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反击

    大姐姐,您在里面吗?

    是啊,请进。

    打扰了哇!大姐姐您好漂亮!这件衣服好适合您呀!

    谢谢你。梅莉儿,你也是。

    谢谢您,我好高兴不过,要一整晚穿这套衣服,也不轻松呢。

    别担心,晚宴过后大家都会换衣服的。我们也准备了让大家更衣的时间。

    那就好。待会儿就要新年倒数了,是不是会很热闹呢?

    是的。这是斯福列史拓斯最热闹、最欢乐的时候。这是我头一次邀请和我同年纪的朋友来参加,我真的好高兴。

    只要您开口,明年我也愿意来。上次我答应您要把特雷兹一起带来,但我会努力请我母亲答应,让我们全家一起来的!

    那就太好了。我父母也说,他们还想再和英雄卡尔班奈迪先生再见一面呢。

    等我回到伊库司托法,我会先向家人提这件事的。

    谢谢你好了,我们走吧!明年的这一刻,你和特雷兹或许就能来这里和我一起过节,我一想到就好期待呢。

    我们走吧,大姐姐不过,特雷兹很窝囊唷。

    窝囊是什么意思?

    啊,对不起。那是个粗鄙的字眼。在洛克榭语中,它是没骨气的意思

    哎呀,窝囊的特雷兹念起来蛮好听的,好像很有意思。

    这个字眼虽是我自己先说出口的,但您还是别说出口吧

    正当梅莉儿和大姐姐在斯贝伊尔首都斯福列史拓斯聊天时,在伊库司王国的别墅里,世界历三三O六年已经过了数十分钟。

    好无聊哦我们要这样无聊到天亮吗?

    莉莉亚坐在暖炉前的地毯上,不禁埋怨。

    不好意思,乡下地方什么都没有。

    窝囊的特雷兹坐在沙发上低头谢罪。

    新年开始到现在,莉莉亚没做什么像样的事,只有喝了两杯茶,此外就是顾暖炉的火。现在她已经顾腻了,放柴火都用扔的。

    我这个地主也做得很没面子。雪实在太大了。

    你居然把错怪在雪头上!推卸责任!

    是!非常抱歉!

    唉不过,这雪也实在太会下了。

    莉莉亚看着窗外。特雷兹的背后有一面大窗子,窗棂上积的雪几乎已经远去了半面玻璃。

    那,我讲一点伊库司托法的事给你听吧?

    特雷兹换个话题。

    随便,反正没事。

    莉莉亚下达许可,特雷兹就开始说了:

    伊库司托法的冬天气候非常不稳,经常突然下大雪,而且又急又多,然后突然又停,天空晴得连星星都能看得好清楚。

    哦

    所以随便外出是很危险的。不过大家都很内行,所以若是出门,一定会带好必需装备。万一遇上大雪,也会挖个雪洞躲起来休息,等天晴了再回家。

    哦

    还有,其实这里的危险动物很多。先说伊库司托法的山谷吧,野狼蛮常见的,它们虽然很少伤人,却会叼走家畜家禽。偶尔还会有熊出没。熊通常会冬眠,但万一它们在秋天吃得不够多,就会在冬眠途中醒来。冬天出没的熊比什么都危险,严重的时候甚至会在村子、城镇里到处乱闯。从去年起,垃圾回收区就开始加装坚固的铁栅栏了。

    哦你这么说我才想起来,小时候妈妈常叫我不要随便跑去后山。

    不过,那座山谷还好,只要待在谷里,倒还蛮安全的。

    为什么?

    啊,呃因为森林里拉了很多有刺的铁丝网。

    哦

    不过这一带也有熊,坐车来才保险。哎,离开这里也一样就是了。

    不用担心这个,我可不会为了去郡斯特而在雪地里走上好几公里。不过,万一野熊发疯冲进屋里来怎么办?它们的力气大,玻璃窗也挡不住吧?

    嗯,有时会被食物的味道吸引过来,还把家里弄得乱七八糟。

    那我们待在这里不是很危险吗?

    放心。伊库司托法的乡下人家里一定都会有一、两支**的,通常声就能把熊给吓跑。

    哦

    话题结束。分针到现在才前进了五格。

    唉

    莉莉亚小声地叹了口气。特雷兹闭上眼,静默数秒像是睡着了,但不一会儿又睁开眼睛。他左手握拳,抵在自己胸前的金坠子上,轻轻敲了两、三下。

    莉莉亚。

    有?

    被他叫名字,莉莉亚意外地转头望向特雷兹,见他也正看着自己,表情极其认真。

    干嘛你表情干嘛这么严肃?

    呃,事实上,我打算跟你说一件以前从没跟你提过的事

    然后呢?

    然后,我以前都没跟你聊起我家的事,所以我也想借这个机会说一说

    听到他的话,莉莉亚倒是表现出一副兴致盎然的模样。

    好像很有意思。

    是、是吗?

    特雷兹有些不知所措。

    是啊你是怎么学会开飞机、又是怎么学会贝佐语的?还有,你和我妈妈是怎么认识的?我很想知道。

    啊?呃嗯这些事我之前不,是很久以前就想告诉你了,所以今年夏天去找你的时候本来也想说,只是一直找不到机会。

    有那么严重吗?对了,是去年夏天才对哦。

    哦,也对,是去年。我想想我要讲的事蛮特别的,你听了可能会吓一跳。

    好。

    这一次,坐在暖炉前的莉莉亚不只转头,连身体都转了方向。

    说来听听。

    好,那我就说了

    特雷兹打定主意,再次将左拳抵在胸前,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我

    啊!

    特雷兹才说了一个我字,声音就被莉莉亚的惨叫声给盖过过去。

    哇!

    她的叫声太大,特雷兹不禁一惊。莉莉亚的双眼睁得好大,几乎到了不能再大的地步。

    特雷兹,后面!后面!

    她一面大喊,一面指着特雷兹头的右上方处。

    怎么了啊?

    特雷兹转过头去。这一看,他的脸都给吓歪了。

    哇啊!

    窗外有个血淋淋的女性攀在玻璃上。

    那人的嘴角淌血,脸上皮开肉绽,湿黏黏的黑发沾附在双颊和额头上。衣服破烂,裙摆也全湿了,而且到处都在出血,一双泛血丝的眼珠子瞪得好大。女性似乎想开口说话,但才张开口却又流出血来。

    咿!

