避难之地-II

    “恩,卡特琳娜大人,真的很抱歉……我真的不会再做隐瞒帐目的事了。也不过是吃了别人三顿饭而已,所以,请您不要将我处死……哎?那是?”

    从脖子一直到肩膀的疼痛使他睁开了眼,那下面居然是一个昏暗的洞。是一个从来都没有见过的房间。四周的墙壁都是用混凝土砌上的,在有着一些细小缝隙的天花板上,一盏白色的弧光灯微弱地发着光。

    “这、这里是哪里啊……恩,我……我还活着!”

    由于肺部的疼痛,亚伯的鼻子、眼睛、嘴巴都皱到了一块。与此同时,他记忆的最后一刻又清清楚楚地浮现在眼前。

    在伦敦东区的一个小巷子里,像骸骨一样的男人把那些妓女吓了一跳,但是,我为什么会还活着呢?那时自己明明连话都说不了,就这样倒下去了,但他们为什么没有刺破我的喉咙致我于死地呢?

    “好好睡一会儿吧,没有什么好担心的。”

    一个清澈响亮的声音再次在耳边回响。

    对了,那时候我被一个黑影救了。但他到底是什么人?还有,这到底是什么地方?

    亚伯带着疑问,好不容易才从地上爬了起来。虽然被单洗得十分干净,却是非常粗糙的东西。还有这床也是,就像是从哪个医院把手术台搬了过来一样。没有弹簧不说,只要稍微用力一碰还会把手弄疼。

    “恩,对不起……请问有人在吗?”

    在这个没有人的房间里,亚伯轻轻地叫了一声。当然,并没有人对他作出回应。但是,到刚才为止,房间里面似乎还有另一个人说过话,床边的餐具柜上还放着一个装着和剩下的可可的大杯子。

    “还有温度……应该就在这附近吧?”

    亚伯把手从杯子上移开后站了起来。他一边确认放在枕边的旧式左轮**里是不是装着子弹,一边慢慢地走到门口。

    房门是用强化合金制成的防弹门。三层的复合蜂窝式构造,具有很好的抗袭性,而且还具有能够耐高温——甚至是两千度高温的耐热性。这是在被挖掘出来的“大灾难”前的设备中偶尔会出现的非常贵重的东西。虽说是非常贵重的东西,但在普通的卧室里看到这种东西,不管怎么想都会觉得是与其价值不太相符的商品。

    “而且,钥匙还挂在上面……啊啊,这个不是电子锁吗?”

    这里的设备到底都是干什么用的啊?

    看着作为失传技术产物的电子锁,亚伯更加困惑了。虽然国务圣省在保安装置方面也下了很大的功夫,但是即使在作为中央官厅楼的“剑之馆”里也见不到刚才所看到的那些东西。居然在这种地方利用珍贵的遗失技术制造出这么好的设备,在其他东西上花费肯定更多。虽然不知道是谁,但这房子的主人如果不是个非常富有的人,就一定是在这方面已经失去了平衡,不能自控。虽是这么说,但房子本身却是一栋特别旧的建筑,这让人觉得很不可思议。

    “但如果真是这样,说不定还能起到一些作用呢。不是机械锁,真是太好了。唔,首先是应该把这里打开吧。但是,这条线……”

    亚伯把十字架摘下来之后,把备用的小艇打开了。

    他用十字架的边儿摆弄了一下藏在里面的那些复杂的配线后,没过多久就听到了空气流通的声音——气密屏的塞儿掉了。紧接着,铁门也开始慢慢的打开了。

    “真是简单得太让人意外了……或者是从一开始就没有把我关在这里面的打算吧?”

    亚伯一边环视着四周,一边走到走廊上。

    不知道延伸到何处的走廊上看不到窗子一类的东西,而另一端却又被锁上了。从并没有积累灰尘、到处都有模模糊糊的灯光来判断,这里并不是一所废墟,但无论如何也不可能是一般百姓的句所。虽是这么说,这也不是一个通道口。还有,从刚才起就一直感到的感觉是什么?亚伯对那种能够列的似曾相识感产生了极大的疑惑。

    有一种好像自己在很久之前就走过这条路的感觉,那是何时的事啊?上一次去伦迪尼姆是几年前的事呢——

    “慢着,难道这里是……”

    想到自己那虽然有点模糊不清但确实是恢复了的记忆,满头银发的神父皱起了眉头。突然变得小心谨慎起来,远望着四周。

    不管是墙壁还是地板,还是一点印象也没有。但是,就这条路本身好像存在于自己的记忆里面。那些弯弯曲曲的分叉口、通风口,还有那些奇妙倾斜着的设备……

    “难道……不,肯定没错!这里就是那个地方。但是,为什么我会在这里呢?”

