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偶然的电话，一次命运的邂逅，其貌不扬的大学生森里萤一结识了温柔美丽的女神贝璐丹迪，于是，纯美的人神之恋开始了。四年后的一天，一次意外的交通事故后萤一身亡，萤一的死又意外地引发了天界尤古拉修系统的崩溃。在万分紧急的情况下，女神们运用法术重新启动了复原系统，随之所有的记忆也被清空，时间重新回到了和贝璐丹迪相识的四年前。

    记忆的消失，时光的倒转，萤一和女神贝璐丹迪的爱情也会随之消失吗？天界的灾难是否也就此消失了呢？

    冬马由美

    12月20日生。日本著名配音演员。代表作有动画《我的女神》(兀璐德)、《银河少女传说尤娜》(莉雅)、《圣斗士星矢》(少年冰河)、《守卫我的地球》(小林轮)、《罗德斯岛战记》(蒂德莉特)等；电影《泰坦尼克》(露丝)、《24小时II》(凯特·华纳)等。其中因为《我的女神》中的兀璐德配音而广受欢迎。

    冬马由美从1991年开始与《我的女神》结缘，小说版《我的女神》是她入行近20年来首次作为小说家来演绎自己心目中的女神。小说延续了漫画《我的女神》温馨纯净、生活化的一贯风格，2006年7月在日本上市发行，就创下了良好的销售成绩。

    序章

    “唉……”

    萤一停住了手。

    随着一声小小的叹息，他已经蹲在院子的角落里跟一辆跨斗式BMW的马达连续奋战三小时了。马达一会儿响一会儿停，还间插着几声闷闷的敲打声……不过这也很快停了下来。

    埋头苦干的萤一忘了时间，这会儿才想起伸伸弯酸了的腰。

    “难办啊……”

    萤一长叹了口气。

    天高云淡，阳光耀眼，阵阵清风不时地拂过。

    银杏叶子正在一天天变黄，扇形的叶子在风中欢快地翩翩起舞。

    “……果然，要是没偷懒就好了。”

    他慢慢站起来，步伐略带沉重。脚下干枯的黄叶发出清脆的沙沙声。

    他力本愿寺(寺院名)的白天安静而悠闲。咯吱——，萤一打开主屋玄关的门。

    阳光流淌进室内。

    一脚踏进玄关的门槛，萤一又深深叹了口气。

    “不妙啊……”他自言自语道。

    关上门，他有气无力地弯腰去脱鞋。

    萤一一边用卷到肘部的袖子擦着额头上的汗，一边盯着自己右手上的东西。

    “让开，让开。”

    萤一慌忙站起来回过头。

    “啊，斯……斯库璐特!”

    不知何时，斯库璐特已经站在他身后。跟愁容满面的萤一相反。斯库璐特满面春风，手上还拎着大包大包的购物袋。

    “笨蛋，坐在玄关正中央发什么呆，要休息进屋去。”

    “说得确实在理。”

    “呃……对不起。咦，去买东西?”

    “嗯，今天去买《丝带》。”

    《丝带》是斯库璐特最爱看的漫画杂志，每月必买。一到每月的这一天，斯库璐特心情就特别好。

    “好啊……”

    原来如此，可萤一装作若无其事地把右手藏在背后。

    “那……路上小心。”

    萤一摆出一副笑脸，想赶快溜走。可惜，越是想藏起来，就越是容易被发现。

    果然，逃不过斯库璐特的眼睛。

    “等等，萤一，你在藏什么?”

    “啊!!”

    一针见血。

    “刚才慌慌张张，现在又装作若无其事，肯定有鬼……”

    说着，斯库璐特伸手来抢。可惜，突袭未能成功。虽说情绪低沉，可萤一的反射神经还没睡着。

    “真是……别躲!”

    斯库璐特不甘心，又扑上来发动了第二次、第三次袭击。

    “哼……”

    斯库璐特皱起眉头。刚才的好心情变成了满腔怒气。

    “疼……笨蛋……”

    “啊?”

    摇晃的小肩膀和紧紧捏起的小拳头，看来斯库璐特真的发火了。

    “斯……斯库璐特……”

    萤一忐忑不安地叫道。斯库璐特的怒火烧得正旺。

    “斯库璐特……我……”

    “……你们都把人家当小孩。”

    “咦?”

    这话怎么说?

    “把人家当小孩，戏弄人家!”

    “啊?不是，我没有……”

    萤一还搞不清状况，斯库璐特已经火冒三丈，什么都听不进去。

    “小心人家去告状!”斯库璐特威胁道。

    “呃?”

    “人家要去告诉姐姐。”

    “关贝璐丹迪什么事……”

    忽然听到贝璐丹迪的名字，萤一还真给吓着了。

    斯库璐特才不管什么道理呢，谁叫这小于不识抬举。

    这种时候，只要抬出贝璐丹迪来，就可以把这小子踩在脚下了，哈哈。

    “姐——姐——萤一他——”

    斯库璐特唯恐天下不乱，大声向屋里叫道。这样下去，还不知道会引起什么大骚乱……

    “好了，好了，真的没什么好看的……”

    萤一只好认命，乖乖伸出右手。

    “早听话不就得了。”

    斯库璐特对自己的胜利很满意，想在本大小姐眼皮子底下玩花招，嘿嘿，没门儿。

    “我说了没什么好看的哦……”

    看斯库璐特一脸好奇，萤一小声嘀咕道。

    “十字改锥……”

    这有什么好看，斯库璐特皱起眉。语气中明显透露着失望。

    萤一早料到她会有这种反应，叹了口气。

    “早告诉你了……”

    “早给人家看不就得了。看你失魂落魄，人家还以为是什么好东西呢。”

    斯库璐特马上失去了兴趣，转身去拿刚才扔下的购物袋。

    萤一絮絮叨叨地说下去：

    “其实也不是什么大事。这个改锥，对我来说很特别……我一直很珍惜，可是刚才一不小心……”

    “哦?”

    斯库璐特从萤一手上拿过这个平淡无奇的贯通式改锥，左看右看。

    十字的一角豁了。

    “这么一来，就不好用了……”

    改锥要牢牢嵌住螺丝才能发挥威力。虽说这么点损伤，不仔细看都看不出来，可是威力会大打折扣，用起来再也不能像以前一样得心应手了。

    “实在不行，我买东西时顺便给你买个新的。3号的就行了吧。在这之前，就用人家的吧。”

    斯库璐特倒是爽快，萤一慌忙夺过改锥。

    “不行……”

    “为什么?不是不能用了吗?”

    “不是……”

    见萤一深情地捧着改锥，斯库璐特直翻白眼。不识抬举，竟然拒绝斯库璐特小姐的好意。

    “那你想怎么办?”

    “没有啦……”

    萤一吞吞吐吐地说：

    “……伤痕也是难忘的过去……我以前说过哦……用过的东西也一样……就算是缺了一角，或是坏了，同甘共苦过，它们在这世上也是唯一的，不可替代的……我是这么想的。”

    “…………”

    斯库璐特边听边歪头思考……不过，结论还是一样的。

    “不管怎么说，工具就是工具，实用是第一位。”

    斯库璐特抄起购物袋，套上鞋就走。

    “哎呀，浪费了不少时间。我去买《丝带》了。”

    刚才的怒气已经跑到爪哇国了。斯库璐特蹦蹦跳跳出了门，兴高采烈地走进下午的阳光。

    “嗯，她说的也有道理……”

    留下萤一一个人望着斯库璐特的背影苦笑。

    “不过，我还是用它好了。”

    决定了，脸上露出释然的笑容。

    萤一紧紧握住自己的十字改锥。

    第一章

    泡沫

    大朵大朵的白木莲花，像系在树枝上的白色手绢，在风中轻轻摇曳。

    麻雀们从花朵之间探出脑袋，又匆匆飞起。

    它们啾啾叫几声，捉迷藏似的从这个枝头飞到那个枝头，与花朵嬉戏。一只麻雀飞下枝头，落在地面上。

    它一蹦一跳地接近主屋玄关前的黑影。

    “吱——”

    黑影的视线焦点在麻雀身上聚集，白色和茶色相间的羽毛映人眼帘，麻雀好奇地瞪着自己的小黑豆般圆溜溜的眼珠。

    黑影不禁眯起眼睛微笑起来……不，身为斯库璐特制造的“抗魔属支援攻击机器人”，身负重任，要日夜保护女神和萤一免受恶魔攻击，当然不能麻痹大意，不过，它现在很想微笑。

    它会爱人，会帮人，也会出糗……既热心又温柔，比人类更有人情味，这就是可爱的哨兵小弟。

    麻雀似乎吃准了哨兵小弟是块软柿子，大摇大摆地靠近，落在哨兵小弟头上戴的黑色斗笠上，呼朋唤友。正在树枝上窥探的同伴们都放心地飞下来，停在哨兵小弟的斗笠上拍拍翅膀，抖抖羽毛，玩得不亦乐乎。

    温柔的阳光洒满大地，他力本愿寺又迎来了一个安静祥和的早晨。

    热锅里的黄油融化了，咕咕冒着泡，贝璐丹迪一口气倒进拌好的鸡蛋。

    哧——鸡蛋变成了金黄色。

    贝璐丹迪一边用筷子轻轻搅动锅里的鸡蛋，一边哼着轻快的歌。长长的浅栗色的马尾辫随着节奏轻轻摇动，白皙的脸上泛着丝丝红晕。

    等到鸡蛋煎到半熟，她把香喷喷的摊鸡蛋盛进盘子，又添上在另一个锅里炒好的腊肉……好了，腊肉摊鸡蛋大功告成!

    贝璐丹迪露出满意的微笑。

    “……干什么呢?”

    餐室里，萤一已经早早地坐在餐桌前，正在后悔来得太早，没事可干。

    “看报纸……不想看，电视……也懒得开……”

    隔着纸门，能隐隐约约听见贝璐丹迪哼歌的声音。跟往常一样，她在做早餐。

    可是……

    眼前这番景象，好像跟平时有什么不同。

    餐桌上铺着蕾丝桌布，筷子整整齐齐地摆在筷子架上，不仅如此，刀和叉也闪闪发光整齐地摆放着。

    “怎么觉得有点紧张……为什么……会那么紧张……我……”

    萤一听见自己的心跳加速了，动不动就紧张，自己还真是个胆小鬼。

    “我还真是疑神疑鬼。”

    萤一一边苦笑，一边深呼吸，让自己镇静下来……这时，贝璐丹迪温柔的声音传来。

    “萤一，久等了。”

    紧闭的纸门打开了，摊鸡蛋的香味和贝璐丹迪的笑脸洋溢在整个餐室里。萤一也愉快起来。

    “请用餐。”

    贝璐丹迪端着满满一盘子早餐，温柔地低下头。

    “好……好……”

    果然，跟平时不一样……萤一慌忙坐直身子。

    贝璐丹迪穿着浅灰色长裙，系着白色蕾丝边围裙，简直像个小女仆。

    萤一全身僵硬，不敢正视。贝璐丹迪跪坐在萤一旁边，熟练地忙活起来。

    摆在餐桌前面的是营养丰富的新鲜番茄汁，左前方放着草莓和苹果颗粒酸奶，右前方是一杯冒着热气的蛋卷浓汤，香喷喷热乎乎的面包放在左边篮子里。刀和叉之间，是今天的主菜摊鸡蛋。

    “好丰盛啊……”

    真是一顿丰盛的早餐，萤一不禁赞出了声，可是，他马上意识到一个问题。

    “可是，我……我不知道怎么吃西餐……”

    手里握着刀和叉，上半身是在吃西餐……可是，盘膝坐在地上，感觉又是不折不扣的日式料理。不土不洋，颇为尴尬。于是萤一拼命回忆刀和叉的用法。

    “萤一，只要吃得高兴，比什么都好。不用管什么规矩，请萤一随便吃吧。”

    听了贝璐丹迪的话，萤一才放下心来。

    “有这样的话……我就放心了。”

    萤一放下刀，把叉子换到右手。

    “那我就不客气了!”

    萤一开心地把摊鸡蛋送到嘴边。接着，往热乎乎的面包上抹上麦淇淋，麦淇淋一会儿就融化了，萤一张大嘴，一口咬下去。嗯，满颊留香!

    “萤一说过米饭比较耐饿，所以我还犹豫了一会儿……不过，书上饭店早晨’的照片太诱人了，我就试着做做看……怎么样?味道还好吧?”

    贝璐丹迪从餐桌下面抽出一本杂志。原来是《海外休养地特辑》，上面介绍了高级宾馆的套间，还有餐厅的照片。

    照片上，花瓶里一枝楚楚可怜的宫灯百合温柔地低着头，旁边放着磨得银闪闪的刀叉和波希米亚水晶杯，这看似不经意配置的餐具其实都是产于德国梅森的名贵瓷器。

    这里的餐具当然比不上杂志上的，但对萤一来说，贝璐丹迪亲手做的早餐，是世界上最好的。

    “真好吃，哪个宾馆的早餐都比不上。”

    萤一满脸笑容地说，嘴里塞满了腊肉。

    贝璐丹迪很开心，淡紫色的眼睛弯成了月牙儿。没有什么比看到萤一爱吃自己亲手做的早餐更开心的了。萤一真心的赞扬，让贝璐丹迪心里热乎乎的。

    “我吃完了。”

    转眼之间，萤一风卷残云般将饭菜一扫而光，连一滴汤都没剩，半点说不上优雅，就吃了个肚儿圆。

    “……还有饭后红茶。”

    贝璐丹迪收拾完餐桌，拉拉围裙刚站起来，走廊里电话叮铃铃响起来。

    “是谁呢，这么早。”

    这个时候，很少有电话，贝璐丹迪感到有点儿意外。

    “我去接。”

    本来准备去厨房的贝璐丹迪，连忙跑去接电话。

    踏出房间，一阵凛冽的空气迎面扑来，看来春天还在路上呢。

    在蒙蒙的曙色中，走廊里电话的铃声越来越大，贝璐丹迪不慌不忙地拿起话筒。

    “您好，这里是森里家。”

    “啊，姐姐。”

    话筒里的声音元气十足，比刚才的电话铃声还更胜一筹。

    那是两天前的事。

    电话铃响个不停……一个人在家的斯库璐特装作没听见。要死，铃声就是响个不停。斯库璐特只好不情愿地拿起话筒。

    “是谁啊?”

    她脸臭臭地问。要是广告推销什么的，只要装装小孩就能应付过去——虽说不情愿。不过，这次却是意想不到的人。

    “啊，太好了，是斯库璐特啊。”

    “佩奧丝?”

    佩奥丝和贝璐丹迪一样，是拿二种非限定执照的一级神，管理尤古多拉修系统，是一位优秀的女神。没有什么大事，她是不会打电话过来的。斯库璐特不安地问：

    “怎么了?”

    “其实是……尤古多拉修发生紧急状况……”

    果然，不幸的预感变成了现实。麻烦总是趁姐姐们不在的时候来偷袭，斯库璐特只好感叹自己命苦了。可是，在天界的佩奧丝可不管她怎么倒霉，滔滔不绝说个不停。

    佩奧丝的长篇大论，什么系统啦，数值啦，简而言之，就是这几天天界忽然出现了很多破坏系统的BUG。坐在地上抱着膝盖听了二十多分钟，斯库璐特总算找到了机会插嘴。

    “可是，这又不是第一次。尤古多拉修系统经常出现BUG，只要启动抗BUC程序就行了……”

    “这个方法早就试过了。”

    “小儿科!”佩奧丝不耐烦地打断她的话，叹了口气，语气颇为沉重。

    “这次跟以往不同……不然的话，我也不用特意跟你联络了。”

    “跟以往不同?……”

    斯库璐特玩拨号器的手停住了，两手握住话筒。

    “那……抗BUG程序……”

    “完全不起作用，启动程序也没有用……反而越发恶化。”

    最后，连尤古多拉修的主系统都受到了影响。这在过去是从未有过的，斯库璐特站起来。这种情况，得快点把姐姐们叫回来。

    “明白了，人家马上去叫姐姐……”

    “不用了，你就行了。”

    “啊?人家?”

    斯库璐特吓了一跳，脑中一片空白。为了确认，她指着自己慢慢地问：

    “啊……人家?”

    “对，就是你。”

    回答清清楚楚。

    “可是，兀璐德她更擅长系统……”

    虽说两人都是二级神，但谈到管理系统，她远远不及兀璐德。而且，现在天界乱得一团糟，说真心话，斯库璐特也不想回去，所以拼命找借口。可是，佩奧丝就是不松口。

    “现在的当务之急是消灭BUC。这可是你的任务!斯库璐特，快回来!”

    “……啊，为什么是人家……”

    地上的两天，在天界也就是几小时。可是，对忽然被强迫回来的斯库璐特来说，简直像过了几千年。

    “姐姐，你听人家说啊……都快忙死了……人家暂时还回不来……即使有人家这个天才在，也只是暂时控制住了局面……可是，数

    值还在不停变化，根本赶不上。”

    斯库璐特带着哭腔抱怨个不停。对方又是温柔的贝璐丹迪，她哭得更起劲了。

    哭过以后，郁闷稍减，接下来就开始抱怨自己一个人孤身奋战了。不说则已，越说越觉得自己委屈，一发就停不住了。

    不知不觉间，兀璐德来到贝璐丹迪身边，听斯库璐特在话筒里发牢骚。

    “姐……”

    “嘘——”

    兀璐德做手势叫贝璐丹迪别作声，悄悄拿过话筒。

    “但是，为什么单单把人家叫回来?系统管理’明明是兀璐德的工作，叫她做不就好了嘛，反正她整天闲着。”

    现在，斯库璐特的攻击目标已经变成了兀璐德。可惜，她还不知道兀璐德正听着她大放厥词呢。

    “姐，人家是这样想的……姐姐你去跟兀璐德说，让她来帮人家恢复系统。”

    提议不错。可惜，对象不对……

    “姐姐说的话兀璐德肯定会听……虽说她比不上人家这个天才。可是多一个人总是好……”

    “呦，那可不敢当。”

    一瞬间，电话那头的斯库璐特僵住了。简直像瞬间掉进了零下273．15度的冰窖，连蔷薇的花辦都会分解成灰。

    “……!!……兀……兀璐德”

    斯库璐特这才意识到自己处境多糟糕。到底什么时候电话那头变成了兀璐德?现在后悔都来不及了。

    “交给天才的斯库璐特大小姐，大家都放心……”

    可怜的斯库璐特动都动不了了。

    “你一个人也没问题，小菜一碟……我这种人在，反而碍手碍脚嘛。”

    兀璐德的话虽然可恨，可她一句也反击不了。

    “替我向佩奥丝问好哦。”

    斯库璐特张大嘴，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好好享受吧。”

    ……电话断了。斯库璐特脑中一片空白……

    “哈哈哈哈……我太棒了!”

    森里家，兀璐德抱着肚子，笑得眼泪都流出来了。

    “姐，这样好吗?”

    贝璐丹迪有些担心地问狂笑不止的兀璐德。兀璐德大大咧咧地说：

    “没事，没事，你担太多心啦……没事，真的没办法了，他们自然会联系我。”

    确实，虽说只是二级神，可她的力量不可轻估。在系统管理方面，连一级神贝璐丹迪都比不上她。

    “也许吧……”

    可是，贝璐丹迪还是有些不安，盯着电话。

    兀璐德戳戳她。

    “贝璐丹迪，快来不及了……”

    她这才回过神来。

    萤一出门前，要把便当准备好……而且，现在还在吃早饭呢。

    “糟了，我本来是要给萤一泡红茶的……”贝璐丹迪慌忙向厨房跑去。

    兀璐德打了个呵欠。

    “哎呀呀，人间也忙得一塌糊涂。”

    瞥了瞥餐室，兀璐德懒懒地挪动双腿。

    “……啊，啊，再睡一觉。”

    她抓抓头发，关上自己房间的纸门。

    女神们都走了，走廊又变得冷清起来。

    忽然……有黑影在蠢蠢欲动。

    从电话里，涌出一片黑影。

    黑影悄悄爬出，屏息凝视，像是在窥探四周的情形。忽然，它跳下走廊，像蜘蛛一样长长的八只脚悄无声息地着地，大眼珠凝望着天空，兔子一样的长耳朵颤动不停。

    ……BUG。

    这就是斯库璐特在天界奋力抵抗的敌人。在尤古多拉修系统里，它只是数据错误，但在人间，就会出现不可思议的怪物。更麻烦的是，别说是人，就连天界的神都看不见它。

    BUG已经悄然出现在人间，可是，谁也不知道……

    轰轰轰……一阵噪音，惊动了雀群，它们飞过木莲树，远远躲在屋顶上。

    “吱——”

    哨兵小弟调整视线，望向惊动了麻雀的来客。

    来人正吃力地推着川崎KSR-Ⅱ机车走过来，院子里的沙地上留下了清晰的机车轮胎印。终于到达主屋玄关前，她大口喘着气。

    “总算到了……”

    看来她走了很长一段路。女孩呵出的气在冷空气里瞬间变成了白雾，额头上汗珠直往下淌，齐耳短发被汗水濡湿，贴在脸上。她停下机车，弯腰看到哨兵小弟。

    “哨兵小弟，早上好，小萤还在吗?”

    在数据库里确认了这张微笑的脸就是小惠，哨兵小弟发出“叽——”的声音，指向主屋。对喜欢的人，它热情又彬彬有礼。

    “谢谢。”

    小惠挽起袖子，瞥了一眼手表，再次确认了一下时间，然后，深深吸了口气，朝着纸门紧闭的屋子叫：

    “小萤!小萤!!”

    没人答应。

    她再吸了一口气，准备更大声点，这时，走廊上一扇纸门开了。

    “小惠?”

    小惠早上这个时间来，萤一觉得有点奇怪。

    “什么事，这么早……”

    看到小惠身边的KSR-Ⅱ，萤一的牢骚就住口了。

    “啊，机车?”

    虽然不能确定，但看起来好像后面轮胎有点问题。

    “不愧是小萤，本来想就这么凑合着去上学，可是……”

    确实，要凑合也能开，但会伤轮圈。这可是小惠的心头爱车呀!

    小惠双手合十，眼中充满了期待和祈求。

    “……喂，小萤，今天你去学校吗?”

    “不去．今天打工。”

    “果然不行……”

    期望越高失望愈大。小惠双手捂住脸，失望地叹着气。

    森里萤一和森里惠是年龄相差一岁的兄妹。

    他们都对机车着迷，都在猫实工业大学读书，在学校里是学长学妹的关系。

    可是，去年……

    萤一一不小心丢了第二外语的学分，只好留级，当然，煞费一番辛苦得到的就职内定机会也打了水漂。这时，萤一所属的自动车部的创建者藤见千寻学姐伸出了救援之手。“浪费一年太可惜了”，藤见学姐安排他在自己新开的摩托车店打工，而且，毕业以后也可以在那里工作……

    就这样，萤一一边打工一边读第二个大学四年级，每天都过得很充实。

    因为这学年要修的课只有第二外语，所以萤一不用天天一大早去学校。小惠知道这一点。不过，走运的话，也许可以让萤一带自己去学校，小惠只好赌一把。可是，果然还是不行。

    “果然还是不行啊。……其实，是今天有航空力学讲座……”

    “哦……今天?”

    萤一有点心动。

    航空力学讲座很受欢迎，大家都抢着去听，只有最先到的30个人能抢到位子。而且，这个讲座不在猫实工业大学校内举行，要上上下下开6公里的车，去猪仓台校舍听课。因此，每月第三个周三的上午十一点半左右，去猪仓台学校的路上，挤满了去听课的学生的摩托车。

    小惠也想去听讲座，她用哀求的眼光望着萤一。

    “小萤，求你了，送我去吧……”

    小惠知道萤一对这份工作很认真，也知道千寻讨厌人迟到，可是萤一看了看小惠，眯起眼睛考虑了一下。

    “航空力学啊……”

    这也是自己最喜欢的课，又是自己的亲妹妹……而且，同样是机械迷，萤一很能理解小惠的心情。

    “好，知道了。”

    “怎么……?”

    “到学校会很早，没关系吧?”

    “嗯!”

    小惠喜笑颜开，开心地跳起来，一把抱住萤一。

    “哥，谢谢你!”

    “喂……喂……”

    小惠这么一叫，萤一心里真舒坦。

    萤一老爸主张“尊重个人人格”，要求森里家所有成员都直呼其名，忘记“头衔”。父亲、母亲、哥哥，这种血缘关系算不算“头衔”是个疑问，不过，自萤一记事开始，爸爸就是“桂马”，妈妈就是“鹰乃”。

    不过，只有兄妹两个人的时候，小惠撒娇，就不再叫“小萤”，而叫“哥”。

    感受到妹妹发自内心的感谢，萤一脸上也露出开心的笑容。

    “你先去开动我的摩托车。”

    萤一边说边从口袋里掏出钥匙，扔给小惠。6公里可不近，得先预热引擎。

    钥匙在空中划出一条银色弧线。

    小惠两手接住，俏皮地向萤一挤个眼。

    “收到!”

    她跑向停摩托车的后院。

    萤一也急忙进了屋。

    “萤一?”

    听见BMW引擎发动的声音，贝璐丹迪拿茶壶的手停住了。抬头看看时钟，离平常出门的时间还早呢。

    她把泡好的红茶放在托盘里，回到餐室，正碰上一只手拿着夹克，一只手抓着袜子的萤一。

    “萤一，要出去吗?”

    贝璐丹迪吃惊地问。

    “对不起……我要去送小惠……”

    “小惠?”

    刚才一直专心准备红茶，都没注意到小惠来了。贝璐丹迪往院子里看，原来小惠在后院。

    “今天有航空力学讲座，不巧，那家伙的摩托车刚好爆胎了。”

    “原来是这么回事……”

    萤一边说话边往脚上套袜子。贝璐丹迪把红茶放在桌子上，帮萤一准备出门。

    “去赶那门课，得快点。”

    和萤一一起上学的贝璐丹迪很了解情况。

    贝璐丹迪帮萤一整理好夹克的肩，拉直袖子，在贝璐丹迪体贴的帮助下，萤一一会儿就准备好了。

    泡好的红茶升起丝丝热气，伯爵红茶温馨的香气弥漫了整个房间。以往红茶都是装在普通茶杯里，今天贝璐丹迪特地挑选了画着可爱的草莓图案的茶杯。

    眼见贝璐丹迪精心准备的早餐没来得及吃完，萤一满心抱歉。

    “对不起，贝璐丹迪……你好不容易准备的……”

    贝璐丹迪温柔地一笑。

    “没关系，萤一。晚饭时再泡给你喝……喜欢的话，明天也吃西式早餐吧?”

    “嗯。好啊。”

    萤一安心了。

    “那明天就做火腿蛋吧。”

    萤一抱着头盔向玄关跑去。

    “好，鸡蛋煎半熟。”

    贝璐丹迪紧跟在后。

    乍暖还寒的初春，呼出来的气马上变成了白雾。

    后院里的BMW已经预热完毕，引擎发出满意的叫声。

    “对不起，给贝璐丹迪也添麻烦了。”

    小惠已经坐在跨斗里，抱歉地跟贝璐丹迪打招呼。

    “没关系，加油哦。”

    贝璐丹迪越过萤一的肩膀给小惠一个灿烂的笑容，问萤一：

    “萤一，要先跟千寻学姐联系吗?”

    “嗯，应该不会迟到……不过，以防万一，还是先打声招呼吧。”

    “嗯。便当……”

    “嗯，等着你送来。”

    “好。”

    心心相通的两人不禁对视而笑。戴上头盔的小惠打开BMW的节流阀。

    “出发了!”

    “萤一，小惠，路上小心!”

    BMW转瞬消失在远方，留下挥手相送的贝璐丹迪的笑脸。

    沿路的风景飞一般向后闪过。

    转过弯，高坡上的他力本愿寺已经看不见了。群山在晨曦的照耀下，像宝石一样闪着光芒。

    “对不起哦，小萤，耽误你打工。”

    为了不被引擎的声音盖住，小惠提高声音说。

    “没关系，那个讲座很值得，我也去听过。”

    萤一紧紧盯着前方，也提高了声音。

    “是啊，上课扔纸飞机，真好玩。”

    由于车度太快，寒风越发地刺骨，也更加不适合说话。尽管如此，仍然抵挡不住萤一享受和风融为一体的快感。萤一又加快了速度。BMW疾行如风。

    再转过一个弯，就能看到猫实工大的校舍了。

    “太好了，时间还来得及。”

    萤一稍微放下心来，正在这时，突然，一瞬间视线被挡住了。

    “!?”

    萤一条件反射地用力一刹车。

    “……小萤……?”

    小惠感到不对劲，抬起脸。

    前方并没有异常。

    可是，萤一清楚地看见许多长耳八足的BUG，不知从何处冒出，出现在路中央。

    “嗤!”

    为了避开BUG，萤一急转方向盘。

    好不容易避开了BUG，这时，一辆卡车响着喇叭出现在眼前。

    “！！”

    卡车急刹车，斜冲过来。萤一毫不犹豫地全速加速，冲向卡车后方的空隙。

    “小萤!!”

    轮胎滑行的声音，像一个巨大的怪物，向小惠袭来。

    铃铃铃……

    走廊的电话又响起来。

    回自己房间睡回笼觉的兀璐德被闹钟一样响个不停的电话吵得再也睡不下去了。

    “斯库璐特这丫头!”

    打扰兀璐德的回笼觉!不可原谅!敢一而再再而三这样做的，只有斯库璐特。刚才被将了一军，这次肯定是报仇。

    “哼，接受挑战。”

    兀璐德拿起响个不停的电话话筒，正准备大声嘲笑斯库璐特……

    “喂喂喂……”

    不是斯库璐特，兀璐德大吃一惊，把准备好的嘲笑都咽下去了。

    “呃，佩奥丝?”

    早想到了万一不行，天界还是会给负责系统管理的自己打电话，可是没想到这么快。

    “该我出手了?”

    兀璐德神定气闲，佩奥丝却是紧张异常。

    “喂喂，兀璐德?是兀璐德吗?”

    不对劲。兀璐德的眼神也变了。

    “佩奧丝，怎么了?系统又出了新问题?”

    “现在不只是问题了……”

    佩奥丝的声音有点发抖。

    “现在没时间详细解释……兀璐德，马上和贝璐丹迪联手，尽最大力量结起最大级的结界，天界的诸神要来避难!”

    这命令太反常了，反而听起来像开玩笑。

    “等等，等等……尽最大力量……诸神要来地上界，这玩笑可不好笑……”

    佩奧丝一口打断她。

    “这不是玩笑。听好了，尽最大力量，结最大级的结界。……没时间了，拜托了，兀璐德。”

    “佩奧丝……”

    话筒里只听见嘶嘶声，电话已经断了。

    “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啊?……”

    兀璐德莫名其妙，皱起了眉头。忽然，她身后，闪起一片耀眼的光。这是天门开启的前兆。

    “糟了……已经来了!?”

    没时间多想了。现在她只知道，如果还不结起结界，地上界就会出大麻烦了。

    兀璐德慌忙往外跑去，只见院子里的光芒中，贝璐丹迪已经张开双臂，念动咒语施法结结界。

    “贝璐丹迪——”

    “我感应到了天门开启的波动……可是……这是怎么一回事……”

    巨大的波动令贝璐丹迪十分不安。兀璐德也急忙加入和贝璐丹迪一起念动咒语。只见光芒越来越强烈。

    “佩奧丝说要带诸神来避难……”

    “诸神?这个结界能承受吗……”

    地面开始摇动。天界之门眼看就要开启。

    “来不及了……”

    “坚持住，兀璐德!”

    彩虹色的光芒像喷泉一样高高喷向天空。大地像要裂开，雷鸣一般轰动。

    “最上防御结界!”

    贝璐丹迪和兀璐德大喝一声。

    这时，结界中闪起一道眩目的光，成百上千的神从天界之门中跳出。

    “太好了，成功了!”

    “差点就来不及了……”

    总算完成了任务，贝璐丹迪和兀璐德舒了一口气。再看此时的他力本愿寺，聚集了众多天神，就算在天界的时候，她们也没有一次见过这么多天神。望着避难的众神，两人更加紧张了。

    不知这个结界能撑到什么时候。两人忐忑不安，无言地对视着，突然听到熟悉的声音。

    “姐姐——”

    “斯库璐特!”

    贝璐丹迪把直奔过来的斯库璐特拥人自己的怀中。斯库璐特的小脸已经哭得皱巴巴。

    “姐姐……姐姐……”她哽咽得说不出话来。

    “没事了……没事了……”

    贝璐丹迪一边安慰哭个不停的斯库璐特，一边望向兀璐德。斯库璐特全身颤抖，看来事态严重。

    “斯库璐特……怎么了?出什么事了?”

    兀璐德忍住上前安慰的冲动，问道。首先要搞清楚情况才行。

    “……尤古多拉修系统崩溃了。”

    这时，背后有人替哭得眼泪鼻涕一把抓的斯库璐特答话了。兀璐德和贝璐丹迪回过头。

    “佩奥丝……”

    与往常判若两人的佩奥丝站在她们的身后，平时自信满满、坚决果断的她，现在像一只被遗弃的小猫瑟瑟发抖，紧紧抱住自己的双肩。

    “……事发突然，能这样已经是万幸了……”

    从她苍白颤抖的嘴唇里挤出这句话。

    刚才还一晴如洗的天空，不知何时乌云密布，狂风大作，隐隐挟着风暴的气息。

    贝璐丹迪一边照顾其他天神，一边小声催促。

    “佩奥丝……先进去吧……斯库璐特和姐姐，也都进去吧。”

    此时唯有盖着蕾丝桌布的餐桌还残留着温馨的气息。餐室里还跟早上萤一离去时一样，外面的骚动却像是一场噩梦。佩奧丝失魂落魄地坐下，兀璐德和贝璐丹迪在她两旁坐下。

    斯库璐特把脸埋在贝璐丹迪膝上，哭个不停。

    “前几天，出现了很多BUG，所以我召回了斯库璐特，这些你们都知道吧?”

    佩奧丝开了口。

    纸门被风摇动，哗哗作响。

    “就是一般的系统故障吧?”

    “确实，一开始我也这么想。可是，几个小时前，特异点的数值出现了异常。”

    “特异点的数值?”

    “对，从来没见过的数值。不只这样，而且数值紊乱，无法计算，然后就突然消失了。”

    “消失了……”

    贝璐丹迪不安地叫道，心中一片慌乱。不祥的预感果然成了现实。

    “……就这样，转眼之间……”

    气氛一片沉重，斯库璐特小心翼翼地说：

    “尤古多拉修的防御完全失效，开始崩溃……最后导致了天界的大恐慌……”

    泪水又涌上斯库璐特的眼眶。闭上眼睛也忘不了那幕可怕的光景。

    “所以，不得不来地上界避难……”

    在一片恐慌中，佩奥丝还能指挥乱成一团的众神避难，镇定可嘉。

    可是……问题还在后头。

    尤古多拉修系统继续这么下去，天界就会崩溃。如果天界消失，对魔界和地上界也会产生难以想象的负面影响，那将会出现比刚才的恐慌可怕一百倍的局面。

    铃铃铃——

    沉默中，忽然电话响起。大家不约而同地抬起脸。

    “难道是天界……”

    佩奥丝自言自语道，贝璐丹迪制止了她：

    “我想，是萤一……”

    应该是萤一把小惠平安送到了学校，自己也已经到了店里，现在打电话回来告诉一声。

    “对哦……尤古多拉修的联络线已经失效了……我真是糊涂了。”

    佩奥丝双手捂住脸，眼泪流了出来。兀璐德默默地抱住佩奥丝。

    “我出去一下。”

    贝璐丹迪一边安慰斯库璐特，一边站起来，急着去听电话。

    她拿起话筒。

    “这里是森里家……啊?”