    莉莉亚吓得全身僵硬。

    怎、怎么搞的?

    特雷兹也吓得从沙发上眺起来。

    这时,那名女性抓着窗框用力摇晃,弄出很大的声响。玻璃没破,但积雪都被摇落了。

    咦?阿姨!

    特雷兹这才认出这名女性的容貌。

    阿姨!

    他快步奔向窗边,打开窗锁。这扇窗是向外双推的,特雷兹便先打开一条缝,对她叫道:

    先退开!

    妇人摇晃着身子后退一步,等特雷兹打开窗户后,她才向伏在窗台上,挤出最后一点力气想翻进屋内。特雷兹已经快手拖来刚刚坐的沙发,将它推到窗下。

    唔哇

    妇人呻吟着翻过窗子,跌进沙发。特雷兹连忙关上窗户,大声问道:

    怎么了?出了什么事?

    莉莉亚这才发现妇人身受重伤,于是惊恐地问道:

    她、她还好吧?

    倒在沙发上的妇人上气不接下气,雪水和血迹令她全身都湿透了。

    唔咳啊啊啊

    她紊乱地喘了几声,紧锁的喉间不自主地发出诡异声响,好一会儿才能说话。

    特雷兹殿下

    是!我在这里!

    特雷兹跪在沙发旁高声回答道。身后的莉莉亚紧张地表示:喂,她伤得这么重,怎么还让她说话!

    特雷兹却没理她,只是继续问:怎么了?出了什么事?

    离宫歹、歹徒我们、一、一个歹徒?难道是那批客人?

    不,是一个人被杀了可、是陛下被带走、问话、不在

    特雷兹凑近妇人耳边,用莉莉亚听不到的小声问道:有个人被他们杀了是吗?父王和母后被拷问?

    对他们、说有事、想知道

    我知道了!我都明白了!接下来我会想办法的,感谢你的报告!你做得很好,做得很好!

    殿、下您、过、奖

    话还没说完,妇人就停住了,她重重地呼出一口气,就此没了动静。而那张血肉模糊的脸上,两只眼睛仍然睁,得圆圆的。,

    特、特特特、特雷兹!这样不行的!她一定会死的!快点帮她急救啊!

    嗯!我知道

    特雷兹凝视着妇人的双眼。妇人动也不动。接着,他将手指抵在妇人那鲜血淋漓的颈侧,几秒钟后放开。

    真的,你做得太好了

    特雷兹轻声呢喃道,用左手为妇人合眼。

    你、你不救她?

    不用了,她已经走了。

    为什么?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啊?是熊?对了!是不是森林里的熊闯进她家咬人?

    莉莉亚对着特雷兹的背影连声问道。

    不,不是我说过,这里很安全,你不必紧张。

    特雷兹镇定地答完,随即低声咒骂:

    混账

    他猛然起身,大步穿过客厅,冲向电话,拿起听筒正想拨号!

    却见他脸色骤变。

    该死!

    锵的一声,特雷兹用力地摔上电话。

    怎么了?特雷兹。

    电话线被切断了!

    啊?为什么?

    因为离宫的电话线被切断,导致别墅这里的电话断线。不过特雷兹并没有回答她。

    他反而扭头冲向玄关,开了客厅的门往外冲出去。

    喂,等一下!

    就这样,他把莉莉亚和那位阿姨的尸体留在屋里。

    莉莉亚看着倒在沙发上的死者,脸色一郁。死者身上的血迹和雪水渗染了沙发。

    呃虽然不知您是哪一位,不过愿您安息

    说着,莉莉亚在胸前合掌,闭上双眼默哀良久。然后她张开眼,咕哝了几句:

    特雷兹那傻瓜该不会自己一个人冲到哪里去了吧

    静静等待两分钟之后,门打开了。

    该死!

    特雷兹咒骂着奔回屋内,手上和背上多了一大堆东西。他气急败坏地将那些东西扔在地上。

    畜生!开什么玩笑!

    他愤怒地说着,一面将那些东西穿戴起来。

    他带回来的是各种冬季野外装备一双长筒雪靴、一双雪屐、刷毛滚边的连帽防寒夹克、多功能腰包、防寒毛线帽、帆布背包、金属水壶、手套、防眩眼镜、口罩、手电筒和发烟筒。

    此外是战斗装备一把加装望远镜的栓式来福枪及一盒子弹。

    特雷兹的动作利落,很快地穿戴起每一样东西:上腰包、挂枪套、在来福枪里装子弹、换穿雪靴、穿起外套、戴上帽子,再把剩下的东西全装进背包,又把雪屐吊在背包上。他背起背包,右肩挂着来福枪。

    好!

    说完,他一骨碌站直身子。

    好什么好!白痴!

    莉莉亚站在特雷兹的左后方,伸手就是一拍。

    莉莉亚铁沙掌!

    哇!

    特雷兹的后脑勺突然挨了一掌!才戴好的帽子掉在地上了。

    浑身战斗装备的他转过身喊道:

    干嘛啦!

    我才想问你干嘛呢!你一个人嘟嘟囔囔着、一个人下结论、一个人做准备到底发生了什么事,给我说清楚!

    没、没时间了!

    那就就快点说!

    莉莉亚一句话就让特雷兹无法反驳,然后继续逼问:

    那个阿姨是谁?她身上的伤看起来像是枪伤呀!到底是哪里出事了,你想怎样?把你知道的全说出来!给我说!

    快说!

    好,我说。说完我就要走了,莉莉亚你也是,要想办法通知别人万一我有个三长两短,更要通知别人。

    眼见特雷兹一本正经,莉莉亚嘀咕道:

    要是没有那具尸体,我会以为你在开玩笑。

    的确是。

    说吧。

    我说了。

    特雷兹做了个深呼吸,整理头绪。

    皇宫后山从我们这里往湖的方向走,过一座小山之后,就是皇室离宫哎,就是别邸的意思。那里出事了。那个阿姨是为女王服侍女王陛下的人我跟她是偶然认识的。

    嗯,继续。

    她在死前告诉我,说岁末宴会的宾客们挟持了女王及其夫婿,也把仆从们囚禁起来了。现在离宫与外隔绝,而那批人不知在做什么。

    那

    莉莉亚一时说不出话来,张着嘴愣在那儿。

    那!这不就是绑架女王的恐怖行动吗?这很严重呀!