    像是被吓了一跳似地把视线转向四周的神父不自觉地小声嘟囔着。然后他有点怀念又有点厌烦似地看着地板自言自语。

    “真是吓了我一跳。虽然以为在很久之前自己就被关在这里了……哎”

    到底是从多远的地方走到这里来的?亚伯突然侧耳倾听从远处传来的声音。

    “明亮的星星们啊,闪烁着的星星们啊,如此温柔的星星们啊……”

    是一首歌,应该是童谣吧?是一群十分可爱的孩子正唱着《鹅妈妈的童谣》的声音。

    “……有人在吗?”

    那首歌好像是从走廊下面一排并列着的门的其中一扇门里传出来的。在遥远的前方,有一扇门打开了一条缝,一道光从里面射了出来。刚才的声音就是从门里传出来的。但是,为什么在这种地方还会有小孩呢?亚伯感到有点毛骨悚然,他悄悄地从门缝往物资里面有——

    如果以不是很严格的角度来说,房间就像是一个幼儿园。

    用彩色纸张做成的看起来很便宜的装饰物挂满了房间的每个角落,墙壁上贴满了用彩色和油墨笔画的不太好看的画。在手工作品和玩具到处散乱着的地板上围圈坐在一起的是一些还没够岁数上小学的孩子。他们正随着风琴的声音一起唱着童谣。但是,使亚伯表情僵住的并不是他们的歌唱得不好,而是他好像见过似乎很高兴地一边弹着风琴,一边带领着小孩子的人。

    “让我的愿望实现吧,让今天晚上的愿望实现吧……好的,唱得非常好。那么,下面我们来唱玛丽的羊’,你们都还记得怎么唱吧?”

    风琴的弹奏者用有点嘶哑的声音笑着对孩子们说道。但是,亚伯对在眼前跳动着的长长金发、钢色的眼睛、还有苗条的身材都有印象——毫无疑问,这个人不就是在机场上抢了艾丝缇的东西、在伦敦东区把自己从敌人的刀下救出来的那个青年吗?

    “那、人,昨天晚上……哎?!”

    为了能够再确认一下那人的脸而把眼睛更加靠近那条缝的亚伯,在接下来的一瞬间,却悲惨的叫了出来。不知道是碰到了哪里,那扇门完全滑开了,亚伯惨叫了一声,失去平衡的身子就翻倒在房间里面。在那之前一直弹奏着的风琴声被打断了。

    “你、你这家伙,你是谁啊?!”

    从风琴前站起来的青年用非常大的声音嚷道。他的表情变得跟刚才完全不一样,非常严肃地转动着眼睛,提出了非常尖锐的警告。

    “你躲在那想要干什么?!”

    “对、对不起,但是我并没有打算要躲起来……”

    为了让他安心,他把双手举了起来。虽然青年的表情非常的严厉,说话的口气仿佛很善战,但是,不管是从他昨天救了自己的命、还是从他面对孩子们时的那种温柔纯真的表情来看,他都不像是个坏人。他未必会突然动手。

    “对、对不起。因为醒来之后一个人也没有,所以就擅自的到处走动了……真的很抱歉。我是来自教皇厅国务圣省的亚伯?奈特罗德神父。请你亲切的叫我神父先生’。”

    “啊?!教皇厅?神父?那么,你就是昨天在机场的人!”

    青年并没有听神父那些道歉。他好像在寻找对亚伯和他所穿修饰服的记忆似地一直盯着他,但是,没过多久他的眼睛里便流露出一种愤怒的眼神。

    “你们先退下!”

    青年就像一只怪鸟般展开双手愤怒地把那些小孩子们赶了下去。被骂的孩子们的表情瞬间变得茫然若失,然后他们瘦小的身体也从亚伯的视线范围内消失了。

    “不见了……难道是加速’?!”