    啪——

    走廊传来响声。

    兀璐德马上冲出去。佩奧丝和斯库璐特紧跟其上。

    “贝璐丹迪!”

    昏暗的走廊上，贝璐丹迪呆呆地站着，电话筒跌落在地上。

    “贝璐丹迪……?”

    兀璐德叫道。贝璐丹迪一动不动，毫无反应。

    “贝璐丹迪!”

    兀璐德扳过贝璐丹迪的肩膀，贝璐丹迪慢慢转过身来。苍白的脸上没有一丝表情，嘴唇微微颤动。

    “萤一他……”

    贝璐丹迪好不容易挤出一句话，像断了线的木偶，一下子跌坐在走廊上。

    黄昏

    “姐姐……”

    斯库璐特失声叫道。可是，被拉进餐室的贝璐丹迪目光呆滞，面无表情，好像完全没听到。

    兀璐德担心地望着低头不语的贝璐丹迪，说不出话来。

    一片沉默中，只有时钟走动的声音，敲击着众人的耳膜。

    “……生命垂危……”

    贝璐丹迪挣扎着吐出一句话，声音微弱得像要被时钟声淹没。

    “什么?”

    大家一时没反应过来。

    “谁?”

    斯库璐特嘴快地问道。贝璐丹迪缓缓将目光投向三人，开始讲述事情的原委。

    本来以为电话是萤一打来的，谁知却是一个陌生的声音……对方毫无感情地告诉了贝璐丹迪事情的经过。

    十几分钟前，救护车把森里萤一和森里惠两兄妹送到医院。妹妹只受了轻伤，无生命危险，一周以后就可以出院，可是，哥哥萤一却已然回天无术。

    “肯定是萤一保护了小惠……”

    事故因何而起，情况怎样，详细情况都不得而知。不过，很容易想象萤一为了救小惠，奋不顾身牺牲了自己。

    听佩奥丝这么一说，贝璐丹迪闭上泪水盈眶的眼睛。

    “萤一，他就是这样的人啊……”

    贝璐丹迪不禁泪水涟涟。

    房间里空气沉重，令人窒息。兀璐德抓抓头发，故意大声叹了口气，说：

    “贝璐丹迪，对不起。不过，现在不是悲伤的时候……”

    真无情。斯库璐特仰起脸正要反驳，却遇上了佩奥丝的目光。

    确实，萤一的死是个很大的打击，可是，现在当务之急是阻止尤古多拉修系统崩溃。天界正在崩溃中，没有工夫去关注一个人的死亡。

    佩奧丝深深理解兀璐德，默默地向斯库璐特传达了这层意思。斯库璐特也只好默然无语。

    “总之……我们先把事情的经过回顾一遍。”

    屋外的狂风像镇魂歌一样悲号。

    “好。”

    兀璐德和佩奧丝边回忆边分析事情的来龙去脉。

    “发现BUG是在……”

    “地上界的两天前。”

    当时斯库璐特接到了电话。

    “试了很多办法，可是完全没用，事态进一步恶化……接着，特异点消失……”

    “这时尤古多拉修系统开始崩溃。”

    天界诸神来到地上界避难，接着马上得到了萤一死的消息。

    “消失……特异点和……萤一……”

    兀璐德被自己无意的联想吓了一跳。

    一切都发端于特异点的消失。和特异点一起消失的，还有萤一。

    “兀璐德?”

    “……等等。”

    兀璐德打断佩奧丝，聚精会神地思考整个事情的经过，慢慢地脑海中的点和点开始连起来了。

    “假设……事故……萤一的死……引起了尤古多拉修的崩溃……”

    太荒谬了，紧张地注视着兀璐德的佩奥丝不禁失笑。

    “兀璐德，你刚才那副表情，我还以为你能想出什么呢……你在说什么傻话?……只不过死了一个人，尤古多拉修系统怎么会紊乱呢?天界就因此崩溃?……不可能。”

    听到“死”这个字，一直低头不语的贝璐丹迪身躯微微颤动。她想努力理解现状，但一颗心早已飞走。

    兀璐德对佩奧丝的话充耳不闻，努力试图拼起碎片，证明自己的直觉没有错。她努力回想和萤一在一起的点点滴滴。

    “斯库璐特。”

    “什么?”

    依靠在失魂落魄的姐姐身边，正为姐姐担心的斯库璐特忽然被点名，吓了一跳。

    “你还记得你追着BUG来到地上界的时候吗?”

    “记得……”

    那已经是三年前的事了。

    自从自己最仰慕的姐姐贝璐丹迪离开天界，斯库璐特每天寂寞忧伤。最后连管理系统的兀璐德也跑去了地上界……斯库璐特每天都过着和系统格斗的悲惨日子。这时，地上界忽然出现大量BUG，斯库璐特追着它们来到了他力本愿寺。

    “能量变成微黑洞，暴露出了特异点……”

    所谓特异点，就是尤古多拉修系统发生错误产生的副产物。

    一般情况下，天界就可以搞定这个问题，可是，不知什么原因，竟然影响到了地上界。

    “当时地上界出现了很多BUG，情况十分不妙。”

    斯库璐特回想起那段辛苦的日子。

    消灭BUG虽然辛苦，但却因此来到了地上界，对她来说，不知是得还是失……嗯，能和姐姐相伴，还是得大于失。

    “原来如此，那么BUG出现的原因是什么?特异点到底在哪里?”

    兀璐德紧迫不舍，快接近核心了。

    “这个……”

    斯库璐特看了贝璐丹迪一眼，迟疑地说：

    “在……萤一的体内。”

    “真的!?”

    佩奥丝大为震惊。

    确实令人震惊。管理天界的尤古多拉修系统，其缺陷——特异点，竟然存在于一个人类体内。这太不合常理。

    但是兀璐德却有一个大胆的假设：萤一要和尤古多拉修系统连接，那么萤一自己就必须具备和尤古多拉修系统同质的能量，或者说，他和尤古多拉修系统是同质的存在。

    只是体内存在特异点，还远远不能与尤古多拉修系统连接。

    更大胆的假设是：萤一就是特异点。

    本来，萤一这样的普通人类是看不见女神的，贝璐丹迪她们这些“神”存在于高于人间的次元世界，就如同身处二次元的人无法看到三次元里的东西一样。因此，女神才要重组原子，保持人类能看到的形象。重组原子的时候，会放出少量的能量，一般情况下这些能量会扩散，自然消失，不会引起问题。

    但是，萤一的情况有些不同。

    三年前，萤一体内确实出现过特异点，但萤一本人并没有成为特异点。可是，不只是贝璐丹迪留在了地上界，兀璐德、斯库璐特最后也都留在了地上界，这样一来，萤一与众神之中具有“司掌时间”的特殊身份的女神三姐妹长期生活在一起，一级神佩奥丝又时不时地光临，甚至一级特务限定神凛德曾经把自己的天使托付给他，于是情况发生了变化。

    最主要的是，他真挚地爱着一级神贝璐丹迪，同时也被贝璐丹迪深爱。

    所以，本来会自然扩散的能量，积少成多，对萤一产生了影响——这也不是不可能。

    在特异的环境下能量的积聚，使萤一成为了特异点……虽然只是一个普通的凡人，却足以对尤古多拉修系统产生影响。

    尤古多拉修系统不仅是管理天界的系统，更支撑着诸神的行动。例如，它可以为在地上界活动的神提供施法术和重组原子的能量。可以说，尤古多拉修系统是诸神的生命之网。

    女神们和尤古多拉修系统紧紧相连，萤一又不断和女神们接触。

    萤一体内一点点积蓄的“天界能量”，积少成多，最终积累到足够多，不知不觉中萤一和女神们一样，与尤古多拉修系统连接上了……

    兀璐德的推理听起来似乎是无稽之谈，但却意外地猜中了。

    积少成多，水滴石穿。

    通常在自然界不可能存在的“天界能量”在萤一身上一点点积蓄，最终使萤一变成了特异点。

    因此，萤一看到了没有经过原子再组的BUG。

    “萤一和尤古多拉修系统相连……也就是说互相牵引。”

    “尤古多拉修系统和人类相连……前所未闻……不过，这样说来，倒是可以解释尤古多拉修系统的异常。”

    刚开始持反对意见的佩奧丝，在兀璐德的强大辩论攻势下，也不得不承认兀璐德说的有道理。

    “数值不停发生变化，是因为尤古多拉修系统和特异点的数值变动保持同步……”

    默默在一旁听着的斯库璐特也找到了一个突破口，来解释所发生的不可思议的情况。

    “要是我用中微子好好测定……可能就不会发生这种事了。”

    一股内疚之情涌上心头，斯库璐特懊悔地咬住嘴唇。贝璐丹迪轻轻抚摸她的头。

    “斯库璐特……不是你的错。谁都不怪。”

    几大偶然因素重叠，导致了今天的结果，该怪谁呢?

    “……连天神都想象不到，真的。”

    这也是命中注定的吧……贝璐丹迪心头仍然一片阴霾。

    “啊……啊……”

    这时，忽然传来一阵痛苦的哀鸣，四人面面相觑。

    “怎么回事?”

    哀鸣痛苦得令人心寒，像连锁反应，在他力本愿寺此起彼伏，不绝于耳。

    “出去看看。”

    事态严重，四人急忙奔出屋外。眼前是一片难以置信的景象。

    “这……这是怎么回事!”

    结界中，本来挤在一起的诸神们变少了，人数明显少了许多。

    “这到底是……”

    兀璐德惊愕地睁大了眼睛。眼前，一位神的身影突然开始摇晃。

    “哇——”

    他的身影霎时融人了大气，消失得无影无踪。

    “呀——”

    斯库璐特吓得把脸埋在贝璐丹迪的怀里。

    这幕骇人听闻的景象不断在眼前扩散、重演。连坚强的兀璐德也不敢再直视。

    “能量……尤古多拉修的能量……”

    尤古多拉修的能量供给渐渐中断，诸神发出痛苦的呻吟，而且一个个消失，情况已经糟到不能再糟。

    贝璐丹迪浑身发抖，却不曾转开视线，她死死盯着眼前的情景，紫色的眼眸渐渐恢复了斗志。

    “……姐”

    虽然伤心欲绝，但贝璐丹迪强大的意志却并未倒下。即使尤古多拉修崩溃，自己最终也会消失，身为一级神，一定要战斗到最后。

    “姐，我们能不能暂时造出一个特异点……可以暂时推迟尤古多拉修的崩溃……”

    “不可能，贝璐丹迪……眼下能量断绝，天界眼看就要崩溃，我们自己也自身难保，消失只是迟早的问题。”

    诸神之黄昏临近的此刻，佩奥丝绝望地说道。可是，斯库璐特并没有放弃。

    “对，造一个特异点!”

    斯库璐特的黑眼睛睁大了。

    “斯库璐特，连你也异想天开。就算能造出一个特异点，怎么登陆尤古多拉修系统?就算能登陆，不能正常运作的系统又有什么用?”

    “不试怎么知道。眼睁睁坐以待毙，人家才不要。对吧，姐姐?”

    “斯库璐特……”

    贝璐丹迪拼命思考，想帮帮妹妹，却想不出什么好主意。

    “怎么办?到底该怎么办?”

    一想到特异点，萤一的笑脸就在脑中挥之不去。

    “萤……”

    兀璐德温柔地抱住贝璐丹迪颤抖的双肩。

    “姐……”

    浅蓝色的眼睛温柔地望着贝璐丹迪，一直沉默的兀璐德开了口。

    “还有唯一一个办法……贝璐丹迪。”

    “啊?”

    “让尤古多拉修恢复正常，让萤一回来的办法……”

    不知从何时起，天空已经被浓厚的黑云遮蔽，人间陷入一片黑暗中。不时还有蓝色的闪电闪过，宛如一条条逶迤的巨蛇。狂风也发出恐怖的呼啸，粗暴地摇撼着树木。

    尤古多拉修系统的崩溃，开始影响到了地上界。

    “姐……真的……?”

    风吹乱了贝璐丹迪的栗色长发。

    兀璐德的主意太不可思议，贝璐丹迪和斯库璐特一齐望向她。兀璐德平静地回答：

    “办法就是……让尤古多拉修系统复原。”

    “让尤古多拉修系统复原?”

    “对。复原的关键在于……”

    巨大的闪电和轰隆的雷鸣眼看要就把他力本愿寺吞没。

    当你遇到困难时，女神就会出现，满足你一个愿望……

    但是，如果为了满足这个愿望，干涉了其他生物的命运，甚至夺去了其他生物的生命……如果发生这种无法预测的错误……

    当然，要经过严格的审查，愿望才能被受理。因此，出差错的可能性可以说是零。但为以防万一，有一个特别紧急程序用来处理这种情况，这就是“复原系统”。

    缔结契约时，女神额前的纹章输送出数据，数据到达尤古多拉修系统后，取得系统的承认，契约才算缔结成功。因此，复原的关键，就在契约成立之时。

    虽说如此，但女神从不会降临在有许多邪恶愿望的人眼前，所以，复原系统还一次也没有被启动过。

    “第一次听说有这种系统……”

    身为一级神，从没听说过这种系统，佩奥丝有点不高兴。

    “哈哈哈……我也是偶然知道的。……管理系统有时也是好事……”

    兀璐德挤了挤眼，轻描淡写带过。

    “不只这么简单吧。”

    佩奧丝忍住没揭穿她。

    兀璐德不仅是管理时间的女神，而且她更有一位身为魔界首脑的母亲——大魔界长，所以，兀璐德是半魔半神的时间女神。为了保护妹妹们，她自愿退居二级神，真实的实力可能比身为一级神的佩奥丝更强大……佩奧丝常常感觉到这一点。

    “虽说不愿承认……”

    佩奥丝自嘲地笑道，转过身去。

    “看来也只好交给你了。”

    她抛出这句话。于是，四位女神达成了一致。

    “好，既然大家都同意了……贝璐丹迪，复原的关键就在……”

    “嗯……猫实工大宿舍。”

    贝璐丹迪小声说。满怀柔情地想起了和萤一初次相遇的那一天。

    “想和像你一样的女神永远在一起……”萤一的话在耳边回响，记忆犹新。最初，这只是萤一一个人的愿望，不知从何时起，这也成了自己发自内心的祈祷。

    可是，正是因为这个愿望，才招致了今天种种情况的发生。

    “回到过去，这次，我决不会让萤一成为特异点。我要保卫尤古多拉修。”

    贝璐丹迪合起手掌，下了决心。兀璐德却说：

    “……那可不好说……”

    “……?”

    “记忆也会清空……全部归零。尤古多拉修，地上界的一切，都会。”

    “!!”

    贝璐丹迪大吃一惊，不知所措。狂风威胁的呼号声更大了。

    咔嚓一一

    用来测量尤古多拉修系统的能量，计算天界何时消失的“计时器

    零号”的指针又前进了一格，已经过了十分钟了。

    “这个东西行吗?”

    只见电饭锅上装着一个大闹钟，上面缠满了各种电线和管子。看着这个粗糙的石器时代工具，佩奥丝不安地问。

    “真没礼貌。这可是英俊又能干的BUG逮捕君’。”

    这是斯库璐特来到他力本愿寺时为对付BUG制造的。开动它，它就会自动捕获BUG……是个很能干的帮手。

    “逆操作BUG逮捕君’，把注射了抗病毒疫苗的BUG放进机器，就能启动尤古多拉修的关键复原程序。”

    “注射……地上界有BUG?”

    佩奧丝惊讶地说，斯库璐特的脸沉重起来。

    “刚才信号显示这里有BUG。……出现的源头在电话……”

    当初斯库璐特抱怨自己在天界孤身奋战打电话到他力本愿寺哭诉，谁知却连结了天界和地上界，电话成为了BUG的通道。虽说是无意，但毕竟是自己引发了这场惨祸，斯库璐特后悔不已。

    “在对付BUG时，人家给姐姐打了电话，都怪人家。”

    斯库璐特用手背飞快地抹去快掉下来的泪珠。

    “不是这样的……斯库璐特。”

    贝璐丹迪握住斯库璐特的小手。

    “姐姐……”

    “这是命运，不能怪谁。”

    贝璐丹迪克制住内心的伤痛，凛然注视着前方，决定勇敢面对未来。

    “我们会获得一次机会，改写过去……”

    “就算失去记忆，也还有希望……”贝璐丹迪真心地这样想。

    “所以，不要放弃希望。”

    斯库璐特用力点头，抹去眼泪。本来想在关键时候支持姐姐，没想到却反过来要姐姐安慰。

    “不能再撒娇……为了姐姐，还有大家……要坚强起来。”

    就算是为了补偿自己犯的错误，也要成功启动程序。

    “我也来帮忙。虽然不知道法术还剩下多少。”

    最后，佩奥丝一句话敲定。斯库璐特振作精神。

    “好，开始了。”

    斯库璐特集中精神，手指开始敲击键盘。

    “首先，进入尤古多拉修系统……算出异次元的侵入值，看起来要花一阵功夫……”

    正常的人口被切断，必须寻找别的路径。

    “那就交给你们了……”

    兀璐德放下心，和贝璐丹迪对望一眼。

    “我们去抓BUG。”

    “好。”

    她们走出餐室，去捉注射抗病毒疫苗的BUG。走廊像深渊的人口，又冷又黑。

    “从哪里开始找?”

    为了打破愁云惨淡的气氛，兀璐德精神抖擞地踏出脚步。法力正直线下降，时间紧迫，只能重点搜索。

    “那就先从萤一的房间开始。”

    “OK!”

    戴上能看见BUG的风镜，两人跳出屋子。

    打开萤一房间的纸门，一切都跟往常一样，毫无变化。

    门框上挂着几件上衣，洗好的衬衫叠得整整齐齐放在壁橱前。桌子上摆放着做了一半的作业，作业旁边不经意地放着摊开的资料和参考书……彩色盒子上摆放着几张萤一和贝璐丹迪幸福微笑的合影。

    萤一不在的时候，贝璐丹迪从不擅自进他的房间，她有点犹豫地迈进屋子。

    “萤一的房间……”

    屋里还残留着萤一的味道，让人不能相信他已经不在。贝璐丹迪

    拿起两人在海边玩打排球双打的照片。

    “失去了记忆，会不会再把萤一变成特异点，重新引起天界崩溃呢……”

    一瞬间，不安袭上心头。照片中的萤一笑得十分灿烂。

    “有没有别的办法呢……如果再也不能跟萤一见面……我……”

    想到这些，头忽然疼起来。贝璐丹迪摇了摇头。

    “我要相信未来……”

    “走，下一间。”

    被兀璐德的声音惊醒，贝璐丹迪放下照片，深深吸口气，大声答道：“好。”

    “斯库璐特，下一个，∑3R。”

    时钟又向前走了5分钟。

    斯库璐特敲击键盘的手指一直没有停下，目标数值却还没找到。

    异次元已经连结上了，但尤古多拉修的人口还没找到。时间一秒一秒无情地流逝。

    这时，餐室的纸门猛地被拉开。

    “……斯库璐特，佩奧丝……找到了，BUG……”

    两人喘着气跑进来。兀璐德手中，拎着一只长着兔子一样长耳朵的BUG，正拼命蹬着八只脚。

    “在哪里抓到的?”

    “停车场。这些家伙跑得真快……”

    BUG的两眼空洞，边挣扎发出“叽——叽——”的超声波，样子还真可怕。

    “你们这里怎么样了?”

    贝璐丹迪担心地凑过来看。

    “马上就能找到入口了……”

    可是，最后一步怎么也计算不出来。一边保护二级神斯库璐特，一边帮助寻找坐标的佩奧丝已经满脸疲惫。

    “佩奥丝，我也来帮忙。”

    贝璐丹迪马上加入了咏唱法术的行列。金色的光带把女神们重重包围。

    “这是……”

    狂风越来越猛烈，不知何时，主屋外只剩下了一级神。

    ——请将力量赐予司掌时间之女神——

    感觉到能量的流失，诸神都跪下来仰天祈祷。诸神齐心合力，祈祷暂时增强了贝璐丹迪的法力。

    咔哒……时钟的指针无情地前进。离尤古多拉修停止还有2分钟。

    “斯库璐特，疫苗注射好了。”

    “等等……兀璐德，再等等……”

    狂风摇撼着主屋，主屋发出将要崩溃的响声。祈祷的波动不知何时已经消失，他力本愿寺只剩下她们四个人了。

    “啊……”

    这时，斯库璐特敲击键盘的手指变得模糊起来。贝璐丹迪和佩奥丝将自己身上的全部能量注入到斯库璐特身上，但还是不能阻止斯库璐特消失。

    佩奥丝闭上眼睛，将剩下的能量一下子全部输送到斯库璐特身上。

    “最后一个坐标……Ω7A……拜托了……”

    佩奧丝白皙的脸像薄雾一样消失在空气里。

    “佩奥丝!”

    咔哒——只剩1分钟了。

    房间里只剩下三位女神和敲击键盘的声音。

    这时，贝璐丹迪的波动变得越来越薄弱，放在斯库璐特肩上的手也模糊起来。

    “姐姐!!”

    斯库璐特没有回头，存亡在此一搏。她手指如飞地敲击着键盘。

    20秒。

    房间开始摇动。异空间的人口打开了，放出奇异的光。

    10秒。

    “斯……库璐特……”

    抓着BUG的兀璐德竭尽全力保持着自己肉身，她的双脚已经开始消失。

    ……4。

    “出来了。185937．299，兀璐德，把BUG放进来。”

    打开“BUG逮捕君”的开关。

    ……2。

    “ENTER!”

    ……0。

    一阵刺眼的白光吞没了整个房间。

    铃铃铃……电话响了。

    正要响第四声时，有人接了电话。

    “青山学长啊，摩托车忽然……下次再补偿……明白了……”

    萤一恭恭敬敬听着电话。电话一断，他就像变了个人，粗暴地扔下话筒。

    “切，买个录音电话不就得了!!”

    屋子里满是男人的臭气。不到六席的房间里，铺着万年不叠的被褥。14寸的电视机里，可爱的少女偶像歌手正笑脸盈盈地卖力演唱。

    好不容易挨到周六的晚上，却被学长吩咐一个人在宿舍看门，真是倒霉。最悲惨的是，因为没有任何安排，所以找不出合适的理由推辞，屁也不能放一声。

    “约会的对象都没有，看门也没关系……”

    一年级新生不能违抗学长的吩咐……可是，这么被支来支去，真叫人满腹牢骚。

    “唉，倒霉。”

    萤一伸了个大大的懒腰，身体靠在墙壁上，伸出的手碰到了挂在墙壁上的镜子，指尖传来凉凉的感觉。

    “呼——”

    萤一叹了口气，取出一根烟。虽说不是很会抽，但闲着没事，正好打发时间。刚叼上，设好的计时器响了。

    “对了……要给青山学长打电话。”

    拿过电话，开始拨号。还是旧式的拨号电话，连声音都模糊不清，滴——铃铃，马上有人接电话了。

    “喂喂……”

    萤一正想开口，一个女性的声音说：

    “您好，这里是助人女神事务所。”

    “呀，打错了……”

    应该是个男性来接电话。萤一正想道歉打错了，这时……

    “我这就过去聆听您的愿望。”

    对方话音刚落，便挂断了。

    “这个……”

    自己连住址和姓名都没报上，又怎么能来这里?如果不用反侦测的话显然不可能。

    “真怪……不过算了……”

    萤一没多想，再次把手伸向电话……忽然，头顶上传来一个女性的声音。

    “晚上好。”

    抬头一看。一张陌生的脸孔出现在自己眼前。

    “!!!”

    更不可思议的是，她从镜子中伸出半个身子。

    “您有什么愿望?”

    没错。就是刚才电话里的女孩。可是，镜子里怎么会有人?萤一吓得脸发白，往后大退一步，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镜子里出来的女孩微笑着说：

    “我是女神贝璐丹迪。我来这里是为了满足您的愿望，不过，只能满足您一个愿望。”

    “女神!?”

    “能告诉我您的名字吗?”

    “我叫……森里萤一。”

    征兆

    树叶哗啦啦地落下来，只见头顶开了一个直径30厘米的洞，灿烂的星光在夜空闪烁。

    “啊……这个……”

    从干燥的嘴唇总算吐出这么一句话，可是，抬头一看宿舍天花板的大洞，脑子又停止了思考。

    镜子中出现女神，本来就不可思议，接下来发生了更难以置信的事。

    被问道有什么愿望，自己脱口而出：“要和像你一样的女神永远在一起!”

    当然，这位女神美丽又温柔……这是个很大的原因，更重要的是，她完全不介意自己个子矮。

    总之，萤一说出自己的愿望，发生了更不可思议的事。

    贝璐丹迪的身体像积蓄能量似地发出淡蓝色的光，额头上的纹章放出耀眼的光。光束穿破天花板，成为一束闪电，向天空奔去。一阵旋风卷起，屋子里的东西开始跳动。

    这种恐怖的情形持续了两三分钟，萤一觉得像过了一辈子。

    “嗯……那个……”

    再次挤出一句话。房屋遭刚才的震撼，好不容易平静下来。萤一站稳身体，胆怯地望着这位看起来温柔而略带柔弱的女神。

    “受理了。”

    闪电消失，贝璐丹迪一脸平静地传达了神的旨意。

    “嗯?”

    “您的愿望被受理了。”

    “啊?”

    “所以，我可以留在这儿了。”

    “啊?”

    “以后请多多关照，森里萤一先生。”

    “哪里哪里，我才是……”

    女神礼貌地低下头拜托行礼，萤一慌忙还礼，鞠了一个90度的躬。看着自己的脚尖，脑子终于可以活动了。马上，他发现了事情的严重性。

    “糟了……”

    被刚才不可思议的情况袭击了个措手不及，一直都任由事态发展……直到和女神的契约成立，才想起了一个大问题。

    “这里是男生宿舍，女生免进……如果被学长们看见了你……”

    他不敢往下想了。

    学长们，特别是自己所属的自动车部部长田宫、副部长大泷，这两位最难搞。人都不坏，总是热情满满……但却是把事情搞砸锅的天才，而且，田宫是宿舍长，事情恐怕不会那么顺利，这用脚趾头也能想得到呀。

    萤一深深吸口气，下了决心。

    “有件事拜托，这样说我也很为难，可是……你能不能暂时出去?”

    “咦……”

    见贝璐丹迪露出惊讶和困惑的表情，萤一心软了。可是，恶人还得扮下去。

    “真是很不好意思……可是，宿舍不准女人进来……如果你被发现，我也要被赶出去。”

    “啊……”

    声音里除了吃惊还有理解。在萤一拼命解释下，这次贝璐丹迪好像渐渐明白了是怎么一回事。

    “嗯，继续努力。”

    萤一正要继续解释下去，贝璐丹迪一句话打断了他。

    “没关系，我不是女人，我是女神哦。”

    一切回到了起点。

    “不是这个问题……”

    完全没用啊，白费了一番口舌。萤一正准备重振旗鼓，继续解释，门啪地被拉开了。

    “喂，森里，叫你看门没偷懒吧?”

    担心的事终于发生了。

    “田宫学长，大泷学长……”

    两个大块头堵在门口，一看就像是练格斗的，就是不知是练过柔道还是摔跤。

    “这是……是这么回事……”

    萤一连比带划地尝试解释，可是，孤男寡女共处一室，铁板上钉钉的事实不容他辩解。

    两位学长两眼放出恐怖的光，同时，发出地狱魔王一样的怒吼。

    “森……里……”

    萤一像被蛇盯住的青蛙，动都动不了。

    “那个……”

    田宫和大泷噼噼啪啪捏着拳头越来越靠近，萤一吓得吞下了下半句话。

    “违反宿舍纪律有什么下场，知道吧?”

    已经穷途末路了……胜负已定，萤一能做的只是点点头。

    瞬间沉默之后，田宫的喝声响彻宿舍。

    “森里，你这家伙，马上滚蛋!”

    “果然发生了!!”

    地震一样的呐喊和脚步声向这边涌来。在田宫的命令下，其他男生正往这边赶来。

    “哟哟哟哟……”

    “把他们赶出去!”

    “太不像话了!”

    “哇——”

    萤一和贝璐丹迪两人被架起来，转眼被扔到宿舍外。

    “等找到落脚处再把行李送过去!”

    扔出这么一句，宿舍的门啪地关上了。

    萤一还来不及有什么反应，呆呆地坐在地上。初春的夜风刮在脸上，冷飕飕的。

    “……对不起。”

    贝璐丹迪抱歉地说，抬起了脸。

    “啊?”

    贝璐丹迪栗色的长发在风中飘动。

    “我害你被赶出了宿舍……如果我们俩分开，强制力就会以各种形式发生作用……”

    “强制力?”

    从来没听说过。

    “对。”

    贝璐丹迪仰望着夜空中闪烁的一级星。

    “愿望一旦被受理，就会自动产生强制力。你许的愿是和我永远在一起’，所以，只要我们要分开，就会有一股力量阻止事情发生。”

    “原来……是这样……”

    萤一也凝视着星空，她居住的世界在夜空的哪一端?想着这些，心情不知不觉轻松起来。

    一直没有女人缘的自己，身边忽然多了这么一位可爱的女神!被赶出宿舍算什么!烦恼才是傻子呢!萤一忽然精神抖擞。

    “首先，要找个地方过夜……”

    萤一系好鞋带，站起身来。

    夜深了，天气越来越冷，刚才的星空不知不觉间已经被浓云笼罩，看起来要下雨了。

    “不论如何……走吧。”

    萤一犹豫半晌，畏畏缩缩伸出手。小学以后，就再也没跟女孩子牵过手。萤一心跳加速，手心汗都出来了，正想缩回手在裤子上擦擦，贝璐丹迪白皙的手指碰到了他的手。

    “好，森里萤一先生。”

    她抓住萤一的手，慢慢站起来。像羽毛一样轻盈。

    “叫我萤一就行了。”

    萤一的心美美地跳起了舞，他拼命告诫自己稳重点，还是憋不住一脸灿烂的笑。听别人叫自己全名有点不好意思。

    “那么，萤一……”

    萤一快乐地要飞上了天。听贝璐丹迪清脆地叫唤自己名字的声音，萤一一边害羞一边忍不住欢喜无限。

    “呃……我叫你什么好呢?”

    对女神应该用敬称吧?

    “你喜欢怎么叫都行……”

    “嗯……”

    这可就难了。虽说贝璐丹迪的名字像外国人，光秃秃地叫名字总觉得不太好。可是，叫“贝贝”太肉麻，叫“贝璐殿下”又太吓人了。想了半天，萤一把心一横。

    “就叫你贝璐丹迪吧，好吗?”

    心脏快要爆炸了。

    “嗯。”

    温柔的回答。

    “……可以吗?”

    “好的。萤一。”

    薰衣草色的眼眸，温柔的微笑，将萤一温柔地包围。

    简直像恋人一样……

    萤一感到幸福无比。

    萤一将钥匙插进宿舍旁边停车场里的摩托车钥匙孔里。

    这是一辆BMWRennsport·Oscar·Liebmann·Spccial版跨斗车，引擎是BevelDriven4Stroke，水平对向2气筒，排气量494cc，最高输出功率48马力，ShaftDriv4段变速，是由BMW的RS加装的“萤一限定版”。萤一对原车进行了种种改装，可以说，世上仅此一辆，独一无二。

    刚好够两个人坐……

    现在想来，自己开着跨斗车，冥冥之中也许是为了等待这位女神与自己同乘吧。

    这就是所谓命运的相逢……夜风温柔地吹过……

    萤一做了个V字手势，把车推到贝璐丹迪身旁，发动了引擎。

    “请……请坐上来。”

    引擎声震动着鼓膜。

    贝璐丹迪坐进跨斗，萤一调好齿轮。

    “出发了!”

    意气风发地正要出发，忽然BMW前方出现了什么东西。车灯前，一团黑色的东西在蠢蠢欲动。

    “!!”

    萤一赶紧刹车。刚发动的车马上停下了。虽说还没开足马力，但车体还是仓促地震了一下．

    “什么东西?”

    只见前面银色长发在风中飘扬，美艳性感的身材外形，褐色的肌肤，锐利而高贵地盯着这边。

    一看就知道不是人类。

    萤一的目光转向自己身旁。

    身边坐着脸颊红润，眼睛闪闪发亮的贝璐丹迪。

    难道她们认识?一

    银发女子穿着民族服装似的长衫，向两人翩翩走来，额头上有和贝璐丹迪不一样的纹章。

    她也是女神!?

    萤一做好了心理准备。贝璐丹迪全身放光的情景掠过他脑海。尽管如此，贝璐丹迪一句话，还是让他合不上下巴。

    “啊……兀璐德……你什么时候来地上界的?萤一，介绍一下，这是我姐姐兀璐德。”

    姐姐?

    不知为何，萤一脑门直冒冷汗。

    转眼之间，过度的幸福反而招来了不幸。

    在一个小时内，遇见了两位女神，怕是幸运得过了头。说不定不幸马上就要降临……又或者，根本就是大限将近……普通人都会这样想。

    萤一心里正在与涌上来的不安搏斗，兀璐德缓缓将视线移向他，像看透了他的心。

    “呃……这个……”

    尴尬。

    萤一四肢僵硬。一张纸条递到他面前。

    “按这张地图跟我来。”

    “啊?”

    收到这样的指示，萤一大吃一惊。纸条上画着一张详细的地图。地图标着从宿舍出发，以前一直经过，但没有走过的一条路。

    “……他力本愿寺?”

    目的地似乎是山里的一个寺院。画着大大的记号。

    “啊，姐，原来你和地上界的寺院还有交情啊，我一点都不知道……太好了，萤一，我们找到落脚的地方了。”

    贝璐丹迪的笑容天真无邪。

    确实，从宿舍里被赶出来，眼下正无家可归，这可真是雪中送炭。

    可是，怎么有点像是设好的圈套……不过，是贝璐丹迪姐姐介绍的，那就没问题。

    “是啊。”

    萤一稍微放心，还给贝璐丹迪一个笑容。

    雨云似乎也不敢来打扰女神们，慢慢消失在北边的天空。

    兀璐德理了理被风吹乱的银发，松了口气。横坐上飞行扫帚，果然是会法术的女神。

    “我在那里等你们哦。”

    她扔下这么一句，俯身准备。掀起一阵风，一眨眼的工夫，她和扫帚就消失在夜空里。

    快得跟音速一样，萤一看傻了眼。

    “好……好快啊。”

    比起女神的坐骑，BMW算得上是安全的交通工具了。

    “姐姐的STRINGFELLOW扫帚可是天界最快的哦。”

    贝璐丹迪像小孩一样炫耀着，让萤一感到很亲切。原来女神的姐妹之情也和人类一样，萤一很开心。

    “那我们走吧。”

    踩下油门。

    “出发!”

