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面者 三 know faith VII

    无面者三knowfaithVII

    Ⅶ

    “真是一段漫长而又险峻的道路啊……”

    在祭坛的边上,艾方索-戴斯提原大主教——不,是新教廷初代教皇艾方索一世——坐在白色的教皇圣桥上面,望着那些欢呼着的人们,满意地点了点头。那些反抗罗马专制,前来布尔诺参加戴冠圣典的民间诸侯、圣职人员以及军人们将大教堂挤了个水泄不通。

    从前教皇的死开始,一直到教皇选举会议这段期间遭遇到未曾预料的败北。在科隆长达五年的蛰伏以及在罗马的“沉默之声”计划的失败。然后,就是今天的这次暴动——通往圣位的道路,果然是苦难的连续。但是,现在得到回报的时刻已经快要到来了。

    (不,我还不会就此安逸下去。)

    艾方索将他心中跳跃的喜悦压制了下去。现在距离感到安逸还早的很。

    实际上,昨天晚上他稍稍感到了一点焦急。因为他未曾想到教廷的人居然潜入到了如此戒备森严的地方。如果他们不是将力量集中在暗杀艾方索或者是救出亚历山卓的上面,而是全力以赴地去处理喷射推进式炸弹的话,那么也许现在新教廷的战略已经露出了破绽。当他们失去了谈判的筹码之后,如潮水般涌进城来的教会军一定会将这小小的布尔诺变成一片灰烬。

    那都是因为那个负责城内警备工作的哈维尔的失职。就算他是前派遣执行官,但是到底不过是一介神父而已。将城里的警备大任交给了这个对此一窍不通的人,从一开始就注定是个错误——为了不再重蹈昨天的覆辙,今天的圣佩特罗大教堂的警卫工作已经全面交给巴巴里格上校负责了。职业军人出身的巴巴里格以及他的部下昨天晚上已经彻夜对市内的各个角落进行了检查,现在仍然在执行着教堂内的警卫工作。似乎这种改变相当有效果,直到现在,那些料想仍然潜伏在市内的派遣执行官以及异端审问官们并没有显露出任何攻击的兆头。

    “只要这次仪式平安地结束,那些一直在隔岸观火的诸侯们,就肯定会将大旗倒向我这一方的……”

    艾方索一边向那些高声欢呼着的数百名诸侯和圣职者,以及在他们周围充满警惕地手持着武器的巴巴里格麾下的卫兵们,致以亲切仁慈的微笑,一边小声自语道:

    “如果那样的话,弗兰齐斯科那个混蛋也肯定不得不撤军的……唉,亚历山卓啊,我吧你带到这个城市里来,到最后也没派上用场啊!”

    被士兵们围在中间、站在艾方索身后的少年什么也没有说。他身上穿着的白色的法衣虽然和艾方索穿着的那一件十分相像,但是上面却缠着粗大的锁链。艾方索望着自己亲侄子那张如同被拖上刑场的死刑犯一般苍白的面孔,不禁满意地点了点头。

    的确,这个侄子作为人质没有起到任何的作用。但是在这次戴冠仪式上,他作为一束陪衬的鲜花,倒是相当有效果。这一副名为“俘虏了伪教皇的真正教皇”的图画,用来当作向罗马展示自己的胜利的材料,简直是再理想不过了。

    “——这就是我们伟大的教皇!”

    一个高昂的声音将艾方索的思绪拉回到了正在进行中的戴冠仪式。

    担任新教廷枢机主教团团长的杜布切克主教手中捧着圣冠,毕恭毕敬地向艾方索走去。圣冠上面镶着数百颗宝石,用金丝和银丝编织而成。在兄长死后这五年来——不,其实是从很久很久以前开始——艾方索一直坚信自己的头绝对配戴上这顶宝冠。对于制作这项宝冠时花费的巨额钱财,哈维尔似乎颇有一些不满,但是艾方索一直没有在乎这些事情,为了现实出教皇的权威,为了震慑住四方诸侯,必须花费大量的钱财才可以。那名出身于社会底层的男人,似乎不太理解这个道理。

    “哦哦,教皇陛下,请将这顶能够充分显示出您的权威的圣冠戴到您的头上。这样的话——”

    “您就是上帝在地上的代理人。是统治人的人。您是上帝的第一仆人,是我们尊贵的主人。’”

    参加典礼的人们都跟随着杜布切克主教一起祷告着,艾方索慢慢地在这些人的注视之中站了起来。他那因为紧张而微微颤抖着的手指如同钩子一般弯曲着,慢慢地向前移去,最终抓住了老主教献上的宝冠。

    “……啊!”

