刺深入肉内,

    紧紧缠住的藤蔓丝毫不为所动。『表特佛·大丁花』将充满凶

    恶利牙的大口张到最大,操纵藤蔓将远野送入自己口中。

    「呱啊啊——!?」

    一阵冷汗,远野的表情瞬间惨白。妖花的大嘴迫近。「没

    办法了……」远野下定决心,「这一招只要一发,就会消耗很

    多体力,因此我想尽量避免使用的……唔唔唔唔……」远野集

    中精神,并将力量集中在下腹部。

    远野的全身释放出大量的妖气,并且开始像是基一腾的热

    气般地隐然晃动。

    摇晃的妖气集中在脑袋上的盘子,『表特佛·大丁花』似

    乎是感受到危险,停下了动作,并且疑惑地发出『咕咯?』的

    声音,这样正好,因为这一招在释放前会有一段空白的时间,

    也是因为这个原因,远野平时才不常使用。

    不久当远野头上的盘子,开始发出像是诡异月光的光芒时

    ,『表特佛·大丁花』突然回过神来,再度活动大嘴,它打算

    快点将远野整个吞下去,便活动茎干,从远野的头上打下,然

    而……

    「呱!(太迟了!)」

    宛如绘图歌中登场的单纯面孔,发出强烈的意志,远野将

    头上的盘子朝向妖花的大嘴,全身在藤蔓的缠绕下,远野发出

    充满气势的声音。头上盘子的光瞬间膨胀,嗡嗡嗡嗡……大气

    开始振动。

    「呱啊啊啊啊啊………(接招吧,『河童波』——!)」

    轰,盘子上面的妖气球像炮弹般轰了出去。『表特佛·大

    丁花』头部从内部被射穿,化为尘烟。这一击就定出了胜负,

    失去力量的藤蔓慢慢松开,将远野的身体摔落地上。

    「咕、呱啊……(啊——好险!)」

    缓缓地站起身来,远野的肚子马上开始『咕噜噜』地大叫。得想办法补充体力……于是她从背上的壳中取出自己最爱吃

    的小黄瓜,一边喀滋喀滋地咀嚼,一边往前狂奔。

    已经很接近『东方森林』的中心了……距离目的地已经不

    远。

    然而在那之前,还有最后一场战斗等着远野。

    ~夜~

    这个时候,行人的最后一场战斗也正要开始。

    这是名为『洗澡』的最终战役。

    「一天不洗澡也不会怎么样的唷……」梅梅诚惶诚恐地说。不过白天的修理工程也流了不少汗,身上也沾了不少灰尘,

    行人实在不想这样度过一整个晚上。然而既然双手黏在一起,

    他再怎么样也只能『混浴』了。

    而理所当然地,绝对不会坐视这种情形发生的,就是小铃。

    「呜喵!太狡滑了,行人,我也要一起洗!」

    「不是。这不是狡猾……我是不得已才跟梅梅一起洗的…

    …」

    虽然对于老是很想跟自己洗澡的小铃很不好意思,不过行

    人想,自己的体力实在不够支撑跟两个女孩子同时混浴。梅梅

    好像也不太愿意,不过因为手黏在一起,她实在离不开行人。

    因此她畏畏惧惧地说:

    「那、那个……我无所谓……」

    「妳不用担心,梅梅。我们就三个人一起洗吧。行人,为

    什么不行?」

    「没有为什么啊……妳应该懂吧?」

    「不懂啦!」

    小铃脸颊「噗——」地鼓起,生气了。

    坐在行人头上的猪排,也一副没想太多的样子「噗——噗

    ——噗——」地替小铃助阵。小铃跟平常完全不同,变得十分

    顽固。而莫名奇妙对小铃戚到愧疚的行人,也没办法太过坚持。夹在两人之间的梅梅,只能不断地左看右看。

    解决方法只有一个,行人也只想得到这么一个方法。

    就是『毛巾』。说得更明确点,就是『遮眼』。

    这是个不利且危险的赌注。

    在小铃的家中,木板房的南边是有流理台的泥土地房,北

    边橱柜旁边的板门则是通往脱衣室。行人跟平常一样地走到这

    里。眼看小铃毫不犹豫就要开始脱衣,行人马上喊停,要她帮

    忙绑上毛巾遮眼。

    「嘿咻……喔,这样可以吗,行人?」

    「喔,好——谢啦。」

    「这样正好!」行人一边向小铃道谢,却也马上戚受到不

    好的预感。虽然遮眼布让他不至于看到女孩子的裸体,但相对

    的,其它的戚觉似乎也变得敏锐。小铃脱衣服时的摩擦声,他

    还是听得一清二楚。

    沙沙沙,啪沙,呼沙……现、现在是怎样的状态啊?

    (呜啊——糟糕!这样很糟糕吧!?)