    BMW跨斗车像离弦的箭，向他力本愿寺驶去。

    停下车，只见一条笔直的石阶通向大门。

    “……就是这儿啊。”

    他力本愿寺位于半山腰，从这里望下去，街道上的灯光，像星星一样散落在脚下，寺院周围树木苍翠茂盛，这里的夜显得更为浓重了。

    可是，贝璐丹迪深吸了一口气，轻松愉快地抬起脚步迈上台阶。

    “不错的地方……一点感觉不到邪气。”

    黑暗中摇动的树木发出的低语，一点也不让人觉得恐怖了，反而让人觉得安心。

    主殿和主屋，院子里种的树木，似乎都在热情地欢迎他们。

    “多美的寺院。”

    贝璐丹迪温柔的眼光落在了树木们光秃秃地伸向天空的枝干上，它们正寂寞地等待春天到来。其中有一株白梅，花期将尽，残留着几朵花辦，暗暗散发着幽香。

    “萤一……等会儿，我要和它们说说话。”

    “那我去找大姐。”

    首先得去报告大姐我们到了……萤一向主屋走去。倒不是讨好她，既然和人家妹妹在一起，就要给她留下一个可靠的好印象。

    正要伸T打开玄关的门，萤一却注意到，不只是主屋，整座寺院都没有人在的迹象。

    这么好一座寺院，设备齐全，怎么就是看不到人影?

    黑暗中浮现出来的主殿，有点可怕。萤一努力让不自己发抖，再一次把手伸向门。正要用力推开，忽然，门开了，力气使了个空。

    “……!”

    印入眼帘的是一个陌生的少女。

    浓密乌黑又充满弹性的长发垂在腰际，黑炭一样的眼珠，像可爱的小狗。……可是，额头上的纹章说明她不是人类。

    难道……这孩子，也是女神?

    女孩朝萤一翻个白眼，萤一的怀疑动摇了。他弯下腰，尽量讨好地打招呼。

    “呃……晚上好，小妹妹……”

    可惜，热脸贴冷屁股。

    “真没礼貌。别把人家当小孩!”

    女孩大叫一声，啪地一声甩上了门。

    “那个……”

    按照指示来到这里，却吃了闭门羹，萤一当场呆立。背后传来了贝璐丹迪轻快的声音。

    “怎么了?姐姐不在吗?”

    贝璐丹迪微微歪着头，像小鸟一样可爱。

    唯恐被贝璐丹迪看穿，萤一慌忙把自己拉回现实。

    “啊……不是……没见到她……不过，有个小女孩……”

    萤一正不知怎么解释，玄关的门又猛地打开了。

    “干什么?还有什么事?”

    外面的人还在叽叽歪歪，女孩不是一般地烦。

    “呃……”

    萤一感到一股怒气迎面扑来，不禁后退一步。这时，女孩发现了站在萤一背后的身影，脸上马上充满了喜悦。

    “姐姐……是姐姐!”

    一把推开萤一，紧紧抱住贝璐丹迪。

    “姐姐，太好了……人家一个人真担心。”

    小老虎变成了温顺的小猫。

    “斯库璐特……你也在啊……怎么了?”

    “被兀璐德不由分说拉来的……她只说可以见到贝璐丹迪姐姐’，所以人家……”

    说着斯库璐特便抽泣起来，贝璐丹迪温柔地安慰她。

    原来是贝璐丹迪的妹妹……姐妹三个啊。不，说不定不止三个……神仙真了不起。

    萤一旁观着这感动的一幕，心里模模糊糊地想。意识到自己对女神的出现已经不再大惊小怪，他被自己吓了一跳。

    “在玄关瞎吵什么?快进来。”

    总算听到兀璐德的声音了。她正不耐烦地从屋里探出头来。

    于是三人赶紧脱掉鞋。

    进了玄关，走过笔直的走廊，一扇纸门开着，房间里的灯光倾泻出来，照亮了昏暗的走廊。

    萤一和贝璐丹迪跟随斯库璐特踏进房间，房间只有八席大，很朴素。一台小电视机挨墙放着，房间中间是一张普通的餐桌，电视机对面，靠墙放着一个齐胸高的餐具橱。

    房间里的摆设像是五六十年代，充满了令人怀念的亲切气氛。

    “真不错。”

    贝璐丹迪缓缓环视四周，目光落在了厨房。厨房里还有老式的炉灶和花砖水台。

    “我去泡茶。”

    贝璐丹迪马上钻进了厨房。

    房间里钟摆嗒嗒嗒作响，贝璐丹迪不在，房间里的空气顿时凝固起来，剩下的三人找不出话说，沉默憋得人难受。

    萤一抓耳挠腮，左顾右盼，想找出什么话题来缓解一下气氛。忽然，视线停在了餐具橱上。餐具橱上装饰着几张照片，萤一无意中拿来一看，手开始发抖。

    “……!!”

    照片上兀璐德和斯库璐特笑容灿烂，贝璐丹迪一脸幸福，再看和她偎依在一起的人……竟然是自己。

    怎么会……

    萤一听见自己剧烈的心跳声。

    跟贝璐丹迪是第一次见面，这张照片是怎么回事……完全不记得自己拍过这张照片。萤一出了一身汗，口干舌燥，说不出话来。

    问问坐在身后的女神们，说不定能得到解答。可是，说实话，有点怕……萤一忍住恐惧，假装平静。

    “今天真累啊。”

    “还是不要冒险。”萤一故意自言自语道。

    “哈哈哈，想睡觉了……”

    现在自己最好的对策就是“不要想”。萤一一边卖力演戏，一边准备逃出房间。兀璐德看穿了他的意图，忽地站起来，抓住萤一的手腕。

    “……!?”

    “我带你去房间。”

    不知是好意，还是威胁，萤一被兀璐德拽了出去。

    打开一扇贴着“森里屋敷”字样纸条的纸门……呀，自己的书桌，被子，小东西，全都在房间里。刚才这些还全在猫实的寝室里呢。

    哇……完了。

    萤一被眼前的现实震晕了。

    “晚安了!”

    纸门关上，萤一一屁股呆坐在被子上。

    “啊，真幸福……”

    心满意足的斯库璐特正准备喝第二杯。餐室里满溢着伯爵红茶的茶香。

    “萤一他……没关系吧?”

    听说萤一累了要先睡，贝璐丹迪担心地望向屋外。可是，斯库璐特粘住姐姐撒娇，抓着姐姐的手，片刻不离。

    “没关系，姐姐……人家有好多话要跟姐姐说呢。”

    兀璐德微笑地望着两个妹妹亲密地说着贴心话。贝璐丹迪忽然叫道：

    “姐。”

    贝璐丹迪望向姐姐蓝色的眼睛。

    “告诉我是怎么回事。”

    “……”

    贝璐丹迪站起身，拿起餐具橱上的照片。

    “……出现在我们面前，把我们领到这儿，都不是偶然吧……这些照片，这里的东西，都是证明。”

    兀璐德伸直背。

    终于来了。

    早就等着接受质问，可是自己还在犹豫不知怎样开口。兀璐德内心激烈地斗争着。她垂下了头，放在餐桌上的手微微颤动。

    “姐……”

    贝璐丹迪白皙的小手握住了兀璐德的手。贝璐丹迪眼眸中没有一丝困惑，平静的笑容里，有着包容一切的坚强。

    斯库璐特不安地望着姐姐们。兀璐德轻轻摸了摸斯库璐特的头，下了决心。

    “……跟我来。”

    庄严的主殿在朦胧的月光中愈显肃穆。

    两扇沉重的大门发出黯哑的嘎吱声，迎接女神们人内。月光被关在门外，殿内一片黑暗。

    “漆黑一片……”斯库璐特怯怯地说。

    贝璐丹迪咏唱起了法术，举起的两手之间出现了一个皮球大小的光团。贝璐丹迪将光团向空中掷去，轻轻挥挥手，光团化为无数颗小小的萤火。

    散发着金色光芒正襟危坐的观音像被萤火照亮。

    “姐，这是……”

    贝璐丹迪看清了黑暗中浮现出来的东西，皱起了眉头。

    “对，螺旋法术觉醒魔法阵。”

    盯着地上复杂的魔法阵，兀璐德平静地回答。

    预知未来，是神也被禁止的事。

    禁止回到过去的条例却没有，因此只要不触及特记事项，就不算是违反条例。

    一级神都有自己的方法看见过去。例如，佩奥丝有一头精灵鸟“班奴鸟”，这只鸟停在头上就能唤起过去的记忆。

    司掌时间的女神，也就是这三位姐妹能够操纵的法术却与众不同。记忆是由发生在自己身上的事情组成的，因此每个人的记忆各有不同。这种法术却能将记忆展现在三人面前，也就是说，自己曾经历的过去，当时的感情和感触，全都可以唤醒，同时在三人脑中复苏。

    “让我的记忆唤醒你们的记忆……不过……”

    兀璐德的脑海里，浮现出了天界灭亡的情景。

    萤一这个特异点从地上界消失，与其互相牵引的尤古多拉修系统开始崩溃，最后的决战……

    将注射了抗病毒疫苗的BUG放进“BUG逮捕君”的那一瞬间，尝试成功了，尤古多拉修系统顺利启动复原程序，天界重新恢复了平静。

    “复原程序启动，记忆也会更新……天界的所有人，都不再拥有记忆。……除了我。”

    “为什么?”

    “也许是因为我有着魔属的血吧……”

    意识到只有自己没有失去记忆，惊愕的同时，更感到难言的寂寞。

    “姐……”

    兀璐德衣襟飘舞，走进魔法阵中央。

    “我一直等着贝璐丹迪和萤一订下契约。”

    兀璐德最初对自己的记忆感到无所适从，直到渐渐改变了主意。

    “相信希望……你曾这么说过，我坚信，实现你的愿望，是我的使命。”

    因此，才独自来到地上界，将他力本愿寺布置成以前的样子。

    可是，恢复记忆，不只意味着喜悦，痛苦也会随之复生。兀璐德因此犹豫不决。

    “谢谢你，姐。”

    贝璐丹迪脸贴在兀璐德背上，从背后温柔地拥抱兀璐德。

    “我想……姐姐拥有记忆，这是上天安排的……不只是属于神属还是魔属的原因……一定有更重要的意义。”

    “贝璐丹迪……”

    心中的不安渐渐消失。

    “……所以，别担心。就让姐姐的记忆，带我回到过去。”

    温暖变成了坚定的力量。

    “明白了……”

    两人缓缓对视。

    “那，斯库璐特，你呢?”

    最小的妹妹还没有完全理解现状，只能带着不安的表情，站在一旁守卫着姐姐们。虽然还没长大，但毕竟是司掌未来的女神，于是决心与姐姐们共进退。只是对兀璐德居高临下的态度愤愤不平。

    “姐姐要做的事，人家当然参加……别把人家当小孩!”

    “说得好。那好，开始吧。”

    纹路复杂的魔法阵标示着过去、现在、未来三个印章。三人分别站在自己的位置，调整呼吸，慢慢伸出双手。

    “斯库璐特，跟着我咏唱。”

    “是，姐姐。”

    对还是二级神的幼小的斯库璐特来说，这个法术相当吃力。贝璐丹迪和兀璐德对视一眼，开始一起支援三妹。

    “苏醒吧，记忆之光……沉睡于深渊的时光车轮……”

    咒语如同魅惑的歌声，兀璐德额上的纹章开始发光。

    “热焰照亮黑暗，强风指示方向，流水带吾等前行……”

    三道光融为一道。

    “以过去、现在、未来女神之名，打开吧，记忆之门——螺旋法术觉醒魔法阵!”

    白色的光芒吞没了三人。

    意识在刺眼的光海里漂浮，闪亮的波浪不停地涨潮退潮。在波浪的洗礼下，记忆如花蕾生长，绽放。

    泪水……滑落。

    “……我……”

    光芒飞速消失……贝璐丹迪慢慢睁开眼睛，泪水盈满眼眶，模糊了视线，这不是痛苦和悲伤的眼泪，因为萤一还活着。喜悦快要将贝璐丹迪的心撑破。

    “姐，我去找萤一……”

    恢复了记忆，第一件想做的事就是看看爱人的脸，确认那份真实的温度。

    兀璐德默默点头，用法术打开殿门。贝璐丹迪像一阵风奔出主殿。

    太好了。

    兀璐德松了一口气。忽然，背后砰的一声。回头一看，斯库璐特正精疲力尽地跌坐在魔法阵中，两肩剧烈抖动，呼吸不平。

    “斯库璐特，没事吧?”

    斯库璐特丝毫不肯示弱。

    “这……这点事，算……什么。”

    这小丫头还真辣。

    兀璐德苦笑。将紧握的右手伸到斯库璐特面前。

    “什么?”

    还以为要打自己……斯库璐特条件反射性地想要防守。可是，紧握的右手打开，斯库璐特不由地惊叫。

    “兀璐德，这是……?!”

    “干得好。给你奖品。”

    兀璐德手心是一颗小小的白色蛋。

    “可以吗?”

    和贝璐丹迪一样，斯库璐特也恢复了记忆。这颗白色蛋是自己的半个身体……不，可以说是自己的一部分——自己的天使。

    斯库璐特小心翼翼地接过蛋，深吸一口气，将蛋吞进体内。身体开始变热，难以呼吸，可是，她感到了久违的喜悦。

    不久，我们又可以见面了。

    不一会儿，斯库璐特背后浮现出一双白色的小翅膀。翅膀伸展，一个金发红眼的小天使出现了。

    “高贵真红!”

    斯库璐特满怀温柔地抱住小天使。重逢的喜悦，令她流下了眼泪。

    所有一切都回来了……

    兀璐德放心地叹了口气，悄悄离开主殿。

    银白的下弦月高高挂在纯净深蓝的夜空中。

    兀璐德坐在白梅树下，深深舒了口气。完成使命的欣慰和施展法术后的疲劳交织在一起，令她全身放松。夜风中，兀璐德的长发和暗香一起飘动。

    一朵粉红的花辦随风而来，摊开手掌一看，是樱花。

    “女神的力量，就是爱的力量……”

    院子里，一株櫻花已经悄然开放。望着主屋，兀璐德嘴角露出微笑。

    春天已经悄悄来临……

    第二章

    春日

    当——当——当——

    挂在餐室柱子上的时钟响了。在自己房间里专心做功课的萤一猛

    然抬起头。

    下午三点……贝璐丹迪的下午茶时间到了。

    “休息时间到了……”

    放下圆珠笔，萤一大大打了个呵欠，慢悠悠地站起身。

    人的适应能力之强，真令人吃惊。

    离初遇贝璐丹迪那个神奇的晚上，已经过了两周。其间发生的种种毋庸细表，不论如何，和女神们一起的生活总算看似步入了正轨。

    “我也是个吃饱万事足的现实主义者啊。”

    在宽敞的寺院，和女神们生活在一起，不能说不快活。

    萤一哼着歌拉开餐室的纸门。餐桌上，冒着热气的茶杯和小点心已经准备好了。

    今天的点心，是南部仙贝啊……

    每次的点心都是精心准备的。

    每次都这么用心啊。

    萤一沉浸在渐渐习惯的幸福之中，正给茶壶注水的贝璐丹迪抬起头，满脸微笑。

    “请。”

    “啊……是。”

    赶紧拿起茶杯。

    “不客气了。”

    “请。”

    安静的餐室里只有萤一品茶的声音。

    两人相处的时候，萤一总是不由地紧张起来。萤一偷偷看贝璐丹迪，她美丽，温柔，体贴，每天看着她就已经满足了，更何况她还每天精心准备饭菜，打扫屋子洗衣服……真是完美得不能再完美了，如今到哪儿找这样的女孩啊!

    可是……

    虽说这样的生活已经别无所求，萤一却总觉得还缺点什么。自己也知道是奢望，可毕竟是个健康的热血男儿……好不容易生活在同一屋檐下，真想和贝璐丹迪再近一步……半步也好。

    就算不能做“情人”，贝璐丹迪能做自己的女朋友也好啊……

    正沉浸在美梦中，低头一看，哎哟，茶杯里的茶柱竖起来了。

    哈哈，运气真好……看来有戏。

    萤一高兴得要跳起来了，马上又告诫自己。

    有女神在啊，当然茶柱会竖起来了……

    萤一叹口气，有点沮丧。

    这时，萤一感觉到贝璐丹迪的目光，抬起头，正碰上贝璐丹迪的视线。

    哇……都被看见了?

    刚才的乍喜乍忧，难道都被看穿了?糗大了。萤一慌忙一口气把茶倒进嘴里，伸出茶杯。

    “呃……再来一杯。”

    茶烫得他眼泪都快掉出来了，嘴里被烫得火辣辣地疼。可是，还得装出微笑……做男人真辛苦。

    滴铃铃……厨房里的定时器响了。

    “松饼好了。”

    不知有没有看出萤一的心思，贝璐丹迪的笑容依旧。

    “萤一，要吃吗?”

    “当然!”

    “好。”

    端着空茶杯，望着走进厨房的贝璐丹迪的背影，结论仍然是：我太幸福了!

    “希望和像你一样的女神永远在一起……”

    想起自己许的愿，萤一偷偷对自己做了个胜利的手势。

    慢慢来，别急。

    嘴皮隐隐作痛。

    贝璐丹迪打开烤箱，甜甜的香气在屋子里弥漫开来。苏打、蓝莓加芝麻……冒着热气的松饼都被装在了小篮子里。

    “好香。”

    从冰箱里拿出麦淇淋，正想拿橘子果酱……

    萤一比较喜欢草莓酱……

    关上冰箱，从架子里拿出还没开封的草莓酱。

    萤……．

    两手轻轻抱着草莓酱瓶。这些细小的记忆如今都感到无比珍贵。

    想看到萤一的笑容，想让萤一更高兴。

    过去的回忆占满了心头。如果能一直这样，该多幸福啊。

    不行……

    贝璐丹迪摇了摇头，想要把刚才的想法都赶走，于是把草莓酱放进了盘子。恢复记忆的当晚，看着萤一的睡脸，贝璐丹迪就下决心把记忆尘封。不能再犯第二次错误，要和萤一保持距离。

    我一定会保护你的，萤一。我发誓。

    贝璐丹迪闭上眼，深呼吸。把所有甜美的回忆深藏进心底，上锁，小心守护。

    我是一级神贝璐丹迪。

    凛然的表情又回到了脸上。

    端起盘子，轻轻拉开纸门。

    “久等了。”

    “哇，姐姐烤松饼了!”

    萤一正要回答，香味已经引来了一个小馋虫。斯库璐特把萤一从座位上挤开。

    “啊，斯库璐特。”

    坐在脸上写着“人家要吃”的妹妹身边，贝璐丹迪小声责备道：

    “你不用吃吧?”

    “呃——可是——”

    斯库璐特两颊塞得鼓鼓的，说话都含糊不清，对姐姐的责备颇不以为然。被挤在一旁的萤一终于有了反应：

    “不用吃?……”

    虽然一起生活……可是，确实没跟她们一起吃过饭。还以为她们比较守旧，等男人吃完了，自己再慢慢吃。完全不吃饭可就太奇怪了。

    “到现在为止从没吃过?”

    “是……”

    贝璐丹迪回忆起上次，萤一也曾为此事吃惊，自己曾详详细细地向他解释过。贝璐丹迪微笑着向萤一解释。

    “……为了人类能看到我们，我们女神将原子再构成，保持现在你所看到的形体。支持再构成，也是维持我们存在的能量，由天界的尤古多拉修系统供给。因此，我们不用吃东西。”

    “啊……”

    “当然，我们可以吃东西，也可以享受美味，但是不能把食物转化成能量，对食物们是一种不敬。因此，我一直尽力……不吃东西。”

    “哦……”

    “不过，使用高级法术，能量显著减少时，也会用地上界的东西来补给能量。我靠睡眠来补给能量，兀璐德是日本酒，斯库璐特是冰淇淋。”

    “嗬……”

    萤一总算懂了。同时也知道了原来贝璐丹迪是特意为自己准备饭菜，萤一感到很过意不去……也从心底感到感激，眼前这些松饼也是特意为自己烤的。

    “人家知道，可是，姐姐……”

    一直没出声的斯库璐特开始抗议。

    “人家不服气嘛!”

    “斯库璐特……”

    “只有萤一能吃姐姐亲手做的点心，不公平。……人家也想吃姐姐做的东西……让人家吃吧。姐姐。”

    斯库璐特合起小手恳求的样子，让萤一想起了自己的妹妹。不管是女神还是人，手足之情都是相通的。

    “大家一起吃比较开心……”

    “萤一……”

    意外地得到救援，斯库璐特惊讶地望了萤一一眼，脸上掠过一丝感激，马上又变成平时神气十足的样子。

    “好吧．就为了萤一……本大小姐就赏个脸和你一起吃点心。”

    谈话的重心不知从何时起变了……贝璐丹迪望着两人，不由笑出声来。

    “真没办法……”

    萤一面前，放着盛松饼的小盘子、刀和叉。

    “那，自己去拿盘子吧。”

    “好……啊，人家还想吃冰淇淋。”

    冰箱里储存的冰淇淋和贝璐丹迪亲手做的松饼一起吃，肯定美得不得了。斯库璐特啪哒啪哒跑进厨房。这任性的小鬼!贝璐丹迪和萤一对视一笑。

    “对不起。”

    “没关系没关系。我也有妹妹……已经习惯了。”

    两人心灵的波动似乎重合了……在这一瞬间。

    “贝璐丹迪……”

    萤一正准备向前迈出一步，却被比南国夏天的太阳还明朗的声音打断了。

    “准备好了。”

    斯库璐特满意地回来，坐在两人中间。也太会挑时候了吧!

    没关系，以后的日子还长着呢……别急，慢慢来……

    萤一给自己打气。松饼正热气腾腾。

    “看起来好好吃……我开动了。”

    分到两人小盘子里的松饼，香气扑鼻。

    斯库璐特挖了满满一碗冰淇淋，并把冰淇淋涂在松饼上。看来热乎乎的松饼和凉爽的冰淇淋要在嘴里一起融化了。

    “那我也不客气了。”

    “别客气。松饼和红茶配起来最好吃。”

    “嗯，贝璐丹迪泡的红茶我喜欢。”

    “那我去准备。”

    “嗯。”

    转眼斯库璐特已经开始进攻第二个松饼了。萤一赶紧把松饼送到嘴边，正要享受这鲜香美味——

    “请问——”

    玄关处传来的声音。

    “呃——”

    斯库璐特腮帮子鼓鼓地正在大吃特吃，看样子大地震都不能打扰她，而贝璐丹迪正在厨房泡茶。

    萤一叹了口气，恋恋不舍地把松饼放进盘子，不情愿地走向玄关。

    “谁啊?”

    声音里有些不情愿。站在玄关处的人举起右手打招呼。

    “呀……”

    真是说曹操曹操到。刚才还提到妹妹，现在就在眼前了。

    “小……小惠!!”

    萤一慌忙跑过去。

    “怎么回事?”

    “没怎么回事呀。”

    小惠把肩上的行李甩在脚下。

    “小萤搬家了，我还不知道呢，刚才去宿舍找你……听说你搬到了这儿……离宿舍好远啊……”

    “啊，对不起，发生了好多事。”

    和女神们在一起的新生活，要适应的太多了，还没来得及通知大家自己搬家了。

    “扛着行李上坡，累死了……”

    哪能这么便宜就放过这个傻哥哥。可是，小惠的抱怨被映人眼帘的浅栗色头发女孩打断了。

    “!?”

    “萤一，来客人了吗?”

    “啊?”

    “嗬，小萤……”

    一瞬沉默。小惠睁大了眼睛，望向萤一。

    糟糕。

    萤一不知道怎么解释。当然不能告诉她这是女神。慌乱之下，脸都变僵了。小惠忽然一巴掌拍在正绞尽脑汁找借口的萤一背上。

    “嗬，小萤你还真行啊……”

    “啊？”

    小惠哈哈哈豪放大笑。

    一直担心哥哥腼腆又优柔寡断，找不到女朋友呢，看到这一幕真是天大的好消息!离开父母独住，也没听到过他有什么艳遇，这次听说离开宿舍住进了寺院，还担心是要遁入空门了呢……这不是，正和一位女人看了都觉得美的女孩在一起……

    “太好了，太好了，小萤终于也迎来了自己的春天……”

    小惠的胡言乱语这次又被一位一只手端着松糕和冰淇淋探出头来的黑发少女打断了。

    “萤一，你再不吃，人家就全吃完了!”

    小惠再次惊视萤一。

    迟来的春天，连夏天都叫来了。三角关系……可是，年纪太小了，是两人的孩子……又太大了。小惠笑得合不拢嘴，脑子里还在拼命猜三人的关系。

    贝璐丹迪甜甜地微笑。

    “我们……先进屋吧。”

    温柔的声音和亲切大方的态度，让人不可思议地心情放松。

    “好……好……”

    小惠脱下鞋。

    “吓我一跳，小萤和外国人住在一起……”

    恰好和来学习日本文化的外国姐妹一起住在寺院，这个解释小惠最初还有点怀疑，最后终于相信了。

    总算松了口气。萤一重新为三人互相作了介绍。和女神在一起的日子真是充满惊险啊!

    定了定神，萤一才想起自己要问的问题。

    “小惠，哪阵风把你吹来了?”

    本来，是小惠的突然来访引起了刚才的小骚动，现在她像才想起来似的。一拍手。

    “啊，对了，对了……”

    在包里一通猛找，找出一个信封。

    “这个，帮我保存着。”

    “……？”

    里面有折得整整齐齐的信纸，上面龙飞凤舞地写着：“妹妹大学考试期间，好好照顾她哦!”那是从来不说一句废话的妈妈鹰乃的笔迹。

    “哦……四万日元。”

    这是小惠的生活费。

    “……原来是这么回事……大学考试……”

    自己考过了就抛到脑后了，更何况是别人的考试，还是比自己成绩好一百倍的妹妹，压根就没担心过，不知不觉就忘了这回事。

    “什么时候?”

    “下星期。”

    “考哪所大学?”

    “啊——大家好。”

    餐室的纸门哗地被拉开，打断了兄妹两人的对话。华丽出场的主角……正抓着头发，打着呵欠。

    “这是谁!?”

    是外国姐妹的同伴吗……小惠又吃了一惊。随便披在身上的浴衣开口很大，可以看见丰满的胸脯，裸露的褐色肌肤，真是个叫人喷鼻血的性感女郎!

    萤一他们都见怪不怪了，对初次见面的小惠来说，这幅光景香艳刺激，身为同性，眼睛也不知往哪儿搁了。这美艳女郎却加入谈话，亲切地跟小惠打招呼。

    “呀，小惠啊，好久不见，最近好久没看见你，还以为你生病了呢。”

    “啊?”

    “啊……是不是猫实的文化节太忙了?”

    眼睛还没睁开，看来脑袋也还没清醒。说话前言不对后语，这是哪儿跟哪儿啊?

    “垒球部的摊子很受欢迎吧?还是对抗赛?……”

    “姐!”

    贝璐丹迪连忙打断姐姐，可是，意识还在梦游的兀璐德，讲起过去的事来，滔滔不绝，停都停不住。

    小惠睁大了眼睛。天啊，她不仅知道自己的名字，而且这个连见都没见过的人，居然说得好像自己已经考上了猫实工大。

    “你怎么会知道……我的名字?……还有，我要考猫实……连小萤我都还没告诉呢?……还有，我会考上吗?……”

    这可是个性命攸关的问题，小惠忘了恐惧，兴奋地问。

    糟了，再这样下去，还不知会说出什么。贝璐丹迪赶快把兀璐德拉回现实世界。

    “姐!!”

    抓住兀璐德的手腕，发送波动。

    像一阵风从脚底涌上传遍全身，兀璐德瞬间清醒，回到了现实。

    “咦……哈哈哈哈。”

    虽说不是故意，可是说出去的话已经收不回来了。贝璐丹迪和斯库璐特尴尬地对望。

    “呃……大家……大家好……”

    意外地，打破尴尬气氛的是小惠。

    “真神!全说中了!”

    小惠惊叹不已，看兀璐德的眼神充满了敬畏。

    “呃……兀璐德是占卜师。”

    斯库璐特脱口而出。

    “啊?!”

    “对，刚才那是梦中占卜。”

    为了挽回局势，斯库璐特绞尽脑汁想出这么个词。

    “也就是……睡觉时……预见未来……所以，她肯定是梦见你的未来了!是吧?……”

    牵强的解释，屋子暂时沉默……小惠一声欢呼。

    “哇，太棒了!”

    作战成功，她相信了。

    “那……考试时的情景也能看见吧?”

    这么快就暴露了考生的狰狞面目。

    “呃，那个，不太好办。不过，我化学很拿手，可以帮你。”

    女神的知识之深之广，是人类无法比拟的。兀璐德自信地眨了眨眼。

    “还有人家，数学、物理，理科人家最棒!”

    虽然年纪小，斯库璐特的知识水平，连大学生都自愧不如。

    “这样我就有信心了。目标，一周后的考试，加油!”

    “加油!”

    三人意气相投，反倒是亲哥哥萤一被扔在了一边。

    “……算了。”

    只要女神们的身份没暴露就好。一周的时间，一眨眼就过去了。

    院子里的白梅褪去满树繁花，新芽萌动，櫻花的花蕾也日渐鼓胀。晴空万里无云，今天又是一个好天气。

    菜刀在案板上奏出乐曲，厨房传来诱人的酱汤香。

    “早，贝璐丹迪。”

    萤一探出头，比平常早了半个小时。

    “早啊。今天起得真早。”

    贝璐丹迪一只手拿着勺子，回过头来说。萤一又是一阵心跳。

    “嗯……今天小惠考试。”

    萤一故作轻松地答道，其实手心已经出汙了。

    “……早饭马上就好了，稍等。”

    “好。”

    萤一靠在厨房的纸门上，欣赏着贝璐丹迪的背影。想起了昨天晚上睡觉前小惠在他耳边说的话。

    “小萤，有没有跟贝璐丹迪约会?”

    真是个尖锐的问题。

    有心没胆，到现在一步也没迈出去，萤一不敢答话。

    “果然……你喜欢她吧。男孩子要主动，加油哦。”

    确实如此，一点没错。

    可是，自从初次见面那天两人共乘摩托车，以后就再没有单独相处的机会。除了骑自行车出去购物，贝璐丹迪几乎半步不出他力本愿寺。萤一几次约她一起出去，她总是微笑着说：“好啊，下次一定……”。每次都没有半点进展。害怕会被讨厌，萤一就再不敢开口了。

    “眼下就有个好机会哦，就拿我当幌子，明天去约贝璐丹迪。”

    “啊?怎么约?”

    “拜托贝璐丹迪给我送便当。你随便找个什么理由，跟她一起来。

    考试结束后，你们俩就可以单独去约会。”

    好主意。

    昨晚，萤一在床上翻来覆去，计划今天怎么开口。一晚上没睡着，所以今天才起的这么早……

    萤一握紧了拳头。

    再不开口，大家就都起来了。加油，做个男子汉。

    主意已定。他深吸一口气，鼓起勇气开口。

    “贝……贝璐丹迪。”

    “什么事?”

    温柔的薰衣草色的眼睛望向自己。萤一的心都快跳出来了。

    “我……跟你说过我上的大学吧。”

    “是啊，最喜欢听萤一讲大学的事了。”

    萤一口干舌燥。

    “跟我……一起去好吗?”

    “嗯?”

    “小惠……今天考试。有人跟她一起去她肯定会更有信心……我们去做她的后援团……怎么样?”

    拿筷子的手停住了。薰衣草色的眼睛低了下去。看起来真的很为难，完了。

    “对不起，忽然提出这种事……我还是一个人去吧。”

    萤一刚想改口，救世主出现了。

    “挺好啊，去吧。”

    “兀璐德!”

    不知何时，兀璐德已经出现在身后。跟往常一样，松松垮垮地披着浴衣，抱着双臂望向贝璐丹迪。

    “别这么无情……没关系，就一天。”

    “姐……”

    “有空多出去走走，呼吸新鲜空气。”

    “可是……”

    站在两姐妹中间，萤一大气都不敢出。像站在吵架的父母中间的孩子，左看看右看看，不知所措。

    “你看，萤一多可怜。”

    “萤一……”

    见萤一不知所措的样子，贝璐丹迪心软了。

    就一天，没关系吧。

    “没关系啦。”

    兀璐德像看穿了贝璐丹迪的心。贝璐丹迪抬起脸。

    “让别人幸福，这也是女神的幸福吧。”

    一句话帮贝璐丹迪作了决定。

    让萤一开心……

    贝璐丹迪微笑着点了点头。

    “明白了。我去，萤一。”

    “真的?!”

    萤一满脸放光。

    “嗯，去给小惠送便当，大家一起。”

    “呃……大家?”

    当场僵立。

    “姐和斯库璐特，还有我，大家一起去吧。”

    “哦……”

    一瞬间，像皮球泄了气。不过，贝璐丹迪答应要和我一起出去，已经迈出了第一步，可喜可贺。还有机会，说不定就有独处的好事……

    “好，大家一起去!”

    萤一欢喜满面。

    “我去叫小惠。”

    萤一走出餐室，脚步轻快得简直想跳舞。

    天真的家伙……

    对心思都写在脸上的萤一，兀璐德无奈地耸耸肩。

    “要赶紧做便当了。”

    马上开始动手准备便当的贝璐丹迪看起来也兴高采烈。

    不诚实的家伙……

    这两人!兀璐德叹了口气。

    开阔的校园里，伫立着现代化的校舍。

    在春天郁郁葱葱的绿色包围中，道路两旁樱花翩翩飞舞，偶尔也会有狸猫妈妈带着小狸猫出来散步。整个校园既像都市，又像乡村……猫实工业大学就建造在这样的理想环境中。

    这里校风自由，生气勃勃。平时学生们都忙着学习和举办各种社团活动，今天是大学升学考试日，跟平常比起来，校园里多了几分紧张感。

    “嗬……真不错。”

    考试近在眼前，小惠却只当是别人的事，悠闲地左看右看。

    “喂……你没问题吧。”

    倒是陪她来的萤一紧张不已。

    “没关系，小菜一碟。多亏有兀璐德和斯库璐特……我跟小萤你可不是一个智商。”

    小惠调皮地笑着，指指自己的头。

    “哦，那就好。”

    这是个总爱占上风的妹妹。

    “考试完了到喷泉集合。地图给你了吗?”

    “收到。中庭的鲸鱼喷泉。”

    “加油，小惠!”

    “嗯。我走了——”

    小惠精神十足地跑开了，怎么看也不像是马上面临大学考试的人。

    “加油哦!”

    贝璐丹迪三人也挥挥手，目送小惠远去。

    “剩下的就看她自己了……”望着校舍，萤一对自己说。明知没什么问题，但还是担心得不得了，这就是父母……不，是兄长。现在只有等待了。

    “现在我们干什么呢?……参观学校吧?”