    所以我才急啊你懂了吗?

    懂了继续说。

    那个阿姨想尽办法逃出来,却被打成重伤。她所能走到的最近一户人家,就是这里。

    我懂了,我懂了。

    莉莉亚不住地点头,然后直视特雷兹的双眼问:

    那你打算怎么做?瞧你一副要去打仗的样子。

    当然是杀进寓宫,把那帮人

    全部干掉?怎么可能嘛。

    莉莉亚快嘴驳倒特雷兹。

    特雷兹默不作声,莉莉亚继续说道:

    一批歹徒手里拿枪,你却只有一个人,别说是保护女王和其他人质不受伤害,就算只是冲进去打倒那些坏人也一定不可能的。

    不的确是

    我妈妈说过一句名言:傻瓜才打没有胜算的仗。

    对说的没错!

    特雷兹的双肩一颓,坐在旁边的椅子-卜,像是被来福枪和背包给压垮了似的。

    莉莉业站在他面前,双手叉腰,气势凌人地说:

    所以我们要想个更实际的办法!知道吗?

    听着她的声音从头上传来,特雷兹沮丧的回答:

    遵命

    首先要跟大人报告!先想办法通知别人!例如警察之类的!皇宫里不是有警卫吗?

    是有啊,可是现在没办法联络了,这里的电话不通,要跑出去找人才行。可恶,他们计划太周密了过年期间只有离宫有人,警备也比较单薄,要等到天亮才会有人来这里。

    特雷兹有气无力的说完,莉莉亚想了一会儿。

    我们来到这里的那条路呢?大门那儿不是有警察吗?

    对,可是从这儿要绕路过去,得走十公里以上。现在的积雪一定很深。就算我们能一直赶路,起码也得花二小时,说不定还不只

    特雷兹摇了摇头。

    也对

    这时,莉莉亚突然想起什么似的继续说道:

    等一下特雷兹,你刚刚是想做什么?你要走路到离宫去?要爬山耶?

    啊,是啊

    特雷兹抬起脸,显得欲言又止。

    其实事实上

    犹豫了好一会儿,他终于还是决定说出来。

    离宫和这间房子旁边的某个小木屋是相通的那间小木屋看起来只是单纯的避雪屋,却是建在皇室土地上小木屋的地下有一条通道,通往离宫旁的仓库。

    咦?真的吗?

    真的。

    特雷兹简短回应道。他仰头看着莉莉亚,有点儿像个坦诚做错事的小孩,继续无力地说:

    那间仓库就在离宫旁,下面有个秘密地下室,就是这条地道的终点。地道里有铺铁轨,也有一辆台车,只要十分钟即可到达。那位阿姨就是坐那辆台车过来的。

    原来如此不过,怎么会有那种东西呢?

    莉莉亚不解的问。

    那是以前早在离宫盖好之前就有了。听说是搬运林业物资用的。

    特雷兹毕竟不敢说出真话。事实上,他所说的地道和铁路都是在离宫、别墅建好时才完成的,是为了两地可在冬季大雪时互相往来,也可做为紧急避难使用。-

    莉莉亚不疑有他,却问了一句:

    特雷兹,你怎么会知道这么多?

    呃

    特雷兹先是支吾了一下,随即想起白天的那位好色警员。

    不瞒你说我认识一个皇室警卫,是他告诉我的,我也希望将来能像他一样。从事保护女王陛下的工作,多帅啊,对吧?

    嗯,说的也是。

    莉莉亚姑且信之。

    所以,我一定要设法救他们我要走地道去离宫

    然后救不了大家又被乱枪打死,下台一鞠躬。

    ,

    答不出话来的特雷兹,重重呼了一口气。

    那你说,我该怎么办呢?要打一场有胜算的仗,你有什么好点子?

    没有呀。

    所以要先联络外面,找些帮手来。只有这样。

    可是电话已经

    没让特雷兹讲完,莉莉亚便冷静地打断他

    那就要想别的办法。离宫呢?有没有别的联络管道?

    啊!对了

    有吗?有吧?

    有我都忘了,三楼

    三楼我房间里有无线电特雷兹差点儿这样说出来,赶紧打住。

    什么?

    呃,离宫有三层楼,三楼就是女王和夫婿,以及公主的房间。

    是吗?

    对。然后三楼的另一间房里有一台无线电,是喜爱飞机的女王夫妇为了飞行而设置的,我们可以用它来联络拉斯湖上的飞机场,那儿应该有飞航管制官

    好呀!行得通!不过,你又是怎么知道的

    现在别问这么多了!

    眼看快要穿帮了,特雷兹只好先端出强硬态度不让莉莉亚追问下去。

    我得赶去那里才行!没有别的办法了!我知道犯人有八个。离宫很大,八个人要看守人质,应该很难注意到每个房间的状况。我会悄悄溜进去,想办法使用无线电。

    我懂了既然这样,我就不反对了。

    好!

    特雷兹起身就要往玄关走去,却见莉莉亚伸手去拿大衣和帽子。

    咦?

    他有点儿慌,急忙问道:

    你干嘛?

    我也要去啊。

    为什么?

    两个人总比一个人强。起码眼睛也多一双。

    可是

    你总不是去跟他们硬碰硬吧?是偷溜进去吧?那我也帮得上忙呀。况且今天是女王陛下有难,我怎么可以坐视不管呢!还有一点,我要去看着你,别让你打起来了!就这样!

    不,可是

    特雷兹仍想反驳,却想不出该说什么,只好乖乖的把张大的嘴闭上。

    好、好啦

    还有,把你的来福枪放下!

    为什么?没有武器1

    太碍事了!我们只是偷溜进去,带那种东西反而打草惊蛇!

    万一被他们发现了呢?

    那就投降呀,我刚才不是说过,只要跟他们打起来,我们就输了。你随便开一枪,都只会引敌人蜂拥而上的。

    我知道了。那等我们过了地道,我再把枪藏起来。

    唉,好吧那我们出发吧!

    莉莉亚穿戴起衣帽,便往摆鞋子的玄关走去。特雷兹跟在后头,一面走一面说:

    莉莉亚,我还是觉得你不应该去

    今年夏天要不是有我,你已经死了!

    说的也是不过那是去年吧。

    我可不能让一个连游泳都不会的人自己去。

    后来我有练习了。现在我可以游好几公里了

    少哕嗦!