    新教皇的嘴唇因为紧张而变的干涩,从那里面传出了沙哑的叫声。

    原来,圣冠掉在了祭坛上面,发出了轻微的声音。似乎因为太兴奋了,艾方索的手指无法用上力气。在狼狈的新教皇的眼前,这件圆锥形的宝石手工艺品骨碌骨碌地在祭坛上打了几个滚,随后落到了列席者中间——

    “……!”

    当圣冠那耀眼的辉煌变成了灼热的暴风和震耳欲聋的爆炸声的时候,那些不幸的牺牲者们才意识到这宝冠居然发生了爆炸!

    “这爆炸是怎么回事?!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艾方索强忍着剧烈的耳鸣,如同野兽一般咆哮了起来。刚才在教堂内还在进行着严肃的典礼,可是现在却变成了一片充满了火药和血的混合气味,以及垂死的惨叫和混乱的咆哮的地狱。

    而且,接下来传到狼狈的新教皇的耳朵里面的声音,并不是他那些臣下的询问安好的亲切声音:

    “噗噗噗噗噗!嗯——嗯——unlucky!”

    在滚滚升起的浓烟之中,有一个圆形的物体拖着长长的笑声从天花板上面落了下来,在教皇眼前稳稳着地。随后,这个东西用极其粗俗的笑容望着满脸惊愕的新教皇:

    “或者是,lucky?因为,你可以死在如此lovely的本大爷的手上!”

    “异……异端审问官?”

    艾方索瞪大了眼睛。站在他面前的这名身材短小的修道士,肚子鼓得像一条鳟鱼一般,并且现在他那如同鲶鱼一般的脸扭曲的更加丑陋。在他的修道服的袖子上面,用刺绣绣着异端审问局的徽章“神之铁锤”——但是,这个家伙是怎样潜入如此戒备森严的教堂里的呢?

    “杀……杀掉他!”

    艾方索的声音突然变的尖厉起来。

    “巴……巴巴里格上校!给我将这个家伙射死!这个家伙是异端审问官——是上帝的敌人!”

    老上校的反应十分灵敏。看到上司举起了拳头,做出了开头的指示,部署在墙边的卫兵们一齐举起了手中的枪。

    “射击!”

    在号令声中,无数的枪声同时响了起来。一瞬之后,无数的惨叫声也随之而来。但是,这些惨叫声中,没有一声是下命令的艾方索希望听到的。

    “……什……什么?”

    艾方索的脸大大的扭曲了。

    在枪口喷出火焰的那一霎那,身上喷出鲜血、惨叫着倒在地上的,竟然是那些一起涌向出口的仪式列席者们——那些圣职者、贵族们以及一些作为新教廷顶梁柱的重臣们。

    “卫……卫兵!你们到底在瞄哪里!”

    看到那些如同猎杀野兽一般狙击着活下来的列席者们的卫兵,艾方索不由得愤怒的大叫,

    “巴……巴巴里格!你的混蛋部下们到底在干什么!马上叫他们停止开枪!我要你杀的是这个上帝的敌人!”

    中年上校点了点头,从腰间掏出了**。

    艾方索呆呆地望着对方将**对准了自己的脑门,一种恍然大悟的神情终于开始出现在了他的眼中。

    “没……没想到,巴巴里格……你这个家伙,居然背叛了我……”

    “背叛者应该是你吧,陛下?”

    巴巴里格充满揶揄的笑了笑,接着说道。

    “我始终都是一名罗马教廷忠实的军人。如果将我和这些身上散发着马粪臭味乡下贵族相提并论的话,那对我简直是一种侮辱……不过,当然了,美第奇枢机主教答应过要将我提升为少将,也是原因之一。”

    “你……你居然忘记了我过去的恩情!”艾方索似乎忘记了瞄在他脑门上的枪口,喷着唾沫大喊道。

    “你这个杀人犯!你以为师谁将你从法庭上面解救出来的!”

    “说到杀人犯,您不也是一样吗,陛下?……费力普先生,我们要如何处置这家伙呢?”

    “啊……哦……”

    异端审问官捻着他那鲶鱼一般的胡须,没过多久,他便开口说到:“这个家伙太麻烦了,杀掉算了!我们可没有时间跟这种大叔玩游戏!”

    “明白了。”巴巴里格麻利地用一只手将头上的贝雷帽带正,然后冷笑着歪了歪嘴。

    “那么,和您就要就此道别了,陛下——虽然侍奉您的时间并不长。”

    “混……混蛋!”