    虽说担心，萤一还是振作精神，回过头来提议。

    “哇……人家早想好好看看大学什么样儿了。”

    第一个欢呼的是斯库璐特。

    和贝璐丹迪、兀璐德不同，斯库璐特因为年纪小，以前只能眼睁睁目送着姐姐们去上课，去参加大学庆祝活动，所以对大学一直十分向往。

    “好，我来带路。”

    见斯库璐特兴致勃勃，萤一也受了感染，带着三位女神参观起校园来。

    早春的风还有点冷，暖暖的阳光却让人心情舒畅。

    贝璐丹迪跟在萤一后面，环视校园，想起过去的点点滴滴，亲切之情涌上心头。

    一点都没变……

    幸福快乐的时光一一在脑海中浮现。

    那是和萤一一起上过课的教室……在那张长椅上，和萤一一起吃午饭……还有萤一的笑容……

    打开贝璐丹迪亲手做的便当那一瞬，萤一的脸总叫贝璐丹迪心动，不管是第十次，还是第一百次，萤一的脸上总是像初次见面一样，带着惊喜又羞涩的笑容。

    今天也能看到那种笑容吧……

    期待涌上心头，贝璐丹迪的目光落在手里提的篮子上。篮子里是精心准备、饱含自己深情的便当，虽然时间匆忙，算不上丰盛。正当贝璐丹迪满心期待着在喷泉广场吃午饭，意外的景象却闯入了她的视线。

    神话里的大力士举着鲸鱼，这尊现代雕塑喷泉已经成为猫实工大的象征。课余时间，学生们也爱聚集在这里休息聊天。可是现在，喷泉已经不喷水了，被遮盖了起来，中庭也被拉起绳子围起来，喷泉广场一片冷清。鲸鱼雕塑只露出一角，鲸鱼尾巴已经没有了，像是被雷击过似的。破损严重。

    “啊，真可怜。”

    看着鲸鱼秃了的尾巴，贝璐丹迪悲伤地叹道。

    萤一也惊叫道：

    “啊，好不容易想来看看……”

    在萤一的计划里，本来是准备在这里坐下来开心聊天的……可是，这里围起了绳子，不准入内，而且气氛凝重，根本不像能坐下来聊天的地方，看起来也不适合在这里等小惠。

    “真不该跟小惠约在这里……”

    所有的计划都被打乱了。斯库璐特又来落井下石。

    “喂，萤一，在这里等小惠?好累，人家想坐下来休息。”

    “累?你可什么都没干啊。”

    “人家可没兀璐德那么结实。”

    “你说什么!”

    斯库璐特的还嘴惹恼了兀璐德，两人眼看就要大打出手。在大学校园里这样可就麻烦了，萤一连忙站到姐妹两人中间。

    “走，去学校食堂。在那里可以坐下来慢慢喝茶。”

    “有冰淇淋吗?”

    “有啊。”

    “好，走吧。”

    斯库璐特上钩了。

    哄好了任性的小女神，萤一正想抬腿走，贝璐丹迪叫住了他。

    “小惠怎么办?”

    确实，这儿面目全非，让人有点害怕。

    “我在这儿等着，萤一你们去休息吧。”

    这就是体贴的贝璐丹迪。萤一回答说：

    “我们早点回来就行了。没关系，小惠根本不会注意到。”

    就算是真正的鲸鱼，小惠怕也不会吃惊。

    “贝璐丹迪也一起去吧。”

    萤一自然地伸出手，去拉贝璐丹迪。手指就要碰到了……可惜，另一只手腕被拽住。

    “萤一，快走!”

    ……可怜，又是只差一步。

    萤一被斯库璐特拖走。兀璐德悄悄在贝璐丹迪耳边问：

    “喷泉过去坏过吗?”

    “没有，从来没有。”

    “对，我也不记得坏过。”

    “有问题。”

    “姐?”

    “嗯……没什么。”

    兀璐德不再说话了。

    冷风吹过发梢。贝璐丹迪也不再问，两人跟着萤一向食堂走去。

    “到了。”

    宽宽长长的台阶尽头，现代风格的白色建筑物就是食堂。食堂大大的玻璃窗和紧闭式风格的校舍相比，别有一番赏心悦目的风味。

    “这就是学校食堂啊。”

    斯库璐特一口气跑上台阶。玻璃窗边摆放着观赏的植物，里面的人正在边谈笑边吃饭，一切都清晰可见。

    “哈哈哈，斯库璐特真精神。”

    斯库璐特一边催刚开始爬台阶的萤一他们，一边用力拉开食堂的玻璃门。

    “快点，快点!”

    学校食堂里，人声喧哗，各种饭菜飘香。大学生们热烈讨论的声音和女大学生活泼的笑声，交织在一起。

    “贝璐丹迪要红茶吗?”

    “好。”

    “兀璐德呢?”

    “不要。”

    “……斯库璐特，冰淇淋对吧?”

    “嗯。”

    “我去买餐券。你们挑个地方坐吧。”

    萤一一边把手伸进口袋掏钱，一边消失在人堆里。兀璐德搔了搔头。

    “坐哪儿好呢?”

    环视四周，幸好，窗边还有个四人的座位。

    “正好，就那边吧。”

    粗布斜纹外套，白色小可爱，黑皮裤，英姿飒爽的兀璐德迈开大步走过去。后面跟着穿水蓝色连衣裙，白色对襟毛衣的贝璐丹迪。

    “喂……等等人家。”

    浅驼色马裤，脚蹬马靴，上穿红色外套的斯库璐特慌忙跟上。

    以女神的装束来校园肯定会引起大骚动，出发的时候，她们换上了普通的装束，可是，女神的美貌和气质，还是让众人侧目。

    学校食堂里一阵骚动。

    “那是谁?”

    “大美人啊……”

    大家停下筷子和叉子，所有的目光都被三位女神吸引。走在注视着三人发呆的男生中间，兀璐德忽然停下脚步。

    “喂，你。”

    “啊？”

    被点名的男生浑身僵硬地站起来。

    “鲸鱼喷泉为什么坏了，知道吗?”

    蓝宝石般的眼睛盯着自己。

    “听……听说……听说是雷打的。”

    男生像被蛇盯住的青蛙，浑身僵硬，额头冒汗，好不容易挤出这么个回答。周围的男生也想在美女面前邀功，也你一言我一语地提供情报。

    “不对，我听说，是一道蓝光。”

    “还听说，最近喷泉周围有幽灵出没。”

    “……幽灵?”

    这个词吸引了兀璐德的注意。

    “对……一个长头发的女人，有时候坐在鲸鱼上……我也是听说。”

    “不要听不要听!姐姐……”

    “别害怕。”

    在旁边听着的斯库璐特起了抗拒反应，这种幽灵故事，她最害怕听了。

    “……是吗?谢了。”

    对着因为兴奋而脸红红的男生们眨了个眼，兀璐德转过身。

    “姐?”

    兀璐德的表情凝重。贝璐丹迪正想追问，萤一端着放着红茶和冰淇淋的托盘回来了。

    “咦?没位子?”

    “不是……窗边有空位，我们正准备过去。”

    身后传来刚才被问话的男生的惨叫，显然是遭到嫉妒他被美女点名的同伴的毒手了。

    不能太惹人注目了，贝璐丹迪拉着斯库璐特，催促萤一快坐到位子上去。

    “这个位置不错。”

    隔着红茶的热气，熏衣草色的眼眸在微笑着。四周偷看她们的目光收都收不回。

    她们是女神啊……

    承受着众人眼中放出的毒箭，萤一感受到了一丝优越感。世界虽大，和女神们一起生活，一起行动的男人，恐怕只有自己一个。萤一拼命忍住脸上得意的笑。

    食堂的玻璃门开了，噔噔噔……费拉哥莫高跟鞋声响起。

    “今天怎么这么安静……”

    身穿古琦连衣裙，一头光泽诱人的黑发轻轻摆动，身边跟着数位侍从的优雅女性走了进来。

    “算了……还是坐在往常的位子上，我要蓝山。”

    身边侍从中的一位轻轻点头，往厨房走去。看都没看餐券贩卖机，显然完全把学校食堂当作了自己家。

    “走吧。”

    爱玛仕围巾轻轻飘动，她迈开步。

    在人多的地方，一定要慢慢地走……这是必须遵守的铁则，这样才能展现出自己优美的仪态。这时，男生们都会两眼放光，赞叹不绝。……多么令人陶醉啊!

    男生们，把我当女神崇拜吧!

    款款移动莲步，香奈儿5号香水散发出阵阵幽香……可是，今天，羡慕的眼光却都消失了。

    “奇怪。”

    不只如此，大家根本就没注意到自己的存在。

    “喂，怎么回事?”

    这可是从没有过的事。

    抑制住困惑，保持着高傲的姿态走向自己的座位。这时……耳朵里蹦进几句话。

    “是留学生吧。”

    “真可爱，黑头发的那个小女孩。”

    “什么?你是萝莉控啊。肯定是性感的那个啦……”

    “栗色头发的那个，真是天使。”

    不是夸自己?不可饶恕。

    这个学校的女王，只有我……留学生?开玩笑。我怎么会被那些傻洋妞夺取女王的宝座。

    高跟鞋的声音变得急促，以往的镇定消失了。手腕上的镯子发出轻微的撞击声。

    让你见识女王的实力……

    这时，忽然发现大家的视线都集中在自己专属的位子上，不由皱起了眉头。

    这个时间，那可是我的专座。

    愤怒升级。

    你们惨了。

    不仅夺走了属于我的目光，而且连我的座位都占了，罪不可恕。长发飘飘，走近窗边的座位，高跟鞋声停住了。双臂抱在胸前，先摆好POSE。女王在任何时候都要保持仪态。

    “喂，你们!”

    萤一应声回过头。

    “啊!三岛沙夜子……”

    萤一惊叫一声，感觉锐利的目光正盯着自己。

    猫实工大电子系二年级的三岛沙夜子走在校园里，路上跟她打招呼的男生不下五十人。对这位学校的女王，萤一也曾暗中单相思过，刚入学时曾邀请她一起去博物馆参观。当然对方想都没想，当场拒绝。

    “呃……呃……”

    萤一根本没入沙夜子的眼。她死死盯着三位女神，比超级模特还精致的褐色美女，有着淡栗色头发，天使般微笑的清纯美女，黑发少女还小，就不算在内……那么，对手就是这两人。沙夜子刀子一样的眼神投向兀璐德和贝璐丹迪。

    “你们是谁?”

    最麻烦的人物登场了，兀璐德无力地呻吟。

    过去被和萤一一起上学的贝璐丹迪盖过风头，害怕女王的宝座被夺走，于是制造了许多麻烦的正是这位沙夜子小姐。执着地要揭开女神姐妹的真实面目，中了恶魔玛拉的法术，被卷入异空间……引起一个个大骚动的，还是这位沙夜子小姐!

    像只母老虎一样步步逼近的沙夜子，跟以前相比没有半点进步。生怕女王的宝座被夺，气势汹汹前来兴师问罪。

    “听说是留学生……”

    兀璐德正想办法敷衍过去，贝璐丹迪先开口了。

    “我不是留学生。”

    一时寂静。两位女神同时发出惊叫。

    “啊?!”

    “姐姐!”

    兀璐德有些莽撞地抓住贝璐丹迪的肩膀。

    不是留学生……也就是说，贝璐丹迪决定再也不会像以前一样跟萤一一起来上学。确实，和萤一在一起时间少了，对他的影响也就小了。可是，这么斩钉截铁也太难为贝璐丹迪了。

    “等等，贝璐丹迪。这样做好吗?真的应该这样做吗?”

    兀璐德想极力阻止妹妹。贝璐丹迪平静地说接着说。

    “我们只是陪萤一的妹妹来考试。考试期间，参观校园。对吧，萤一?”

    “嗯，今天比较特别……”

    带着杀气正要发威的沙夜子松了口气。只要不是这个学校的学生，就人畜无害，敌视的必要性为零。

    “呵呵，我误会了……”

    马上换上了优雅的笑脸。

    “那我今天就破例把座位让给你们吧。请慢用，祝你们愉快。”

    沙夜子高声大笑，带着跟班们离去。

    像暴风雨过去的海洋，总算恢复了平静。可是，周围却传来失望的叹息声。怀着“也许是转校生”的期待的男生们，希望都落空了。一时间，食堂里充满了沮丧的叹息。

    “没想到招来了误解……对不起，贝璐丹迪。”

    “没关系，解释清楚就好了。”

    兀璐德默默听着两人的对话。斯库璐特也隐藏不住困惑。

    “萤一，该走了。考试快结束了。”

    “嗯。走口巴。”

    四人出了学校食堂，往喷泉广场走去。

    天空比刚才暗了。抬头一看，不知何时，本来万里无云的天空涌起了云群。

    “姐姐，这样真的好吗?”

    “…………”

    阴沉的天空，刮起了北风。

    万绿

    雨季终于过去，久违的太阳露出了面孔，散发出温暖的光芒。绣球花花辦落尽，只剩下叶子，在叶下避难的蜗牛缩起了身子……在地下蛰伏了好久，终于飞上枝头的蝉，正兴奋地奏出夏的乐章。

    “开动了!”

    清晨，小惠精神十足的声音回荡在他力本愿寺。餐室的桌子上，摆着纯和式的早餐。

    米饭，烤鱼，凉拌菠菜，豆腐酱汤……真不知从哪里开始动筷子。

    “喂，厚脸皮，怎么天天来这里吃?”

    “有什么关系，我交了材料费了啊。贝璐丹迪做的菜真好吃。”

    对萤一的质问，小惠理都不理。

    “呵呵，谢谢夸奖。拌咸菜，我多放了点醋，吃起来爽口。”

    “哇，看起来好好吃。”

    马上送到嘴里。咸菜的嚼劲，裙带菜的香味，再加上清爽的醋，吃起来不仅爽口，而且连身体里的暑气似乎也随之消散了。

    “热的时候吃这种清爽的莱，更有食欲呢。”

    “小惠不管什么季节，胃口都特别好吧。”

    “小萤!”

    被戳到痛处，小惠拿眼睛剜了萤一一眼。

    “萤一也吃啊。”

    对兄妹俩斗嘴见怪不怪的贝璐丹迪把咸菜放在萤一面前。

    “醋可以溶解体内的乳酸，所以也可以消除疲劳。……还可以缓解焦虑。”

    “哇，贝璐丹迪真了不起，可以当营养师了。”

    “呵呵，只是把电视上的料理节目拿出来现炒现卖。”

    面对小惠佩服的眼光，贝璐丹迪不好意思地微笑。

    “今天很热，就做冷菜吧。我去准备。”

    拿起盘子，起身去厨房。萤一的视线追随着贝璐丹迪的身影，深深叹了口气，咬着筷子发起了呆。

    “已经半年了……”

    自言自语道。小惠嘴里塞满了咸菜，撇了萤一一眼，冷不丁问：

    “小萤，跟贝璐丹迪接吻没有啊?”

    “吓!!”

    萤一被这意外抛过来的问题吓了一跳，筷子都掉到地上去了。

    “当……当然有啦。”

    心虚的回答，声音都抬高了八度。小惠都没兴趣去戳穿他的狼狈相。

    真的吗?还真不会撒谎。不过，这也是萤一的好处。

    小惠在心里苦笑道。从短裤口袋里掏出一叠券。

    “这是什么?”

    “商店的抽奖券。我和店里的老伯关系好，所以给了我。小萤拿着吧。”

    “抽奖?”

    “对，特等奖是肯尼赫宾馆的晚餐和住宿。一等奖是一天的观光和用餐……我有这么多，总有一张中吧，运气好的话，抽中晚餐，就约贝璐丹迪去吧。”

    “小惠……”

    肯尼赫宾馆是猫实市最高级的宾馆。由一流大厨主厨的餐厅，宾客必须穿正装，很高级。平常绝没有机会去的高级地方，跟贝璐丹迪第一次约会，去那里再合适不过了。

    “多谢了，小惠。”

    “还没中呢……”

    萤一感动得热泪盈眶。虽然小惠冷静地提醒，但萤一的心已经飘到高级宾馆的浪漫一夜了，根本没听到。

    “好……出发了。”

    “啊?”

    萤一早已经跃出门外。

    “等等，小萤。”

    留下小惠一个人呆立原地，长长叹了口气。冒冒失失这点，跟爸爸一模一样……不仅如此，小萤的行为举动越来越像爸爸，这才可怕。果然是有血缘关系……

    “真拿他没办法，饭都没吃完。”

    一看饭桌上，萤一的饭菜几乎都没动。

    “这可是有违森里家祖训啊。”

    饭菜要一点不剩全部吃完……这是森里家三大家规的一条，从小他们就被耳提面命。

    “不过，正好……”

    小惠脸上浮现笑容，把筷子伸向萤一的烤鱼。正好还吃得意犹未尽。

    “我就不客气了。”

    把所有的盘子拉到自己面前，小惠敞开肚子大吃特吃。

    风扇不停摇头，阵阵凉风吹在脸上。盘子半空时，贝璐丹迪端着装冷茶的玻璃钵回来了。

    “久等了……”

    “萤一不见了?”贝璐丹迪奇怪地望望四周，问筷子没停下来的小惠。

    “啊，小萤啊，出去有点事，马上回来。”

    “是吗……”

    没跟贝璐丹迪说清楚，有点不好意思……不过，让萤一给她个惊喜也好。小惠没有功夫开口，只管埋头大吃。

    挂在廊下的风铃，与吹过的阵阵清风嬉戏。

    “贝璐丹迪，我想再吃一碗。”

    风铃发出玎玲玎玲的清脆乐声。

    风吹过洒过水的院子，带来丝丝凉爽。头顶上闪耀的太阳透过树荫，在地上洒下斑驳的影子。

    “今年看来很热呀。”

    太阳光刺目耀眼。

    送走把堆得像小山的早饭消灭干净的小惠，贝璐丹迪正要回主屋，忽然停住了脚步。

    在这里等萤一回来吧……

    这个念头闪过脑海。说不定，会给萤一一个意外的惊喜。想像着萤一惊喜的面孔，贝璐丹迪走近绿叶满枝的樱树，在树下坐下。

    蓝天上飘过悠闲的白云，树枝上的小鸟们飞来飞去，不惧酷暑，天真地游戏。

    “真舒服……”

    风温柔地吻过扎起马尾辫的后颈，被自然感染，贝璐丹迪不知不觉哼起歌来。

    “哇——真美。”

    斯库璐特最近常帮姐姐出去买东西，这会儿正在家里洗衣服，正好听见贝璐丹迪和她的天使圣洁铃音美妙的和声，手上沾着肥皂泡就跑了出来。在樱树旁边站住，和高贵真红一起侧耳倾听。

    歌声乘风而去，融人蔚蓝的天空。什么时候，自己也能唱出这样优美的歌呢?小女神和她的天使沉醉在歌声中，陷入遐想。圣洁铃音的翅膀收起来了……清妙的歌声告一段落。

    “哇——姐姐好棒!”

    斯库璐特感动得热泪盈眶，使劲拍着手，直奔过来。

    “谢谢，斯库璐特。”

    斯库璐特和高贵真红眼睛里闪着羡慕的目光，贝璐丹迪和圣洁铃音相视一笑。

    “姐姐，教人家和高贵真红唱歌吧。”

    斯库璐特撒娇道。

    “好，下次跟我一起练习吧。”

    “太棒了!姐姐不用去大学，有好多时间教人家。”

    “嗯……”

    瞬间，贝璐丹迪神色黯然。

    “其实，姐姐不用再去大学，人家最开心了，这样就可以整天和姐姐在一起了。”

    “是啊……”

    心里一阵苦涩。

    “好，人家去把衣服洗好。”

    斯库璐特兴高采烈地奔回主屋。望着斯库璐特的背影，笑容渐渐从贝璐丹迪脸上消失。

    她一个人靠在櫻树上，紧紧闭上眼睛。

    为什么，还会心痛?

    风吹动树叶，一片喧哗。

    和姐妹们在一起，贝璐丹迪觉得很温馨，决定不再去大学也是正确的判断。

    可是……心却在动摇。

    正愁绪千万，有人一口气跑上石阶，冲了进来。

    “贝璐丹迪!”

    来人大喊，因为喘气不停，声音有些嘶哑。

    “你回来了，怎么回事?”

    看来，萤一急着去抽奖，一个人就慌慌张张地跑出去了。现在他的双肩随着急促的呼吸颤动，上气不接下气。贝璐丹迪帮他拍拍背，担心地问：

    “没开摩托车就出去了，应该是很近的地方吧……”

    “由……”

    “什么?”

    “中……中了。”

    虽然话都说不完整，萤一却是满脸兴奋。

    “中了……”

    “嗯?”

    “是抽奖!中了特等奖!”

    把中奖单伸到贝璐丹迪面前。

    “一定，这次一定要跟我一起去。好吗，贝璐丹迪!”

    萤一脸上笑开了花，发出狮子王一样的呐喊，冲进屋子。

    “小惠!我成功了!”

    进了屋还是兴奋不已。

    贝璐丹迪不解地看了看手里的中奖单。

    抽奖的奖品?

    在前一时间轴的时候，为了让萤一开心，贝璐丹迪曾借来精灵的力量，抽到了“肯尼赫宾馆的晚餐和住宿券”。

    可是，这次连萤一去抽奖了自己都不知道。他怎么会这么幸运抽到特等奖……本来一直是个走背运的人啊……就算是走大运，连四等奖都危险，别说特等奖了。

    ……一阵风起。

    “姐，你在吗?”

    贝璐丹迪的栗色长发微微飘动。她看似平静，体内的能量波却暗中在加强，在这敏锐的气息释放的瞬间……明白了。

    “怎么了，这么严肃?”

    只有20厘米高的兀璐德从树后探出脸。

    神通广大的女神，可以改变原子构成，把自己的身体分成若干个小人，这就是传说中的“分身术”。

    “老生气会长皱纹哦。”

    兀璐德恢复正常大小，坐在头顶的樱树枝上，把分身召回来，华丽地落在地面。

    “姐是不是偷偷跟着萤一，帮他忙了?”

    “这点事小意思啦，又不是什么高级法术。”

    “你控制了抽奖吧?什么超特等南国岛三天两宿游’……”

    “比肯尼赫宾馆的晚餐住宿什么的强多了吧。”

    “姐!”

    风变大了，太阳被浮云遮避，天色暗了下来。

    “……贝璐丹迪。”

    舞动的银发像蜘蛛丝一样闪着光泽。一阵沉默过后，兀璐德开口了。

    “你很喜欢见到萤一的笑容吧?”

    贝璐丹迪一阵错愕，望着姐姐，不知如何回答。

    “……哎?”

    “我是问你，是不是喜欢见到萤一的笑容。”

    “当然。”

    这根本不用问。贝璐丹迪有点生气。

    “我希望萤一永远幸福。”

    过去，现在，自己的愿望都只有这一个……所以才小心珍惜着这复原后的每一天。对此，自己深信不疑。

    兀璐德表情缓和下来。

    “贝璐丹迪，我知道，你在小心避免让萤一再成为特异点，避免造成尤古多拉修崩溃。……可是，你这样，不是会让萤一难过吗?”

    意外的回答。

    “让萤一难过?”

    自己从没想到过。一瞬间，大脑停止了思考。

    “什么意思?姐，我让萤一难过?”

    声音颤抖。

    “啊，对不起，话说重了点。”

    抱住贝璐丹迪的双肩，兀璐德眯起蓝宝石般的双眼。

    “刚才，萤一很开心吧?”

    想起了笑得合不拢嘴，全身喜气洋洋跳到自己面前的萤一。

    “好久没见到那样的笑容了。”

    “……!”

    好久没看到萤一如此无忧无虑的开怀大笑了……被兀璐德提醒，贝璐丹迪这才惊觉，好久没见过萤一这样开心的笑脸了。

    “萤一一直想缩短和你的距离……想和你约会，一起去旅行。这些，你应该很清楚吧。”

    “……”

    贝璐丹迪盯着兀璐德的眼睛，默默点了点头。

    “可是，你一直避免跟他接近，他一直找不到机会。”

    为了跟萤一保持距离，反而给他增添了许多不必要的压力……作为传播幸福的女神，自己真是太失职了。

    “尽女神的义务，很重要。”

    贝璐丹迪表情严肃，兀璐德拍拍贝璐丹迪的背，像哄小孩似的。

    “不过，不只是义务吧……”

    兀璐德对贝璐丹迪挤挤眼，搔搔头发，哼着歌，转身回主屋去了。

    “……姐……”

    贝璐丹迪的心柔软下来。似乎要呼应这种心情，太阳再次从云朵间探出脸，风中带着地面的热气，令人想起遥远的南国。

    “萤一……”

    贝璐丹迪脸上绽放出笑容，紧紧握住中奖单。

    “牙刷、毛巾、泳裤……”

    萤一回到自己房间，马上开始着手准备。把所有能想到的东西都带上了。这可是做梦都想从天上掉下来的好机会，萤一不禁欢欣雀跃。

    “啊……《BRUTOS》里好像提到过……”

    那本杂志里有关于广播节目的栏目，似乎也有南国休假的专辑报道。扒开杂志堆，总算在书架最里面找到了那本杂志。

    “呃……”

    查了目录，啪啦啪啦翻开书页，终于找到了。像玛瑙一样闪闪发光的海浪，被眩目的白色珊瑚沙覆盖的海滩……鲜活的画面，似乎能听见海浪拍动的声音。

    “南国的岛……真棒……”

    贝璐丹迪穿着泳衣，和自己手牵手走在沙滩上……胡思乱想一开始就止不住了。杂志上报道的是墨西哥的康昆海岸。

    “对了，还没搞清楚是去哪个海滩。”

    一看到南国之岛，自己就兴奋得跳起来了，也没好好看，就把中奖单塞给贝璐丹迪了。

    不过，一般来说，应该是冲绳吧，也可能是格瓦姆岛或是塞班岛，还有可能是夏威夷哦……还是不要期望太高了。

    “得多带几条裤衩去……”

    小算盘啪啦啪啦地打，拉开放内衣的抽屉，刚伸进手去，房间的门被哗地拉开了。

    “呀……”

    慌忙把抽屉关上。

    “疼……”

    手被夹住了，萤一一声哀鸣。站在门口的斯库璐特满腹狐疑地望着慌里慌张、手足无措的萤一。

    “你在干嘛?”

    “呃，没什么，哈哈哈……”

    斯库璐特把架在头上的太阳镜摘下来带上，走到萤一面前。

    “果然，人家早就猜到了……”

    “啊?”

    “没什么。”

    向萤一堆得高高的行李撇了一眼，抱起双臂面向萤一。

    “带什么去好呢?”

    “啊？”

    “去旅行啊。人家从没去旅行过，不知带什么好。”

    已经飞往南国的心，摔回了他力本愿寺的地面。

    “对了，还有她们……”

    萤一完全忘记这两个人了。

    “她们也要一起去……”

    萤一想起了约贝璐丹迪去猫实工大的时候。骑摩托车几十分钟就能到的地方，自己和贝璐丹迪都躲不开她们的监视。这次和上次一样，贝璐丹迪很可能又会说“大家一起去吧”……不是很可能，是一定会说。飞机票、住宿费，钱的方面倒是不用担心(因为她们是女神嘛)，可是，想到她们也要去，心理压力真大。

    “不过，从日常生活中解放出来，一定能找到独处的机会……”

    美妙的幻想眼看就要被吓跑，萤一只好自我安慰，对幻想做最后一丝挽留。又一盆冷水当头泼来。

    “屋久岛在哪儿?”

    “呃?”

    世界自然遗产之一，被称为日本的大龟群岛的小岛——屋久岛。

    “斯库璐特喜欢屋久岛?这倒很稀罕。”

    普通人很少去，只有旅游达人才知道这个小岛，萤一有点吃惊。

    “咱们不是正要去吗。”

    斯库璐特从口袋里掏出两张票。

    “屋久岛?”

    萤一这才仔细看了看中奖单里的票。

    确实，中奖单上写着“屋久岛．三日两宿”。在关东以南，鹿儿岛南边的屋久岛，叫它南国之岛……也不是不行……不过还是有点出入意料。

    “屋久岛……”

    离冲绳岛还差十万八千里。是兀璐德法术还待修炼，还是商店的经济情况不允许，那就不得而知。梦想中的旅行，似乎要加以修正了。

    “哦……屋久岛……”

    萤一已经无力再思考了。

    “哇，天气真好。”

    下了一天一夜的雨奇迹般地收住了，好一个清爽的早晨。湿润的空气包裹着皮肤，有点粘粘的，不过，在难得的雨水的滋润下，绿色植物都显得神采奕奕。斯库璐特兴高采烈地在地上的水洼间灵活地跳来跳去。

    “不愧是女神，比照晴娘还灵。”

    朝阳已经预示了今天又是一个太阳当空的大晴天，萤一深深吸了一口新鲜空气，伸了个大大的懒腰。

    最初，对“大家的屋久岛之旅”有些不满，不过……抽中奖券已经过了一周，不满也渐渐被淡忘了，期待之情越来越强烈。

    昨天，抑制不住像孩子一样的兴奋，早早钻进了被窝，却怎么也睡不着，在被窝里翻来覆去一宿没合眼。

    “有没有忘记什么东西……再检查一次。”

    刚才已经检查过几遍了。萤一再次回到自己的房间。

    “简直跟搬家一样……”

    穿着牛仔裤和小背心的兀璐德轻装上阵，行李只有一个腰包，正百无聊赖地坐在玄关的鞋橱上。

    “不是马上就回来了吗……”

    不知她在对谁嘀咕，原来是对一直就忙个不停的贝璐丹迪。

    贝璐丹迪一直在忙着确认窗户关好了没有，会不会着火，最后，拿上装便当的篮子和碎花手提包。

    “不在的时候就拜托你们了哦。”

    窗户噼叭的声音重复了几遍，是对她的回答。

    日本自古就传说有八百万神，每件东西都有自己的神灵，甚至厕所、厨房也都有自己的神灵来看护。

    “我们走了!”

    贝璐丹迪对神灵们点头示意，静静关上纸门。

    “啊——啊——贝璐丹迪和萤一这两个家伙，再不出发，太阳都快落山了……”

    兀璐德正要打呵欠，旁边的电话忽然响了。

    “看，麻烦来了……”

    这时候的电话，一般都是有什么事。最好还是不接为妙。兀璐德正想缩回手，可是电话响个不停，只好拿起话筒。

    “喂……”

    “喂，森里!”

    是自动车部的部长田宫。

    “喂，集合时间早就过了!”

    一声怒喝惊天动地。

    看来，还是不应该接啊。

    女神的预感没错。田宫和大泷在电话那头大叫大嚷，兀璐德把话筒拿远。

    “……是这样，请告诉森里早点来!”

    “现在?”

    “自动车部的全体同仁都在等着他!”

    原来今天是自动车部的强化集训日。萤一为了能和贝璐丹迪一起去旅行，心醉神迷，正好选在这一天出发。到现在为止，早把强化集训忘得一千二净。对萤一来说真不知是幸还是不幸。

    好好的旅行，可不能被你们给搅了。

    为了可爱的妹妹，誓死要保卫这次旅行。兀璐德眼里放出光。

    “不行。”

    “?”

    “萤一今年夏天出家了。”

    “什么?”

    谎撒得真大。

    “等下学期再参加你们的活动哦。”

    娇滴滴地说完最后一句，就挂上了话筒。

    ……之后，出家的事被传开，自动车部的人拿着剃头推子追得萤一团团转的事，就先不管了……

    “OK，解决了。不错，不错。”

    兀璐德正满足于自己手段高明，拿着行李的贝璐丹迪来了。

    “谁的电话?”

    白裙子，宽幅白帽，真像个去新婚旅行的小新娘。

    还不够完美……兀璐德心里叹道。身后，已经听见萤一啪哒啪哒走过来了。

    好不容易两人第一次旅行……

    兀璐德站起来，合起双手，抱歉地说：

    “对不起，我不能去了。”

    “啊?”

    “好像是系统出现异常，让管理限定的我，还有那个斯库璐特速速回去。”

    这个借口最管用。

    “刚才的电话是天界打来的?”

    “对，佩奥丝。”

    “这样啊……”

    贝璐丹迪看看电话，有点担心。

    “我也回去吧?”

    预想中的反应，必须当场打消她这个念头。

    “你在说什么啊?”

    兀璐德抓抓银发，露出一个轻松的笑容。

    “一般的BUG问题。贝璐丹迪又不是管理限定，去了也没用。”

    “也是……”

    “别担心。有事马上联系你。”

    贝璐丹迪终于点了点头。兀璐德满足地点点头，轻轻打开玄关的门，叫住在院子里玩的斯库璐特。

    “斯库璐特，走吧。”

    “好!”

    可怜的斯库璐特还不知道兀璐德要带自己回天界，一听到要走马上跳起来。

    “出发了?”

    “……唔。”

    冷不丁施法术。

    “呀——”

    斯库璐特的身体飘起来了。“等等，怎么回事!”

    被偷袭的斯库璐特火冒三丈，拼命挣扎，可是无济于事。

    “兀璐德，你在于嘛!”

    “回天界。”

    “为什么?!”

    一会儿就从走廊到了浴室。

    “去了再慢慢跟你解释。你先回去吧。”

    斯库璐特被抛进水之门。

    “姐姐——!”

    悲痛的声音化作水波扩散开来。

    “斯库璐特看上去好可怜……没问题吧，姐?”

    “没问题，工作嘛。”

    去了天界，还要安抚这位坏脾气大小姐，还真是麻烦事一桩。不过，如果贝璐丹迪和萤一能因此大有进展，那可是功德无量。

    “那我也去了。”

    回到客厅，兀璐德钻进电视机。

    “姐，拜托了。”

    “别担心。事情告一段落就回来。你的任务是和萤一好好享受，记住了?”

    “……嗯。”

    兀璐德沉进电视画面里。

    “那我走了。”

    天界之门打开，电视屏幕闪光，然后恢复原状。贝璐丹迪望着兀璐德消失后的电视屏幕，玄关传来了萤一的声音。

    “贝璐丹迪，我们走吧。”

    “要好好享受。”

    贝璐丹迪嘱咐自己。

    “好，我来了。”

    贝璐丹迪关上了餐室的纸门。

    从九州本土最南端的佐多岬开始向南60千米，海岸线绵延126．7千米的屋久岛，面积仅有504．55平方千米，虽算不上大，但花岗岩隆起的小岛上，海拔1000米左右的小山连绵四十多座。因此也被称为“海上阿尔卑斯”。

    “看见了，贝璐丹迪。”

    从空中看，小岛就像第一次做的饼干……看起来像瘪瘪的圆。

    从东京没有直达航班，只好在鹿儿岛机场换乘去屋久岛的飞机。在小型飞机上，两人靠在一起眺望窗外。

    “真美。”

    “嗯……”

    萤一一直期待这样两个人单独旅行，愿望真的实现了，又紧张得心都要跳出来。两人话不多，但萤一仍幸福得如身处云端。

    就我和贝璐丹迪……单独在一起……

    身上不由发热。

    屋久岛阳光灿烂，万里无云，像是在鼓励快要燃烧起来的萤一。

    “终于到了……”

    出门的时候太阳还在东边，这会儿已经西斜了。

    “先在市内转一圈，今天就好好休息吧。”

    翻着观光手册，两人走向公车站。

    “明天去看绳文杉。”

    贝璐丹迪有点不明白。

    “绳文杉，是什么?”

    “据说，有一棵树龄二千年还是七千年的大杉树，不过在山里面，往返要花十小时……好不容易来了屋久岛，一定要去看看。”

    “哦……”

    见贝璐丹迪吃惊地睁大了眼睛，萤一有点心慌。

    虽说绳文杉是屋久岛的代表风物，可是一下子说往返要十小时，碰个钉子也是当然。

    “如果你不喜欢……那就取消吧。”

    萤一小心翼翼地说。贝璐丹迪正满怀期待地在导游手册上寻找。

    “这就是绳文杉?”

    树高25．3米，直径范围16．4米，绳纹杉勃勃英姿，气势非凡。

    “真期待，好想早点见到。”

    “真的?太好了。”

    贝璐丹迪的回答，让萤一心里一块大石头终于落地。

    “……天界也有一棵叫尤古多拉修的大树。”

    “尤古多拉修?”