    看到就像白日梦一样消失掉的青年身影,亚伯咽了一下口水。几乎就在这个时候,亚伯感到一阵毛骨悚然。这一刹那,如果亚伯缩脖子避过尖抓的动作再稍微慢一点,那他的头肯定就会被那旋转着的锐利弯曲的爪子砍断了。

    “啊、啊啊!”

    “——教皇厅的狗!”

    锐利弯曲的尖抓再次在难看地从地板上爬起来、想要尽量离得远一点的神父的头上闪闪发光,青年——不,是青年摸样的吸血鬼憎恨地露出了獠牙。

    “为什么教皇厅的狗会在贫民区!你这家伙何时闯进来的!”

    “贫、贫民区是什么啊?但是,第一,昨天你不是救了我吗……哇哇!”

    亚伯箱青虫一样蜷成一团避开了从正上方吹下来的一股强风。虽然脸上的血管都冒了起来,但是那蜷曲起来的身体就像弹簧一样伸展卡跳了起来,翻了一圈筋斗,以便离得更远。

    “没有办法啊……请你不要动!”

    当神父以精湛的技术旋转着地时,他手上拿着一把旧式轮盘**。他将枪口正对着准备第三次攻击而把手举起来的吸血鬼。

    “不许动!只要你乱动一下,我就开枪……我们之间好像有些误会。首先请将我们之间的误会解释清楚吧。”

    亚伯一边用空着的手擦着额头上的冷汗,一边一步步地靠近青年。因为如果把距离拉得太远,即使开了枪,而从开枪到打中目标的这段时间里,对手很可能会“加速”避过子弹。他一边一直将手指放在扳机上、一边非常小心地靠近磨着牙的吸血鬼身旁。

    尽管是这样,但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啊?

    这名青年要杀我已经是非常明显的事了。昨天晚上专门把我从窘镜中救出来,而且还帮我疗伤。但现在,却像是第一次见到我似地要把我杀死。他的前后言行真是太不一致了。

    “我有点事想问你……第一,这是哪里?第二,你看起来像是长生种,但你到底是谁啊?昨天你明明救了我,但为什么现在却要杀我呢?”

    “你问这是哪里?”

    他那钢色的眼睛里充满了愤怒。鲜血从他那被长长的獠牙刺破的嘴唇里流出来,流过尖尖的下巴滴到地上。因为他的五官长得非常好看,这样子至少可以叫做冷艳。

    “你这只教会的狗,不要说那些根本就骗不了人的话!反正那女的——是被叫做血腥玛丽’的吧!也是为了要将这个隔离地区毁掉!”

    “隔离地区?”

    亚伯第一次听到这个名词,他皱起了眉头——不,准确地说并不是第一次。在很久以前,偶尔有听到过这种谣言。那些谣言是怎么说来着……

    “那是什么啊?还有,你说的血腥玛丽’,难道是指史宾塞大佐吗?她只不过是艾丝缇的一个护卫官而已。我们之所以到阿尔比恩是因为女王陛下有危险——”

    “哼!你以为用这么明显的谎言就能骗得了我吗?奈特罗德神父。”

    年轻的长生种发出恶意的声音后非常具有挑战性的翘起了嘴巴,露出长长的獠牙,憎恨地大叫道。

    “我知道你们这些教理圣省的人跟那女的打算毁掉这个地方。你这个家伙也是为了进行侦察而来这里的吧!”

    “……教理圣省?!”

    教理圣省——是掌管罗马教廷的信仰和内政的机关名字,亚伯茶点没拿住那把枪而掉到地上。他赶忙重新把枪拿好,这时,他把枪口重重地顶到了青年的胸口上。紧接着……

    “哎?这种感觉……”

    这种力度刚好合适、富有弹性的感觉,是一种只要是男人、不管是谁都会感到非常愉快的感觉……但是,就只有在这种情况下,神父丝毫动弹不得。这确实是乳房,而且是一个女人的。

    “你、你、你是女人?!也就是说,或许昨天救我的是另一个人……”

    “你、你、你这个家伙!”