    自古以来,评价一位英雄的标准之一,就是在逆境中仍然不屈不挠的精神。如果光看到这一点的话,艾方索-戴斯提这个人是可以得到英雄的称号的——在对方扣动扳机之前的那一瞬间,他猛然跳到了一旁,将早已昏倒过去的侄子抱了起来,然后用与他年龄极不相符的敏捷动作将亚历山卓挡在了自己的身前,随后又将**顶在了孩子的太阳穴上。

    “别……别动,你们这帮混蛋!”

    原大主教躲在少年那摇摇晃晃的身体的背后,大声威胁着。

    “如果你们胆敢乱动,我就打死亚历山卓!”

    但是,对于这豁出一切的威胁,站在那里的巴巴里格反而回过头去,用一种失望的眼神望着异端审问官:

    “费力普先生,我们该怎么办呢?”

    “你应该明白怎么办吧?”

    费力普动了动他那肥厚的嘴唇,又耸了耸肩膀。

    “一起解决了吧,反正过不了多久这个城市的人都得死。”

    “是啊!”

    艾方索的眼睛瞪的都要掉出来了。巴巴里格再次伸出手,小心地瞄准了他的心脏。他拿着的是大口径军用**,用它穿透前面的肉盾,让目标瞬间毙命是再容易不过的事情了。

    “叔父和侄儿——就让你们在最后亲亲密密地死去吧!”

    在扳机被扣下的同时,两声枪响也轰然响了起来。——但是,发出痛哭的惨叫,身子向后退去的人,却正是开枪的巴巴里格本人。鲜红的血正从他的手中流出来,在开枪的瞬间落在地板的**现在正躺在地板上,枪口升起一缕白烟。

    “哈……哈啊!看来,你还是来了!”

    但是,费力普却没有丝毫吃惊的神情。他扭转着他那粗短的脖子,望向教堂里的一扇巨大的玫瑰窗。在窗户的旁边,一个高大的身影正手持冒着青烟的老式左轮**,站在那里。矮矮胖胖的男子望着那在斜射进来的夕阳下熠熠发光的银发,不禁噘了噘嘴唇:

    “丝佛札的走狗——派遣执行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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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Ⅷ

    “您能不能叫那些卫兵们乖乖地放下武器,修士?”

    亚伯将仍然在冒出硝烟的枪口对准了费力普,压低了声音说道。在教堂中进行的杀戮已经快到了尾声,参加典礼的人们都已经倒在了血泊之中。神父低头望着这惨状,他那绿色的眼睛中闪烁着痛心的光芒:

    “然后,请你们离开教皇陛下的身边——我不允许你们再这样杀戮下去了。”

    “噗噗噗噗!请不要说这么天真的话!”

    士兵们同时将枪口对准了新的闯入者,但是费力普打了个手势,示意他们不要开枪,继续说道:

    “不管我杀不杀这些人,很快这个城市里面的人也都会死掉。我奉劝你还是趁早找个地方躲起来的好!派遣执行官……如果你不想成为这些人的陪葬的话,就快点滚!”

    尖利的空气摩擦声伴随着异端审问官的这段台词的结束语鸣响起来,只见矮胖子的手只是飞快地动了一下,绳镖便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向着神父的脸部飞了过去。这一连的动作是如此的精彩,现场的人都仿佛已经听见了头骨被穿裂的声音一般。

    “!”

    但是,头骨碎裂的声音实际上却没有响起,取而代之的是大理石破碎时发出的声音。必杀的飞镖深深地刻在了两眉的中间——但是击中的并不是神父,而是大理石制成的圣子像。刚刚还站在那里的神父如同幻影一般消失了。

    “噗……噗啊!那个家伙到底去了哪里?”

    神情狼狈的异端审问官突然听到了耳旁响起的扳动扳机的声音。一双如同冬天的冰湖一般寒冷的眼睛,正向下望着面部僵硬了的小个子男子。

    “这个城市里面的人都会死掉——你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就……就是那枚喷射推进式炸弹啊!”

    费力普的脸上露出了卑微而恐怖的微笑,他的眼睛滴溜溜地转着,不停地望向抵在自己的太阳穴上面的枪口,

    “就事使用那颗喷射推进式炸弹,讲这座城里面的人全部杀光……之类的!”

    “你说什么?你们不是要将它拆除,然后军队便大举攻进这座城里来的吗?”

    “拆除?攻进来?噗,我们是不会将事情做到那么麻烦的!”