    “嗯，是管理系统的大树，非常重要。……这棵太古以来就有的杉树，就像是地上的尤古多拉修啊。”

    南国的太阳把淡栗色的头发照得透明。

    “地上的尤古多拉修……听起来很神奇呢，我也想早点见到它了。”

    此刻，贝璐丹迪的美丽让人不敢正视。听了贝璐丹迪的话，萤一心中又萌生了一个新的期待。

    开往市内的公车停在两人面前。

    极目远处是无边的大海，走进露天澡堂泡个澡，晚饭是围着火炉的当地风味料理……人住的是当地的木屋，十分惬意。明天还有一天的安排，他们决定早点睡。

    打开房间的门，萤一愣住了。

    哇，这……这是?

    两床被子并排铺在地板上。

    萤一心跳得厉害，刚刚能在贝璐丹迪面前表现得自然，这下紧张感又再次袭来。

    “那，我睡了。”

    萤一不敢看贝璐丹迪的脸，装作若无其事，钻进被窝。再次想起现在只有他们两个人了，想说些讨人喜欢的笑话，说出嘴的，却是中学修学旅行时班长的确认事项。

    “明天四点半……起床，五点出发。预计六点半前能到荒川登山口。”

    呃……逊毙了。

    话刚出口，自己都讨厌起来。可是，贝璐丹迪却欢欢喜喜地点了点头。

    “好……明天肯定是个好天气。”．

    她正坐在窗边，望着高挂在海面上的满月。

    “晚安，贝璐丹迪。”

    “晚安，萤一。”

    灯灭了，温柔的月光洒满了房间。

    耳边海浪温柔地低语，本来担心会紧张得睡不着，不过睡魔马上袭来了。……昨天一晚上没睡，今天又长途奔波……

    贝璐丹迪轻轻坐在萤一身边，深情地望着萤一已经熟睡的面孔。

    小心翼翼地把自己的手放在萤一从被子里伸出的手上。

    萤一……

    一阵温暖像波浪一样传到手心，充满了贝璐丹迪的心。

    皎洁的满月悄悄守护着屋久岛宁静的夜。

    “讨厌死了……谁跟你们玩!”

    一遍一遍计算、修正，BUG是还不断冒出来，斯库璐特不耐烦地大叫一声，声音被天花板反弹，引起一串串回声。

    “哎呀……我在走廊那头都听见了。”

    优雅的脚步声传来，空气中浮动着一阵蔷薇香。虽然斯库璐特本人毫不在意，但这声音听起来还是让人遐想万千。

    “这种BUG，以前从没见过……”

    斯库璐特转过头，脸上臭臭的。

    “……我知道……”

    佩奥丝露出一个优雅的微笑。

    “把我也害得够呛。”

    说着拿出好几张数据卡。

    “这是什么?”

    “新数据。说是又衍生出了微妙的数值偏差，刚才控制中心传来的消息。”

    “!!”

    微调计算刚做完，现在又要重做。斯库璐特蔫了。

    “拜托了。”

    佩奧丝拍拍就要哭出来的斯库璐特的肩，以示鼓励，走到旁边与监控器战斗的兀璐德身边。

    “怎么样?”

    “大难题。”

    兀璐德盯着屏幕上曾出不穷的数字和公式回答。

    “果然……”

    佩奥丝拨开盖住脸颊的黑发，弯下腰注视着屏幕。

    “我早就主张把你们叫回来……现在看来没错。”

    对佩奧丝的自言自语，兀璐德深深叹了口气。

    “早知道会被叫回来……”

    当初，本来是为了让萤一和贝璐丹迪有单独相处的机会，撒了这个谎。好久没回天界了，回去度个假也好。谁知，天界正因尤古多拉修系统异常陷入混乱。两人突然出现，佩奧丝和其他女神像见到了大救星，马上两人就投入了系统修复的大业。

    “结果谎话竟变成了真的……真没办法。”

    “?”

    哄斯库璐特的功夫倒是省了，系统可也不好伺候。兀璐德陷入了绝境，试了各种方法，系统就是不能恢复正常。

    这时，忽然出现了一道异常的曲线。

    “这是?”

    不祥的预感。

    “啊，又来了。”

    佩奥丝皱起眉头。

    “这是第二次见到了，不知道是什么引起的。”

    佩奧丝不太在意，兀璐德却看到了过去。神灵们悲痛的惨叫，现在还留在耳膜上。“黄昏的记忆”瞬间复苏，兀璐德身子一颤，长长吐了口气。

    “你也来帮忙吧。”

    “啊?”

    “我认为最好复原系统。”

    兀璐德不知何时变得严肃，佩奥丝有点吃惊。

    “怎么了?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偶尔啦。”

    兀璐德有点羡慕已经失去记忆的佩奧丝了，仍旧装出平时游戏人生的样子。

    屏幕上，数字和计算式还在不断变化。

    中微子的数值最好也再确认……

    想起上次斯库璐特的话，兀璐德开动系统。

    “斯库璐特，暂时停止对付BUG，到这边来帮忙。”

    兀璐德叫道。佩奧丝也坐在两人中间，迅速开始工作。

    “咦?干什么?”

    看见两人严肃的表情，斯库璐特感到形势不妙，小心地问。只见控制屏开始处理大量数据。

    “要复原尤古多拉修系统。”

    佩奧丝手指如飞。

    “复原?哪部分?”

    斯库璐特鼓起勇气问。兀璐德和佩奥丝转过头。

    “全部。”

    两人异口同声。

    最后一丝希望破灭了。要完成这项工作，还要花多长时间啊!

    “啊!!!”

    斯库璐特不成声的惨叫再次回荡在天界上空。

    “……还有300米，大家一起加油!”

    导游不断给大家加油，前往参观绳纹杉的几位观光客都累得不成声了。

    早上六点二十五分，从荒井登山口出发已经过了五个小时……最初的8千米倒还平坦，剩下的4千米却崎岖蜿蜒，虽然途中有最大的树桩“威鲁孙树桩”和岛上第二大树“大王杉”给大家些许安慰，但是，陡峭的木阶，走不完的上坡路，使大家都渐露疲态。

    “萤一，马上就到了哦。”

    贝璐丹迪脚步轻快，回头给萤一鼓劲。终于要看到绳文杉了。

    “嗯。”

    萤一平时一直被学长们“在自动车部体力就是生命”的警句鞭策，也没少锻炼……可是，走了这么长的陡峭山路，还是禁不住气喘吁吁。

    在平地上感到热，到了海拔1300米的森林，却凉气袭人。汗水粘在额头。这时……

    “哇，绳文杉。”

    前面发出欢呼。总算到了目的地了。

    “好，再加一把劲。”

    “好。”

    走在后面的两人加快了脚步。

    “真神奇。”

    看起来……简直不像一棵树。周围的树木跟它比起来，简直像小草。树干像高耸的墙壁，堵住了去路，树枝像通向天界的天阶。它高高耸立，沐浴在阳光里，如同君临大地的神。

    “……了不起。”

    萤一感慨万分，竟找不到合适的语言来形容。

    在这棵大树的庄严气势面前，言语显得无力，只有沉默。几千年来，这棵树见证了多少世事变迁，沧海桑田?太古的气息迎面拂来，似乎疲劳也消失了。

    “真了不起啊，贝璐丹迪。”

    想和贝璐丹迪分享此时的感动，回过头一看……贝璐丹迪面色沉重。

    “怎么了?”

    萤一疑惑不解。贝璐丹迪合起双手，闭上眼睛，感受波动。

    风温柔地拂过被太阳晒得刺痛的脸。过了一会儿，贝璐丹迪忽然低声说。

    “萤一，这棵杉树，正在衰弱。”

    “什么?”

    萤一吃了一惊。

    “衰弱?”

    萤一再次打量绳文杉。

    一边被绳文杉的气势震慑，一边仔细观察。这才发现，杉树的枝干和树叶都有点无精打采，顶部的树叶虽然承受着足够的阳光，却显出枯迹和斑点。

    “……真的……”

    “它的波动也在衰弱……”

    “是什么原因呢?”

    其他旅客都在高高兴兴照照片留念，萤一和贝璐丹迪继续仔细观察杉树。

    “呀，辛苦了。”

    转头一看，原来是导游在微笑着跟他们打招呼。这位导游在旅行中细心地照顾大家，是个不错的小伙子。

    “你们没事吧?……你肯定没事。”

    在路上，这位导游就对气都不喘，汗也不流的贝璐丹迪大为佩服。

    “我可是第一次见这位小姐这样的人，连大男人都自愧不如啊。”

    “谢谢夸奖。”

    对女神来说，这当然是小菜一碟，就连喜马拉雅山，大概也难不倒贝璐丹迪。

    “一点前我们要离开这里。”

    看看手表。

    “时间不长，大家好好休息吧，吃得下的话就多吃点。”

    来时花了五小时，回去当然也要五小时。再回到荒川登山口，太阳大概已经落山了。

    “嗯，明白。”

    萤一露出笑脸，导游放心地带着其他游客去休息处。

    “贝璐丹迪……怎么样了?”

    杉树下只剩下他们两人，阳光从树枝里漏下来。

    “要直接触摸才知道。”

    为保护杉树，周围设了观察台，不能靠近。即使是女神，也不能不顾规定直接触摸杉树。

    “这棵杉树太宝贵了……”

    虽说杉树还没有到生死存亡的时刻，但还是越早解决越好。这也是贝璐丹迪的愿望。

    “好。”

    萤一想出了一个办法。

    平常只有鸟声和风声的寂静森林，响起休息的游客们的谈笑声。吃着宾馆准备好的便当，带着亲眼见到绳文杉的满足感，大家都忘了疲劳。

    “坐这里可以吗?”

    萤一坐在导游身边。

    “嗯，请坐。”

    肤色健康的导游咧嘴一笑。

    “咦，跟你一起的女孩呢?”

    “呃……她说是呼吸新鲜空气比吃便当更补充体力，在绳文杉那边……”

    “真的?!奇怪啊……真了不起。”

    “是……是啊。”

    绳文杉和休息处还有一段距离。游客都刚开始吃便当，一时半会儿不会离开。只要拖住导游，贝璐丹迪就有足够的时间触摸树，施展法术了……这就是萤一的作战计划。

    导游摊开锡纸包的饭团，转眼两个饭团下了肚，萤一忽然想，他是不是也发现了……

    在这里生活，对绳文杉这样熟悉，一定已经发现了什么。萤一装作若无其事地问。

    “我对植物不是很了解……不过，绳文杉看起来不是很精神啊。”

    “……嗯。”

    “没事吧。”

    导游瞬间露出惊愕的表情，马上又变成和气的笑脸。

    “真了不起啊，观光客里面，说这种话的，你是第一个。”

    接着。他慢慢解释。

    “这是今年春天开始的。变得没精神是最近的事。树叶开始变枯……我们导游都很担心，叫来了专家，可是现在还不知道原因。”

    “……原因还不清楚?”

    “嗯。”

    原本很阳光的他，第一次忧伤地低下了头。

    “也许，我们打扰比人类文明历史都久远的大自然，是一件冒犯神灵的事……”

    这时，一阵大风摇动森林。

    “没事的……一定能好起来。”

    萤一知道，这是贝璐丹迪的法术。

    因为，有女神在啊。

    萤一在心里添了这一句，肯定地说。

    贝璐丹迪独自站在绳文杉前，慢慢举起手。背后出现白色双翼，蓝眼睛的天使舞动宽大的双翼出现了。

    “圣洁铃音。”

    阳光下透明的金发随风飘舞。

    “请赐予杉树力量吧。”

    两人牵起手，开始歌唱。法术化为歌声，女神和天使的神圣之歌变成光带温柔地包围着绳文杉。光芒化为温暖的力量，扩散开来，赋予周围树木活力，森林重新充满了力量。可是，最重要的绳文杉，却没有任何变化。

    “绳文杉，请回答我。”

    贝璐丹迪再次轻抚绳文杉。忽然，一股波动传到手上。

    !?

    “你说什么?”

    一不留神，已经错过了，绳文杉再也不肯向女神打开心扉。

    贝璐丹迪万分心痛地低下头，圣洁铃音担心地望着她。

    “我们……再唱一次吧。”

    再次合起手，聚集力量。

    “即使一点点也好，请接受这力量吧。”

    贝璐丹迪的身体发出金色的光。回荡在太古森林的歌声，随风飘散。

    飨宴

    “怎么办?小田?”

    “嗯，真糟糕，小大。”

    早晨和傍晚的猫实工大校园已经有秋天的凉意……校园里的学生们也都换上了秋天的衣服，羊毛衫，靴子，夹克……时尚敏感的人，已经早早换上皮草。不过，有两个人例外。

    自动车部部长田宫还是牛仔裤加运动衫，副部长大泷则是藏满工具的黑皮仔衣仔裤。一年到头，两人穿着自己的制服，置身四季变幻之外……现在，两人正苦闷满胸。

    “还是不行啊，小田。”

    “唔，难办啊，小大。”

    进了学校食堂，两人一边把拉面、咖喱饭扒进嘴里，一边毫无进展地叹息。

    快乐的暑假已经结束，接下来的大事是文化节。这既是和别的学校交流的机会，也是平时成果的发表会，更有丰富多彩的节目……不仅如此，还要积极开展社团活动，壮大自己的社团，这当然需要资金。因此，对指望借助文化节广进财源的各社团来说，这是一年中最重要的大事。

    可是……

    “……不妙啊。”

    田宫舔干最后一滴汤汁，大叹一口气，瘫坐在椅子上。

    对一贫如洗的自动车部来说，猫实文化节是一根救命稻草，可是，这根救命稻草也快断了。

    “喂，昨天，传说中的长发幽灵，终于出现在教员室了。”

    旁边桌子上有人在说。

    “这么频繁啊?”

    “最开始是在喷泉出没……”

    从春天开始就听到这种传说。最初，以为是学校里常有的添油加醋的风言风语。

    “喂，听说，是以前自杀的女人的地缚灵……”

    “以前?什么时候?”

    可是，现在，这个传说在校园里愈演愈烈。

    暑假过后，幽灵在校园里出现得越来越频繁，目击者也越来越多。甚至有人因为害怕不来上学了……校方也不得不考虑对策了。

    “真讨厌……”

    后面走过的两个女生大声说。

    “是啊，好不容易想在男友面前表现表现，可惜……”

    “已经决定取消了?”

    “还没有……下周才最终决定。可是，照这样下去，看来是没戏了。”

    “没有文化节超无聊!”

    田宫的眼睛闪光。

    校方担心会出什么事，正在和文化节组织委员会商量取消文化节……一直听说有这么回事，没想到事态发展这么严重，而且越来越离谱。

    “怎么办?小大。”

    “不妙啊，小田。”

    “我们自动车部一定要誓死保卫猫实文化节!”

    “对!”

    大泷抱起手臂，沉思了一会儿。

    “喂，小田，只要没有那些大惊小怪的家伙了，就没问题了吧。”

    喝干杯子里的水，大泷有意无意地说。

    “嗯。”

    田宫慢慢把视线移到大泷身上。

    “对……对，没有那些家伙，就没问题了。”

    田宫用力握紧拳头。

    “也就是说，解决掉那些不成器的家伙……”

    两人瞬间变得信心高昂。

    “小大……”

    “嗯，小田……”

    两人猛力点头，椅子激动地颤抖，发出嘎吱嘎吱的声音，眼看就要散架。田宫和大泷豪情万丈地站起来，窜出食堂。

    高高的蓝天上，排列着鱼鳞一样的白云，像夕阳一样醉红了脸的柿子从枯叶间探出脸来，他力本愿寺已经早早迎来了秋天。

    “欢迎回来。”

    在餐室里做针线活的贝璐丹迪抬起头。身边的餐桌上，胡乱扔着装着四方盒子的塑料手提袋。

    “啊，真累了，以后再也不揽这种辛苦活儿了。”

    兀璐德哀叹连连，坐下来，脸上明明白白写着不高兴。贝璐丹迪扭过腰向走廊叫道：

    “斯库璐特，姐回来了。”

    马上，纸门哗地一声被拉开。

    “这么慢。”

    这是什么话……黑发跳动，斯库璐特跳进屋来。

    “人家要的冰淇淋，买来没有?”

    瞧这态度……兀璐德支着下巴，爱理不理。

    “不知道。”

    换在平时，斯库璐特早就开战了……不过这次，大小姐却摆足了架子斜眼瞄着兀璐德。

    “哟……敢跟人家用这种口气说话?”

    主尊地位的诞生自然是有理由的。

    ……天界的工作接近尾声时，无意中从佩奥丝的话里得知，自己是被骗来的。斯库璐特不满的怒叫响遍尤古多拉修系统，怒火像火山一样喷发。

    这也难怪，本来兴致勃勃地想去旅行，出发前一刻却被骗回天界，跟BUG苦战，协助重装系统，不生气才叫怪呢。兀璐德本来不想理会，不过剩下的工作还少不了斯库璐特的协助……没办法，只好向她妥协。

    “约好了可不能反悔。”

    向斯库璐特许诺的条件是：“回到地上界会听你一次命令，内容不限。”刚回到他力本愿寺四五天，斯库璐特就迫不及待地发号施令。

    ——兀璐德，今天《丝带》发刊，你去替人家买一本回来，顺便买单子上写的冰淇淋——想起这丫头得意洋洋的嘴脸就一肚子火。

    “香芋冰淇淋、巧克力冰淇淋，有葡萄干的冰淇淋小甜饼绝不能少。”

    斯库璐特向盒子里探望，兀璐德不耐烦地抓抓头发。

    “店里所有的冰淇淋都在这里，自己看吧。”

    “真的?”

    有点不敢相信的回答让斯库璐特停了下来。

    “32种，全部都有?”

    所以才这么大盒啊!

    “哇，太棒了!”斯库璐特笑逐颜开，抱起塑料袋里的方盒子，欢欣雀跃。天使感受到主人的喜悦，悄悄探出头。

    “高贵真红，《花样少女》的连载来了……咱们一边吃冰淇淋一边看吧。”

    主人喜欢的东西天使也喜欢。高贵真红眼睛闪着光，点了点头。

    “这次就算扯平了。”

    斯库璐特在小天使的陪伴下，脚步轻快地走了，这一去就要在屋子里老老实实呆上一整天了吧。

    “哎哟哎哟……”

    总算送走了小祖宗，餐室里的两人互相对视。从分别到现在，在天界只有数日，但在人间却已经一个多月了。总算姐妹团聚，贝璐丹迪放下了心，欢喜无限。

    “姐，辛苦你了。在天界很辛苦吧?”

    “呵呵，没什么。”

    好久没见兀璐德逞强了，贝璐丹迪笑了。从餐具橱里拿出一瓶酒。

    “这是给姐带的特产，希望姐喜欢。”

    这是在屋久岛的特产店转了一圈，和萤一一起给姐姐选的礼物。

    “呵，白薯烧酒倒是从来没喝过。”

    这是用萨摩岛的萨摩白薯和别名“水之岛”的屋久岛的泉水酿造的白薯烧酒，它有很多热烈拥戴的粉丝。一开封，就醇香扑鼻，兀璐德一边享受酒香，一边给自己斟上一杯。

    “嗯，这才像回到了有滋有味的地上界。”

    一口气喝完，兀璐德满意地眯起了眼睛，陶醉在酒香的余味里。

    “姐喜欢就好。”

    斟上第二杯，又一饮而尽。

    “那么，你们进展怎么样了?”

    好酒应该配美味的小菜……至少他们应该接吻了吧，兀璐德望向贝璐丹迪。可是，贝璐丹迪没有如期待娇羞地低下头，而是脸色沉重。

    “……贝璐丹迪?”

    “……我……”

    在兀璐德温柔的注视面前，贝璐丹迪心里的防线决堤了。

    “姐……我……我不太明白……”

    一听萤一说到绳文杉，贝璐丹迪就把它认作“地上的尤古多拉修”，比萤一更期望见到它。可是，这棵地上最古老的杉树，却对自己不理不睬，不肯接受自己的力量。

    贝璐丹迪对自己的力量产生了怀疑，深感不安，回到他力本愿寺后，好几次去寺院后山和城郊的海边，向自然寻求答案。看到有失去活力的树，像往常一样和圣洁铃音一起唱愈伤的歌，自然也像往常一样给她回应，接受她的力量。

    “也许，就是因为那棵杉树太骄傲了。”

    自尊心强的人往往不好相处。

    “如果是那样的话，倒还好。”

    “其它的树都接受了你的能量啊。”

    “嗯……”

    “那就没问题了，别担心。”

    不可思议的是本来一直努力这么想，可是脑中总有一个声音在警告自己，总觉得不安，姐姐的一句话就使自己放松下来。

    “谢谢，姐。”

    可是，不安并没有消失，不过，有兀璐德在，贝璐丹迪就觉得像是多了一百万援兵，信心倍增。

    “那，和萤一接吻了吗?”

    “姐……你真是的……”

    贝璐丹迪的脸又明亮起来。这时，安静的院子里响起了BMW的引擎声，打断了两人的笑声。原来是萤一回来了。

    “啊，你亲爱的达令回来了，快出去吧。”

    “嗯。”

    贝璐丹迪点点头，起身出去。兀璐德望着她的背影，暗自叹了口气。

    也许……和系统的故障有关……

    一口气喝完酒杯里的酒，目光移向只剩三分之二的烧酒瓶。

    “你回来了……今天好晚啊。”

    本来听说今天下午没有课，现在已经过了三点了，萤一也没有打电话回来，贝璐丹迪正担心呢。现在见萤一安然无事，一颗心算是落了地。

    “午饭已经吃了吧?要是还没吃……”

    引擎关掉了，可是，萤一还是一动不动，有点奇怪，贝璐丹迪叫他。

    “萤一?”

    萤一无精打采地慢慢转过头来。

    “贝璐丹迪……”

    紧紧皱着眉，嘴角下垂。

    “怎么了?”

    “贝璐丹迪……”

    看来事态不妙。

    “先进去再说，萤一。”

    贝璐丹迪边温柔地劝道，边打开玄关的门。

    “啊，回来了。”

    餐室里，兀璐德还在跟酒瓶你来我往，瓶里的液体已经只剩一半了。

    “怎么了?”

    萤一抱着头盔，耷拉着肩膀，无精打采地坐下来。

    “糟糕了……”

    “什么事糟糕了?”

    “嗯，正要回家时，被学长们叫住……”

    学长们，就是田宫和大泷。不过，到底是怎么回事啊?

    “他们说了什么?”

    萤一看看兀璐德，又看看贝璐丹迪，说起了学校发生的事。

    “哟，森里君，准备回家了?”

    “啊，学长……”

    在停车场，迎面碰见两位铁塔般伫立、等候已久的学长，不幸的序幕从此拉开。

    “有……什么事吗?”

    一旦被亲热地称作“森里君”，一定是有什么麻烦来了，而且常常是无法办到的难题。

    “其实呢，我们有一个重要的任务要交给你。”

    吡——吡——吡——

    心里警报大作。可能的话，萤一真想扭头就走，下面的话也不用听了……萤一已经看见自己一步步被逼到了悬崖。

    “是……什么……任务?”

    干脆闭上眼睛，一把掀开潘多拉魔盒。

    “森里萤一，现在，你被任命为光荣的特殊部队队长。”

    “?”

    出乎意料，萤一惊魂未定。……本来以为是自动车部的大扫除……去挖帆船零件……就过去的经验来说，应该是这些事才对。

    “特殊部队，是什么?”

    萤一忍不住发问。田宫和大泷正等着呢，马上齐声回答。

    “JSJ生存比赛!”

    “生存比赛?”

    “对，J-自动车部主办，S-争夺奖金100万，J-击退地缚灵，简称JSJ生存比赛’，怎么样，不错吧?”

    又来了……拜托适可而止吧……不知所云……

    “难道，学长们是为了猫实文化节……”

    萤一也听说文化节可能要被取消，原因就是因为地缚灵事件。

    “不错。森里君，为了保卫猫实文化节，为了自动车部的未来，我们想出了这个绝妙的计划!”

    果然……

    他们俩的计划，没有一个成功过。萤一拼命抵抗。

    “不行啊，学长。JSJ……听起来怪怪的……行不通……很危险……又不是3A生存比赛……”

    “哦，说得好。”

    对方好像越来越起劲。

    “森里君的这个特殊部队队长就是……”

    完全没听进萤一的话。

    “击退役。”

    萤一脑子瞬间转了几百个圈。

    他们肯定是这么想的，击退地缚灵就能得到100万奖金，击退地缚灵……跟电影似的，怎么可能。

    萤一身子向前倾，脑子还在转，嘴里已经脱口而出。

    “不行啦。绝对不行!我又不是驱魔师，只是个普通大学生，哪能击退地缚灵?”

    见萤一慌慌张张推辞，田宫一声断喝。

    “笨蛋!不是击退地缚灵，是击退参赛者!”

    “……啊……?”

    大泷面露得意之色，开始从头说明原委。

    生存比赛的目标就是优胜奖金100万。参加者同时开始比赛，可以是个人也可以是团队。比赛规则参照一般的生存游戏，被对方团队或是个人击中，就视为战死，失去参赛资格。开始后，有10分钟散开时间，这10分钟内禁止交战。最后，穿越战火，最先击退地缚灵的就是优胜者。

    “那为什么要击退参赛者……”

    “往下听!”

    参加这个比赛可以免费报名，任何人都可以参加。不过，这时我们就要启动圈套N0．1，那就是销售校内目击幽灵出现的地点图和猫实婆婆兹娃格尼丽实的地缚灵击退手册，它们成套卖，利用谁都想占优势的心理，就可以小赚一笔……

    “兹娃格尼丽实是谁啊……”

    “只卖3000元哦，很实惠的。”

    大泷打开一张精巧的地图，不知道是叫谁做的。

    “森里君，接下来，就轮到你这个特殊部队队长出场了。”

    田宫逼近萤一。

    “你率领的特殊部队，要在找到地缚灵之前，将参赛者全部打退。”

    “呃?”

    “明白了吧？”

    对，这里就是圈套No．2。100万奖金，根本就是空中楼阁，被自动车部以外的人赢了比赛那就惨了。但是，如果萤一打退所有参赛者，那就不成问题了，自动车部卖地图和手册得的钱就稳人囊中了。

    “然后再击退地缚灵，文化节也能开，那就皆大欢喜了。”

    “这可……”

    “森里君不会不帮这个忙吧?”

    “学长……”

    萤一还想推辞，田宫眼露威胁之色。

    “森里，暑假集训你开溜，是不是已经忘了?”

    “啊!”

    为屋久岛之旅欢欣雀跃，完全忘了暑假的集训。暑假过后，好几次被拿出来当反面典型批判。

    “明……明白了。”

    声音像蚊子哼。

    “拜托了，队长。”

    啪地一巴掌，打在萤一背上。

    “就是这么回事。”

    餐桌上已经准备好了一杯茶。茶柱也竖起来了，可是要说现在是好运那是骗人。

    “原来如此……”

    贝璐丹迪安慰的目光投向垂头丧气的萤一。事已至此，只好硬着头皮上，向比赛挑战了。萤一沮丧万分，兀璐德却意外地兴致勃勃。

    “很好玩嘛。”

    “啊……兀璐德，喜欢这种比赛吗?”

    萤一惊讶地抬起头。

    “嗯，反正不讨厌，这是个好机会哦。”

    “好机会?”

    “对，好机会。”

    兀璐德喝完最后一杯酒。

    “回到地上以后，越来越好玩了。”

    兀璐德精神抖擞地站起来，走出餐室。马上从走廊那一头远远传来哀鸣和叫骂，好像是去找斯库璐特算账去了。一阵骚乱之后，只听“超级拖鞋”啪的一声……一切又归于寂静。

    “好像……胜负已分。”

    “是啊。”

    兀璐德把刚才的债都讨回来了。面对苦笑的贝璐丹迪，萤一再次不好意思地开口：

    “贝璐丹迪……”

    自己本来是准备一口回绝的……可是出于自己的私心，没能拒绝掉。

    “实际上……学长们还说了一件事……”

    毛孔往外直冒汗。又怕又期待，萤一不敢抬起头，合起双手大叫：

    “可否请你换上护士服?”

    幽暗的草丛里传来昆虫们奏出的小夜曲。夜空如洗，月亮不见踪影，只有星星们闪闪发亮。黑暗中浮现出学校的轮廓，和白天所见的大不相同，熟悉的校舍也像荒屋一样，神秘威严。

    可是，校舍外的学生专用停车场，却像盛大节日一样明亮沸腾。全副装备的战士们人声喧哗，焦急地等待着比赛开始。

    自动车部主办，争夺100万奖金，击退地缚灵一一简称“JSJ生存比赛”，今天终于拉开帷幕。出乎预料的是比赛大受欢迎，参赛者达到了6000人。

    “呀，盛况空前，盛况空前。”

    身着运动衫，哈皮裤，头戴卷头巾的田宫和穿着得意行头一一中世骑士甲胄的大泷欣喜若狂。

    “拜托了，森里君。”

    “……唔……”

    萤一无奈地叹了口气。

    看看四周……电动、弗利昂、氧气枪、气枪，各种仿真枪械一应俱全，装备从警服到二战、越战以及现代军装，以至西部牛仔装、南北战争系军服、时代剧里的造型、土著装；SF、电影、游戏以及动漫(包括美国动漫)里的造型、神秘宗教服，应有尽有，令人眼花缭乱。

    大家看起来都斗志昂然，热情高涨，接下来一场火拼看来在所难免了。

    “田宫学长，今井学长和其他自动车部的前辈呢……”

    既然是自动车部特殊部队，怎么没看见其他人?

    “哦，他们负责大会运营、裁判、摆摊，人手不足啊。”

    连摊都摆上了……

    果然是商人头脑。这么说来，就只有自己和两位学长了……察觉到萤一的视线，田宫马上说道：

    “我们要在这里严阵以待，掌控局势。”

    “啊?你们不参加比赛?”

    “唔……成千上万的勇士要迈向战场……作为主办者，我们要以防万一，做好伤员接应工作。”

    “啊?”

    “光荣的战斗，就拜托森里君你了。”

    “怎么能这样……”

    冠冕堂皇的理由，让人无法反驳。所谓的特殊部队，看来只有萤一、兀璐德和斯库璐特三个人。

    “……啊……”

    萤一沮丧不已，背后有人兴冲冲地一巴掌拍来。

    “不要泄气!有我们在呢，打起精神来!以一当十!”

    兀璐德穿着无袖的黑色紧身骑手服，堪比“查理的天使”，大胆地敞开拉锁，露出隐约可见的丰满双峰，性感妩媚。

    “是啊，咱们可是精锐部队，不需要多余的人来碍手碍脚。”

    斯库璐特打扮跟平常一样，可是一看到她背后的东西，萤一睁大了眼睛。

    “那是……什么?”

    “听仔细了，这是改良的哨兵小弟RX里坦兹’。”

    “哨兵小弟?”

    白色圆脑袋，红色圆胖身体，黑色斗笠，像古代步兵，比斯库璐特矮半个头。萤一第一次看见机器人，好奇地看了又看。

    “唔，真了不起……”

    “哼，当然。外观看起来跟原来一样，内部功能可是大有改善哦。萤一你看不看得出来?”

    斯库璐特看起来自信满满，鼻子翘得比平时都高。萤一绕哨兵小弟看了一周，忽然停下脚步。

    “我是第一次看到机器人啊……”

    “啊?……”

    “以前在寺院里吗?”

    斯库璐特一时语塞。兀璐德赶紧回答。

    “以前放在天界。记错了，以为给你看过呢。”

    “是吗?”

    萤一真好骗，斯库璐特大大舒了一口气。兀璐德用胳膊肘顶了一下乍喜乍忧的斯库璐特。

    “笨蛋，这家伙什么都不记得，说什么他都相信。”

    “人家可不像兀璐德是谎话精。”

    “真是个小孩子。”

    “再说一遍!”

    还没比赛，已经开始内讧了，这时，传来贝璐丹迪的声音。

    “大家准备好了吗?”

    萤一转过身，霎时忘记了身在何处。

    浅蓝色灯笼袖长裙，外面洁白的罩裙，肩口和裙边还有可爱的蕾丝，闪亮的栗色头发上戴着白色护士帽。这身大正时代的打扮看起来气质出众，楚楚动人。

    “贝……贝璐丹迪!”

    心跳加速，体温骤升。

    活着真好……

    萤一第一次对学长们的策划心存感激。看到这样的贝璐丹迪，觉得浑身斗志昂然。见萤一如痴如醉的表情，贝璐丹迪羞红了脸。

    “怎么了，奇怪吗?”

    “不……不是，很合适，好可爱。”

    本想说些漂亮话，可是嘴里冒出来的却是这些傻话。萤一脸红得

    比贝璐丹迪还厉害。

    “太好了。”

    萤一几乎陷没在薰衣草色的眼睛里。为了警告自己恢复理智，一把抓起几公斤重的装备，扛在肩上。

    “好，出发吧，尽力而为。”

    尽量装作轻松，转移开视线和话题。

    “说什么呢，我们必胜!”

    “还用说吗。”

    两位女神的斗志正熊熊燃烧，打断萤一的丧气话。这时，号角响起了。时针马上将指向深夜十二点，出阵的时间到了。六千多位战士兴奋的呼声在深夜的空气中震荡。

    “萤一，要小心……”

    贝璐丹迪的声音淹没在出发的哨声中。

    一瞬沉静之后，地震般的马达声一起响起，战士们一起开出起跑线。萤一挥挥手，转眼间消失在人潮中。

    黑暗的夜空中一轮新月高悬，皎洁的月光洒落到地面，星星的光芒也显得黯淡，照不到地面。秋天美丽的夜空之下，炙热的战火已经被点燃快一个小时了。

    校园已经变成战场，战线正在扩大，蔓延整个校园。

    “怎么样，活路打开了吗?”

    “中途火力不足……”

    小无线电通报着彼此的进展。

    据说，猪仓台校舍，特别是夏天以来，频繁发生目击幽灵出现事件，搜查活动进入白热化。

    “A队，进入校舍后如何?”

    “D队作为后援暂时待命。”

    聚集在猪仓台的战士们，不论是个人还是团体，都团结一致，结成了共同战线。实际上，是鉴于单独进入的队伍都遭到重创，大家才急忙转为联手作战。大家意识到，敌人不可低估，不这样做就无法与敌人对抗……

    “C队在等待冲锋的时机。”

    一边寻找机会，一边小心前进，但是进展甚微。

    “畜牲……敌人到底是什么东西……”

    敌人的真面目还不清楚，忍不住焦躁起来，这时，前线队伍的无线电中传来炮火轰鸣和声声惨叫。

    “校舍三点钟方向……哇……炮火猛烈……哇……”

    伴随一阵杂音，通信中断了。正在不安，耳边传来奇怪的声音。

    “喂，是什么声音?”

    “咦，在摇晃?地震?”

    这时，强敌露出了真面目。大地摇晃，爆炸声轰鸣，校舍的阴影处慢慢显现出六杆炮筒……然后是巨大的车轮。沉重凶恶的炮塔前端，居然浮现了哨兵小弟的脸，怪异得让人恐怖。

    “这就是哨兵小弟镇压暴动附属高机动8轮装甲车Ⅲ号’。”

    斯库璐特从升降口露出脸，得意忘形地放声大笑。

    “喂，大型战车也能参赛!?没听说过!!”

    战士们从草丛中探出身，大声怒呼。哨兵小弟嗒嗒几声算是回答。这辆战斗车跟哨兵小弟的控制器联动，只要设定“攻击敌人”的程序就不需再操作瞄准，等着看好戏就行了。

    炮塔瞄准目标，慢慢移动。

    “喂，违反规则!”