    行人拼命想抹掉脑子里不停浮现的想象图。

    「那个,行人先生……我们,要怎么脱衣服呢……?」

    「……啊?啊,对喔。手黏在一起,脱衣服也很麻烦啦。」

    他很平静地回答梅梅的问题。小铃马上说:「我来帮妳们

    吧!」并立刻动手碰行人的衣服。「哇——住手!」行人想办法

    拍掉了,但是说实在话,如果没有人帮忙,要脱掉衣服实在不

    可能。

    不好的预感已经变成确信,可是现在也不能中途喊停了。

    (这样子真的很糟糕!绝对!)

    梅梅牵着眼睛被遮起来的行人,慢慢地走进了澡堂。

    「噗、噗——!」猪排发出开心的叫声,并且蹦蹦跳跳地

    跳进浴缸里。啪沙!扬起飞沫,猪排浮在浴缸中,灵巧地动着

    它小小的耳朵,在浴缸里面游泳。

    ——最终战役的高潮,马上来临了。

    「呃——先来洗身体吧。我先帮你们洗身体吧。」

    小铃理所当然地这般宣告。

    「不,小铃,身体我可以自己洗!」

    「这样不行——行人的手又不能用,而且眼睛也遮起来了

    耶。」

    「……呜呜……呜,可、可是啊……!」

    「你们等等喔.」

    哒哒哒,小铃走到澡堂的角落,拿了两个小板凳过来。

    行人以及还是有点害羞的梅梅,就坐在那上面。小铃熟练

    地用水桶从浴缸里捞了点水,沾湿毛巾后,摩擦肥皂产生许多

    泡泡。「那就从梅梅先开始吧。」小铃说。

    行人松了一口气,还好不是自己。不过他突然发现自己这

    个想法是大错特错。

    「呀啊啊~~小、小、小、小铃姐~这样很痒~~」

    「喵,是喔?嗯……那这样的感觉呢?」

    「呀呀呀呀——那样子、更、更痒唷……」

    「啊哈哈,梅梅,原来妳这么怕痒啊——没关系,马上就

    会干净了,妳就稍微忍耐一下吧。」

    「咿、咿呀,啊,小、小铃姐,我……那里很弱……!」

    (那、那、那、那里是哪里啊?很、很、很弱又是怎么样!?)

    行人坐在梅梅旁边的小板凳上,像个石地藏一样动也不动

    ,两人说话的声音毫不留情地全部飞入他的耳内,就算想要塞

    住耳朵,现在的手也根本办不到。不要思考,不要想象……他

    如此命令自己,可惜这个命令一点用都没有,眼前的一片黑暗

    中,模模糊糊、朦蒙胧胧地浮现小铃跟梅梅的裸体。

    (不、不要过来,走开!哇哇哇哇哇啊!?)

    彷佛被怪物袭击似的,行人的内心发出哀嚎,脑子戚受到

    前所未有的头昏脑胀,甚至连身体都为之震动,还让他一度怀

    疑到底是不是地震了。行人如今已经到了极限,马上就要就像

    是吹到极大的气球一样炸开了。

    洗完梅梅以后,小铃「啪沙——」地浇上洗澡水,将泡沫

    冲掉。

    「好了,干干净净的啰,梅梅。」

    「噗哈……谢、谢谢妳……不过,我的寿命好像缩短了…

    …」

    「不客气.那么轮到行人啰~~」

    「……等、等等,还是算了吧……一天不洗澡也不会怎么

    样……」

    「这样不行!」

    行人的话完全不被理会,小铃再次用毛巾摩擦起泡。

    (说、说不定我完蛋了……)