    心中充满了疑惑的亚伯听到了一个他最不想听到的恐怖答案。

    “我们是不会将它拆除的。我们要让那个东西……在这条街上爆炸!”

    费力普的语气突然一转,变得凶恶起来。同时,他以与那肥胖的身体不甚相衬的流畅动作向旁边一翻身,隐藏在他手中的绳标便快速地飞了出去。在绳标飞行诡道的前方,是已经昏过去的亚历山卓以及正坐在地上、拿少年作为挡箭牌的艾方索。

    “不……不好了!”

    老式左轮**的枪口发出了轰然的爆炸声,同时一枚子弹以电光火石的速度飞了出去。一霎那,即将刺入少年教皇心脏的绳标发出了刺耳的声音,同时四散开来。但是,这时,费力普那圆圆的手却以令人吃惊的巨大力量抓住了亚伯的胳膊。

    “噗噗噗!哎,你还真是幼稚啊,派遣执行官!”

    “!”

    这一瞬间,亚伯全身的毛发都竖直起来了。

    高达三十万伏的电流袭击了他的全身神经——这电压的强度甚至是电鳗的四百倍——身高一米九的大个子如同被人狠狠地揍了一拳一般向着后方大大地飞了出去。

    “噗噗噗噗!Criticalhit!Yahoo!”

    亚伯的身体倒在地上冒着白烟,整个身体都在不停地痉挛着。而那名小个子的胖子又连忙跑了过来,毫不客气地用脚对连呼吸都变得困难的神父一阵猛踩。

    “真是遗憾呐,派遣执行官!无论何时都不能够掉以轻心哪!……对了,刚才咱们聊到哪里了?啊啊,对了,是那枚喷射推进式炸弹的事情吧!”

    亚伯只是动了动眼球,他的嘴巴在微微震动着,似乎要说些什么。费力普一边用他的脚尖踢着神父的身体,一边得意的仰起头,说道,

    “只要可爱的本大爷还有其他人一撤退,我们就会让那个东西在城里爆炸。当毒气将这里的蛆虫全部毒死之后,外面的部队就可以慢慢地走进城来了。这就是我们的打算——从一开始就是这么计算的!”

    “这座城里面……还有很多普通市民呢……!”

    亚伯的脸被费力普用脚狠狠地踩着,但是顽强的神父仍然困难地转动着他的舌头,这样说道,

    “他……他们与这件事情……无……无关……”

    “我可向来不管那些愚民们的命运。反正我们会对公众宣称是那些异端者们制造了毒气,结果发生了泄露,使得无辜市民以及他们自己都被毒死了……哎?你的表情……你是在后悔吗?难道你是在后悔吗?”

    噗噗地嗤笑这的小个子男人又不知道从什么地方变出了一支新的飞镖,然后他特意将亚伯的脸掰到朝上的方向,好让他看见自己的动作。

    费力普的脸上浮现出了喜悦的神情:

    “那么,现在终于到了结束一切的时间了。让我好好地照顾照顾你,叫你死的惨一些吧。”

    费力普的声音就如同报纸发出的摩擦音一般。他将绳标放到与目同高的高度,做好了发射的准备——但是突然飞来的一个薄薄的东西切进了他的手背,使他不得不停止了动作,

    “哎?哎哎!”

    一柄圆形的刃深深地刺入了他的手背——那是一个上面刻有精致花纹的战轮——异端审问官的眼睛眨巴眨巴地望着这个东西,在极短的时间之后,鲜血从战轮的底下开始喷涌而出。随之而来的是异端审问官那凄惨的叫声: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手!本大爷的手啊啊啊啊啊啊啊!”

    “……哎呦,你居然还知道戴件首饰,蛮会打扮的嘛,不倒翁鳗鱼!可是说句实话,它不太配你啊!”

    一个声音快乐地嘲笑着在剧痛中挣扎着的小个子男子。一个浅黑色皮肤的大个子男子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在了祭坛的旁边,正在笑望着这里。

    几名士兵早已举起了手中的枪,瞄准了那副看似无所畏惧的笑脸,但是,在他们即将扣动扳机的时候,他们的枪却被飞来的弹丸打掉,众人同时发出了惨叫。

    “——零点三三秒延迟。”

    在大个子男子的身旁,一个小个子的身影在用毫无感情的声音低语着。在他腰部的位置,一把装甲车载用的重机关枪正在凶恶地吐出如同野兽獠牙一般的硝烟。

    “里……里昂!托雷士!”