    本来就是自动车部主办的不靠谱比赛，哪有什么规则。从利用马克思威尔魔石作能源的机关炮中，8毫米的BB弹无情地如雨般落下。

    “哇——”

    “见鬼!撤退!先撤退!”

    战场形势急转直下，本来牢守四方的战士们，慌慌张张地大批逃离战场。枪林弹雨中的斯库璐特悠然自得，歪歪小脑袋，按下蓝色按钮。

    “哼，哨兵小弟追尾传感器启动!”

    “嘀嘀嘀……”，哨兵小弟的眼睛闪着怪异的光。

    几分钟之后……

    从猪仓台校舍到本部校舍的6公里公路上，挤满了落荒而逃的战士。

    好不容易逃到公路上，以为逃过一场大难，刚松了口气，又被迫尾传感器追踪而至，于是，投入全部兵力的三分之一参战的“猪仓台战线”，不幸全线崩溃。

    “啊，刚第一局比赛，就挂了……”

    全线败退之后，身上的装备更觉得沉重难当。一个军服战士无精打采地走在回去的路上，另一位叫他。

    “喂，别无精打采，伤兵也有甜头哦。”

    “啊?”

    眼前浮现出一个亮丽的身影。

    “白衣天使在等着我们呢。”

    “嗯。”

    这下有点心痒难当了。

    “贝璐丹迪小姐……”

    结束了战斗的战士们，手牵着手快乐地跑起来。

    “伤员们请排队。”

    学生停车场挤满了人。这里既是起跑线，又被指定为唯一的安全区，搭上了野战医院的帐篷。就一个生存比赛，叫作野战医院似乎太夸张了，不过，田宫、大泷自有小算盘。

    考试日那天到过一次大学的贝璐丹迪，已经成为一个传说。在食堂里亲眼目睹的人口口相传，让没见过的人更是浮想联翩。如果说沙夜子是猫实的女王，贝璐丹迪就是猫实的女神。这次特别以护士服现身，男生们自然不能放过一睹芳姿的机会。这才是“JSJ生存比赛”的看点。

    “好，小大，开始了。”

    “收到。小田。”

    在外面维持秩序的大泷大叫。

    “久等了!护士小姐贝璐丹迪来了!”

    帐篷中出现了身穿浅蓝色长裙和白色罩裙的贝璐丹迪，安静地鞠了个躬，马上引起一阵低声赞叹。真是战场上盛开的一朵雏菊。

    “啊，传说中的贝璐丹迪小姐。”

    “能亲眼见到太有福气了!”

    贝璐丹迪的身影消失后，男生们仍沉醉在对她楚楚动人身影的回忆中。

    “治疗费3000元。”

    大泷手持排队名单，拿出挂号钱箱，钱箱马上被纸币淹没。

    小田，作战大成功!

    只要一个人取胜，比赛就会结束，那么，多数参赛者就没有希望，会产生不满。要让参加比赛的所有人，连没参加的人都高兴……当然，这样就能赚更多钱……那就要靠贝璐丹迪野战医院的“身心全方位护理”。

    拼命压住嘴角得意的笑，大泷放开嗓子。

    “3000元。护士小姐贝璐丹迪的治疗，一次只要3000元哦。”

    当然，这层用意当然不能让萤一知道，对他就说请贝璐丹迪来当志愿者。

    “加油哦，森里。”

    一转眼，伤员队伍已经排成一条长龙，排出了停车场。

    啪嗒……

    打破沉寂。

    “……中弹!”

    又一个人出局了。

    和猪仓台的激战相反，“现代雕塑鲸鱼喷泉战线”被静谧的紧张感包围。比赛开始两个多小时了，还处于胶着状态。喷泉广场被两栋四层楼校舍包围，最适合狙击。因此，校舍里潜伏着多位狙击手，变成了一场暗战，谁都不敢轻举妄动。而且，还得要找出神出鬼没的幽灵，这就更需要忍耐力和集中力。一旦有个闪失，立马被踢出战场。

    “接下来是?”

    “正在搜索……”

    虽说是秋天，深夜的空气已经寒气逼人，一动不动，更觉寒意袭人。

    “窗户全开好冷……”

    为了方便狙击手们射击，校舍二楼、三楼的窗户都全开着。

    “喂，别光看下面，注意楼顶。”

    “知道了……不过，还真费劲。”

    据守在北侧校舍三楼已经很久了。比赛一开始他们就冲上来占据了这个有利地形，可是……

    “怎么搞的……真的有幽灵吗……”

    其中一个凝视着录像机，问拿高倍望远镜探望的同伴。

    “会出来的，我让泉调查了。”

    “电子系的那个?”

    “对。我灵机一动，让她用系里的电子计算机统计分析了。”

    “还真是下足了功夫。”

    “呵呵，过奖了……”

    “那，怎么样?”

    “唔，很可爱，又聪明……”

    “不是说你的泉。分析的结果，结果!”

    “哦……分析的结果，今天凌晨两点，幽灵出现在对面那栋校舍楼顶的几率是87％。”

    两栋校舍的距离大约40米。这两人的第一目标就是击退幽灵。距离这么远，看来两人对自己的射击术很有自信。

    “只剩5分钟了。幽灵一出现就发射驱魔BB弹’。目标是100万，我们七三开……嘻嘻!!”

    话忽然断了。

    凝视着录像机的人不由扭过头去看忽然僵住的同伴。

    “……怎么了?”

    因痛苦扭曲的脸，狠狠吐出一句：

    “中……弹……”

    蹲下来抱成一团。看来是被人从近距离射中了。

    “什……什么?”

    连忙在录像机的高性能光屏里搜索敌人。伙伴被击中，他慌了手脚。

    “在哪儿……混蛋……在哪儿……”

    到处搜了个遍，鬼影子都没有。正在恐慌之际，夜空中一道子弹的轨迹向他冲来!

    啪!

    他慌忙跳起来，也没注意到自己被打中了。这下枪林弹雨迎面扑来。

    这下才意识到自己中弹了。

    “中弹了……”

    银发狙击手这才松开扳机。

    “赶快退场!”

    坐在飞行扫帚上，悬停在夜空中的兀璐德从枪身20英寸的折叠式来福枪中拔出弹带。正好无线电对讲机传来萤一的声音。

    “兀璐德，狙击手清扫作战该结束了。”

    埋伏在南楼屋顶上的萤一松了一口气。抬起穿着防弹衣的上身，脱下脑袋上盖的长着兔子一样长耳朵的头盔。

    “这东西真奇怪。”

    萤一再次端详手上的“头盔”。这是搭载可视及不可视光线探知机的静动物体感知索敌机器……俗称“超级探测帽”，不用说又是斯库璐特的杰作。戴着它，萤一可以在屋顶作出指示，乘着扫帚的兀璐德接到指示，无声无息地接近对方，在空中出其不意地进攻。凭借这个强有力的工具，两人成功地干掉了90组以上的狙击手。形状虽然看起来怪模怪样，其威力倒是不容忽视。

    “兀璐德，向下移动。”

    接下来就不用顾忌狙击手们了，因为他们都被干掉了。只要收拾掉胆战心惊的残兵剩勇就行了。

    “OK……一鼓作气收拾掉他们。”

    萤一把机器藏进包里，把包推进楼梯下的暗处。包太重，等会儿再来拿。从枪套拔出电动机器**，一身轻松地冲上了非常楼道。

    这时，兀璐德已经把来福枪换成了大口径光学气枪，正在向下搜索。

    刹那间，强烈的波动震动了她。

    “这是什么?”

    如果说是幽灵和妖怪那还远远不可能产生这样强烈的波动……寒冷刺骨，令人生畏的巨大力量。

    “难道是……”

    兀璐德马上回头。波动发生的地点是南楼的楼顶。

    “萤一……”

    扔下气枪，加快扫帚马力冲向南楼。

    “贝璐丹迪……小姐?”

    带着温柔笑脸治疗病人的手停住了。不知何时，笑容从脸上消失，贝璐丹迪身体僵硬，帐篷中的空气也随之沉重起来。

    “没事吧?”

    一个负伤的男生问道。可是，贝璐丹迪好像完全没听到，她正全神贯注捕捉瞬间的波动。

    那波动是……

    身体还记得，那熟悉的波动怎会轻易忘记……

    “呃……对不起。”

    “啊?”

    贝璐丹迪忽然站起身。

    “剩下的就拜托了。”

    把野战医院交给田宫，奔出帐篷。

    “萤一!”

    映入兀璐德眼帘，降落在楼顶的是目瞪口呆地坐在地上的萤一和中央的一团白光。这就是传说中的幽灵……可是，直觉告诉她，没那么简单。

    “没事吧?”

    对兀璐德的问话，萤一只能茫然点头。

    “我来应付，你快走。”

    萤一往后移动，兀璐德上前一步，像是要保护他。

    果然，担心的事发生了……

    第一次来猫实工大时听说的幽灵……那时感到的不安又再次袭来。

    时间本身有轨道修正能力，过程千差万别，可是，到达的结果却是一样的。

    可是……这东西是个意外。

    系统复原后，虽然会发生少许变化，可是，这个幽灵的传说却完全超乎常规，过去从没发生过这样的事，而且，姐妹三人什么都没做，系统复原不到两周，幽灵传说就已经在流传了。

    在屋久岛贝璐丹迪遇到的事……尤古多拉修系统的数值异常，也许都和这有关。

    盯着白光，兀璐德念起咒语。

    “我是司掌过去的时间女神，为何引起地上界的骚动，命令你快速说出理由!”

    “这是?”

    咒语引起一阵摇动。白茧一样的光团缝隙中，产生一波新的波动。

    “这是……!?”

    兀璐德迟疑之间，摇动更加剧烈，光芒大炽，并以惊人的速度向萤一扑去。

    “糟糕。”

    光的触手伸向萤一，想要把他吞没。触手碰触到萤一的身体，溅起耀眼的火花。

    “哇——”

    萤一全身受到冲击，发出惨叫。

    “萤一!”

    萤一在火花中挣扎着，在冲击下向后弹飞。光团似乎也威力稍减，向后退了一步。

    “趁现在……雷光……”

    时机不可错失。兀璐德伸出手的一霎那……啪，有剧烈的破裂声。

    屋顶上夜间灯的灯泡和灯罩被炸得粉碎。

    “等等，兀璐德!”

    贝璐丹迪从灯泡的反射板里钻出来，及时制止了正准备使用“雷光召唤”的兀璐德。

    “贝璐丹迪，你怎么从那里出来了……”

    灯泡的反射板和镜子差远了，利用它来进行空间转移，严重耗费法力。贝璐丹迪肩头颤抖，大口喘气。还在蹒跚的她赶紧站到萤一身前，使出法力布下结界。

    “我来保护萤一。”

    兀璐德使出法术后，光团会有什么样的反应还无法预测，但萤一也肯定免不了身受其害。贝璐丹迪召来圣洁铃音，强化结界，试图制止光团的前进。

    可是，光团并没有停止扩张。光团和结界的力量相撞，吞没风的力量继续膨胀。一时间，狂风大作，周围空间产生了强大的气压。再这样下去，空间会被撕裂。

    “姐，带萤一走……”

    “放心，看我的!!”

    首先要保证萤一的安全，再来对付光团。

    “结界法术……最大!”

    贝璐丹迪使出全身法力将结界扩张到最大，兀璐德开始咏唱法术。

    “我的另一半……”

    在兀璐德的召唤中，舞动黑白羽毛的天使优雅世界出现在火焰中。

    “空间滑人法……去吧!”

    兀璐德和天使一起咏唱的法术歌声化为光带，划破狂风。贝璐丹迪减弱结界力，让光带进入，光带包围住萤一，转瞬消失了。

    “贝璐丹迪，我已经把萤一送回他力本愿寺了。”

    贝璐丹迪点点头，解除结界，进入备战状态。风停了，空间陷入极度的紧张中，兀璐德也伸出双手准备进势，就在这时……

    “怎么回事?”

    白色光团忽然左右晃动，像力量支持不济，放射出强烈的光，然后像云霞一样消散了。

    “消失了……”

    周围恢复了寂静，黑暗又重新包围了一切，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只有散落的灯泡碎片，证明了刚才的险恶局势。

    “贝璐丹迪!”

    兀璐德抱住体力不支倒下的贝璐丹迪。

    贝璐丹迪能量消耗殆尽，陷入了深深的睡眠。栗色的头发贴在脸颊上，兀璐德温柔地帮她拂开。

    “真拼命……”

    圣洁铃音和优雅世界的扇动着翅膀，兀璐德仰望着漆黑五月的夜空。

    “情势不妙啊……”

    那光团中的波动……那是她无比厌恶又无比怀念的魔界的味道，不会有错。

    银发在风中飞舞，兀璐德的思绪也如长发纷乱。闪耀的群星，不知不觉已经宣告了冬天的到来。

    第三章

    月花

    “呀……”

    一阵裂锦破帛的叫声回荡在他力本愿寺。主屋屋顶上休息的麻雀也叽叽喳喳一阵乱叫，纷纷飞上天空，像是在抱怨扰了它们的清休。

    “怎么回事?”

    “是大门那里。”

    拉开玄关的门，萤一和贝璐丹迪冲出来。原来是在寺院门口守门的哨兵小弟逮住了一个人，那人正被哨兵小弟双手倒剪抓个正着。

    “又来了……”

    JSJ生存比赛中，斯库璐特大获全胜，欢欣雀跃，于是让哨兵小弟充当门口守卫。庞大的“哨兵小弟暴动镇压装备”也蹲在旁边起震慑作用，弄得寺院跟要塞一样，从邮递员到快递，事无巨细都要接受哨兵小弟的检查。

    “斯库璐特真是的……”

    “不是叫她收起来的嘛。”

    两人早就见怪不怪，可被抓住的人正大声惨叫，留短发的头摇得像拨浪鼓，正尝试逃出哨兵小弟的钳制。

    “快救我，小萤!”

    “啊，小惠!”

    今天的受害者，是萤一的妹妹小惠。

    “对不起啊，小惠……斯库璐特，快道歉!”

    斯库璐特被迫坐得端端正正，低头认错，可腮帮子还是气鼓鼓。

    “哈哈哈……没事，就是吓了一跳。”

    小惠爽朗地笑着，不客气地端起泡好的红茶送到嘴边。斯库璐特飞快地瞟了她一眼，又低下头嘀咕起来。

    “事先通知一声不就行了，人家也能做好准备!”

    “斯库璐特!”

    见妹妹全然不肯反省，贝璐丹迪语气严厉起来。斯库璐特板起脸。站起身就冲出了餐室。

    “斯库璐特!”

    斯库璐特噔噔噔跑过走廊，把自己房间的纸门粗暴地拉上。小惠吃惊地问：

    “怎么了?”

    “呃……是兀璐德突然回去了……”

    “回外国?”

    都忘了骗小惠说女神三姐妹是外国人了。

    “嗯……嗯，回外国。”

    “有什么麻烦吗?”

    “这……我也不清楚……”

    生存比赛之后，兀璐德就回到了天界。只说“有点事”，也没说清楚是什么事……

    斯库璐特可就高兴了，电视也没人跟她抢了，报纸也是一个人独霸，又没人欺负自己，再没有人来多管闲事……不过，这只是开头几天，渐渐就觉得少了些什么，反而觉得寂寞，最后变成了不安和烦躁。

    “果然还是姐妹啊。”

    “嗯，虽然常吵架，可两个人亲着呢，我都羡慕了。”

    “不在身边才知道珍惜……这就是姐妹啊。”

    红茶的热气飘起。

    “我去看看。”

    虽说刚才出言责备，还是放心不下斯库璐特，贝璐丹迪悄悄离开餐室。

    餐室暂时陷入沉默。真是亲密无间的兄妹!小惠抱起手臂发问了：

    “出什么事了?”

    “……嗯?”

    “我今天才知道，比赛后小萤休息了两周……已经两周了，出了什么事?没关系吗?”

    “呃……嗯……”

    在屋顶上遇见幽灵，然后发生了什么，萤一就不记得了。醒来的时候，自己在他力本愿寺的被窝里，三位女神围着自己，正在念咒语。睁开眼第一眼看到的是贝璐丹迪泪水满面的脸。那张喜忧交加的脸，现在都忘不了。

    “以为你再也醒不了了呢。”兀璐德开玩笑说。

    由于和幽灵近距离接触时所受的惊吓太大，集三位时间女神之力，花了三天三夜的时间，才把萤一从昏迷中唤醒。如果没有女神们的帮助，萤一完全恢复可能要花半年多，这可不是开玩笑的。

    “对不起，让小惠担心了。”

    为了调理身心，萤一向学校请了假在家休息。

    “你不告诉我我才担心呢。”

    过了两周才知道哥哥休病假，小惠急忙赶来，亲眼见萤一没事，这才安心。

    “看起来还挺精神的……好好保重哦，老哥。”

    “嗯，对不起哦，谢谢你，小惠。”

    萤一合掌道歉，小惠这才展开笑脸，放下心来，手伸向桌上的点心。

    “不过，小萤休息也许反倒是件好事。”

    小惠一开吃就停不住。这下轮到萤一好奇了。

    “出什么事了吗?”

    和谁都没有联系，当然不知道学校里发生了什么事。从小惠嘴里说出来的事，说是奇怪也算得上奇怪，说是平常也算得上平常。

    首先，回溯两周前比赛中，喷泉广场的校舍附近忽然局部刮起了暴风，狂风中甚至出现了伤者。可是，本该收容伤员的野战医院，因为贝璐丹迪的忽然消失而陷入混乱，根本无能力救援。生气的暴徒们，就把矛头指向了主办者……要求退还诊疗费，要求见贝璐丹迪的叫声沸反盈天，最终发展成了大暴动。

    “学长们没事吧?”

    “没事才怪。”

    生存比赛事先并没有向校方申请，取得校方许可，首先是猪仓台校舍附近的树木遭到破坏(斯库璐特的“哨兵小弟暴动镇压装备”干的好事)，接着是南校舍楼顶上的非常灯的破损(贝璐丹迪进行空间转移时造成的)，学校的窗户玻璃也全部破碎(兀璐德她们与幽灵战斗所引发的波动冲突造成的)，还有比赛中的其它损害，所以大会发起人田宫、大泷两人被宣布无限期禁止参加社团活动。

    “真可怜。”

    “还有，今年的猫实艺术节也取消了。”

    “啊?真的?”

    这可是出人意料。

    “现在还是避避风头好。”

    现在自动车部正在经历狂风暴雨，最好还是避远点，萤一搔搔头不知怎么办好。小惠把篮子里最后一块饼干塞进嘴里，接着说：

    “唯一一个好消息，是幽灵不再出现了。”

    “……”

    这算什么好消息。虽说击退了幽灵，可是100万根本就是水中泡影，猫实艺术节又取消了，简直白忙活一场。

    “自动车部现在暂时决定由小萤代理部长。”

    “啊?”

    “活动室的门上贴着呢。”

    这下更不妙。

    “还是不去学校为好……”

    萤一垂头丧气，忽然眼前递来一个照相机。

    “……照相机?”

    小惠说话声调变得像撒娇的小猫。

    “喂，小萤。”

    小惠一这样，就得多多提防。自动车部和自己都正处于危急关头……可怜啊，可是，麻烦还是层出不穷。

    “小萤，喜欢照相吧?”

    “呃……”

    “这可是个好东西哦。”

    “是嘛。”

    “可以照下美丽的贝璐丹迪哦。”

    “是哦……”

    小惠笑脸盈盈，绕着圈子说话。萤一不耐烦了，开门见山地问：

    “什么事，直说吧。”

    小惠就等着这句话呢。

    “想不想买下它?”

    “你不是说担心我嘛，原来是为了这个。”

    真没办法，叹了口气。

    “当然不是。当然是担心小萤啦。不过，你看来很精神嘛，不是没事了嘛……”

    真是的。

    最终又上了她的圈套。萤一把照相机拿在手里，仔细端详。这是小惠存了好久钱，才买的第一架照相机。

    “你不是很宝贝它吗?”

    “嗯，可是只好忍痛割爱啊，年底要跟社团里的朋友一起去旅行……因为文化节取消了嘛。本来指望文化节上赚一笔的……定金期限越来越近了……现在就算去打工也来不及了。”

    说到了痛处。这样说来，自己身为搞砸文化节的自动车部一员，也不能坐视不理。

    果然最后还是小惠胜利啊。

    不情愿地拿出钱包，问：

    “多少钱?”

    “一口价，只要三万块!”

    “太贵了吧!”

    “因为是圣诞节嘛……半年前就开始接受预订了哦……我还算走运，正好有人取消预订，不然还要等一年……”

    “好了好了，知道了。”

    深深叹口气，真没办法。一口气抽出三张万元大钞，心疼地交给小惠。

    “谢谢哥哥!”

    小惠恭恭敬敬接过来，两眼放光。萤一虽说像从身上割了块肉，可是看见妹妹幸福的笑脸，又感到十分满足，谁叫自己是哥哥呢……小惠一句话打破了萤一的幸福感。

    “小萤，圣诞节有没有准备什么节目?”

    “你这家伙……伸手把钱全拿走了还敢说这种话。”

    小惠的话把萤一拉回了现实，这些日子的生活费怎么办?钱包里只剩下些小钱。

    “啊哈哈，是哦，是哦。”

    赶快把钱塞进自己钱包，小惠一口气喝干快冷掉的红茶。

    “不过，离圣诞节还有一段时间，打个工就行了，贝璐丹迪收到礼物会很高兴哦。”

    “贝璐丹迪……”

    上一次庆祝圣诞节是几百年前的事了。森里老爸说“圣诞节是基督徒的事，跟咱们没关系”，所以森里家新年比圣诞节隆重多了。进了大学大家都过圣诞节，这才意识到圣诞节也很重要……不过，没有女朋友的自己，只有羡慕别人的份。

    可是，今年的圣诞节就不同了。恋人……要这么称呼要继续努力，不过心爱的女神就在自己身边呀。

    “是啊，礼物……”

    仔细想想，自从从屋久岛回来，都没有什么像样的活动，就这么过了几个月。圣诞节是年内最大的事了……可不能放过这个好机会缩短两人间的距离。萤一热情高涨，已经飞进了灿烂的想象世界。

    “好，这次一定要吻她……”

    “小萤还没有跟贝璐丹迪接过吻啊。”

    “……!”

    银杏树金黄色的扇形叶子悠悠飘舞。这个充满暖意的深秋的一天，慢慢渐近黄昏了。

    滴滴……轻柔的电子音响起，升降机到达目的地。

    “身为管理限定，平常也没到这儿来过……”

    不知多久没有人来过了，打破静寂的只有自己的足音。

    拉过椅子，扫视开阔的中央控制台，目光停在头顶上。

    “这才是精华呢……”

    这里是尤古多拉修中枢主控制第三中集站内宇宙入口单元。在兀璐德和佩奧丝工作的系统操作室上面三十层，是尤古多拉修系统中的初级系统单元之一。尤古多拉修系统经常受BUC进攻，作为预防措施，经常要对系统进行升级，因此系统上残留着很多不用的旧程序和设置。

    “接下来，要是能老老实实听我的话就好了。”

    兀璐德的手指在控制面板上优雅地敲动。

    虽说有些程序已经不用了，但也不能简单地删除，不小心删除后，还会导致系统混乱，因此，通常都是照原样保留下来。

    “我要的答案……在哪里……”

    中央控制台上光芒明灭。兀璐德想起了那团白光。

    在楼顶上对峙时，光团中的波动，没错，就是魔属的那个人。

    自己的身体还记得那波动，想忘也忘不了，因此才返回天界，进行确认……可是，现在还未能得出结果。

    “总之，时间轴算法分析的结果显示，不确定要素的存在率和时间连续带确定事项的领域占有率之间的平衡，在系统复原后已经出现异常。”

    兀璐德自言自语道，抓了抓肩头的银发。

    又或者……

    手镯叮当作响。

    天界消亡时，斯库璐特造的程序疫苗有问题……又或者，系统崩溃比想象中还早……

    想到这一点，兀璐德输入新的数据，然后停下手。

    要找出答案，只有不停假设。现在，系统复原已经实施，时间还在一分一分地流逝，要找出答案，最快的方法就是，在理论上重现程序重启的瞬间状态，也就是假定斯库璐特造的程序疫苗及系统崩溃的时间都没有问题。

    “要试了才知道。”

    对外称维护系统，实则马不停蹄地四处调查，可是，什么问题都没有发现，剩下的只有这过去的遗物一一第三中集站的宇宙进口单元了。兀璐德心中夹杂着不安和期待，开始进行系统确认作业。

    噼噼噼。

    这时，流动的大量数据中，忽然发出了信号。

    “……？……”

    切换到监控器确认。意外的是，这是尤古多拉修的初期单元发出的。

    “这个单元怎么现在还在?”

    这个旧单元简直可以称为化石了，看起来现在还在活动。

    “怎么会启动?”

    兀璐德马上着手追踪。复原时，也就是尤古多拉修重启时，单元显示活动过，然后，系统就再无反应。

    “喂，给我出来啊。”

    用尽办法，都没有结果，也不知道是不是系统出了问题。

    “惨了，要修复系统，哪有时间……”

    “要花很多时间哦。”

    有人来了。兀璐德回过头。

    “!……佩奥丝!”

    一级神佩奥丝黑发飘扬，脸带微笑。自己太专注于作业了，都没注意到，真丟脸。

    “觉得最近你行动可疑，所以跟来看看。”

    那就更丢脸了，原来早就被发现了。

    “啊，丢脸……”

    佩奧丝满不在乎。

    “兀璐德，你虽然有点秀逗，可不是个傻子。这么专心调查，傻瓜才看不出来。”

    “这是夸我还是损我啊?”

    “随便你怎么想啦。”

    佩奧丝嘻嘻笑着，从背后看监控器。

    “我也没来过这里，正好来学习学习。”

    “好啦好啦。”

    为避免言多有失，兀璐德转过头再度投入作业。

    尝试了各种途径，单元还是毫无反应。好不容易下到30层来到这里，得到的成果就是知道了这个单元是网络的一种，在尤古多拉修重启时不知什么原因有过反应……这可太不尽人意了。

    没办法了……既然这样，就只好搜索波动接触萤一之前的所有时间纪录……

    从系统复原到南侧校舍的遭遇……要查出波动是怎么出现的，看来只有一点一点查看。可是，这样下来，哪里是个尽头。

    “佩奥丝，有件事要拜托你这位一级神。”

    东看西看的佩奧丝优雅地回过头。

    “什么事?”

    “能不能帮我揉揉脚?”

    “什么?……”

    “因为，你看起来很闲哦。”

    “……”

    不知哪里出现的红色蔷薇花辦，在空中卷起漩涡。

    “我可不是为了给你揉脚来的!”

    只见佩奧丝雪白的手腕舞动。

    “秘技。蔷薇龙卷!”

    佩奧丝背后，蔷薇花蔓蔓延，花辦和刺一起向兀璐德迎面扑来。

    “哇——”

    热情的蔷薇风暴，把尤古多拉修中枢主控制第三中集站内入口宇宙单元染成了深红色的海洋。

    啪……什么东西落到了脸上。

    沉醉于作业的萤一刚开始还以为是自己的错觉，一眨眼，小雨变成了大颗大颗的雨滴。

    “果然下雨了，不愧是贝璐丹迪。”

    早上天气还很好。天气预报也说今天降雨率为O％。出门的时候，贝璐丹迪递给萤一雨衣，萤一不解其意，但还是塞进包里。到了下午，老天就变了脸，黑云阴沉沉地压下来，终于下起了雨。

    萤一从包里取出雨衣穿上，接下来还要打工，感冒了可不行。

    “喂，打工的，把这个装好今天就没事了。”

    “是。”

    这份“护栏设置”的工作是大泷介绍萤一做的。萤一大口呼出白气。猫实临海水族馆前的路上停着的数台货车周围，作业员在慌慌张张准备收工。

    雨越下越大，雨和海风交织，萤一手脚渐渐麻木。

    使用空气棘轮，凭感觉装好最后一条轨道，作业员关掉引擎压缩机的电源。

    “好，把工具和压缩机收进货厢，今天工作就结束了，辛苦了。”

    “知道了。”

    萤一马上动手收拾四处的工具，和其他作业员一起把压缩机抬进货厢。

    “那，明天再见。十点五十分，在这里，别迟到了。”

    “是。辛苦了。”

    目送货车驶去，萤一大大松了一口气，目光投向，临海水族馆正面拱门上的时钟。

    “到下一份工开始，还有四小时。好，按计划，先回去吃晚饭。”

    搓搓冻僵的手，萤一启动了BMW的引擎。马达声淹没了雨声，围巾上升起的白烟消散在黑暗里。

    “希望雨早点停啊。”

    萤一边把手放在渐渐变暖的车体上取暖，边在心里祈祷着。接下来深夜里的工作，也是大泷推荐的，是道路工程的交通管理。靠力气吃饭的体力劳动固然辛苦，深夜站着一动不动指挥交通，也不是件轻松活儿。再下雨的话就更糟糕了。

    “现在先回去吧。”

    总算预热完成，正要开动，发现有个女人向这边走过来。在雨中，也没撑伞，歪歪斜斜走过来。

    虽然知道这时候还是装作没看见为妙，不知为何还是忍不住看过去。对方似乎也察觉了自己的视线，一改刚才的踉踉跄跄，笔直向这边走来。

    “哇，糟了。”

    慌忙踩油门，准备逃开，却被对方气势汹汹地制止。

    “等等!”

    萤一不由吓得松开手。被雨淋湿，长发凌乱，对着萤一下命令的原来是……

    “啊!”

    猫实的女王，三岛沙夜子。

    沙夜子一把抓住萤一的胸口，用命令的口气质问：

    “你是谁?是猫实的学生?”

    “是……是……”

    “报上年级和姓名。”

    “猫实工大机械系二年级，森里萤一。”

    萤一吓得大声回答，还敬了个礼。

    又不是军队!

    逊毙了!萤一还在懊悔，沙夜子对着萤一的脸左看右看，终于想起来什么，双手一击。

    “啊，森里，就是把那个女人带来的……”

    “那个女人?”

    “和贝璐丹迪一起的……”

    说到贝璐丹迪这个名字，沙夜子似乎抑制不住怒火。

    “啊?”

    “对了……”

    怒火的目标正指向满脸迷惑的萤一。沙夜子的眼睛闪出锋芒。

    “在这儿遇见正好。跟我走吧，这是你的义务。”

    被沙夜子抓住，毫无办法的萤一只好乖乖点了点头。

    白色的外墙，不显眼的门，没有招牌，看起来就像一家住户，临海水族馆附近的这家时尚酒吧，很是隐蔽，只有常逛酒吧的人才知道。

    “嗨，老板。”

    沙夜子理理淋湿的头发，展现微笑。

    “沙夜子小姐，今天没坐车来?”

    沙夜子浑身湿透，简直像穿着衣服去游泳了，老板惊讶地问。在雨中坐摩托车，结果湿得连内衣的形状都看得见了。

    “请换上便袍，我去把衣服吹干。”

    果然是VIP客户，服务就是不一样。

    “还是坐平常的座位?”老板问。

    披上柔软的丝袍，沙夜子看了看窗边，窗边有双人座。从落地窗可以把海岸线尽收眼底，最里面的是四人的桌子，两把椅子，以往这是她的专属宝座。

    可是，她摇了摇头，转过身。

    “今天我可不想看见海，我们坐吧台。”

    “请这边来。”

    萤一还站在门口，一言不发，觉得很不习惯，更想早点回家了。

    “你在干嘛?快坐下。”

    女王不容他反抗。老板收走了雨衣和帆布背包，萤一不情愿地在吧台坐下来。

    “喂，老板，有KRUG吗?”

    “当然。”

    “有品位。来一杯库克罗曼尼黄金香槟。”

    一会儿，翡翠般的深绿色酒瓶，尊贵的银色标签，拿到沙夜子面前。

    库克罗曼尼黄金香槟是库克酒庄里的精选葡萄酿造的珍贵香槟，年产量随每年葡萄的收成不同而不同，但每年也就只有9000到17000瓶，所以价格也十分昂贵。

    “和我一起……我就赏脸请你喝一杯吧。”

    果然酒如其名，金黄色的香槟倒人杯中，泛起珍珠般的气泡。

    “好，干杯!”

    叮……酒杯碰在一起。沙夜子就像喝水一样一口气喝完。

    “啊，好酒。”

    沙夜子满意地品酒，旁边的萤一拿着酒杯无所适从，待会儿还要骑摩托车，当然不能喝酒，点别的东西，又不太合适。

    “不喜欢?”

    老板小声问，萤一慌忙放下酒杯。

    “呃……要骑摩托车，所以酒还是……”

    “对不起。”

    老板微笑着端来别的东西。精制的水晶玻璃杯里装着琥珀色液体，浮着冰块。

    “这是乌龙茶。”

    一见之下像是威士忌，这样也不会惹沙夜子不高兴了。

    “森里，你喝了没有?”

    果然，来查哨了。萤一指指自己的杯子。

    “尽管喝……”

    沙夜子满意地点点头，一饮而尽。脸颊染上了红晕，口齿也渐渐不清楚起来，毕竟已经喝过几家酒吧了。

    “那个……我该回家了，接下来还要打工。”

    她现在似乎遇到了大问题，可是，现在的自己，既没有钱也没有时间来陪她，马上下一份工作就要开工了。

    “我打电话叫你家里人来接你吧。我的摩托车还是湿的……”

    萤一小心翼翼地说。可是，沙夜子还是不放过他。

    “你就知道贝璐丹迪。”

    “啊?”

    跟贝璐丹迪有什么关系?

    “贝璐丹迪很好吧。”

    “呃?”

    好不好跟她有什么关系……刚进猫实工大时，萤一也和别的男生一样，鼓起勇气约沙夜子一起去参观博物馆，当场惨遭拒绝……今天，却被素来高不可及的她追问，萤一有点手足无措。

    “每个人都在说贝璐丹迪，贝璐丹迪……学校的女王是我!”

    香槟酒瓶已经空了。现在换上了庞贝蓝钻特级琴酒，也已经是第三杯了。

    “我不服气，恨不得跟她决斗!”

    啊，原来她把贝璐丹迪看作假想敌了。

    自从JSJ生存比赛以后，在大学里，贝璐丹迪化为白衣天使的传说口口相传，更加神乎其神，沙夜子的愤怒也到达了顶点。

    “今天原本是为了散散心，和青年实业家约会……”

    本来，今天的对象是英俊、富有、成绩好的三好青年。沙夜子自己也在心中暗自期待。对方首先开着AstonMartin接沙夜子到老字号餐厅吃法国大餐，然后去可以看见大海的室外咖啡店小憩。无论是约会安排，还是言谈举止，都令沙夜子十分满足。

    “不过，要到关键时刻才能看出一个男人的真面目。”

    “哦……”

    那是在停车场发生的事。在狭窄的停车场，三好男生只注意不要撞上其它车，却不小心被矮个儿的花缸蹭到车体下部。于是，事态急转直下。

    三好男生开的英国名车AstonMartin其实是父亲的，为了约会偷偷开出来……这下糟了，没经同意偷偷开车出来，还刮伤了车，回去不知道要受什么样的处分……本来风度翩翩的大好青年，竟在这时不知羞耻地放声大哭起来。

    “当时我真是大受打击，这就不说了……”

    可能是刮伤了车，很心疼，也可能是想到修车费用，更心疼。萤一作为机械迷，很是同情，正在连连点头，沙夜子突然大喝一声。

    “那家伙一直哭个不停!太丟脸了!”