    无路可逃。小铃将起了泡沫的毛巾拿在手上,绕到行人身

    后,虽然动作本身不大,但是这么一点点的感觉,似乎在行人

    的体内开始大行肆虐,再说一次,那就是行人体内那个胀大的

    气球,那个水气球……不对,该说是鼻血气球吧。

    小铃将拿着毛巾的手伸向行人的背部,逐渐接近行人的肌

    肤。

    「那我要开始洗啰~~~」

    滴。

    「————————————!!」鼻血炸裂。

    心里已经作好早登入极乐世界准备的行人,像是在展现自

    己的肉体般的,就这么呈大字型倒在地上。

    一

    这时候,出现奇迹了。

    ***

    远野的最后一战,跟行人比起来实在少了点魄力。

    因此在这省略。

    「呱啊啊……(啊——真辛苦,如果不是我.早就死掉了!)」

    听起来像是故意这么说的远野,慢慢往森林深处前进。

    随着步伐前进,弥漫在整座『东方森林』里的湿气、霉味

    都慢慢消散。相对地,一种难以言喻的甘甜香味慢慢飘近。应

    该是接近目的地了吧?远野直觉如此,于是加快脚步。

    ——终于,她到达了目的地。

    远野陶醉忘我地屏住呼吸,停下脚步。

    「………………呱啊啊……」

    这里就是她的目的地,不需要确认,一看就知道了。

    这里的确是个会让人错认为极乐净土的地方。

    眼前有块被草坪围着的、像镜子一样的泉水。这附近完全

    让人无法想象是『东方森林』。数不尽的花草树木,漂亮地丛

    生在这里,虽然现在是晚上,但在这片黑暗森林中,只有这里

    看起来完全像白天一样地光亮。

    景色让人恍若要灵魂出窍了。

    不过远野发现了一个重大的问题:她根本就不知道哪棵树

    才是『梵土树』。这是应该的,因为这里实在有着太多植物,

    更重要的是,自己根本没看过『梵土树』。

    「咕、呱啊!(怎、怎怎、怎么办……喂!)」

    走到这一步,远野才开始显得慌慌张张地……不过这时,

    出现奇迹了。

    「呱?(……咦,行人?)」

    远野不由得怀疑自己的眼睛。

    手跟梅梅黏在一起、现在应该正在小铃家里的行人,正站

    在极乐净土之泉周围最大的一棵树前。面对着远野,露出模糊

    笑容的行人,身体是半透明的。半透明的身体,像幻象一样地

    飘飘忽忽。

    「呱啊!呱啊啊,(到底是怎么了?行人?)」

    远野慌慌张张地绕过泉水,跑向行人。

    然而在远野跑到行人那儿前,半透明的行人依然挂着轻飘

    飘的微笑,指着他身后大树干上的小小花朵,然后慢慢地朝远

    野点点头,接着身影就愈来愈薄,直至完全消失。

    这一连串的事情,花了不到一分钟。

    「呱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刚、刚、刚刚那、那是什

    么!?)」

    远野以为自己快脚软了,其实她也已经脚软了。

    不久她赫然发现,这样继续站下去时间会过太久,到时候

    回去就太迟了。行人的幻影身后的那棵大树就是『梵土树』,

    而行人幻影指着的那朵花,也是远野此行的目的——「『梵土

    树』的花」。

    「呱……(搞不清楚了……)」

    远野说了这个相当直接的感想。

    ***

    「——极、极乐世界!?」

    行人被带回木板房,睡在小铃铺奸的被窝里后,他终于睁

    开眼睛,慢慢地说出这句话。下个瞬间,他就用一种完全不知

    道自己在说什么的表情,歪头思索,因为他只剩下刚刚意识飞

    到很遥远的地方的戚觉,是不是看到了另一个世界了?……还

    好,终于回来了。

    「行人,你终于醒了,真是太好了~~」

    小铃坐在他左边的棉被上,正从上面探望他的状况。

    「咦?小铃?」

    「你一直没醒过来,我们好担心喔。」

    「啊……抱歉,我没事了。」

    行人缓缓地撑起身子,感觉到自己的右手有一种来自重量

    的抗力,于是低头看去。手还是跟行人黏在一起的梅梅,正躺

    在行人旁边的被窝里睡着了。行人拉拉手,她也只是发出微弱

    的「嗯嗯……」声,看起来没有起床的迹象。

    「梅梅睡着了啊……」

    「因为今天一整天她都很累呀,而且应该很耗费心力吧。」

    「哈哈……就让她多睡一下吧。」

    行人用空着的左手,拉起棉被,替梅梅盖好。梅梅像个小

    动物一样,窝在棉被里面,露出安心的睡容.揪,她的手指跟

    行人交缠在一起。

    小铃正无比羡慕地看着副模样,然后很快地将视线转开。

    「欸,行人……不知道远野找到花蜜了没有……」

    「……啊,我想应该不会有问题吧。」

    「咦?」

    「奇怪,我……在说什么啊?」

    行人又搞不清楚了,自己为什么会这么说?只是在自己的

    心中残留着这样的确信。

    「是吗?既然行人这么说,那一定就是那样吧。」

    「……感觉今天好像一直让小铃担心,还给妳带来麻烦…

    …」

    「不会,完全没关系。」

    「才怪……」行人心想。或许是因为流了很多血,脑袋格

    外地冷静,让他异常地了解很多事情。他知道胸口会抽痛的理

    由,也知道要怎么处理那个原本不知道怎么处理的焦躁。

    他用理所当然地、非常自然、非常柔和的感觉……

    「……小铃。」

    「?」

    不过要说出口并且执行,需要行人的勇气,需要最大的勇

    气。

    「伸出手来。」

    「咦?」

    「来嘛。」

    「嗯……」

    小铃一脸疑惑,但还是乖乖地将右手伸向行人。行人将左

    手放在小铃的右手背上,像是轻轻包覆一样地握住。温柔,但

    又充满力道,为了不让两只手分开。

    小铃轻轻瞪大眼睛,非常惊讶。「啊……」似乎想说什么

    ,但又闭上嘴巴。

    行人也不说一句话。不过他只是因为心里非常害臊,光是

    这样就费尽全力,根本就没有办法说些什么而已。只是因为他

    觉得非得这么做不可,所以他才这么做——跟小铃牵着手。

    这不是什么意外,而是基于自己的意志,好棒……牵手真

    的很棒。

    (哇——哇——这样子好害羞喔!)