    就这样,两人套上防寒防雪装束,走出了别墅的玄关。

    空荡荡的客厅里,只剩下一具尸体。

    你这家伙!竟敢在这种大日子里纵火!你好大的狗胆!

    皮亚札巡警激动得破口大骂。

    好了,别这么大声了。

    一名年逾花甲的老警官在一旁冷静地制止。

    在一个四面都是白色墙壁的小房间里,中央放着一张桌子,戴着手铐的纵火犯坐在桌子旁,头垂得低低的。

    手持警棍、耳朵有些红肿的皮亚札巡警站在他的身后。头发灰白的老警官坐在对面。由于是在室内,两人都穿著西式的制服,没戴警帽。

    这里是首都警署的侦讯室。桌子和椅子都固定在地上,免得让人拿起来当武器用。

    先生,请问你贵姓大名?

    老警官客气地说道。在他的制服胸前有一块名牌,上面编着瓦廉。

    对!快给我说!

    皮亚札巡警又吼起来,滔滔不绝地教训他:

    你知道你面前这一位是谁吗?他可是我们首都警政署的长官、身兼皇室警卫的瓦廉副署长啊!这种警察职务本来根本不可能由他执行的,是他体恤部下今天的忙碌才特地

    好了、好了,你先安静一下。

    皮亚札实在太吵了,瓦廉只好如此命令。

    是!非常抱歉!

    皮亚札大声应答,之后便立正不动。瓦廉叹口气摇摇头,继续向眼前的男子问道:

    哎,你不讲名字,我就不知该怎么称呼你。绰号也行,能告诉我吗?

    男子依然沉默,眼也不抬一下。

    瓦廉停顿了一会儿,又开口道:

    对了,说到你刚才放火的地方

    话题一转,便见男子一头。

    所幸没有烧死人,受伤的也只有消防人员而已。真是太好了。

    副署长请问这样哪里算好呢?

    听到皮亚札巡警的问题,瓦廉回答:

    当然好啦。纵火杀人是重罪,万一烧死人,判死刑也是很有可能的。

    男子默不作声。

    至于另外对警官施暴的罪行,倒可以视情况减免就是了。

    什么!那我岂不是白白挨打了吗?

    男子仍然没开口,倒是皮亚札巡警语出讥讽,不过瓦廉没怎么理会。

    你就冷静冷静,先休息一会儿吧。休息一下也好,等你想讲再叫我们就行了。当然,天亮之后会有律师来,你也可以到那时再说。这是每个公民的权利。

    瓦廉说着便起身,转身打开背后的房门。外面就是走廊。瓦廉对门外的警官吩咐道:

    麻烦你先看着他一下。有什么事随时来通知我。

    接着,他回头对皮亚札说:

    皮亚札,你也来。

    属下

    别说那么多。跟我去问候那位勇敢的女士。

    遵命!

    皮亚札巡警立正敬礼,继而向门口的警官致敬后,便走出了侦讯室。他跟着瓦廉走在长廊上!跨过一道门槛时,忍不住开口问:

    副署长我们是不是该对他再严厉一点?

    不用,现在的他嘴巴紧得跟什么一样。我刚才只是稍微点一点他。现在先把他晾在那儿一会儿,守备警官应该也不会跟他说什么。我要让他不知道自己接下来会面临什么遭遇,让他带着不安和孤独度过这段时间。等我再去问话时,我会从和事件完全无关的闲聊开始跟对方谈。

    是。闲聊是吗?普通的聊?

    对,聊些肤浅无谓的都好。这种方式可以减少他对坦白吐实的抗拒感,这一点很重要。无论什么内容或话题都行,甚至聊得有些火药味的也无妨。总之,只要双方能聊得像投接球一样有来有往,这家伙就是我们的囊中物了。最重要的就是要抓准时机丢出不经意的一问。一旦化解他的心防,他就算想守也守不下去,该吐的就会吐出来了。

    噢,原来如此属下受教了。

    对了,皮亚札,你怎么看待这个犯人呢?

    这个嘛属下认为他应该是个爱凑热闹的人,想趁庆典时找点刺激,又或者是因为太寂寞、找不到人陪他一起热闹。

    唔

    瓦廉板着脸沉吟,进入了一间外面挂着会客室牌子的房间。

    摆了两张沙发的这间会客室里,艾莉森正坐在那儿啜饮着警署人员端上来的热茶,来到,她便站起身来,但瓦廉先开口了:

    啊,小姐请坐。

    说着,他和皮亚札就在艾莉森的对面坐下。

    休尔兹小姐是吗?难得的一趟旅行,这回给您添麻烦了:

    艾莉森笑说不会,接着又说,

    我正好和我的同伴分开行动,闲着也是闲着,正好活动筋骨。

    噢,有同伴啊,果然您有男朋友了是吗?您这么漂亮,想当然

    唉,你先安静一下。

    是!

    先前的对话又重复了一次。

    不,是我的女儿。

    艾莉森说道。一听见不这个字时,皮亚札巡的脸上立刻显露出希望,但又听见第二句话,他的头马上垂了下去。

    有问到什么了吗?

    听见艾莉森这么问,瓦廉缓缓摇头说:

    目前还没有。那个人看来不像是郡斯特的居民,比较像是从乡下来城里讨生活的年轻人。至于他的目的,与其说是单纯的纵火

    受人委托或被逼的可能性比较高?

    唷?我也是这么想。您为何会如此认为?

    若是纯粹为了伤人而连续纵火,他大可不必选在人多警察也多的大马路旁,而且又在庆典最热闹、最容易被人发现的时侯;又如果是恶作剧的纵火,那他点火时应该要更高兴、更兴奋一点才是,在我看来,他看起来不像是那样,反倒像是公式化、战战兢兢地在放火。照这么看来,有可能是拿了钱不得不办事。

    哇哦。

    听艾莉森说得头头是道,皮亚札巡警赞叹不已。

    了不起!令人佩服。

    瓦廉接着说道:

    啊,我还没自我介绍。我是黎恩瓦廉。只有年纪在警界里得上是排行第一。

    听到这个名字的艾莉森,蓝色的眼珠子瞪得好大。

    您该不是瓦廉警队长?