    失望透顶的沙夜子一气之下，把他扔在原地，转身去了第一家酒吧……从第三家酒吧出来的时候，下起了大雨，遇到了萤一。

    “原来那个三好男生也不过是个装模作样的小男孩……”

    举起酒杯一饮而尽，沙夜子叹了口气。杯里的冰块发出清脆的声音。

    “不过……”

    沙夜子从芬迪手袋里慢慢取出一个深红色戒指盒，放在已经撤下水晶杯，还有点儿潮湿的托盘里。

    “他给了我这个……”

    打开戒指盒，里面是一枚闪闪发光的金戒指。

    “这是……?”

    “你不知道吗?……这个叫lovering’。”

    “……哦……”

    精雕细琢的戒指，在灯光下闪闪发光。这么说来……自己天天闷头苦干，都没想好拿打工的钱买什么好。

    离圣诞节还有一段时间……

    萤一小心地问正在畅饮的沙夜子。

    “那个……有人送你戒指……是不是很高兴?”

    “那倒是……”

    沙夜子的表情柔和下来。

    “在所有首饰里面，戒指是最特别的。”

    沙夜子脸上浮现出温柔的微笑，梦幻般的眼神投向空中。

    “如果是自己喜欢的人，那就更开心了。”

    “哦……”

    跟刚才盛气凌人的样子判若两人……看着沙夜子充满少女般梦幻的脸庞，萤一一瞬间有点心动。

    不管怎么说，还是个女孩子啊。

    萤一有种特别的感觉，再次端详起闪闪发光的戒指。戒指的反光中贝璐丹迪的笑脸出现，萤一又是一阵心跳。

    也许……戒指就很适合……

    送戒指给贝璐丹迪……她肯定会喜欢吧。萤一想象着自己带着羞涩把戒指套上贝璐丹迪的无名指，然后……

    从幻想中醒过神来，才发现酒吧里不知何时流淌着温柔的爵士乐。

    哈哈哈，大概是因为这音乐……

    萤一盯着深红色的戒指盒，陶醉在酒吧的缠绵气氛里。可是自己对贵金属价格一无所知，戒指的价格也是无从估量。

    “我想再问问……这个戒指大概多少钱?”

    正想向沙夜子咨询，一转过头，她已经无影无踪了。

    “咦?”

    “沙夜子小姐去化妆室换衣服去了。”

    “哦……”

    自己沉醉于幻想，连她起身离开都不知道。萤一拿起外壁凝着水珠的杯子，喝了一口乌龙茶。

    既然去换衣服了，那应该是准备回去了。正为终于解放松了口气，一看表，还有两小时下一份工就要开始了。

    马上冲回去，兴许还能吃到晚饭。

    可是，马上就发现希望落空了。

    换好衣服，裹着外套的沙夜子出来了。喝了那么多，还能正常行走，不愧是名门淑女，训练有素。

    “老板，结账……森里，送我回去吧。”

    “啊?”

    取出金卡交给会计人员。萤一怀疑自己的耳朵。

    “送你回家……我?”

    贝璐丹迪的笑脸和美味的晚饭眼看着越来越远了。

    “为什么?你可以叫出租车回去，我还要打工呢……”

    “今天约会，我只带着金卡嘛。”

    “所以?”

    “没有带钱。”

    “啊?”

    “所以你要送我回家哦。”

    有一千个理由可以反驳她，可是，生性软弱的萤一哪有可能拗得过沙夜子……结果，沙夜子还是坐上了BMW的跨斗，两人向她家迸发。

    “唉……”

    雨停了，道路在月光照耀下闪着银光。把车停在靠近电话亭的步行道上，取下头盔，萤一叹了口气。时间无情地过去，只剩下五十分钟了。

    “倒霉……因为三岛沙夜子，计划全被打乱了。”

    搜搜口袋，摊开手一看，真是屋漏偏逢连夜雨。

    “十日元……”

    再搜搜另一个口袋，终于找出另一枚硬币。看了看表，开始拨电话。

    说好了要回去吃晚饭的……

    往自己家打电话，心跳这么快，还是第一次。电话响了六声，才听见有人来回电话。

    “对不起，贝璐丹迪。”

    一开口就是道歉。可是好像弄错了对象。

    “原来是萤一……”

    “斯库璐特?”

    一下子瘫软下来。平时十有八九是贝璐丹迪来接电话，偏偏这次是斯库璐特。

    “贝璐丹迪呢?”

    十块钱不知还能打多久，最好贝璐丹迪能亲自来接电话，但是如果去叫她的途中电话断了，那就完全没意义了，还是拜托这位小女神比较保险。

    “那，请告诉贝璐丹迪，我现在直接去打工，明天早上才回来，请她先睡……另外，不能回家吃饭，很抱歉……回家后再当面道歉。”

    不知斯库璐特有没有明白他现在的心情。

    “知道了，再见。”

    电话就这么挂上了，只听见嘶嘶的信号挂断音。打开电话亭的门，冷风迎面吹来。

    “好冷……”

    赶紧把衣领竖起来。

    “下雪了?”

    再次落下的透明雨滴，变成了白色的结晶。萤一给自己打打气，扭动钥匙。呼出的气变成白雾，消散在黑夜里。

    “今天的内容真是让人失望。”

    改变历史的伟大发明……追寻这些伟大发明者足迹的节目《世界发明议事录》，这会儿正迎来高潮。BGM里流动着悠扬的古典音乐，马上要进入最终回了。斯库璐特往常总是看得专心致志，甚至要记笔记，今天却有点反常，看着画面，却心不在焉。

    “无聊啊……”

    抱着膝盖正在抱怨……

    铃铃铃……走廊里的电话响起来。

    兀璐德……

    一定是天界来的电话。斯库璐特冲出去抓起电话。

    “喂喂……”

    充满期待地接起电话，可是……

    “对不起，贝璐丹迪。”

    话筒里传来的却是萤一的声音。

    “萤一啊……”

    刚才的兴奋劲儿落了空。萤一没察觉到斯库璐特的情绪变化，开始拜托斯库璐特传话。

    “什么啊……”

    斯库璐特越听越气。

    “知道了，再见。”

    好不容易等萤一说完，生硬地答了一句，粗暴地挂上电话。

    兀璐德这家伙难道就不能给我打个电话吗。

    挂上电话，愤声埋怨道。这时，身后传来一个温柔的声音。

    “斯库璐特……”

    “啊……姐姐。”

    围着围裙的贝璐丹迪担心地站着。斯库璐特心虚地低下头，刚才一幕没有全被看到吧。

    “电话是谁的?”

    “萤一。……说要直接去打下一份工，不能回家吃饭了，很抱歉……”

    “……是吗?……”

    走廊上只听见电视的声音，《世界发明议事录》已经将近尾声。

    “斯库璐特，又在姐的房间看电视啊。”

    贝璐丹迪望着半开的纸门里泄出来的光，摇摇头。失去了抢电视的对手，现在餐室的电视归斯库璐特一个人独霸，可是，她偏偏非要去兀璐德房间看电视，说了几次都不听。

    “斯库璐特……”

    虽然寂寞，但是死也不会承认。贝璐丹迪温柔地抱住嘴硬的妹妹的肩膀，温柔地微笑了。

    “想吃冰淇淋吗?”

    斯库璐特默默点了点头。

    温暖的餐室桌子上，放着碗筷。贝璐丹迪把扣着保温的菜收进厨房。

    “姐姐辛辛苦苦准备的……”

    “没关系，斯库璐特。”

    拿着冰淇淋回来的贝璐丹迪摇了摇头。把抹布放好，开始缝衣服。

    斯库璐特咬着冰淇淋勺，一副气鼓鼓的样子。浪费姐姐准备的晚餐的人，死不足惜。贝璐丹迪无奈地笑笑，试着向斯库璐特解释。

    “萤一他在为了我努力呢。”

    “为了姐姐?”

    斯库璐特很意外。

    “是啊……”

    贝璐丹迪眯起眼，想起了往事。

    第一次来到地上界，和萤一缔结契约后一周年……萤一送给她戒指作为周年纪念，当时萤一起早贪黑地去打工。现在也是这样。

    “那是应该高兴啦。”

    黑眼珠望向贝璐丹迪眼睛深处。

    “嗯?”

    能再次收到礼物，当然应该高兴，可是，为什么贝璐丹迪还是一脸忧郁呢?斯库璐特歪起了头。

    “为什么姐姐还闷闷不乐?”

    一瞬间，贝璐丹迪以为是萤一的眼睛。担心、不安，又充满期待的眼睛……

    萤一……

    贝璐丹迪不敢直视，移开视线。

    没有理由不高兴，可是……

    阴影笼罩了贝璐丹迪的心头。她咬咬嘴唇，像要把它驱逐开。兀璐德的话回响在耳边。

    ——喜欢看到萤一的笑容吧——

    当然，这是贝璐丹迪最大的愿望。可是，要看到这样的笑容，自己就必须放弃警戒之心。

    “明白了，姐姐。”

    斯库璐特忽然抓住贝璐丹迪的手。

    “……斯库璐特。”

    “可能事情很重要，可能在拼命努力，不过萤一和兀璐德，也应该多想想等着他们的人的心情啊。”

    看来斯库璐特以为自己跟她一样，因为寂寞而苦闷。斯库璐特点着头，黑眼睛湿润了。

    是啊，不仅是守候……还要不时回应对方的情意啊。

    伸手抱住斯库璐特。萤一也在为自己的心意不能让对方完全了解而苦恼吧。培育幸福是一级神的使命，可是自己太慎重，反而辜负了萤一的好意，让他伤心，这次真是本末倒置了。

    要给萤一发自内心的灿烂微笑。

    贝璐丹迪的心动了。快到圣诞节了，在人们都被幸福包围的这一天，少一些戒备心应该没什么大问题。一年就一次，回报萤一的深情，也不为过。

    白皙的脸上浮现红晕。贝璐丹迪下了决心，用快乐的声调说：

    “斯库璐特，圣诞节那天，我们开个派对吧。”

    斯库璐特吃惊地抬起脸。

    “姐姐，真的吗?”

    饱含忧愁的小狗一样的眼睛，又闪起了光。

    “有蛋糕，冰淇淋，还要互送礼物?”

    “互送礼物？”

    “是啊，《花样少女》里面有演到。闪闪发光的圣诞树，吃着蛋糕，在烛光下互相交换礼物……圣诞节是恋人的节日哦。”

    刚才的烦恼全都抛到脑后了……小脸像一朵绽开的花，沉浸在最爱读的《丝带》的世界里。贝璐丹迪含笑看着妹妹，忽然意识到自己还没亲手送给过萤一礼物。

    两人已经一起走过了四年的时间，但还没有互送过礼物。以前曾经有一次，虽然没有什么特别要庆祝的事，还是亲手织了毛衣，想送给萤一，最后因为沙夜子的介入，导致没能亲手交给萤一。虽然萤一最终还是得到了毛衣，但对他来说，可能没有接受礼物的感觉。

    这次一定要亲手送给萤一……一针一针，织进我的心意。

    不过，这个想法马上被否定了。用情太深恐怕又会惹出什么事……不安在心头挥之不去。

    还是送点别的什么……

    可是，想去想来想不出合适的礼物。斯库璐特小心翼翼地和眼睛认真地盯着空气、陷入沉思的姐姐打招呼。

    “姐姐，你没事吧?”

    贝璐丹迪慢慢抬起脸。

    “斯库璐特，你觉得，萤一收到什么样的礼物会高兴?”

    “呃?”

    斯库璐特一时答不出来。

    “萤一?”

    说实话，斯库璐特也不知道。……其实是从来没想过，也从来不会为萤一的事烦恼，可是，不能眼看着最亲爱的姐姐烦恼。只好向这个比解方程式、消灭BUG还难的问题挑战了。

    萤一会喜欢什么呢?

    拼命地回忆以前发生过的事，萤一说过的话。皱起眉头沉默半晌。

    “这么说起来，他好像少一个十字改锥……”

    斯库璐特盯着天花板，拼命回忆，嘴里喃喃自语。

    作业中豁了一角的普通贯通式十字改锥……斯库璐特说再买个新的得了，萤一顽固地回答说“伤痕也是难忘的过去，同甘共苦过的东西在这世上是唯一的，不可替代的。”

    “……十字改锥……”

    从自己庞大的记忆库里，调出斯库璐特的记忆。当时的情景在贝璐丹迪脑中重现。萤一的一言一行，都让贝璐丹迪感到温暖。

    “不过，这是系统复原之前的事吧?”

    好不容易搜索出的回忆，却与现在的时间轴无关。斯库璐特集中力已近极限，站起来伸伸腰，补充精力，为散散心，拉开纸门。

    “哇……”

    外面一片银装素裹，斯库璐特睁大眼睛，连声叫道：

    “姐姐，下雪了!”

    院子里的石径、櫻树、银杏，都披上薄薄的一层白雪。雪让看惯的景色呈现出焕然一新的面貌。

    “真美。”

    贝璐丹迪把脸贴近玻璃窗向外看。

    天上飘下来的雪轻盈地飞舞，静静飞舞的白色精灵，像圣洁铃音的羽毛一样晶莹美丽。

    灿烂的灯饰，绚丽的圣诞树装饰，浪漫神圣的圣诞前夜——白色圣诞节到了。街道一片白色，变成了美丽的银白世界。

    街上行人喧哗热闹，店里传出圣诞歌声……本来圣诞节应该是这样的，可是一星期前开始下雪，就一直没有停过，现在街上一个人影也不见。

    今天，来自天空的使者也没有歇着。

    “哇，在铲雪……”

    喘着白气爬上他力本愿寺的石阶，屋顶上的萤一首先映人眼帘。

    “……喂!”

    大声叫他也没听见，看起来正在专心工作。

    “好像挺享受啊……”

    无奈地吐了口气，走上已经扫开雪的石径。旁边立着好几个雪人和雪屋。

    “哦，小惠，有什么事?”

    忽然头顶上有人问。萤一总算注意到了自己，边擦着额头上的汗边向小惠挥挥手。

    “鹰乃有东西送来。”

    小惠伸出拎在手里的便利店袋子，涨得鼓鼓的椭圆的袋子似乎不堪重负了。

    “我不是问这个，你为什么在这里?旅行呢?”

    “啊……哈哈哈哈……”

    小惠苦笑起来。

    “因为这场大雪取消了。”

    从秋天就开始计划，拿把照相机卖给萤一的三万块钱去预约了圣诞旅行。风光旖旎的旅途，温泉的豪华晚餐……真是令人心驰神往，可是，因为这场意外的大雪，一切全打乱了。首先，朋友因为怕在雪地驾驶危险，换成了火车。真换成火车也还不错啦，结果连火车都全线停运。那就只剩下徒步或者找到空间转换之门了……前天正式接到通知，旅行计划宣告破产。

    “这样啊，可惜……”

    “是啊，真没办法。人毕竟拿自然没有办法啊。不过这次特别优惠，没有收取取消的手续费，旅行社也退还了一半的预定费。”

    “真不错。”

    “这可是有史以来头一遭。别的客人都抱怨多多呢。不过退还一半的预订费，有个要求，就是报别的项目，所以我就又预约了明年春假的旅行。”

    “果然是小惠。”

    百折不挠，这就是小惠的本色。

    “不过，正好是在特别集中讲座的间隙。好险呢，我还真幸运。”

    这几年，大学会在圣诞节举行学生欢迎的讲座，已经成了惯例。

    “今年是什么讲座?”

    “呵呵，航空力学哦。”

    这还真是幸运。连萤一都想去听这个讲座了。萤一正想逗逗精明鬼小惠，于是铲了一大块雪，一口气推下屋顶。地上发出噗的沉重响声。

    “好，来帮我铲雪吧。”

    “不要!”

    一口回绝。

    “绝对不干!我到去年一直在铲雪!!”

    小惠最讨厌雪。准确地说是讨厌路上和屋顶上堆积的碍事的雪。如果不清理屋顶上的雪，屋顶就有可能被压塌，不扫路上的雪就不好走路。在冬天让人百般头疼的雪，到了春天就若无其事地溜走，消失得无影无踪，冬天的辛苦全都化为泡影，真让人生气，可是它如果一年到头都赖在那儿更让人讨厌。

    “看起来小萤干得挺起劲，就拜托你了。我找贝璐丹迪还有事呢。”

    不给萤一还嘴的机会，就赶紧跑向主屋。

    看起来还真起劲……以前在家里，小萤也是最讨厌铲雪了。

    袋子勒得手指疼，小惠于是换了个手拎，接着打开玄关的门。

    “你好!”

    比自己的家还熟。

    “谁啊?”

    走廊尽头的纸门打开了。一阵香味扑鼻而来，惹得小惠肚子中的馋虫一阵骚动。

    “啊，小惠，欢迎。”

    围着围裙的贝璐丹迪，拿着锅铲跑出来。

    对哦，圣诞派对。

    马上明白了，萤一为什么干得那么起劲。

    “那就正好啦。”

    啪，把沉重的方便袋放下来。

    “这是什么?”

    贝璐丹迪跪在旁边，笑着往里面看。

    “呃，土豆。”

    袋子里装满了还带着泥土芳香的大个儿土豆。

    “这么多啊。”

    “是鹰乃……住在北海道的妈妈送来了一箱子，我一个人也吃不完，你们也帮着吃吧。”

    就算拎来了这么多，家里还留下一大半。一个人生活，哪能吃得了这么多?只好换着花样，土豆沙拉，黄油土豆……努力消化。

    “如果不是下大雪，我准备把一箱都抱来……”

    说实话，是想让贝璐丹迪做，自己只管吃，这也是土豆们的希望吧。看穿了小惠的心思，贝璐丹迪微微一笑。

    “好，我马上做，请小惠尝尝。”

    “太好了，不愧是贝璐丹迪!”

    小惠高兴得跳起来，欢叫声被吵闹的引擎声打断。

    “谁?”

    惊讶地回头一看，玄关的门哗地被拉开了。

    “姐姐，人家回来了!”

    两手抱着一堆东西的斯库璐特冲进屋来。塞得满满的袋子里，有

    装饰用的彩灯、缎带，还有咸饼干、三角帽，派对道具一应俱全。

    “哇，还真盛大。”

    “当然了，要开最棒的派对嘛。”

    斯库璐特取下沾满雪的风镜。

    “还积着雪呢，来帮忙。”

    斯库璐特理所当然地拉着小惠的手，把小惠拉出去了。

    “咦，这东西是什么?”

    玄关前的超现代工具让小惠睁大了眼睛。斯库璐特得意地挺起了胸脯。

    “呵呵，很棒吧。这是哨兵小弟寒地用装备·雪地骑士V3’，简称哨兵小弟v3’。”

    好像省略太多了吧。这家伙外表跟雪地摩托车差不多，正面看哨兵小弟的脸，怪模怪样有点滑稽。小惠对着涂成红、黑、白三色的v3看了又看，斯库璐特更得意了。

    “下次人家带着你转一圈。”

    “呃……”

    小惠不敢搭话，只管堆出讨好的笑连连点头。斯库璐特把一包东西递给她。

    “这个，拜托了。”

    简直把商店里一架子东西都买回来了……刺叶桂花和其它装饰品，装了一袋子。

    “好，动手吧。”

    斯库璐特干劲十足，抱着一大堆东西，搬进屋里去，像只忙碌的小工蚁，小惠忍不住笑了。

    “对不起……”

    贝璐丹迪从厨房出来，接过小惠手上的东西。

    “呵呵，劲头十足啊。”

    “嗯，第一次开圣诞节派对呢。”

    节日的庆祝节目最让人期待了，对小孩来说尤其如此。这话可不能被斯库璐特听见。

    “小惠如果没事，也一起来吧。”

    被温柔的薰衣草色眸子邀请，又被厨房的香味引诱，小惠情不自禁要连连点头。这时，忽然听见雪哗哗落地的声音。

    不行啊。

    铲雪的人转到屋顶后方去了，只听那边传来雪落地的声音。

    今天可是小萤的大日子呢。

    本来准备点头，现在改成摇头了。

    “对不起，今天约了朋友。”

    只能想到这种借口。

    “下次一定要再叫上我哦。”

    “是吗?”

    贝璐丹迪毫无芥蒂地笑了，小惠反倒觉得很过意不去。

    对她撒谎还真难受。

    “那我走了。”

    打了声招呼，小惠迅速撤退。

    主屋周围堆着的雪够堆几个雪人了，屋顶上只剩下薄薄一层雪，屋瓦终于重见天日了。

    小萤，加油哦!

    望着屋檐，远远给哥哥一个鼓励，小惠轻快地跑下台阶。

    小萤应该会接吻吧。

    KSR引擎点火，小蕙拨拨头发带上头盔，偷偷笑着，开动摩托车。不愧是从小生活在雪国，轻松地掉过头，轻快的引擎声伴随着排出的白烟，KSR一溜烟消失在雪道上。

    “斯库璐特特别奉献……闪亮圣诞节点灯仪式……开始!首先，第一开关。”

    快碰到天花板的枞树，被金银缎带和其它装饰品打扮得花枝招展。斯库璐特一按开关，一树灯都亮起来。

    “真漂亮。”

    萤一赞叹道。斯库璐特笑得更得意了。

    “还有呢……第二开关!”

    这次，院子里的树都闪闪发光了。

    “最后……第三开关!”

    散布在院子里的雪人和雪屋也都装饰上了小灯泡，简直就像迪斯尼乐园的盛装游行，五彩缤纷的光交相辉映。

    “哇。真了不起。”

    被黑暗中的灯光照着，雪也闪闪发光。

    “太棒了，我们三人好好庆祝吧!”

    餐桌上铺着蕾丝桌布，炸鸡、马铃薯奶汁烤菜、蔬菜沙拉……让人眼花缭乱，不知从哪个开始吃。

    “真棒!”

    斯库璐特戴着派对专用的三角帽，像鼓舞士气似的双手握拳高举。

    “圣诞快乐!”

    斯库璐特大声叫道。萤一体贴地在她耳边说。

    “没关系，兀璐德最喜欢热闹了，肯定马上就会赶回来。”

    斯库璐特一下子安静下来。

    “人家又没有……”

    小拳头无力地垂下，落在膝盖上。

    “无所谓啦。”

    扭过头，拨弄着掉在地上的咸饼干。

    兀璐德回天界已经一个月了。斯库璐特本来还抱着一丝希望，圣诞节应该会回来吧……可是到现在，连个影子也没见，看来女神的愿望圣诞老人没听见。

    “无所谓……无所谓，姐姐做的蛋糕全归人家了，没有兀璐德的份儿。”

    擦擦快要溢出泪水的眼睛，往放在电视机上的圣诞节蛋糕上插蜡烛。

    “对，大家一起开开心心过，今天斯库璐特也可以喝香槟。”

    为了向坚强的斯库璐特表达敬意，萤一拿出冰镇的放射着红宝石光芒的小支香槟，却换来斯库璐特恶狠狠的眼光。

    “等等，刚才又把人家当小孩了吧。”

    “哪里……”

    马屁拍在马脚上了。

    “人家喝多少都不会醉哦。”

    “呃……”

    空气很紧张，这时候就算怎么解释也是搬石头砸自己的脚，幸好这时厨房的门拉开了，解救了被逼人绝境的萤一。

    “久等了。”

    贝璐丹迪托着大托盘，里面盛着红肠和奶酪，微笑着走出来。

    “姐姐。”

    “斯库璐特，帮帮我。”

    萤一暗自庆幸得救。手卷寿司、炸肉饼、烤鸡，丰盛的晚餐一个个端上来。

    “……”

    贝璐丹迪一直把自己关在厨房里忙忙碌碌，肯定是要大显身手了，可是这么丰盛，还是意料之外。餐桌上已经放不下了，只好摆在榻榻米上。

    “我还做了水果拼盘。”

    这是最后的压轴菜。大玻璃碗里色彩鲜艳的水果拼在一起，让人垂涎欲滴。还有干烧明虾、小笼包、意大利面、皮萨……日式、中式、西式，一应俱全，简直像美食大赛，丰盛得让萤一看晕了头。

    “能吃完吗……”

    餐室被食物占领，萤一退到了一角，这时，耳边传来最不想听到的豪放的声音。

    “喂，森里，圣诞快乐哟。”

    玄关的门哗地被拉开。

    “……!?”

    简直怀疑自己的耳朵，萤一吓得快趴下了，赶紧跑去玄关。心中默念，千万不要是真的……

    “学……学长?”

    现实是残酷的。声音的主人正是田宫。不只是他，准确地说，还有大泷及全体自动车部同仁。

    “怎么会?”

    难以置信，萤一说不出话来。对呆立的萤一，田宫只用眼角一扫而过，然后豪爽地笑着拿出一瓶酒，好像已经被偷喝了一点。

    “给，礼物。”

    “……”

    不能坐以待毙，萤一绞尽脑汁，想力挽乾坤，却想不出一个办法。

    这时，斯库璐特从里面伸出头来。

    “真的来了?”

    “啊?”

    “刚才人家去买东西的时候碰到的……告诉他们今天家里开派对……”

    “啊?”

    “看上去很感兴趣，所以就说有空的话欢迎来……”

    “真的这么说了?”

    “没想到真的会来。”

    “当然会来了，这帮家伙。”

    确实，对下了禁止活动令、无所事事的自动车部来说，森里家的圣诞节派对可是久旱逢甘雨，岂能错过?

    “让我们一起欢度今宵吧!”

    自动车部全体的欢叫声回荡在他力本愿寺。

    啊，浪漫之夜泡汤了……

    萤一头昏目眩，全身无力……

    “37号，田宫寅一!演唱兄弟之歌’!!”

    “好，小田，期待已久了!”

    田宫手握话筒，摆足姿势，引起一阵欢呼。

    “对不起，还有冰吗?”

    “好，马上。”

    堆成小山的美味佳肴对自动车部的男人们来说连塞牙缝都不够，转眼之间就装进众人的胃里。拿来的酒瓶已经空空如也，中途又去买回来的酒也已经没了一半。

    “贝璐丹迪，对不起。”

    贝璐丹迪忙着照顾众人，连坐下来休息的机会都没有，萤一抱歉地低下头。

    “没有的事，多热闹啊。”

    可是，贝璐丹迪看起来打心底里高兴。

    “和大家一起迎接圣诞节……斯库璐特又这么开心……”

    和自动车部成员混在一起打扑克的斯库璐特正在开怀大笑。好久没这么热闹了。

    “那倒是。”

    萤一也不由笑起来。浪漫的圣诞节虽然成了一场空，热闹的圣诞节也不错。笑声和歌声久久回荡在他力本愿寺。

    持续的大雪说停就停。笼罩天空的浓云也悄然消失，皎洁的明月照亮了夜空。

    发燥的身体接触到冷空气，感觉很舒服。萤一一个人坐在走廊边，望着夜空。

    “大家都睡着了。”

    贝璐丹迪静悄悄走过来说。萤一回头一看，贝璐丹迪雪白的肌肤沐浴着月光，美丽非凡。

    “辛苦了，这个圣诞节，真不平常……”

    感觉到自己心跳加速，萤一努力使自己平静下来。

    “萤一也辛苦了。”

    贝璐丹迪取下围裙，淡黄色的连衣裙随风飘动，盈盈一笑。

    满院子装饰的小灯泡一闪一闪，忽明忽暗。

    “……呃……”

    “嗯?”

    “可以坐在你身边吗?”

    “嗯。”

    贝璐丹迪轻轻坐下，两人并肩坐着。萤一闻到一阵花朵般的甘甜气息，栗色长发轻拂萤一的脸颊……心脏快爆炸了。

    “雪……停了。”

    “……是啊。”

    手心紧张地出汗，嘴也口干舌燥说不出话来。

    “月亮，真美。”

    “嗯。”

    简直构不成对话。萤一正在倍受煎熬，忽然感觉肩头一重。

    “……!”

    贝璐丹迪靠了过来。

    “……”

    死了都愿意……萤一脑子里一片空白，荷尔蒙分泌迅速飙升，同时又幸福得要流泪。

    活着真好……

    萤一仰望夜空，抑制住激烈的感情动荡。冬夜天空那么清澈，银白色大地又是那么安静。

    “萤一。”

    虽然短暂，却像过了一个世纪，肩头的温暖消失了。贝璐丹迪坐直身体，直视萤一。

    “什……什么?”

    萤一难掩失望之情。一个系着红色缎带的大礼包递到萤一面前。

    “圣诞快乐。”

    “啊?”

    措手不及的惊喜，萤一笑逐颜开。

    “谢……谢谢。”

    完全没料到还有礼物，萤一捧着大礼包，像孩子一样兴高采烈。

    “真棒……我就不客气了。”

    看着萤一的笑脸，贝璐丹迪心头一阵温暖。

    “可以打开吗?”

    “嗯。”

    缎带解开了。

    “希望你喜欢。”

    原来送礼物也是这么忐忑不安啊……贝璐丹迪既惊讶又新鲜，亲手递上礼物的喜悦充满了心头。

    打开包装纸，看见盒子，萤一惊喜地叫出声来。

    “哇!”

    三对六支型号齐全的正反贯通式改锥，整整齐齐排在盒子里。特别是手柄的部分，现在的手柄大多是塑料、树脂、硬塑胶的，可是，这些改锥的手柄却是木制的。正十字改锥的木柄是有光泽的深栗色，反十字改锥的木柄是深绿色，与其说是工具，不如说是艺术品，十分精美。

    “和萤一平时用的不一样，我也不知道该选什么样的好。不过，我很喜欢木柄的温暖手感……”

    贝璐丹迪害羞的表情十分可爱。

    要选择自己一无所知的工具，真是难为她了。为自己准备这么好的礼物，萤一心里热乎乎的。

    “谢谢，贝璐丹迪……我真开心。”

    “……真的吗?”

    “嗯。这是公认高品质的铃鹿赛车专用工具，我很喜欢。”

    听了斯库璐特的话，贝璐丹迪才最终决定选十字改锥作礼物。见萤一爱不释手，这才放了心。

    能让萤一开心……真好。

    月亮逐渐西沉，光芒不输满月的北极星，在北方的天空闪耀。

    “……不可思议。我在梦里也收到过十字改锥。”

    萤一望着月光下闪着光泽的十字改锥，忽然想起什么来似的自言自语。

    “梦中?”

    “嗯，击退地缚灵时昏倒了，那时候做了一个梦。”

    梦中，自己还住在猫实宿舍。有一天，在自习室里做功课，忽然有人敲门。打开门，一个人都没有，只见走廊里放着一个机械模样的东西，好奇地拿起来一看，马上着迷了。机械的内部十分精巧，可是，有一个零件坏了……萤一忍不住了。

    “我忍不住想把它修好。”

    与陌生的机械搏斗许久，总算修好了……于是把它放回原来的地方，满足地睡着了。梦中再次醒来，打开门一看，机械消失了，放着一把十字改锥，像是给自己的谢礼……

    “这个梦肯定是个预兆，预示贝璐丹迪要送给我十字改锥呢。这叫做梦中预知未来吧……”

    萤一说得正高兴，没有察觉到笑容不知何时已从贝璐丹迪脸上消失。

    机械种族之梦……

    虽说不能断定，但应该没有错。外表看起来是机械，其实是不可思议的生命种族——机械种族。它们数量很少，连女神的法术都对它们不起作用。一旦受伤，就算是贝璐丹迪，要修复它们也很困难。

    它们找到了机械迷萤一，并来拜访，那应该是以后的事。在复原前的时间轴上，这应该是萤一和贝璐丹迪相识四年后才发生的事。

    难道时间轴出了问题……

    不过，毕竟那是梦而不是现实。可能是那团撕裂空间的白光的影响，一瞬间看见了未来。

    没关系，只要小心注意……

    贝璐丹迪自己安慰自己。萤一忽然递上一个小盒子。

    “呃，请收下我的圣诞礼物。”

    萤一捧着礼物，紧张得发抖，可能是发觉贝璐丹迪脸上表情凝重。

    “为了感谢贝璐丹迪平日的照顾……”

    本来一直在计划什么时候递上礼物最好，谁知却被贝璐丹迪抢了先，有点不好意思。小小的四方盒子装饰着金色缎带。

    “贝璐丹迪，以后也请留在我身边。”萤一继续说。

    这是缔结契约时萤一的愿望……那双真诚的眼睛现在也正望着贝璐丹迪。本来应该高兴，不知为何却心慌意乱，可能是因为机械种族的梦。还有，为跟萤一拉近距离感到不安。

    我应该接受吗?

    薰衣草色的眼眸湿润了。

    “那个……贝璐丹迪……”

    黑色眼睛里有一丝悲哀，萤一的心开始动摇了。

    “对不起。”

    贝璐丹迪情不自禁地说。

    湿润的眼眸变成了微笑。

    “对不起，我太高兴了……”

    全身的紧张瞬间放松。

    “啊，太好了，我……”

    涨红了脸，萤一再次递上礼物。

    因为，我发誓要保护你。

    贝璐丹迪赶紧接过小盒子，珍惜地端详。萤一望着贝璐丹迪的侧脸，心里七上八下。

    “可以打开吗?”

    “嗯。”

    小心地解开缎带，打开盒子，里面有一个浅驼色的戒指盒。

    “你喜欢就好。”

    打开戒指盒，一枚镶着小小的王冠状钻石的金色戒指在闪闪发光。

    “真美。”

    贝璐丹迪欢呼道。尤古多拉修再次启动之时，萤一以前送给自己的那枚戒指也一起消失了，但是，这枚跟以前的一样美丽。

    “我不知道怎么挑……看来看去，觉得这个王冠设计最适合贝璐丹迪。”

    萤一羞涩地解释。

    “谢谢，萤一……”

    要跑多少家店，才找到这枚做工精美、优雅纤细的戒指啊。为打工忙得筋疲力尽，还要挤出时间来挑选戒指，萤一辛苦的背影浮现在贝璐丹迪眼前。

    “能帮我戴上吗?”

    贝璐丹迪递上戒指盒。

    “啊?”

    肾上腺素再次飙升。预先的幻想都实现了，反而有点不敢相信。

    哇，所有的愿望都成真了!

    不由吞了口唾沫。

    “可以吗?”

    “嗯。”

    全身的毛孔张开。萤一深呼吸一口，拿出戒指，笨拙地拿起贝璐丹迪的左手。

    简直像结婚仪式……

    抑制住越来越粗的呼吸，把戒指戴到贝璐丹迪的无名指上。白腻纤细的手指上，钻石闪闪发光。

    “圣诞节快乐，贝璐丹迪。”

    “圣诞节快乐，萤一。”

    院子里装饰的灯，就像天上的银河闪烁，灯光照亮了两人微笑的脸。不知何时，夜空出现了黑云，月亮也消失了踪影。

    一阵风吹过，树木枝叶上的积雪纷纷落下。

    贝璐丹迪右手握住闪着戒指光芒的左手，静静地放在胸前。此时，寒冷的空气笼罩了寂静的夜。

    风花

    “天气真好。”

    冷空气从大开的玻璃窗涌进来。萤一不顾寒冷，深深地吸了一口新鲜空气。久违的太阳也露出了笑脸，让人心里一阵舒畅。

    “好。今天也要加油!”

    萤一干劲十足地叫道。萤一头卷头巾，背着扫帚和垃圾袋站在晴空之下，麻雀们也忙着从屋顶飞到树上，叽叽喳喳地欢叫着，仿佛在声援萤一。

    “这么精神啊?干什么呢?”