    “哦哦,让你久等了,大笨蛋。”

    大个子的男子——里昂-迦西亚神父——傲慢地摇了摇手指,

    “说实在的,我们本来是想稍微早一点赶过来的,但是我们的衣服还没干,所以稍微耽误了一点时间。”

    “我建议你将没用的对话放到以后再说狮牙’。”

    一个缺乏声调变化的声音无情地将同僚的脱口秀表演打断。小个子神父一边用毫无表情的眼神瞥了大汉一眼,一边继续用机关枪威胁着那群士兵们:

    “现在的情况下,保证陛下的安全以及迅速逃离此地才是应该最优先进行的事项。”

    “这种事情不说我也明白啦!真是的,人家好不容易才能耍一回帅,可是你还要横加阻拦。”

    里昂斜眼瞪着托雷士-伊库斯神父那如同假面具一般的脸,但是他还是乖乖地听从了机器人的话。他动作粗鲁地将同僚从地板上抱了起来,然后向仍然处于昏迷状态的少年教皇那边抬了抬下巴:

    “亚伯,陛下就拜托给你了,你带着他先逃出城去吧。那枚喷射推进式炸弹由我和玩枪的想办法处理。”

    “等……等一下!”

    亚伯摇摇晃晃地从地板上站了起来,然后艰难地转动着他的舌头说道:

    “那个……瓦茨拉夫先生由我……”

    “什么?由你’怎么着?就你现在的身体?……但是,看你的表情,似乎我说也没有用啊!”

    虽然里昂想要将同僚的请求断然否决掉,但是他似乎也注意到了,在眼睛下面的那双眼中充满了坚决,这种坚决是他从来没有看到过的。于是他大大地耸了耸肩:

    “明白了。那么,你现在回城堡去,玩枪的和我……”

    “你的对手是可爱的本大爷,长毛野猪!”

    颤抖的声音似乎是东地狱里面传上来的一般。里昂顺着声音向下望去,看见好不容易才将战轮从自己手上拔出来的费力普正噘着嘴唇,满脸怒气地站在那里:

    “一次还不行,还要第二次来干扰本大爷做的事情!如此可爱的本大爷,这次可真的生气了啦!”

    “喂,托雷士,你可不要向这个家伙出手啊!这个笨蛋由我一个人来了结!”

    “狮牙”伸出手,按住了同僚刚刚举起来的枪口,然后露出了狂暴的笑容——简直不像一名神父,

    “今天我可不会像昨天那样上你的当了,我要将你做成烧烤,你这只不倒翁鳗鱼!”

    “站在原地,不要乱动!”

    哈维尔用严厉的声音对那些想要离开地下大厅的士官们说道。随后,他稍稍缓和了一下语气,继续耐心地说服着他们:

    “你们明白了吗?只要教廷的人不能够解除这颗喷射推进式炸弹,他们的军队就不会进攻。正因为如此,所以他们才将你们的注意力吸引到地上,然后来袭击防御变得薄弱的地下大厅——”

    “躲开!别挡路,哈维尔!”

    一名拥有男爵封号的将校不耐烦地大叫了起来,

    “在大教堂里面还有我的亲戚!难道你这家伙想让我眼看着亲戚全被别人杀掉吗?!”

    “我可没有这么说过。我只不过认为,我们应该避免被敌人的计策所蒙蔽,做出一些愚蠢的行为来……”

    “愚蠢的行为?你这个下等小民,居然敢说我们贵族式愚蠢的!”

    男爵满脸通红地怒吼着。

    新教廷军的士官们主要来自波希米亚周边地区,他们大多是这些地区的民间诸侯的次子或者第三子。对于他们这些子弟们来说,加入军队受人命令本已经是一件十分令人不爽的事情,更何况命令他们的人居然是一个不知从前是在哪里放羊的神父,这就让他们感到不爽了。

    “不管你这家伙说些什么,我们都要道大教堂那边去!胆小的人就尽管留在这里好了!”

    男爵这样咒骂着,带领着士官们走出了地下大厅。哈维尔无可奈何地望着他们离去的背影,无力地垂下了肩膀。

    “全完了……”

    喷射推进式炸弹那令人恐怖的轮廓直直地指向神父头上那昏暗的天花板。只要保住这枚炸弹,教廷的人肯定不敢对布尔诺轻举妄动。哈维尔深深相信这一点。所以,不管其他地方发生了什么样的状况,只要能够守护住这个可怕的东西,至少不会占到下风。而且,如果扎扎实实地争取每一分每一秒,静静地等候周边地域诸侯们蜂起响应的话,早晚能够在这片地域建立起可以与罗马相抗衡的势力。一个集中了拥有真正信仰的人们的地

    方,一个神居住的地方——现在,这个梦想却在实现之前便要结束了。

    “……你们怎么不去呢?”