    不,他是本署的副署长,地位仅次于警政署长

    皮亚札巡警的纠正还没完,艾莉森急忙改口:

    啊,对不起。您是十八年前的瓦廉警队长吗?在露台上被尼希特刺伤的那位。

    这一回轮到瓦廉吃惊了。他叫了起来:

    对!是的,那是我不过,您居然知道

    当然啦。

    想起这段往事,艾莉森怀念地眯起了眼。一旁的皮亚札巡警看着她,心里默默想着:真是个美女呀!

    当时,我是联邦空军的少年兵。

    艾莉森静静地说,然后又接口表示:

    啊,不过我目前在空军服勤。

    单说这些,瓦廉便明白了。

    这样啊。当时有东西空军在湖上举行共同演习,所以您就在现在的冬季机场那儿,是吗?

    事实上,十八年前的艾莉森是坐在首都上空的战斗机里,但她姑且点头说:

    是的,我在广播里听见那一幕:法兰契斯卡殿下的复活、英雄先生的奋战,还有您英勇的发言以及坏人的死。那段回忆令我难忘。当您报上姓名时,我还大叫:认识的人上场了!好哇,队长!我也记得您的光荣负伤。

    啊,说来惭愧,我竟然那样疏忽,就让他给刺中了

    瓦廉有些难为情,眼神也流露出怀缅之情。当时才两岁的皮亚札巡警完全插不上话,只得闭嘴晾在一旁。

    只不过,我竟然让尼希特眺楼自杀,无法追究谋害前女王一家人的真凶真是汗颜啊;

    见老警官显得消沉,艾莉森便安慰他:

    反正追溯时效也快到了,法兰契斯卡陛下也不打算为了追捕犯人而浪费国家资源,宁可把力量放在建设上

    她说到这里停顿了一下,然后又补了一句:

    听说是这样的,不是吗?

    不过,其实这是艾莉森亲耳从菲欧娜口中听来的:

    哎,话是如此只是,我个人十分遗憾;

    瓦廉说道:

    陛下有个缺点,就是太善良了:尼希特的家人说不定知道某些隐情,但是陛下竟然连对跟那种人听做的承诺都当一回事,只是简单地问了几句,把他的遗族全都送到洛克榭首都去住:

    全部?尼希特还有父母或小孩吗?

    艾莉森问道。瓦廉点头回答:

    是,当时他有个妻子,还有一个年幼的好像才六岁吧?是个女儿。他们原本住在郡斯特的郊外,但毕竟是名门,闹出这么大的事情,自然也待下去了-

    这样啊那您知道他们现在过得如何吗?

    瓦廉摇头说:

    不知道:不过事情过了这么多年,对那些人也没什么责任可追究了:

    我只希望他们能快乐的过日子。

    这场雪一发不可收拾看来今天会是个漫漫长夜啊.女王。

    劳里看着窗外,高声笑道-

    她看起来十分开心,简直是乐开怀。

    包括劳里在内,所有的突袭人员都已经换上密不透风的毛料战斗服。

    墨绿色的长裤、缝有许多口袋的长袖夹克这是洛克榭陆军淘汰后外流的旧款冬季战斗服,所以到处都买得到。此外,他们的腰带上挂着枪套和腰包,里面有**和弹匣。

    劳里也正将左轮**塞进枪套里。她已经换上了雪地用的短靴,脱下来的礼服则交由部下扔进暖炉里烧掉。

    这儿是离宫的某个房间,比宴会厅小很多,但仍有普通人家的客厅那般大。墙上的衣帽钩挂着几件大衣,对面的墙边则摆着木制置物架。窗户不多,门也只有一扇,住起来应该不算舒适;事实上,这是宾客专用的休息室兼储藏室。

    屋角堆着劳里制片员工们带来的几个黑箱子,里面已经空空如也。伪装成摄影器材的武器和装备已经全拿出来,正握在歹徒们的手里。

    房间中央有张长桌,旁边摆了几张椅子,菲欧娜就坐在其中一张。

    菲欧娜隔着桌子,瞪着劳里的背影。这个房间并不暖,所以她穿上了家居外套。在她的右侧约两公尺之外,班奈迪也被迫坐在椅子上,双手垂在膝盖前,手腕上缠了好几圈胶带。

    两人身后各站了一名持枪男子,分别是卡库和艾柏。

    长约三十公分的手持式无线电与电池塞在艾柏的腰带缝间,电线从中延伸出来,接到一只单耳耳机和喉头的麦克风上。

    好,衣服换了、电话线也切断了。不好意思,让两位久等了

    劳里回头高兴的说着,在离桌旁不远处的一张椅子上坐了下来。她叠起穿着战斗服的一双长腿,以兴高采烈的眼神隔着桌子盯着菲欧娜说:

    质询时间到了。

    这个?就坐这个?

    对。

    莉莉亚问完,特雷兹马上回答。

    两人正在一间石砌的地下室里,灯泡将这间仅容十人站立的斗室照得黄澄澄。一道简陋的阶梯通往天花板的门。室内冷得像冰柜,令他们呼出来的气又白又长。

    墙边有一个小架子,上头堆了很多东西,像是煤油与煤油灯、机油罐等简单的修理工具,还有来福枪用的火药与弹壳、大小瓦斯空筒、铁丝等等,零零碎碎的。

    此外,房间中央铺有铁轨。轨道不宽,顶多一公尺,始自墙边的一堆缓冲材,朝对墙延伸而去,消失在黑漆漆的地道洞口。听似风声的低呜从洞里隐约传来。

    铁轨上还有一辆台车。

    台车长三公尺、宽约一公尺半,车身几乎是用原木板装钉而成。车台下有三对附有马达的轮子,车台上则是四张两相背的椅子,以及供乘员抓握的扶手。车体前后装有简单的行李架,还可看到外露的大电池。整辆台车造得简朴粗略,充满手工的感觉。

    莉莉莉亚拿地下室的手电筒照了照,见到椅子上有一

    噢我来擦掉。

    特雷兹随便找了一块布,很快的开始擦拭起来,同时以沉痛的表情说道:

    莉莉亚,我觉得你还是应该待在这里比较好。

    莉莉亚马上反驳:

    你叫我在大雪里摸黑走回山庄?万一迷路就回不来了。还是说,你要我在这里冻到天亮?