    「喵……」

    小铃也慢慢地在交缠的手指加强力量。

    (呜呀!)行人的心脏跳得非常大力,也可以说是非常辛

    苦吧。

    不过事情总算是告一段落了。

    当天晚上,由于小铃的拜托,三个人就这么牵着手排成「

    川」字,一起睡觉。据说被小铃跟梅梅夹在中间的行人,整个

    晚上都被紧紧抱着,不知道该说是舒服还是痛苦,行人心情复

    杂地度过了一夜。

    ……总之,他一直睡不太着,尽管长夜漫漫,但他并不后

    悔。

    ~早晨~

    隔天早上,远野平安地带回『梵土树』的花蜜了。

    刚看到行人,她就开口问道:「呱啊啊?(你是本尊吗?)」但行人完全听不懂。用上花蜜后,行人的右手跟梅梅的左手

    ,在经过整整一天的黏合终于分开了。梅梅深深地朝行人鞠躬

    道歉。

    「梅梅,我说过了,妳可以不用道歉啊,再道歉我就要生

    气啰。」

    「呀啊!对、对不起~~」

    还是老样子。

    ……之后,他们重新展开中断一天的水车小屋修理工程。

    为了不要再次意外打翻,他们将装了『梵土树』树汁的陶

    瓶放在柜子的最上面。

    而这是大家一起开始工作后不久发生的事。

    「呜喵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哇啊,小铃!?」

    到底要怎么做、脚要怎么绊到,才能跌得那么夸张呢?总

    之小铃以很夸张的姿势跌倒,划过空中,头晕目眩地踢了柜子

    一脚,又因为踢下去的反作用力而翻了更大一圈.头更晕目更

    眩,在不可抗力的影响下,手呈飞行十字手刀的姿势冲向行人

    ,就这么两个人团团跌在杨榻米上。

    这一撞太过强烈,行人也被撞得头昏眼花,快昏过去了。

    但当他看到柜子上,那瓶写了『梵土·使用注意!』的瓶子咻

    地飞向空中时,便刻不容缓地抱着小铃,滚到旁边去。瓶子摔

    在榻杨米上破裂,树汁流泻而出,慢慢凝固。

    「唉~~~~」行人抱着小铃,大大地喘着气,并看着怀中的

    小铃。

    「好、好险啊——要是被那玩意儿砸到,可不只手,全身

    都会黏在一起啊。」

    「呜喵……就、就是啊~~好险喔。」

    「呼……」小铃轻轻地吐了口气。行人看着她,突然想到

    (难道说……?)。

    「我说小铃啊。」

    「咦?」

    「妳刚刚……该不会是故意的吧?」

    「才、才不是!」

    小铃的脸鼓得老大,之后又很没自信地补上一句:

    「……………………………………大概……吧?」

    (黏在一起完)

    被温柔对待

    ——绝对、绝对,不能放手喔……姊姊。

    树木蓊郁丛生的黑暗森林内,绫音正握着某人的手往前走

    ,青袴的巫女装感觉还不太合身。时间是在认识行人的十年前

    ,而牵着六岁的绫音的,就是小时候的麻知。

    两人正在『海龙神社』所座落的那座山的树林深处.绫音

    早就不知道自己走到哪里了,不断往前走的八岁麻知虽然表情

    跟平常一模一样,但是她也不知道该往哪儿前进,只能乱走.

    ——不要丢下我喔,姊姊。绝对……不要丢下我喔。

    两个人一起迷路了。至于错嘛,其实几乎可以全部怪在麻

    知身上,她在神社境内就召唤出来路不明的怪物攻击绫音,之

    后追打哭着乱跑的妹妹玩,结果就是不知道现在位置在哪。

    哭丧着睑、只能紧紧抓着姊姊的手,一直不断重复「不要

    丢下我」、「不能放手喔」的绫音,其实只会碍事而已。不但

    吵,更可以说她比包袱更碍事。

    ——绝对,不能放手喔,绝对不能丢下我喔……姊姊。

    然而任性、怕麻烦、又爱恶整绫音的麻知,却坚持不放手。不知道这是出自照顾之心?是在反省自己的行为?或者是出自

    于其它的理由?不管怎么想,都不会有任何人知道。

    每次绫音开始哭着哀求的时候,麻知只会淡淡地说出一句

    话,一句恐怕完全没有根据的话。不过不管有没有根据,对这

    个时候的绫音而言,只有姊姊手掌的温暖跟这句话最可靠了。

    ——放心.绫音,有我陪着妳。没事的。

    ***

    「……啊,啊呀……?」

    好像有人呼唤着自己,十六岁的绫音醒了过来。

    眼皮感觉非常地沉重,就像上面挂了东西。她睁开沉重的

    眼睛,眼前模模糊糊看到的不是青空,而是自己看惯了的和室

    天花板。「好奇怪喔……」她迷糊地想着,看来自己是在房间

    的被窝里睡觉。

    ……那不可能啊,自己应该正在御堂前,做着平常每天要

    做的工作,打扫『海龙神社』的境内啊。但是她却失去了那之

    后的记忆,不,她甚至不记得自己到底有没有结束打扫。

    我到底是怎么了——?