    按照字面的意思,这就叫做怒发冲冠吧。

    一瞬间,脸变得通红的青年——不,应该是年轻女性的脸变得非常苍白。紧接着,她那长长的头发就像毒蛇那镰刀形的脖子一样立了起来。

    “头、头发?!这样啊!这个人是鬼女’的……啊、啊……”

    当亚伯想起那些可以随意的改变所有的毛发细胞——特别是毛发中的髓质和被称为气泡层的保持水分的能力——完全就像身体的一部分一样操纵着毛发的长生种的存在时,他的身体缠上着的头发被随意的控制着。长度就不用或了,连它的体积也可以膨胀到原来的十倍,头发就像是铁链一样缠住了他的四肢。

    “对、对不起!刚才只是一次意外。其实我一点也没有对你无礼的意思——”

    “杀死你!我一定要杀了你这个家伙!”

    “鬼女”用作为强有力的捆绑工具、变成了凶器的头发的神父完全绑住了,她露出了长长的獠牙。被愤怒的心情驱使着,她伸出尖锐弯曲的爪子向发出惨叫声的猎物发起猛烈的攻击。

    回应可怜的神父所提出的、请求她大发慈悲的乞求的,是一个沙哑的咆哮着的声音。

    “——住手,温妮沙!”

    这一瞬间,如果没有那响亮的声音和从旁边伸出来阻止“鬼女”进攻的手,那么神父的头肯定会在惨叫声中被扭断丢到了某个地方。不知道何时出现的黑色人影,伸出手将少女的手腕抓住。虽然他没有用多大的力气,但是那被具有神奇力量的长生种抓住的手腕却一动也不能动。

    “……大哥,这家伙可是罗马教廷的人啊!”

    另一方面,“鬼女”的脸上并没有吃惊的表情。她那对阻止自己的人大叫的声音就像在撒娇一样。

    “他悄悄地潜进这里,还在这里走来走去……他肯定是玛丽派来的间谍!”

    “不,不是这样的,温妮纱!虽然现在才来介绍有点晚了,但他是我的客人。”

    黑影的声音极其沉稳。就像是因倔强的女孩而为难似地摇了摇头,他一边摘下头巾,一边无意识地责备着她。

    “是我昨晚在上面’救了他并把他带到这里的……听明白就赶快把你的头发收回来。一个女孩子做出这种动作太粗鲁了。”

    四周立刻安静了下来,听到不知从哪里传来的似乎不容人辩解的声音后,被叫做温妮纱的长生种眼睛里流露出一种困惑的眼神。就在她被多次命令、非常不情愿的点了点头的时候,金发就像是失去了生命的东西一样从亚伯的手脚上移开。

    当确认那些头发都变回到原来的长度后,黑影又转过去面对着亚伯。长长的金发和钢色的眼睛——跟“鬼女”长得非常像的脸,他对神父非常歉疚的解释道。

    “尊贵的客人,真是太抱歉了,请你一定要原谅我们的无礼。我的妹妹温妮纱是个非常性急的人。”

    他那形状长得很好看的嘴唇尖尖的,不时地看看他正在大发牢骚的妹妹。他一直都保持着一种既不像是在微笑也不像是在苦笑的笑容,然后完全按照礼节毕恭毕敬地鞠了一躬。

    “啊,我还没有自我介绍呢。我是曼切斯特伯爵威尔士——我是受高雅的阿尔比恩女王之命,暂时管理这座黑暗之城的人。希望以后我们能成为朋友。”

    “黑暗之城’?这是什么意思?”

    亚伯一边摸着被绑过后留下明显伤痕的手腕,一边皱眉问道。他好像非常惊讶似地重复着对方,并环顾着四周。

    “恩,你是叫做威尔士吗?这里到底是什么地方?这里不是伦迪尼姆市内吗?”

    “不,这里是伦迪尼姆。但是,这是位于伦迪尼姆地下一百米的地方——在过去,这里是地铁或者是被作为避难所使用的地下区域。”

    年轻人好像非常自豪一样挺起了胸膛。他一边回头看了看在微暗的房间和房间的角落里、对着一切充满了好奇心的孩子们,一边非常清楚地告诉神父这一切。

    “我们把这里称作隔离地区’——我们世代的阿尔比恩女王为了躲避你们这些罗马教廷的人而把这里作为圣地,这里也是我们长生种所拥有的最后的避难之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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