    白烟台特雷兹的叹息显得格外深长。他擦完血迹,将自己的行李放在架子上,因为来福枪放不下,所以竖在台车上。

    我们先到对面的小木屋去,到了之后再想下一步行动。

    了解。只要坐着就会到吧?

    特雷兹用手指比了比,示意莉莉亚坐到面朝前方的椅子左侧。等她坐好,自己再点亮手电筒,关掉地下室的小灯之后,接着坐到莉莉亚旁边。

    只、只要坐着就行了吧?

    昏暗中,莉莉亚不安的问道。

    嗯,地道不大,所以你别把头手伸出车外,否则会擦破皮或断掉哦。

    好可恶。

    莉莉亚小声地咒骂,隔着手套抓紧眼前的扶手,而且又过分用力的缩起脖子、弓起背。

    借着手电筒的灯光,特雷兹提起车体边的控制器。那是个状似枪握把的东西,也同样是手工木制,上头有前进后退的切换钮,以及扳机状的加速杆,底部有一条电线。

    特雷兹用右手拿着控制器,左手熄去手电筒。

    唔?全黑?

    对,那就出发哕。

    马达声开始在伸手不见五指的漆黑中低吟,台车缓缓向前开动。起初约和人步行的速度差不多,马上就进到地道内。马达和车轮声突然变大,但还不至于使人难受。

    黑暗中,台车平缓地走着,只有轻微的摇晃。一开始的数十秒晃得很厉害,噪音也很大,不久便平息下来。

    地道内空气阴冷,小台车继续向前跑。大约过了两分钟左右

    特、特雷兹我们可以说话吗?

    莉莉亚向身旁的特雷兹问道,声音稍微大了一点。

    可以。

    总、总共要几分钟?坐这辆车。

    大约十分钟。这台车快不了,太快也危险。

    这、这段路一直都是黑的吗?

    就算打开手电筒,能看见的也只有地道内壁和铁轨。出口那端的灯一定已被阿姨关掉了。

    是、是哦我、我跟你说,我终于知道一件事了。

    咦?什么?

    特雷兹狐疑地问,便听见莉莉亚仓皇失措的声音:在、在太暗太小的地、地方,我、我、我不行!我会怕!

    噢,这就是人家说的幽闭恐惧症吧。

    你、你不要这么冷静!这么黑还要走好几分钟吗?

    请保重。

    别说得这么简单!不、不能再快一点吗?

    不行啊!这辆车就是这样了。

    点灯啦!

    不行,没意义又浪费电池。

    可、可是这里黑得什么都看不见,就达到了没也不晓得!会撞到的!快点开手电筒啦!

    噢,这个你不用怕。

    为、为什么?

    刚才出发后不是晃得很厉害吗?那是为了让人知道终点快到了,所以故意把铁轨上弄得凹凹凸凸。待会儿又出现同样的晃动时,我再开灯让车子减速就行了。

    是、是吗!可是我天啊

    相较于连话都讲不好的莉莉亚,特雷兹倒是一派轻松。

    你冷静点嘛,想想别的事不就好了。

    我哪能想得到!本以为年底来度假可以好好来这儿享受享受,谁知道竟然一连遇上这么多怪事,搞成这样特雷兹,我恨你!

    对于您的这番感想,小弟是否可以想作与本人从飞行艇被推落湖中时,那无法言喻的感觉相近呢?

    特雷兹故意说得客套,语调听起来又格外悠哉,终于让莉莉亚失去耐性。

    你什么意思!想吵架吗?

    没有,只不过当时小弟也怕得不得了,那份恐惧依然清晰,仿佛昨日啊。

    当时要是不那么做,你早就死了吧!

    但小弟的意思是,您此刻的心情正和小弟当时一样。

    这跟我恨你是两回事!

    不、不、不,本人只是拿当时的事情来举例罢了。

    你太差劲了!喂,特雷兹!你给我坐好!我要跟你说清楚!

    小弟已经坐好了小弟现在是正襟危坐,可惜您看不见。

    啊!简直气死人了!你这个人实在讨厌透顶!

    莉莉亚开始连珠炮似的骂人,特雷兹这厢却是好整以暇地左挡右架,中途为了颐口气,莉莉亚还停下来休息了几次。就这样你来我往了好几分钟。

    可是照你这么说

    特雷兹正要回嘴时,台车开始抖动起来。

    啊,斗嘴完毕。

    你每次都什么?

    不,我们快到出口了。

    所以呢?

    特雷兹打开手电筒,看见地道内壁贴着的木板和地上的轨道正向后流去。

    你就不用生气了啊幽闭恐惧症的注意力是不是转移了?

    特雷兹慢慢减低台车的速度。很快的,手电筒的圆光出了出口的空间,特雷兹再度减速。

    台车完全停下时,他们已在一间和出发时完全一样的地下室里。

    手电筒的光在地下室的墙面闪过。这里也同样简陋,木架上也一样堆满了各种零散物品。

    再三确定四下无人,特雷兹才走下台车,把挡板塞在轮子前面。

    这里?

    莉莉亚问道,一面跟着走下车。

    就是这里。

    莉莉亚便也打开自己的手电筒探顾四周,一面又问:

    看起来一模一样我们该不是回到了原来的地方吧?

    我还没有厉害到那个地步。

    特雷兹镇静地否定,接着打开地下室的照明。小灯昏黄亮起,特雷兹这才从台车的架子取下背包,莉莉亚站在台车的另一边,看着他拿出来福枪。

    没有别人在,暂时可以放心。这间仓库与离宫相距一百公尺多,中间还有很多大树,所以那边是看不见这里的,地下室的光也不会透出去。

    你准备怎么做?难道还想胡乱硬闯?

    面对莉莉亚的质问,特雷兹答得十分冷静。

    不,刚刚在地道里和你胡扯那么久,我已经稍微冷静下来了。

    是、是吗?那太好了所以?

    首先,我们要理智的讨论战略。

    我们就从姓名先开始吧?

    劳里说道。

    她和菲欧娜之间的桌面上放着一台卡式录音机。这是才刚上市的新产品,可以记录任何声音。录音机旁有几个电池,还有备用的卡匣式磁带。

    这台新产品很棒呢。

    菲欧娜没说话,倒是班奈迪开口了。

    卡匣虽然有一本书那样大,但它已经将磁带和卷轴一并设在里面,让使用者免去分别装设、卷带的麻烦,确实是个方便的新发明。

    这东西可贵呢!别让它录进不必要的声音。

    劳里笑着说完,朝站在班奈迪身后的艾柏使了一个眼色。

    失敬。

    艾柏简短地说道,折起来握在他手中的皮制腰带便朝班奈迪的肩膀狠狠地甩了下去。一个啪!的清脆响声之后,跟着是班奈迪用贝佐语的闷哼。

    好痛!