    「看样子妳醒啦,绫音。」

    「姊姊!?」

    旁边传来不祥的声音,绫音的上半身弹了起来,放在额头

    上的毛巾也掉落在棉被上。她的头感觉非常晕眩,但她强忍住

    ,将脸转向右边,也就是纸门那边。午后的阳光正透过纸门,

    微微地照亮着和室。

    背对着朦胧的日光,身穿巫女装束的麻知正端端正正地正

    座着。

    绫音像是被落雷打到似的想起来了。

    ——绫音~~~~

    噗滋。

    自己扫地扫到一半,突然听到后面传来这个声音,绫音的

    意识就这么中断了。她非常明白自己被怎么了,诅咒的稻草人

    偶跟五寸钉,这是姊姊最喜欢的恶作剧,不过……怪怪的。

    「吓死我了,妳居然会倒地不起……」

    「啊?」

    「妳不振作点我也会很头痛的……对我而言也很不方便啊。」

    麻知的眉毛不满地皱了起来。绫音在心里吐槽:「哪里不

    方便啊?」

    之所以没有直接说出口,是因为她的注意力被身体里的异

    变吸引走了,脑袋不但闷闷地痛.而且还一片空白,体内就像

    火在烧似的,但全身却又感受到极度的恶寒。「这到底是怎么

    回事?」绫音心想。

    「欸,姊姊……」

    「怎么?」

    「妳是不是对我用了什么奇怪的法术?我的身体感觉很不

    舒服……」

    「没有那回事,我没有那种无聊的法术。」

    「骗人,可是……」

    「是感冒,妈妈是那么说的。」

    麻知简略地说。

    在绫音耳中,这段话听起来就像是外国话,令她感到非常

    惊讶。嘴巴虽然没有出声,但她不断在嘴里重复——『感冒』

    ?所谓的感冒,是那种会发烧、头痛、感到恶寒,然后——

    「哈啾!……呜~~~」

    绫音的鼻水垂了下来。

    没错,除了上面说的那些,感冒还会像这样子打喷嚏,是

    种很有名的病。

    从有记忆起,一直长到现在十六岁了,绫音始终没有生过

    一场真正的病。对她而言。疾病是一种非常遥远的东西,难道

    是过去的那些病,一口气跑来找她了吗?

    「哪,拿这个擦擦鼻子,然后窝回棉被里面去吧。」

    麻知维持正座的姿势,屈身向前,递给绫音一张鼻纸。

    绫音把那当作仿佛是一张碰到就会被诅咒的灵符,小心翼

    翼地接过,她擦擦鼻子,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麻知捡起棉被

    上面的毛巾,重新坐好。「——变热了呢,」她说,并将毛巾

    放入旁边装满水的木桶中,在里面啪沙啪沙地揉着。

    这是个非常奇妙的光景……不对,并非是这个景象本身奇

    妙。

    「咦?咦?呜咦咦咦?」

    「干嘛……?」

    绫音无法用文字完整表达,只能发出一种慌慌张张的声音。麻知举起原本投在木桶上的视线,一脸疑惑的样子。绫音拼

    死想要理解:「她在照顾我?我姊姊麻知?我正在被她照顾?照

    顾我这个妹妹?」

    这不可能!

    「…………姊、姊姊在……照顾我……!?骗人!什么!?」

    超越其理解能力的事态,让绫音的脑袋发出滋滋的蒸气,

    仰天倒在铺被上。噗咚,看着一直呜呜乱叫的妹妹,麻知轻轻

    地说:「真没礼貌……」并将沾了水的毛巾拧干,重新将毛巾

    放在妹妹热呼呼的脑袋上。

    「妳先睡一下吧,要不要在那之前先帮妳擦擦汗呢……」

    听到这段话,绫音就发现自己的身上,已经从平常的巫女

    装,换成就寝时穿的白襦袢了。这也是姊姊帮自己换的吗?怎

    么可能!不敢相信!

    「呜呜……妳到底有什么目的,姊姊……不、不要这样…

    …」

    「妳真的很没礼貌耶,绫音。」

    虽然平常她尽是做一些被怀疑也难怪的事情,但是这次麻

    知嘟起嘴,一脸很不高兴的样子。绫音正发着高温的脑袋里,

    忍不住开始怀疑这个姊姊是冒牌货,于是仔细地观察她,想要

    找出她的真面目。

    沙沙沙……沙沙沙……就在麻知背后,绫音看不到的地方

    ,有个东西爬了出来。

    (——?螃蟹?)

    那是一只螃蟹。脑袋上戴着平安时代贵族用的那种乌帽子

    的、奇妙的螃蟹。螃蟹沿着巫女装往上爬,经过黑发,在麻知

    的头顶落足,麻知虽然一脸觉得它很烦的模样,但仍不动如山。

    「那不是妈妈的式神『源氏蟹』吗,怎么了?」

    「妳不用在意。」

    「……呃,要我不在意很难耶。」

    麻知淡淡地说,绫音则皱着眉头答道。她真的很在意,而

    且妈妈怎么了?