    突然,哈维尔的思绪又回到了现实中。

    他注意到在大厅里面除了自己,还有其他的人留下。十几个衣衫褴褛的少年兵们正在望着神父这边,似乎想要说些什么。

    “你们在磨蹭什么呢?异端审问官就要攻到这里来了,你们还是快点逃跑吧!”

    “只……只要神父大人还留在这里,我们几个也绝不会走!”

    手里提着微型冲锋枪的少年代表他的同伴们这样说道:

    “我们大家都受到了上帝的庇佑。就算那些贵族们不在这里,我们也绝不会失败的。”

    “没错!我们来这里不是为了跟随那些贵族们的。我们只是因为这里有神父大人才决定过来的。”

    “现在,我们又怎么能抛弃神父大人,自己逃走呢?”

    少年们用浓重的农村口音你一句我一句地说着,哈维尔扫视着这些少年,不禁长长地叹了一口气——到最后,自己竟然没能为这些孩子们做一点有用的事情。不,他反而将这些可爱的孩子们拖进了苦海之中。这一次,最应该受到审判的人,大概是他自己吧。

    “大家请听我说……”

    哈维尔的话突然中断了,因为一种强烈的感情正从他的胸中奔涌上来。他强忍着这种感情的冲击,默默地凝视着每一位少年的脸,然后再次张开了口:

    “我们将会失败。”

    “!”

    阴暗的大厅里面响起了吞咽唾沫的声音。

    少年们听到了这难以置信的话,全都呆呆地站在那里,一动也不动。神父继续用简单明了的话语告诉他们道:

    “异端审问官很快就会到达这里。他们是来拆除这个炸弹的……当他们完成之后,包围这里的部队就会一举攻进城来。现在,胜负已经分明了。”

    “但……但是,神父大人!”

    少年们用充满期待的表情大喊着,他们的声音中,包含了对对方履行诺言的希望:

    “神父大人,您不是说过吗?正义的一方是不会失败的!只要我们做的事情都是正义的,神灵就会站在我们这一方。——您不是这么说过吗?难道您在撒谎吗?”

    “这……”

    单臂的神父低着头,咬着自己的嘴唇。

    “贫穷的人是幸福的。”——这是他曾经对这些人们说过的话。

    即使一个人是贫穷的,即使一个人是弱小的,但是他仍然必须去坚持自己的正义。神会一直看着他的所作所为。——这是他自己曾经亲口告诉他们的话。但是,如今却是如此一个下场。现在,他还好对这些孩子们说些什么呢?鼓励他们吗?抑或是向他们道歉吗?不,现在他只能对他们说一句话,

    “——那些都是谎话。”

    “?”

    听到哈维尔毫无感情地说出这样一句话,少年们的身体再一次被冻结了。但是,哈维尔没有在乎他们的反应,继续说了下去:

    “这个世界上并没有什么神存在。我们即将失败。我们即将被打败,然后被教会军抓回去,或者被他们杀掉……如果想要活下去的话,你们就趁现在赶快走吧!”

    少年们陷入了完全的沉默。神父伸出手去,抓住了其中一名少年那如同结冰一般僵硬的手,将一枚小小的金属片放在了那里:

    “这是仓库的钥匙……你们赶快去那里拿一些食品或者用品,然后逃出城去吧。有了这些东西,你们暂时可以维持生活,然后尽早找到一个好地方,将生活安定下来。”

    “你这个……骗人的家伙!”

    热呼呼的液体随着咒骂声向神父的脸飞来。

    “你……你居然敢骗我们,你这个假神父!居然敢利用我们为你做事!”

    “……”

    哈维尔什么也没有说。少年们吐在他脸上的唾沫从两颊慢慢滴了下来,他也没有伸出手去擦试。丝毫没有感情表露的双瞳只是静静地接受着少年们怒火中烧的视线。少年们愤怒地盯着沉默地站在那里的神父,但没有持续多长时间,其中那名手持微型冲锋枪的少年便开口说道:

    “大家走吧……我们不能死在这种地方!”

    说罢,他转身向出口走去。其他人也纷纷咒骂着快步跟了上去。哈维尔一边望着迅速离去的人群,一边叹了一口气:

    “这样就好了……”

    这声音小的难以听清。

    这样一来,这些少年或者逃出城去,或者丢掉武器,举手投降,只有这两种选择。但是,他们——以及从他们那里探得口风的市民们——要安全逃出这座城市,至少需要数小时的时间。如果教会军的攻势在这数小时之内突然开始的话,那么一切都全完了。不管怎么样,一定要为他们争取到充足的时间。

    (但是,我能做到吗?现在的我能为他们争取到时间吗?)