    班奈迪的双手被缚,在椅子上缩起身子。

    不要!

    菲欧娜坐在椅子上,朝右方叫道。

    你是在对我的部下说话呢?还是在对你那不正经的老公说话?

    劳里说。

    啊,不好意思。我想起我妈拿竹尺打我时的感觉了,我会闭嘴的。

    班奈迪慢慢恢复原本的姿势,口气仍是那样轻率。在他身后,艾柏依旧面无表情。

    菲欧娜再度瞪着劳里:

    我是法兰契斯卡。伊库司托法的法兰契斯卡。在世界历三三O六年的这一天,还是这个国家的女王。

    她落落大方地自我介绍。

    很好。女王。

    劳里继续要求:

    目前的情况,就由你来代替我说明吧。

    一五一十照说也行吗?

    请。

    好我在三三O五年除夕夜宴请宾客,来者是劳里制片电影公司一行人。宾客们将武器藏在摄影器材里,以武力镇压伊库司托法皇室的离宫,并将我及十数名人员押为人质。做这种事有什么好处、他们又为了什么目的或理由,我完全不清楚。

    菲欧娜机械性的说完后,又补了一句:

    到目前为止,已经有三条人命丧失。

    听到三条人命,劳里面露明显的不悦。

    你在挖苦什么?死的两个是你那不听管教的手下,一个才是我宝贵的部下。

    随便你怎么解读。我只是说出死伤的事实。

    我还想多加几个人呢,尤其是你。

    要是有那个胆子跳过桌子来杀我,尽管试试。

    子弹更快呢。

    那你怎么还不动手呢?总有个理由吧。

    当然有所以你还能多活几秒,应该高兴才是。

    两名女性在那儿隔空交火、针锋相对,看得班奈迪目瞪口呆,忍不住回头向刚才鞭打自己的艾柏咕哝道:

    女人真恐怖。

    这点我不否定。

    艾柏低声答道。

    哼下一个问题。我们假借为国家拍摄纪录片的名义,争取除夕晚宴的出席机会,如今已经顺利达成,并且正在进行我们的目的。关于伊库司托法皇室的危机管理疏失,我要亳不留情的予以抨击。女王,你现在有什么感想?

    菲欧娜马上回嘴:

    实在太丢脸了。说来遗憾,我正考虑从明年起取消离宫的除夕晚宴。

    **插画

    那就好但这也要看明年你这个女王还在不在。

    不劳你费心。就算我走了,还有下一任女王会克尽职责。

    你女儿是吗?梅莉儿公主啊。报上说她上个月到斯贝伊尔去玩了,我也是听我部下说的。没能见到她,实在遗憾。

    我反倒松了一口气。

    真是个好狗运的女人不愧是打不死的女王陛下。

    劳里冷笑道。

    多谢。没想到居然能蒙你夸赞。

    能亲眼见到你这号女王,也是我的荣幸哦,我去年说过了是吧?

    对,去年那时的你还蛮令人欣赏的。

    谢谢。不过今年的我才是真正的我,你最好记住。

    劳里绕着桌子踱步,不断地说些无谓的话,而菲欧娜也像是斗嘴似的,开口的次数也被带动,渐渐多了起来。

    这样的对话看起来毫无意义,站在后方的男士们听着两名女性唇枪舌战,没有出来阻挡。

    就这样,当被审讯的一方不再排斥开口说话时,审讯的一方才开始不经意地切入重要内容:

    难得能这样和女王大人面对面,我干脆趁这个机会

    问一问算了。

    问什么?

    劳里的口气依旧是那样轻蔑,不把人放在眼里,但她此刻问的却是她最想知道的事情。

    听说有伊库司托法的秘宝,那是什么东西?

    距菲欧娜等人一百公尺之外的雪林中,小仓库静静伫立着。

    地下室里,特雷兹捏着修理机械时用来做记号的白粉笔,蹲在台车旁的石地上,正在画离宫内的格局图。

    石地上铺着近似正方形的大石块,他就在每块石面上画每一层楼的隔局,由下而上画好了三层楼。从他的图看来,离宫的格局并不复杂。

    莉莉亚蹲在旁边,两人一起看着一楼的图。

    这就是离宫。

    你去过很多次吗?怎么这么熟悉?难道这也是从皇室警卫那儿听来的?

    呃,对我可以开始说了吗?

    请吧。

    好。女王和她的夫婿,还有离宫仆从们应该被关在这里。雪下得这么大,不只他们无法外出,我想那些坏人们也一样。

    对。

    我先解释每个房间吧。这栋建筑物虽然有地下室,但那里只是纯粹用来储放粮食和柴火,可以不用管。

    说着,特雷兹指着一楼的图,继续说道:

    中间这里是玄关,这里是门厅。

    莉莉亚依言看去。玄关在一楼南侧的中央部分外侧,室内便是正方形的宽敞门厅。门厅挑高两层楼,约占楼层面积一半有余。

    门厅尽头是楼梯,上楼后一分为二,左右两旁接二楼的走廊。

    门厅两旁都是房间,是给在离宫工作的仆从们居住、工作用的,还有男女分开的寝室、浴室及洗衣间。这里应该也不用去。

    特雷兹一一解说,莉莉亚则听得很认真,深怕自己忘掉。

    一楼的北半边是大厨房,也只有这里的墙壁是砖砌的;另外一半是让大家休息用的客厅。平常厨房都有人待着,现在应该被抓走了吧,不过那里有菜刀之类很多可以当武器用的东西。客厅也是,这应该也没人在换二楼哕?

    莉莉亚点头,往二楼的图看去。

    挑高的部分没有楼层地板,所以二楼只画出房间。房间外面是走廊,联系着上下楼的楼梯。在二楼左侧,即西面,有三个房间。

    左边的这些房间是给外面的客人用的,让他们放东西和更衣,也有客用厕所。那帮人如果要审问女王,我想应该会在这里。

    原来如此。你的意思是,女王在这里的可能性很高?