    此时『源氏蟹』在麻知头上转了头,将背朝向绫音。红色

    的甲壳上贴着一张纸片,上头用细笔写着充满温暖的文字,纸

    上是这么写的:

    『给麻知:

    妳要乖乖照顾绫音,直到她痊愈。

    如果妳敢偷懒,今天的晚饭妳就不用吃了。

    就拜托妳不要让我做出那么痛苦的惩罚吧。

    我会尽早回来的。

    千鹤』

    「原来如此……」绫音心想:「这式神是妈妈留下来监视

    的吧。」

    这个任性大王麻知,居然会这样子乖乖地照顾妹妹,光想

    就觉得很奇怪。

    「……姊姊,妈妈是去哪里了?」

    「去找阿婆,妈妈去请阿婆帮妳作药……」

    在了解这个说法的同时,绫音也理解到自己是真的感冒了

    ,突然有种不太舒服的感觉。脑子里面一直有闷闷的疼痛盘据

    着,一种烦闷的厌觉也在胸口蔓延。

    「绫音……?」

    看到绫音露出虚弱的表情,麻知的声音蒙上了一层阴影。

    以前麻知曾在医师阿婆那学习如何调药,但她最骄傲的是除了

    麻醉药跟用来恶作剧的药以外,其它的全都在三天之后忘光了。

    「姊姊……我要睡一下……」

    「是吗?我知道了。那我也先回房间去,待会儿再来看妳

    的状况。」

    「好……」

    麻知的房间就在绫音房间的隔壁。如果有什么状况,只要

    大叫一声她应该就会马上过来了吧。况且自己也只是想睡而已

    ,没什么必要叫姊姊一定要留在这里。绫音闭上眼睛,被一种

    只有在生病睡觉时特有,彷佛即将被恶梦吞噬的感觉包覆着.

    沙……麻知站起身,定出和室。纸门喀啷喀啷地拉开。

    「欸……妳还是不要走吧……好不好?」

    虽然眼睛还是闭着的,但绫音无意识地这么说了出口。一

    个人实在会感到害怕,绫音心想,自己应该是第一次,希望姊

    姊留在自己身边吧.她知道麻知吸了口气,似乎有点惊讶。

    麻知停止动作,陷入沉默。绫音作好心理准备,接下来自

    己一定会被她嘲笑……

    「我知道了。」

    麻知用一种难以判读感情的声音回答后,坐回被窝旁边。

    在进入宛如掉落地狱的深沉睡眠前,绫音突然想起来。小

    时候……

    (啊啊,不对,这不是第一次,这种情况……)

    ***

    当她醒过来时.已经只剩下绫音一个人了。窝在棉被里面

    ,实在是热死人了。

    纸门外已经是傍晚,快要入夜了。

    「……嗯,姊姊……」

    最后姊姊还是决定不管自己了吗?绫音原本这么想但马上

    修正。在意识蒙胧之中,麻知跟她之间的对话只留下一点点依

    稀的印象,麻知说,她要去换水桶里的水,而绫音也确实点头。

    在六张榻榻米大的和室里,生着病的她感到特别地不安,

    或许是不习惯这种状况吧。

    (……这样一点都不像我。振作一点啊,不过是小小的感

    冒……)