    刚刚在大教堂那边开始了一场骚乱,也就是说,异端审问官们应该已经开始行动了。现在,哈维尔已经失去了右臂,他已经不能够使用必杀技隐性迷彩了。这样的状态,他又能够争取多长的时间呢?

    然而,就此放弃是不可以的。如今事情发展到这个地步,完全是他造成的,因此只是他所能做的唯一的补偿——

    “——于是,主命吾等曰:吾民,汝等当即刻出征,讨伐异教之众……”

    寂静的声音如同深夜中的森林一般,幽玄地在大厅中回响。

    一个纤细的女性身影不知何时起出现在了大厅的门口。她身上穿着银色的紧身装甲,一柄由两片新月形的刀刃组成的奇异兵器,正在她的手中发出闪闪寒光,显得恐怖而又美丽。

    站在每口的修道女——异端审问官保拉——翻转玩弄着手中的暗器,同时在嘴里诵念着一段圣经中的文字:

    “杀掉男人,杀掉女人,杀掉孩子,杀掉婴儿。不论是牛、羊、骆驼还是驴子,统统杀掉!杀掉!杀掉!”

    哈维尔脸上的表情统统消失了。他轻微地倾斜了一下身体,并将仅有的左臂以身体为轴转向前方——两个人都没有说一句话。

    神父猛然从地板上跃了起来,这一瞬间,修女的身体早已高高地飞在了空中。手刀产生的冲击波飞快地打着回旋,擦过修女的脚底,将石壁打出了一个深深的坑。

    “……!”

    但是,与此同时,哈维尔却不得不迅速退后他那瘦削的身躯,以躲避呼啸而来的一记飞腿。藏在异端审问官的长靴里的利刃擦过了他的脸颊。如果迟疑半秒的话,恐怕他的头颅已经被锋利的刀刃一分为二了。另一方面,修女稳稳地降落在地面上,她的身体如同陀螺一般在快速旋转着。如同鞭子一般柔软的右臂突然祭出一记鸳鸯钺,哈维尔连忙用他那灵活的步法躲开了这一波攻击。但是,保拉身体仍然在快速地旋转着。她一边如同风车一般打转,一边将反手握在左手的鸳鸯钺向敌人的胸前刺了过去,神父举起左臂招架,左边的袖子发出异样的撕裂声,神父一瞬间被逼到了墙壁的边缘。

    这疾快的速度。这锐利的锋芒,简直令人难以置信。

    哈维尔的法衣已经被切得破破烂烂,皮下循环剂从各处喷涌而出。即使以他最佳的状况迎战对手,恐怕胜败也早已分明。“死之淑女”果然不是浪得虚名。

    “——但是!”

    面对如毒蛇一般连续出击的鸳鸯钺,哈维尔没有躲避的迹象。他反而大步跨上前去,毫不畏惧地逼近了敌手。同时,他举起手刀,冲着在他头上旋转着的兵器用力地劈了过去。

    “……”

    尖利的声音在大厅中回响,这一瞬间,“死之淑女”的表情发生了细微的变化。同时,鸳鸯钺的刀刃猛烈崩裂开来。“知信者”的锋利手刀像一条出洞的蛇一般,继续冲着修女的喉咙劈去。手上已经没有了暗器的保拉大概不能抵挡住这一击吧——

    “什么?”

    但是,惊愕地睁大了眼睛的,却是神父哈维尔。原来,修女扔掉了已经破碎掉了的暗器,居然赤手空拳地接住了他那连钢板也能贯穿的手刀!

    “昨天,你称呼我为天才的暗器使用者’,但是,这句话仅仅有一半是正确的,一半却是错误的。”

    哈维尔使尽全力想要挣脱开对方,“死之淑女”却用单手便控制住了他,冷冷地说道:

    “我之所以使用暗器,是为了让那些应该受到惩罚的人心中感到恐怖……为了让那些异端者们在临死之前体会到恐怖的滋味,为了让他们明白自己所犯的罪过之重。我只是为了达到这些目的才使用暗器。实际上——”

    随着一阵异样的声音的响起,哈维尔的眼睛瞪得更大了。原来,他那只被对方的纤纤玉手攥住的拳头,竟然被生生地捏扁了。

    “我最擅长的技巧,其实应当是空手搏斗。”