    莉莉亚一面点头,一面喃喃说道。

    再来

    特雷兹指着二楼最大的一个房间,约占北面楼层的一半。

    这是宴会厅。晚宴在这里举行,今晚的事情应该也是在这发生。人质大概都被关在这里。为了怕人质一起反抗,我推算坏人最少会派三个人在这里看守人质,所以我们不能轻率接近。

    莉莉亚点头,又向他确认:

    你说坏人一共有八个,是不是?

    对,你看右下角这里。这是储藏室,跟宴会厅是相通的,里面都是些椅子、桌子类的家俱,旁边这条走廊过来就是通往三楼的楼梯。

    特雷兹的手指沿着楼梯记号转动,然后眺到画着三楼的石格子去。

    三楼的中央有一条较短的走廊,走廊两旁有大小不等的三个房间,另一角还有一个小房间。

    左上这间最大的就是女王和夫婿的房间,里面有浴室、衣橱等等,就像旅馆的套房一样。对面这间第二大的,则是梅莉儿公主的房间。再来左下这间最小的,就是

    说到这里,特雷兹开始扯谎。左下最小的房间,其实就是他的卧房。

    女王的丈夫的游戏室。

    游戏室?。

    他是个喜欢飞机和打猎的人,所以都把那些东西放在这个房间里唯一可对外求救的无线电也在这儿。无线电藏在订做的家具里,就算坏人去搜房间,应该也不会注意到。至于角落这个最小的房间只是个储藏室,不用管。

    我懂了话说回来,你知道得还真清楚。听说伊库司皇室都是秘密主义,这么看来,其实他们也很随便嘛!

    呃

    这下子特雷兹不知怎么回答了,只好随口说了一句:也许是吧。

    不过,这次你可帮了大忙。我们只要去这个房间就行了吧?

    莉莉亚说着,指着特雷兹的房间。

    对不过你看,能通往三楼的只有二楼右下的这个楼梯,而且这中间没有任何遮挡物,对面就是他们绑架女王的地方,可以清楚看见楼梯这里。只要派一个人盯住这儿,连三楼的动静都可以掌握,所以我想,这个房间外面一定有站人。

    莉莉亚同意的点点头。特雷兹再拿起粉笔,在他推测的盯哨处打上圈圈。

    所以,这里宴会厅三个、玄关一个、审讯室这里应该也会有三个两个看守、一个问话。然后审讯室外面再一个八个人,应该会这么配置吧。换作是我就会这么做。

    我懂了特雷兹,这里呢?

    莉莉亚指着三楼南侧和北侧墙外的突出处问道。特雷兹补充解释:

    是阳台。南侧的阳台很小,北侧的就很大了,而且很长,可以一眼望见北面的拉斯湖。

    南侧阳台有连到游戏室,那我们能不能从阳台爬进去?我想他们应该只会盯着室内吧?

    特雷兹思考了几秒钟后表示:

    建筑物四角有排两管,应该不至于爬不上去,只是

    只是?

    爬这个水管的声音蛮大的,建筑物又是木造,很会传音。这一面就是玄关,搞不好爬到一半就被玄关把风的人看见了。

    那,从这边爬呢?走女王房间的阳台到三楼去?

    莉莉亚戴着手套的指尖从北侧一路划向南侧。特雷兹答道:

    就算这样走过来没问题要爬上那一面阳台可就难了。楼下就是关人质的宴会厅,爬水管一定会嘎嘎作响,很难不被发觉而且这一面是下坡的低处,从地面算。来,其实有四层楼高,光是爬起来就比南侧那里费时,也很容易被发现。

    嗯这栋建筑物的屋顶是什么样的?

    莉莉亚又问。特雷兹用双手比出山的形状。

    像这样,就是蛮普通的尖顶。附近没有别的住家,所以屋顶向东西两边斜下去就是从玄关看过去的左右侧。我想那两边的雪现在一定积得很高了。

    能不能想办法爬到屋顶上去?然后从屋顶跳到阳台,再进三楼。

    莉莉亚如此提议,特雷兹没做声,想了很久。

    恐怕不行附近的树虽然高,但一来没有高过屋顶,二来距离不够,跳过去会有危险。

    他摇摇头。

    拉绳于呢?

    我没有那么长的绳子,就算有,只怕也丢不到那么远。

    不行啊

    两人低头沉默不语。

    怎么办?!怎么办?怎么办?

    特雷兹小声不停的自问。

    喂!

    莉莉亚抬起头,再度建议:

    用电呢?如果切断电线或破坏配电盘,让整栋房子停电呢?

    但特雷兹摇头否定:

    我刚刚也想有想过。要是没有灯,我熟门熟路的,也许可以摸黑进去。

    这不是很好吗?

    不行一旦没电,无线电也不能用了。

    啊也对。

    这不知是今天的第几次失望了。特雷兹喃喃说着,像是在说给自己听似的:

    和有枪的多人交手绝对没有胜算。刚才被你一骂,我现在才真正明白。

    是呀。

    所以绝不能被发现,一被发现就完了。运气好的则加入人质群,让那帮坏人手上的筹码更多;万一运气不好,恐怕会当场被射杀绝不能被他们发现。

    是呀。

    莉莉亚老实地一一回应。

    只要我冷静想想,应该会想出好办法的

    对呀,我们一起想吧。

    就这样,两人默默地思索起来。

    再思索。

    思索了很久。

    其实大概只过了十五秒。在这段期间,除了白烟吐息以外,没别的动静。

    哇!

    莉莉亚忍不住了。

    都没有吗?喂!说啊!没有好点子吗?

    冷静点嘛!我也很想破口大骂

    原本最先耐不住性子的特雷兹,如今却能控制住情绪,只是莉莉亚仍然激动。

    气死我了!干脆放把火烧了那栋房子,制造机会让大家逃出来算了!坏人也不想被烧死在里面吧?这样大家就会到处乱逃,谁也无法控制局面!

    特雷兹无力地看着她,语调更冷静了:

    我说你啊你想当恐怖分子吗?

    话才出口,他的表情变了。

    咦?那也不错?

    什么?什么那也不错?

    莉莉亚追问。

    我想到一个主意,可以说吗?

    说吧。

    好。

    接着,特雷兹一本正经地把手放在莉莉亚肩上,口气轻松得像是在约她喝茶似的:莉莉亚你想不想当炸弹杀人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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