    绫音呼地吐了一口气,她的身体突然开始微微颤抖。

    睡觉时流了很多汗,身体应该已经流失不少水份了,现在

    的绫音却想去上厕所,迫不得已,她撑起上半身,手脚像是塞

    了铅块一样的沉重。她将手压在棉被上,硬是叫无法随心所欲

    活动的身体站起来。

    她定向纸门,脚底感觉不太踏实。洗手间——厕所在房子

    外,庭院的一角。虽然平常都是经过玄关过去的,不过这种时

    候还是直接从房间旁的走廊,穿过庭院过去吧。

    绫音脑子里这么打算,便拉开纸门。或许是和室里面有点

    暗,外面被夕阳染成一片火红的景色,使她戚到一阵晕眩。经

    过走廊,到达庭院前面,双脚放下穿上雪駄,从房间到厕所的

    距离本来不算什么,现在却感觉特别地远。

    比起过去,从厕所回房间的路程更辛苦。脚好重,夕阳开

    始慢慢沉到地平线下。

    她一步一步、身体摇摇晃晃、慎重地踏出步伐。

    ……围绕『海龙神社』的森林刮起风。沙沙沙沙,沙沙沙

    沙,绫音用平衡不稳的身体横过庭院,回到自己的房间,直接

    倒进自己的被窝里。戚觉就像走了很远似的,呼吸非常地紊乱。好热,她马上将棉被翻起来。

    全身都是汗,睡衣白襦袢黏在皮肤上面的感觉非常不好。

    「呼……啊~~好想马上换衣服喔——」

    绫音逞强似的说。正好在这个时候,头上顶着『源氏蟹』

    的麻知回来了。

    抱着换好水的木桶,麻知皱着眉头,似乎是在责备绫音不

    该把棉被掀起来,不过她应该也知道绫音流了很多汗吧。麻知

    将木桶放在榻榻米上,牵着铃音的手把她扶起来,脱下她身上

    那件吸满汗的睡衣。

    麻知嘴里唠叨地念着,麻烦死了……之类的抱怨,然后用

    干毛巾擦着铃音的身体。这样真的很不好意思,因此绫音表示

    要自己来,麻知只说了句:「是喔。」便将毛巾递给绫音。

    看来她果然不是自愿来照顾的。这种冷淡的样子才像姊姊

    ,绫音轻轻地笑了。麻知依然一副很麻烦的样子走向柜子,拿

    出新的白襦袢,随便放在棉被上。绫音将那件衣服拉向自己。

    没想到穿上干净的衣服是这么舒服……绫音甚至觉得有点

    感动。

    可能是精神松缓下来了吧,她突然脱口而出:

    「喉咙好干喔……姊姊,可以帮我拿水吗?」

    话才刚说出口,绫音马上想:(糟糕,会不会太得意忘形

    了?)她战战兢兢地看向麻知,只见麻知的嘴角稍微抬起,却

    又马上被头上的螃蟹用大螯往后推.

    「……我知道了,我去帮妳拿。」

    麻知说道,再次离开和室。还没有办法马上相信的绫音,

    马上陷入一股无法言喻的感动之中。姊姊居然会这么简单就接

    受自己的要求!绫音真是打从心底感谢母亲。

    她坐在铺被上,将两手迭在胸前,感觉彷佛快飞起来了。

    之后,绫音这次是真的得意忘形了。看到麻知拿着茶杯走

    进和室,绫音不是说「我想吃水果」,就是说「好热,帮我拿

    扇子来好吗」之类的,不断地提出要求.

    如果麻知露出一脸不悦的模样时,绫音就会马上拿出自己

    的王牌牵制她。

    「啊——不知道妈妈什么时候会回来哦~~」

    当她这么一说,麻知也只能「……唔」地乖乖闭嘴。真是

    太痛快了,不过绫音最常犯的错其实是太过得意忘形,造成她

    最后自掘坟墓。可能是因为发烧而失去冷静判断的能力吧,绫

    音居然自己跨过最后的死线。

    「反正没事做,表演一下才艺嘛,姊姊,如果无聊就重做

    喔。」

    如果现场有人在看着。无论是谁一定都会叹气吧。

    「唔呼呼……好哇。」

    麻知出乎意外地一口答应。「……那就让我马上开始吧。」她说着从巫女装的怀中取出一迭灵符,以习惯的动作将它打

    开变成扇形。那些灵符上面写的不是『咒』,就是『怨』跟『

    杀』。绫音看到上面的文字,终于发现到自己有多愚蠢。

    于是她慌慌张张地挥着手说:

    「啊、啊哈哈,才怪才怪,开玩笑的啦,姊姊!妳不用表

    演了没关系!」

    「不用客气,绫音,我会让妳非常开心的……就用我最拿

    手的『诅咒才艺』……」

    「不、不要…………」

    绫音的脸瞬问变得死白。原本就已经发烧的她,刚才一直

    太过嚣张之下,而其影响此时终于浮现:一股强烈的晕眩袭来

    ,她马上噗通一声倒在被窝里。「不……不要……姊姊,饶命

    ……」绫音一边呻吟,一边晕倒似的睡着了。

    「妳一开始就这样乖乖睡觉不就没事了……」

    麻知似乎是呆住了,叹了口气后喃喃地说道,并将灵符收

    进怀中。

    乖乖睡,沉沉睡

    沉沉睡

    宝宝是个乖宝宝

    乖乖睡

    绫音戚觉自己好像听到了摇篮曲……

    由于睡梦中的盗汗,让绫音的浏海紧贴着额头。她意识浮

    浮沉沉地,不断重复沉睡浅眠,甚至无法完全分清楚,自己到

    底是睡着还是醒着。就在绫音的意识模模糊糊之际,某人的声

    音像是波浪一样传了过来。

    是一阵听起来像悄悄话一样轻柔、有如月光一样沉静、和

    清水一样澄净的歌声。

    不知道是第几次清醒过来,绫音费尽力气稍微睁开眼睛。

    房间里一片黑暗,已经是深夜了。她只动着眼睛,将视线

    转到旁边,看到端坐着的姊姊,脸上还带着她从未看过的温柔

    神情.所以绫音认为这是梦,自己一定还没清醒……

    麻知没有注意到绫音的模样,继续微微动着嘴巴:

    宝宝的褓母呢

    到哪里去了

    她翻过那座山

    上村里去了

    这是唱给幼儿听的摇篮曲。

    都已经十六岁了,还有人在自己枕边唱着这首歌,应该会

    让绫音非常害羞才对。但是绫音一点都不厌觉到害臊,只是用

    单纯的心情听着这个歌声,厌觉比睡着还轻松。

    她专心倾听,除了歌声以外,完全听不到其它声音。

    褓母带什么东西

    来送给你

    除了一个波浪鼓

    还有笙笛

    唱到这里,麻知闭上了嘴。

    她随意地看向空中。棉被里面的绫音小小地动着身体,麻

    知注意到了,低头看去,用细细的声音对眼睛微微睁开的绫音

    说道:

    「妳醒啦……?」

    「姊姊……已经很晚了,妈妈还没回来吗?」

    麻知稍微皱起眉……

    「妳在胡说什么,妈妈早就回来,还喂妳吃过药啦。」

    「……咦?骗人。」

    「妳不记得了?是睡胡涂了吗?」

    「说不定吧……因为我现在脑子也是一片空白。」

    「妳再睡一下吧,会舒服一点的。」

    「是喔,就那样吧。」

    感觉……感冒的症状似乎变得比较舒缓,应该是药的功效

    ,感觉怪怪的。

    身体的确不像刚刚那么无力,也不会觉得冷,身上的烧也

    应该退了。现在全身还充满混混沌沌的睡意,却完全不会不舒

    服。不愧是阿婆煮的药——

    绫音轻轻阖上眼,嘴巴直接说出,自然涌入脑子里的那句

    话。

    「……欸,姊姊。」

    「怎么?」

    「妳刚刚有唱摇篮曲给我听,对吧?」

    「我没有唱。」

    「再唱一点嘛。」

    「……我只会唱刚刚那一首。」

    「嗯,没关系。」

    绫音用一种可说是纯真无邪的口气,点点头。

    ……啾噜噜,她肚子小小声地叫了。绫音其实不太希望看

    到厨房一团乱,因此不打算叫麻知去煮东西给自己吃,等下一

    次醒过来,再请妈妈作一些好消化的东西吧。

    麻知轻轻闭上双眼,开始唱。

    乖乖睡,沉沉睡

    沉沉睡

    宝宝是个乖宝宝

    乖乖睡

    宝宝的褓母呢

    到哪里去了

    她翻过那座山

    到村里去了

    褓母带什么东西

    来送给你

    除了一个波浪鼓

    还有笙笛

    绫音听着静静的歌声,慢慢陷入沉睡。

    她同时想着……或许感冒会好,并不光只是药效……

    ***

    次日,完全复原的绫音,充满精神地在打扫境内。

    「~~~哼——哼——打扫真开心~~」

    绫音像是跳舞般地,轻盈地扫完御堂正面的红色鸟居,她

    站在石阶的顶端,环看山腰,——嗯——」地伸伸懒腰,背肌

    感觉很舒服。眼前看到的所有景色,绫音都觉得又新鲜又漂亮。

    「健康还是最棒的!空气真的好清新啊~~」

    绫音的脸上露出仿佛花朵突然绽放的爽朗笑容,是个美好

    的笑容。

    绫音确信现在的自己正在闪耀。此时脑海里突然闪过一个

    超棒的愿望。

    「啊,好想马上飞上天空让行人公子收下我这份笑容~他

    一定会被我迷死的,唔呼呼~~」

    「那可未必哦,唔呼呼……」

    同样一句『唔呼呼』也可以表现得这么天差地远,此时可

    说是一个最佳的示范。

    突然从背后传来的这阵彷佛会换来灾厄的笑声,让绫音发

    出所有美丽都为之烟消云散的惨叫:「呃欸欸?」之后回头。

    姊姊麻知脸上挂着开心不已的笑容,站在身后。

    旁边还有一具等身大的稻草人偶,看起来甚至让人觉得那

    比绫音还高。

    「那、那、那、那是什么!」

    「我花了好多时问作好这个喔……超辛苦的。」

    「哦——那是一定的吧……才怪——!妳到底在想什么!?」

    「这是用来祝贺绫音康复的。」

    麻知一边说一边从平常插着扫帚的地方,抽出一把粗粗的

    木桩。她用最适合的姿势,将木桩指向稻草人偶。绫音慌张地

    准备拔腿就逃,但她随即察觉逃也没有用,因此匆忙挥着手说

    :

    「等、等等等,等等!我……我的病才刚好耶!」

    「好的,那么各位观众,借我你们的手~~……」

    境内只有她们两人,但是麻知却用了一种在庆功宴上一定

    会出现的调调。

    「姊姊,拜托……不、不、不要——!」

    「绫音,恭喜妳康复,预备——……………………嘿!」

    这声吆喝倒是颇为平淡,麻知举起木桩,挥了下去。

    噗滋……或者应该说是,喀嚓,木桩深深地刺进了等身大

    的稻草人偶中。

    「呜恶~~(中略)~~~!」

    据说这声悠长的惨叫,真的如同绫音所愿,划过天际,传

    达到行人跟前。

    可喜可贺、可喜可贺……?

    (被温柔对待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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