    皮下循环剂如同喷泉一般涌出,又像阵雨一般落在地板上。被不可思议的怪力将拳头捏碎的神父弓起了腰,向后退去。这时,异端审问官压低了姿势,将哈维尔的身体拉了回来。

    “——神罚。”

    保拉这样低语着,将两只手掌推向了哈维尔的胸口。只见两只小小的手掌旋转了一下,但是却产生了巨大的斥力,给神父的身体造成了巨大的打击。

    发劲——这是一种战斗用体术,可将全身的肌肉运动所产生出来的力量集中到身体上的任意一点。哈维尔的身体飞行了有足足十米左右的距离,一直飞到了大厅的角落,狠狠地撞在了墙壁上。他身上的法衣如同遭到了坦克炮击一般碎裂开来。他的皮肤被撞裂了,样子惨不忍睹,从伤口里面暴露出的形状记忆塑料如同死蛇的尸体一般垂在那里,看来也已经被强烈的冲击所撕裂了。

    “……瓦茨拉夫-哈维尔处理完毕。接下来只剩下喷射推进式炸弹的工作了。”

    保拉连看都没有看一眼在那里冒着白眼、动弹不得的神父,而是迈开脚步,向大厅的中央走了过去。她用十分熟练的动作将手指放在控制台上的机器上面,过了一会儿,一直处于关闭状态的指示灯一盏又一盏地亮了起来。

    “求……求求你了,修女……”

    在修女的背后,倒在地上的哈维尔拼命地张开了嘴。

    他的主要输出系统已经完全被破坏掉,现在正在依靠生命维持回路保持着自己的生命。这样的话,即使他张口说话也等于在消耗自己的生命,可是,神父却仍然要拼命地说下去:“敌对的人必然成为背信者……”

    修女的脸上一片平静,既看不出罪恶感,也看不出悔恨和残虐——也就是说,在人杀死自己的同类时泛于内心的各种感情,都不会在她的心中出现。现在,保拉的表情正如一名正在黑板上解开数学公式的学生一般平静。但是她所宣告的,却是数万人的死亡:

    “妨碍我们正常运用规则的,都是垃圾。垃圾就要迅速地清除才可以。”

    “什……什么?垃圾……?”

    濒死的神父在血的泥泞中扬起那歪曲的脸来,似乎心中有无限的感慨,

    “你……你把我们这些人叫做垃圾?把主……把信仰仅仅当做规则?”

    “你说的没错。所谓的神,就是一种秩序,一种法律,也就是这个现实的世界本身。因为主不但全知,而且全能。这个世界作为全知全能的主的作品,需要正确的运营。”

    “秩序……法律……”

    那么,神到底是什么?

    如果默许着强者吞噬弱者的人是神的话,那么正义又在哪里?难道,在她的眼里,所谓信仰不过是眼睁睁地看着理想败倒在现实之前,却无动于衷吗?

    (是的……她说的是对的。)

    现在发生在眼前的一切,不都证实了她所说的话吗?

    那些真诚地信任着主的人们,现在却遭到了残忍的迫害,眼看就要走上绝路。如果哈维尔曾经深信着的主真的存在的话,那他又为什么不去创造奇迹呢?为什么那些虽弱小却毫无过错的人们要遭到杀戮,而主却对这一切视而不见呢?

    答案只有一个——神是不存在的。

    “主啊,主啊!为什么,你要将我们抛弃……”

    神父那大张着的眼睛中充满了血泪。

    也许,这不过是发生了倒流的皮下循环剂而已。因为他的泪腺已经能在很久以前就被手术移除了。但是,有一件事情是可以肯定的——此时的哈维尔在哭泣。

    看来,这个世界上真的不存在上帝。理想、正义、在这个世界上都没有任何意义。——这世界上只有现实的力量存在。没有力量的人,只能悲惨地任人踩踏,即使有正义,也会遭到否定。这就是这个世界上的公理。

    “时间设定完毕——接下来,只要破坏了这个控制台,任何人也无法阻止炸弹的自爆了。”

    异端审问官冷冷地说道。听到了如是告知的神父,心底渗出了无限的绝望。他面无表情地望着修女高高举起了手刀,准备彻底破坏控制台。

    现在,一切都行将结束了。

    手刀宣告着数万条生命以及神父所坚信着的上帝对死亡,安静地向控制台劈了下去——

    “您没有事吧,瓦茨拉夫先生!”

    就在这个时候,一个人影出现在了修女的头顶上方。身上长长的法衣随风飘舞,人影沿着斜斜射入的夕阳,轻盈地落在了地板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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