    斯库璐特无精打采的声音和萤一形成了鲜明对比。环视房间，到处都是散落的易拉罐和瓶子，零食袋子扔得到处都是，惨不忍睹。这幅景象，难怪高兴不起来。

    “呵呵，没什么。”

    不过，今天的萤一，浑身充满着幸福的力量。一想起昨天晚上和贝璐丹迪交换礼物，就乐得合不拢嘴，做什么事都乐在其中。

    “算了，随你便。”

    为了掩饰发烧的脸，萤一捡起脚下的易拉罐。

    “阳光灿烂，鸟声悠扬，正适合打扫嘛。”

    “不知所云……”

    “哈哈哈哈……”

    和沉醉在幸福中的人说话，最后总是以傻笑结束，没办法，斯库璐特放弃了。

    “傻瓜。”

    斜眼看看快快乐乐开始打扫的萤一，不情愿地拿起放在一旁的畚箕，再看看房间里，大家一起欢歌笑语的热闹劲儿似乎还在眼前，可是……

    “……狡猾。”

    扔下畚箕。落在地上的塑料畚箕被摔到一边。

    就我们来收拾残局……不公平。

    斯库璐特鼓起腮帮子。

    从酣睡中醒来，太阳刚露脸，自动车部的人就一窝蜂作鸟兽散，真是拉屎不擦屁股。

    “人家还是不想做扫除……”

    出于对那帮不负责任的家伙的愤恨，怎么也不愿意开始扫除。本想早点回自己房间，或是干脆躲出去，可是，最亲爱的姐姐带头收拾，自己也不能袖手旁观。

    “啊?有没有什么办法一下子搞定?”

    盯着倒在一边的畚箕，开动脑筋。……忽然，灵光一闪。

    “总之，只要弄干净就行了。”

    本来无精打采的眼中放出光芒，斯库璐特露出笑容。有发明王的头脑和手艺，要搞定太容易了。

    “人家真是天才啊。”

    对自己的点子连连点头，斯库璐特哼着歌蹦蹦跳跳回到自己的房间。

    萤一正忙着打扫，完全没注意到斯库璐特。他不时地把纸屑团成球，抡圆右胳膊像投垒球一样远远扔进垃圾袋。

    “接住了!”

    纸团在空中划出一道弧线，正中垃圾袋。

    “中了!”

    萤一哇地欢呼一声，得意洋洋地振臂为自己喝彩，再团一个纸团。

    “好，9局半，最后一次!”

    摆好姿势，瞄准垃圾袋，曲线球就算了，最后来个直球吧。瞄准目标，心里划一条直线。

    “准备好，使劲……”

    抬起左脚。

    “扔!”

    纸球正要脱手……

    “怎么，变成大扫除了。”

    温柔清脆的声音在背后响起。

    “哇……”

    慌张之中，纸球已经脱手，划出一道曲线，没投中垃圾袋，落在贝璐丹迪脚边。

    “可惜，就差一点。”

    贝璐丹迪微笑着，白皙的手指拾起纸团，扔进垃圾袋。

    “贝……贝璐丹迪。”

    萤一慌忙拿起畚箕，转过身来。被看见玩纸团，真丢脸。不只如此，从今天早上就不敢看贝璐丹迪的脸。

    “我洗好了抹布，拿去。”

    “嗯。”

    心脏又开始咚咚跳。贝璐丹迪穿着围裙，戴着头巾，无名指上是闪闪发光的戒指。吃早饭的时候，萤一就一直盯着贝璐丹迪的手，喜不自禁，自己和贝璐丹迪的关系又近了一步。

    只是接抹布，不是握手……

    贝璐丹迪小小一个动作也令萤一心猿意马。身体里的毛细血管迅速膨胀，紧张得冒汗。三角头巾下的栗色头发像春日树枝间漏出的阳光，萤一的指尖正要碰上贝璐丹迪白皙的手指……

    “喂，快来看!”

    正在这时，小女神跳了进来。

    萤一从紧张中解放出来，舒了一口气，同时又有点失落。

    就差一点……

    又是差一点点……斯库璐特并不理会完全燃烧又熄火了的萤一，插到二人中间。

    “这是扫垃圾机器——豆豆2号。”

    高高举起像垃圾箱似的带盖子的塑料容器给他们看。

    “1号呢……”

    萤一马上住嘴。2号可能是1号失败以后改良的。这一年多来，对女神的禁忌倒是学到了不少。

    “有了它，扫除就轻松了。”

    面对萤一和贝璐丹迪的目光，斯库璐特满意地咳嗽一声，随后把“豆豆2号”放在房间中间，盖子两边伸出天线。

    “好，准备好了。”

    按下手上的遥控器，嗡嗡的马达声响起，启动指示灯亮起来，塑料容器开始嘎达嘎达上下移动。忽然，上面的盖子打开，像千手观音一样伸出好几只手。

    “哇!”

    萤一吓得后退一步，“豆豆2号”似乎要来追萤一，伸出手，拾起萤一脚下的垃圾扔进塑料容器。

    “哦……”

    “不只会这些哦。”

    再一看，“豆豆2号”伸出的一双双手，有的拿扫帚，有的拿抹布，都忙开了。

    “哇!”

    见萤一看得入迷的样子，斯库璐特笑得越发得意。

    “哈哈哈，接下来，收拾也很简单。”

    “斯库璐特真了不起。”

    听了贝璐丹迪的夸奖，更开心了。

    “好，剩下的扫除全交给人家吧。”

    “啊?”

    斯库璐特拍拍胸脯。“豆豆2号”不到十分钟，已经把房间收拾好了。

    “姐姐就好好休息吧。”

    说完就兴高采烈地抱起“豆豆2号”，跑向下一间房间。

    “应该没问题吧。”

    剩下两人面面相觑。

    既然是斯库璐特的好意，大家也不忍辜负。天气太好了，闲着真是辜负了这好天气。萤一系上垃圾袋，顺手拿去外面扔掉。

    “天气这么好，我，我去主殿旁边铲雪。”

    主屋边的雪已经扫完，主殿那边还没动。大量的积雪晚上会结成冰坡，那就危险了。

    “好，我去整理厨房和水道。”

    枞树上的灯还在闪烁，圣诞节的他力本愿寺已经进入了忙忙碌碌的年终大扫除。

    贝璐丹迪把买来的东西直接放进冰箱，意外地发现冰箱里有污垢。她用抹布擦干污垢，又擦去灰尘。清理电冰箱时，要注意不要让冷气漏出去，所以要干得麻利点。

    “多谢了。”

    贝璐丹迪微笑着关上整理好的冰箱门，冰箱精灵像往常一样轻快作答。

    “下面，是水池。”

    向堆在水池里的餐具伸出手，无名指上的戒指闪了一下。

    萤一……笑了。

    昨夜和萤一在一起的时间真幸福。看着戒指，心里暖暖的。

    没关系，没有什么异常，以后多加注意，应该没什么问题。

    已经过了圣诞前夜，没有发生什么事。当然，机械种族的梦给贝璐丹迪心头蒙上了一层阴影，现在也只好见机行事。

    拿起水池里萤一的碗正要擦拭……忽然，碗像要逃开似的从手中滑落。

    “啊!”

    掉在地板上摔成了碎片，满地都是。贝璐丹迪心中升起不安，马上冲向玄关。

    “萤一!?”

    慌忙冲出去，外面一片平静安详。白云像羽毛一样飘在蓝天上，结冻的白雪反射着阳光，一道足印延伸向主殿。

    看起来没有什么异常……

    循着萤一的足迹小心前进。柿子树伸出树枝，吃力地支撑着积雪。伸向正殿的雪道忽然露出两席左右的石径。看来是刚才萤一扫出来的。

    “萤一……?”

    可是，只看见雪堆之间有萤一的足迹，却不见他的身影。转到后院，也只见雪地完好如初。

    到底去哪儿了?

    不安袭来，贝璐丹迪找遍了四周。四周空无人影，抬头望向屋顶，雪白的白雪沿屋顶斜面铺盖，像滑雪场一样整齐。只有一块屋顶漏出了瓦，约2米左右长，雪被铲开，下面的地上堆着一个大雪堆。贝璐丹迪紧张地抬起头。

    难道……

    贝璐丹迪集中精神……脸色大变，担心的事变成了现实，雪堆中确实能感受萤一的气场。

    “圣洁铃音。”

    情况紧急，贝璐丹迪的声音都尖锐起来。天使扇动着与白雪同色的羽毛浮现，两人手牵手，一起念动法术。

    “雪啊，与风同舞吧……”

    风卷起周围的雪，可是，目标雪堆却一动不动。

    力量不够……

    雪堆意外坚固。

    不能把萤一也吹走了，还是先把他救出来。

    望向圣洁铃音，相互点点头，贝璐丹迪加大力量。

    “神圣疾风!!”

    一阵狂风卷起，马上变成龙卷风卷起巨大漩涡，像鞭子一样扑向雪堆。可是，雪堆在狂风的席卷下依然岿然不动。

    难以置信，身为一级神的自己，法术竟然完全不起作用……贝璐丹迪震惊之下睁大了眼睛。

    为什么完全无效……?

    这时，脑中闪现出了屋久岛的绳文杉，自然又在拒绝自己了……可是，这次不同，不是赋予生命力的高级法术，只是退雪的简单法术，然而……

    恐惧的颤抖袭上心头，贝璐丹迪用尽力气大叫。

    “斯库璐特……斯库璐特!!”

    “姐姐，怎么了?”

    以前从没听过姐姐这种惊慌失措的声音。小女神怀抱“豆豆2号”，应声跳出来，奔向脸色煞白的贝璐丹迪。

    “姐姐?”

    “斯库璐特，帮帮我。”

    “啊?”

    “萤一埋在雪底下了。”

    “啊?”

    糟糕!怪不得贝璐丹迪这么着急，可是……为什么需要自己帮忙呢?姐姐自己就可以解决了啊。

    “那就用法术……”

    不甚理解的视线正好碰上圣洁铃音焦急的眼光。看起来不对劲儿，斯库璐特开始不安起来。接下来贝璐丹迪的话更是让人大吃一惊。

    “我的法术失效了……所以……”

    “啊?法术失效?”

    女神中的女神，拥有绝对力量的姐姐，居然法术失效，到底是怎么回事?斯库璐特脑子飞快地转了几个圈。

    一般来说，贝璐丹迪不可能失手……肯定是尤古多拉修系统出问题了。而且，现在，麻烦制造者兀璐德回到了天界。种种迹象表明，一定出了什么事，一定是这样。……这样才能解释一切。

    “明白了。姐姐，交给人家吧。”

    没经过大脑思索，脱口而出。可是，自己也没什么好办法。

    “嗯，用哨兵小弟暴动镇压设备……”

    回头看见埋在雪里的巨大铁块，斯库璐特吞下了后半句。本来以为可以动用这个庞然大物，可是，用力过猛，可能会伤到萤一，要从雪堆里把它挖出来，也要花上几小时。

    “哨兵小弟也没充电……”

    因为要优先给装饰用的灯泡供电，所以快断电的哨兵小弟呆呆地站在主屋玄关前。剩下的工具，只有手中的“豆豆2号”。

    “好，试试看!”

    斯库璐特把“豆豆2号”放在雪堆下，打开容器两侧的面板，接上线路，打开开关。

    “好。能量提升!”

    发动机声嗡嗡大响，盖子里伸出很多双手，一起开动，像鼹鼠一样挖起雪来。

    “好样的，豆豆2号!”

    “豆豆2号”势头猛烈，雪堆眼看就要崩塌。可是，好像负担过重，“豆豆2号”开始冒出浓烟……这时，雪堆现出一把铁锹和蛐卷成一团的穿绿色防风短外套的萤一。

    “萤一!”

    贝璐丹迪小心地拉出面朝下已经昏迷的萤一，凑近他冰冷的脸颊，虽然气息微弱，但仍在呼吸。

    “啊，太好了……”

    在雪落下来的一瞬间，萤一抱起头和身子，铁锹挡住了雪，使萤一免于窒息。

    屋檐开始滴水，柿子树上的雪开始落下。贝璐丹迪紧紧抱住萤一湿透的身体，阳光温柔地笼罩着他们。

    “姐姐……”

    等在走廊的斯库璐特抬起脸。

    “已经没事了。”

    萤一躺在被窝里，已经安详地睡着了。刚救出来时煞白的脸孔现在已经有了血色，全身也暖和起来了。

    “晚上就能恢复精神了。”

    “治愈法术有效?”

    “嗯。”

    斯库璐特松了口气。她更担心的是贝璐丹迪。

    “太谢谢你了，斯库璐特，幸亏有你。”

    紧紧抱住斯库璐特。

    “嗯，为了姐姐，人家什么都愿意。”

    被姐姐身上温柔的芳香包围。斯库璐特黑色的眼睛自豪地微笑了。刚放下心，忘记的愤怒就涌上心头，斯库璐特转身抓起走廊的电话。

    “姐姐，这都怪兀璐德，又把系统搞乱了。人家要确认一下……”

    让最亲爱的贝璐丹迪遭遇难受的心情，不好好骂兀璐德一顿实在不解气。可是，贝璐丹迪按住了斯库璐特的手。

    “姐姐……”

    “我来问问。”

    贝璐丹迪拿起话筒，平静地拨起号码。

    如果是尤古多拉修系统出毛病，地上界也会受影响，那么处理方法也就不同了。而且，现在十分想听到兀璐德的声音。

    有好多事想告诉姐姐。

    满怀期待地数着电话铃声。四声，五声……终于有人接电话了。

    “喂……”

    “啊，贝璐丹迪，好久不见。”

    风情万种、优雅无比的声音。

    “佩奥丝……”

    满心期待落了空。不过，贝璐丹迪马上跟老朋友聊了起来。

    “真是好久不见，你那边还好吗?”

    “嗯，一切平安。”

    “现在，尤古多拉修系统还正常吗?”

    “我正奇怪你忽然打电话来……怎么一副好像盼着系统出毛病的口气……出什么事了吗?”

    “没有，不过，有点担心。”

    “哦，多谢了。到现在为止一切正常。”

    并非希望系统出现问题，而是……如果系统一切正常，法术却失效，那么，问题就在自己身上。

    “啊，对不起……那就好。”

    手紧紧握住话筒。

    “对了，有件事兀璐德叫我不要告诉别人，可是……”

    话筒那头的佩奧丝多嘴多舌地把尤古多拉修中枢主控制第三中集站内宇宙入口单元发生的事描述了一遍。贝璐丹迪心乱如麻，无法仔细听下去。

    森罗万象……这个世界的起因、事件、结果，每件事都有意义。偶然也是一种必然。自己应该怎么做呢?

    “姐姐?”

    不知何时，佩奧丝已经挂断了电话，电话那头只有嘶嘶的忙音。贝璐丹迪被斯库璐特的叫唤惊醒，强作平静地挂上话筒。

    “啊，尤古多拉修一切正常。”

    “是吗……”

    可是，姐姐的表情有点不对劲。对斯库璐特来说，尤古多拉修出了问题才是好消息。

    “那，兀璐德呢?”

    “说是早就回地上界了……”

    如果是用空间转移，眨眼之间就应该到了。到底跑到哪儿逛去了?斯库璐特怒上心头，竟然眼睁睁看着姐姐面临危机袖手旁观。

    “气死了，兀璐德这家伙……”

    正要大声埋怨，外面传来一阵噪音，打断了斯库璐特的话。

    “小萤!!”

    两人对视一眼，拉开大门。

    小惠推着爆胎的KSR来了。

    小惠!?

    一瞬间，贝璐丹迪怀疑自己的眼睛，“那天”的记忆鲜明地复苏。萤一送小惠去学校，在路上遭遇事故死去……由此引发尤古多拉修的崩溃，那是有史以来最可怕的一天。

    难道……这么快……

    薰衣草色的瞳孔充满了恐惧，身体也无法动弹。小惠没注意到贝璐丹迪神色有异，边擦汗，边如释重负地把KSR停在玄关前。

    “啊，倒霉啊。”

    小惠耸着肩膀大口喘气。

    “走雪道太疏忽大意了……好像是轧到了雪里的什么东西……这下大受重创……”

    KSR的后轮已经瘪了。

    “所以想请小萤送我……”

    “萤一?”

    “嗯，今天有圣诞节特别讲座。”

    “航空力学?”

    “对，对，小萤提到过吗?不能去旅行，讲座一定要听。”

    没错……

    不管怎么小心谨慎，命运仍然无情地滑向预定的轨道……贝璐丹迪被虚脱和无力感袭击，双腿发软。

    “……姐姐!”

    小女神紧紧握住她的手。

    螺旋法术觉醒魔法阵可以调动三位女神的所有记忆。那天不在地上界的斯库璐特，也如同经历了那天所有的事。尤古多拉修崩溃的恐怖和绝望再次复苏。

    “那天”的到来是斯库璐特必须阻止的。

    “萤一呢?在房间?”

    小惠抹了一把汗，向萤一的房间走去。斯库璐特一时惊慌失措……可是，时间不等人，提心吊胆地放任事态发展，只会重蹈覆辙。

    斯库璐特目光投向爆胎的KSR……停在停车场的“寒地用装备”映人眼帘。

    嗯，好……

    赶紧检查哨兵小弟的残余电量。

    剩下不多了……不过还够。

    剩下的电量不多，不过还够去大学一趟，回来就不管了。只要把现在应付过去就行了。

    “喂，人家把雪地摩托V3借给你。”

    满脸笑容地叫住小惠。

    “啊?”

    “想早点去学校，就用它吧，就算睡着了也能到……”

    不等小惠答话，就飞快地把哨兵小弟和雪地摩托装好。

    “这个……”

    本来昨天就说“借给你”，没想到这么早就实现了。小惠不知是喜是忧，斯库璐特已经在一碗泡面的时间把一切都准备好了。

    “好，坐上去吧。”

    “啊，这么快!”

    “没关系，快上去吧。”

    半请半强迫地把小惠推向“哨兵小弟寒地用装备”。

    “借给我非常感谢，可是我怕我不习惯……”

    对这个陌生的怪物还是有点忐忑不安。虽然听讲座很重要，可不能拿小命来开玩笑。小惠正要拒绝，却被挡了回来。

    “没关系，全自动的哦。”

    “啊?”

    “所以，只要坐上去就可以了。好，戴上头盔。”

    不管三七二十一，给忐忑不安的小惠戴上头盔，赶快用手上的控制器设置“猪仓台校舍”为目的地。红色的信号灯慢慢变成绿色。

    “还是不要……”

    马达已经启动，声音越来越大。

    “好，哨兵小弟，就拜托你了!”

    “还是我自己……”

    “雪地摩托V3，出发!”

    光电控制器显示“O”，引擎点火，伴随着轰隆声，尾气管喷出火，机体瞬间加速，向前滑去。

    “啊!哇——”

    虽然被轰隆声掩盖，小惠的惊叫仍在回响。雪地摩托眨眼间已经冲出他力本愿寺，V3的引擎声和小惠的惊叫消失在远方。

    “不用二十分钟就能到，轻松搞定!”

    院子里恢复了安静，只听见雪静静落下的声音。樱树已经抖去枝叶上的残雪，枝叶伸向蓝天。贝璐丹迪终于支撑不住，跪倒在地上。

    “姐姐!”

    比起束手无策的自己，妹妹反而更坚强……握住放在自己肩上的小手，贝璐丹迪露出温柔的笑容。

    “谢谢，斯库璐特，多亏你帮忙。”

    “没什么，姐姐。”

    风吹动栗色长发，平时仿似温柔低语的自然的声音，今天听起来令人心惊。

    如果命运，一定要抓住萤一……如果尤古多拉修系统一定会崩溃……我要阻止这一切，以一级神的名义发誓。

    不能消沉下去。贝璐丹迪目光坚定地望向前方，将力量注入额前的纹章。浅驼色天鹅绒长裙和光芒一起共舞，变成了蓝色的女神正装。

    “姐姐……”

    金色的手镯发出清脆的声音。贝璐丹迪目光坚定，平静而又清楚地说：

    “结起最大防御结界!”

    石阶上的小水洼里，雪水正在滴落，激起的波纹像是在暗示未来，扩散开，转瞬又消失……

    玻璃杯中的冰块发出清脆的声音，杯子上的水滴在桌子上印出一个圆圈。

    “给加点水。”

    圣诞节，猫实商业街本来应该到处是相偎相依的恋人和喜气洋洋的一家人的身影，今年因为大雪，半个人影也没有，只有圣诞节歌声在回响，越发显得寂寞。

    “好的，请。”

    店主拿来装水的大杯。咖啡杯里残留的咖啡渍已经干了，可见他们已经坐了很久了。

    “如果咖啡也能续杯就好了……”

    “要续杯就要加钱啊。”

    即使门可罗雀，店还是要开门。商店街一角的这家咖啡店和往常一样。早上七点就开门了。

    “想免费续杯，请去家庭餐馆。”

    刚开门就来了几个客人，正在高兴……可是，这帮家伙一杯咖啡坐了四个小时，而且不断要免费的水，要求多多，连店主最后都拉下脸了。

    “请先结账吧。”

    为防止他们吃霸王餐，让他们先付账，最后再拿来一大杯水，就把他们扔在店里不管了。

    “嗯，喝个够本。”

    杯子里的水反射着玻璃窗射进来的阳光，店里的有线音乐静静流淌。

    “昨天喝得真过瘾啊，小田。”

    大泷往空玻璃杯里添水。

    “啊，如果一直在雪地那么走下去，还真会冻死。”

    冰马上溶化在水里。

    “真险啊。”

    倒在沙发里，伸个懒腰。

    尽情吃喝，美美睡了一觉后，一大早出了他力本愿寺……可是，宿醉加上大雪，道路难行，田宫、大泷和其他自动车部成员差一点就冻死街头了，幸好有这个咖啡店。本来准备歇歇脚，实在太舒服了，一直赖到现在。

    “天气真好。”

    透过玻璃窗照射进来的阳光十分温暖，商店街的人也趁着好天气出来扫雪了。

    “自动车部的活动室，也该铲雪了。”

    看着这光景，自动车部一个成员嘀咕道。

    “是啊，要铲雪……”

    被称为“第二个家”的自动车部活动室是预铸建筑，压在屋顶上的大雪，很可能给活动室造成损害。可是……

    “……可惜，我们现在都被禁止接近活动室。”

    生存比赛之后，学校给田宫和大泷下的禁令还没有解除。

    “真悲哀啊，小田。”

    “伤心啊，小大。”

    两人正欲哭无泪，幸好部员想出了好主意。

    “那，还是请代理部长出马吧。”

    “哦，森里哦。”

    确实……昨天去他力本愿寺，屋顶和院子里雪都铲得干干净净。

    “森里真是我们的救世主啊!”

    众人点头，搜出兜里的零钱放在桌上。

    “好，就拜托他试试。”

    “你们到时也要去帮忙哦。”

    “当然了!”

    每个人都拍着胸脯保证，可是，是不是真的会去还要打个问号。

    田宫攥着零钱，起身去咖啡馆门前的公用电话亭。

    “好，马上就完工了。”

    红白相间的裙子翩飞，换上二级神正装的斯库璐特正用魔手杖在地上画出魔法阵，小天使高贵真红在背后露出脸帮忙。

    要描绘出复杂的纹样。最后一笔完成时，斯库璐特得意地向浮在半空的贝璐丹迪招手。

    “姐姐……完工了。”

    一阵风吹过，宽阔的空地像白砂糖一样闪闪发光，和碧空如洗的天空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这样做对吗……我不知道。”

    贝璐丹迪在STRINCFELLOW扫帚上俯视脚下的他力本愿寺，脸上表情凝重，蓝眼睛天使亲切地挨近她。

    “圣洁铃音……”

    白色的羽毛在风中舞动。贝璐丹迪无言微笑，温柔的点点头，望向天空。

    “好，现在要竭尽全力。”

    贝璐丹迪伸出双臂，开始歌唱，圣洁铃音也加入歌唱。两人的和声变成金色光芒，编织出魔法阵。

    “真厉害……”

    斯库璐特抬头望着姐姐，发出感叹。流星一样前进的光芒在空中绘出比地上魔法阵更复杂精致的魔法阵。斯库璐特看得人了迷，高贵真红连忙指给她看，不知不觉最后一个魔法阵印章就要完成了。

    “啊，糟了。”

    斯库璐特赶紧准备咏唱咒文。天空魔法阵和地上魔法阵连接，铜墙铁壁的结界魔法阵才算最终结成。

    贝璐丹迪咏唱咒文，天上的魔法阵金光闪耀，地上的魔法阵银光万丈，光芒照亮了整个天空。

    “邪恶和灾难，速速退开!请赐予和平安详，最大防御结界魔法阵!”

    两人的咒语合二为一，在天空中回荡。重合的魔法阵放出耀眼光芒，化为闪光的粒子散落，这样就可以阻止所有带有负面能量的物体的侵入。

    “姐姐!”

    贝璐丹迪和圣洁铃音一起轻轻降落在地面。

    “谢谢，斯库璐特，辛苦了。”

    对还是二级神的斯库璐特来说，这项工作可不轻松。贝璐丹迪温柔地轻抚着斯库璐特略显疲劳的脸颊，疼爱地抱住她。

    “休息一下。圣洁铃音、高贵真红，你们也辛苦了。”

    天使们完成了任务，满足地回去了。风恢复了平时的温柔，他力本愿寺又恢复了平静。

    “姐姐，是不是只要有一点点坏念头就不行?”

    “是啊。”

    “那兀璐德就不能结魔法阵。”

    “这么说对姐姐太失礼了。”

    放下心的姐妹俩打开玄关的门。贝璐丹迪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玄关处没有萤一的鞋子。

    “萤一?”

    不祥的预感。赶紧冲进萤一的房间……刚才还躺着，现在被子已经整整齐齐叠起来，挂在门框上的外衣也不见了。

    “怎么会……”

    显然，萤一出去了。可是，为什么出去……一时脑中一片混乱。

    “姐姐，你看……”

    斯库璐特递过一张纸条。

    “在桌子上找到的。”

    纸条上熟悉的字体留下了消息。

    “刚才田宫学长来电话，拜托我去自动车部活动室铲雪。我去学校，马上就回来。K1。”

    忙着结起魔法阵保护萤一，命运还是偷走了他……真是讽刺。

    “姐姐……”

    贝璐丹迪只是平静地低下头。把纸条放回桌子上，眼睛中放着坚毅的光，盯着STRINGFELLOW扫帚。

    “……我去追萤一。”

    “不用空间转移?”

    “在空中方便确认。”

    萤一因交通事故丧生……按照命运的安排，很可能是这样。

    系统复原后只有十个月……屋久岛的绳文杉，南校舍的幽灵，还有完全没有预料到的雪难……自己一直以为，不知是负面能量。还是因为自己内心的弱点，导致了一系列事件。

    现在一切都清楚了，是命运……这个世界正试图纠正时间的误差，封印自己的法术，即使想尽办法阻止萤一成为特异点，这个世界也还是试图抹杀萤一的存在，净化误差的根源……针对萤一的“死的矫正力”，强大到连结界也不起作用。

    那么，要做好心理准备，开始战斗了。

    贝璐丹迪冷静坚定地决心和命运对抗。

    “走口巴。”

    带上斯库璐特，贝璐丹迪握紧了扫帚。一阵风起，扫帚飞上天空，地上的汽车和摩托车像玩具似地移动。

    既然系统能够复原，一定有它的道理，一定有办法。

    感到世界的强大力量，不放弃希望的贝璐丹迪加快了速度。风更大了，长发随衣衫飘舞。STRINGFELLOW扫帚像滑雪一样在空中划出轨道，向猫实工大赶去。

    第四章

    霹雳

    “姐姐，能看见学校了。”

    迎着风，斯库璐特高声说。

    贝璐丹迪刚才一直在留意地面的情况，没有发现交通事故，平安无事地到了猫实工大的上空。

    萤一……

    可是，没看到萤一，就不能安心。贝璐丹迪小心地把扫帚转向自动车部活动室。

    大学的寒假放得很早。圣诞节前又下了七天七夜的雪，校园里几乎没有人影。雪地一片洁白，美丽的银白世界还没有被破坏。

    并立的校舍间，可以看见一道车痕。两条粗线，左边一点有一条平行线。没错，是带跨斗的摩托车。

    看来已经到了。

    按下急迫的心情，放低扫帚，渐慢速度，降落下来。

    拐过校舍，来到一个稍微开阔的地方。一个小小的预铸屋，屋顶上积着厚厚的雪，像个雪窑。

    “萤一……!!”

    屋顶上，有个人影在独自铲雪，雪已经埋到了他的膝盖。贝璐丹迪总算松了一口气。等不及扫帚落地，已经向萤一飞去，衣衫像双翼一样飞舞。

    “贝璐丹迪……?”

    正在作业的萤一，忽然看见从天而降的女神，大吃了一惊。马上扔下铁锹，张开双手想接住她。虽然知道纯属多此一举……可是，现在的贝璐丹迪，看起来像孩子一样脆弱而迷茫。

    “贝璐丹迪!”

    贝璐丹迪把头埋人萤一胸前。萤一想问“怎么了”，可是怎么也说不出口。一瞬间，害怕多嘴会破坏了气氛，连大气也不敢出。

    虽然忐忑不安，萤一还是紧紧抱住贝璐丹迪纤细的身体。

    迎面的冷风带来贝璐丹迪的芬芳。”哇……”

    一阵大叫破坏了气氛。叫声引起短暂的回响，马上被雪地吸收。

    “呜……”

    斯库璐特拼命想控制失去主人的扫帚，可是，要控制天界速度第一，而且又最难对付的“他”，可不那么容易。唰地向下直冲，斯库璐特摔在积雪已变得坚硬的木屋顶上。

    “啊!”

    听见妹妹的叫声，贝璐丹迪慌忙从萤一怀里挣脱出来。幸福忽然逃走，萤一没反应过来，还无限寂寞地保持原来的姿势。

    “……我……”

    “不……”

    两人都脸红了，眼睛只敢往下看。

    “斯库璐特?”

    “没事口巴?”

    斯库璐特像贪玩的小熊，头朝下栽在雪地里，只露出屁股。虽然担心，两人还是忍不住笑了。贝璐丹迪咏唱起法术。

    “飞舞的雪之精灵啊，请将它们赐还与我……”

    斯库璐特的身体轻轻飘到半空，埋在雪地里的扫帚也浮起来，向屋顶移动。

    她头发上沾着雪的结晶，像戴上了发饰，摔跤后脸红红的，黑溜溜的大眼睛里正装满了泪水。

    “姐姐，好过分……”

    刚放下心，悲伤就涌上来了。控制不住扫帚的慌乱，和地面无限接近的恐怖真是让斯库璐特心有余悸。

    “对不起。”

    贝璐丹迪赶紧施用起愈伤的法术。自己一时情急，害得妹妹摔了跤，从心底里感到抱歉，而且，今天一直是斯库璐特在帮自己的忙。

    “今天多亏你了，斯库璐特……”

    薰衣草色的眼睛望着斯库璐特，斯库璐特忘了说话。本来落人低谷的心情马上反弹。

    多亏了人家……

    这句话足够让斯库璐特心花怒放，刚才摔了个“狗吃屎”的惊吓也像泡沫一样散去了。

    “萤一，对不起，吓到你了……”

    “不……”

    斯库璐特已经精神抖擞地爬起来。贝璐丹迪抱歉地低下头，萤一害羞地红了脸。本想说说俏皮话，比如“这种惊吓随时欢迎”什么的，可是就是低着头说不出话来。胸前残留的温暖，还是让萤一笑逐颜开。

    冬天的午后平静安详，时间静静流过……可是，忽然一阵风带来苍凉的歌声。

    “……!?”

    顿时不安袭来，两人身体僵硬。

    “姐姐……”

    悲凉的旋律沁人心田。斯库璐特脸色变得苍白，紧紧抓住姐姐的手臂。

    “……怎么回事?”

    萤一问道。贝璐丹迪凝视着远方，一动不动。

    风发出悲哀的叹息。

    “姐……”

    紧张的空气中，贝璐丹迪小声叫道。

    “本来应该在更加人烟稀少的地方……”

    ……刚回地上界的兀璐德没有回他力本愿寺，直接降落在了猫实工大。她把校内又确认了一遍，因为关键还是在这里。

    “哎呀呀。”

    大学里有大片森林，还有宽阔的操场和停车场。人迹稀少的地方倒是很多，但是猫实宿舍最为合适。

    “对不起了。”

    对所有有生命的东西道了歉，放出“极地电击波”，击退积雪。

    兀璐德向潮湿的大地伸出手，低声咏唱法术。法术之歌并不华丽，如同经文一样肃穆低沉。随着歌声，一道光芒在地上游走，慢慢在脚下绘出魔法阵，形成曼陀罗一样的奇异纹样。

    “呼……”

    画完最后一个印章，放松紧绷的神经，松了口气。

    “不愧是时空间直列门扉解键魔法阵，布阵也不轻松。”

    抓抓头发，端详魔法阵。纹样闪着奇异的光，像在发出诱惑的邀请。

    “要是败露了，就不只是吊销执照了。”

    光芒照亮了兀璐德脸上毫不在乎的笑容。

    “时空间直列门扉解键魔法阵”如其名所示，这个魔法阵能超越时间。连接时间和空间，而且时空之门开启时十分危险。即使法术高强，要打开时空之门也很困难。如果连接错了时空和次元，可能会导致世界的崩溃。因此，这是禁忌之阵，在天界，没有获得最高指示，不得使用。

    “好，开始了。”

    兀璐德慢慢走近魔法阵中央。银色长发被风吹起，阳光中，浅蓝色眼睛闪烁着敏锐的光，双臂向着蓝天，高高举起。

    “遥远的过去……曾经的未来……”

    空气静止。

    碧空如洗的蓝天上，忽然涌出黑云。风起云动，天色晦暗不明。眨眼之间，天空变成沉重的铅灰色，浓云密布。

    “跨越数亿个日日夜夜，唤醒时空之门……”

    浓云间出现闪电，如巨蛇游走，狂风大作，发出怒吼。

    这时，旁边有熟悉的声音叫道：

    “姐……”

    “……!?”

    回头一看，贝璐丹迪正向自己奔来，还有斯库璐特和萤一。

    “你们怎么……”

    妹妹们的出现出乎意料之外，兀璐德吃了一惊。

    自己正在使用禁忌法术，当然也没有准备一直瞒着她们。贝璐丹迪一旦感受到波动，就会循迹而至。因此，为了拖延时间，才特意直接从天界下来布阵，就算被贝璐丹迪发觉，也不会把她牵连进去。

    一边后悔自己的失算，一边叫道。

    “贝璐丹迪，后退。你也会受伤的!”

    “不，兀璐德。你现在赶快解除法术，这是一级神的命令!”

    贝璐丹迪毫不退让。心里明白兀璐德并不是为了自己，或是闹着玩才闯下大祸。正因为如此，才不能让她这么下去。

    “时空间直列门扉解键魔法阵是禁忌之阵。你应该知道，一旦失误，将会引起怎样的后果。住手吧，姐，我不想失去姐……”

    贝璐丹迪……

    兀璐德微笑着闭上眼睛，有这句话，就足够了。

    她再次睁开眼睛，挥动右手。霎时，一道火光像鞭子一样向贝璐丹迪三人脚下袭击而来。

    “差点就打到了!”

    斯库璐特发出抗议。

    “姐姐，说说她啊。”

    求助的视线移向贝璐丹迪。贝璐丹迪死死盯住兀璐德的手和额头。

    “姐，那是……”

    兀璐德手腕上戴着唐草纹样的白金护肘，一直到指甲，手背上镶嵌着红宝石，深红色的宝石比血还红。隐藏在银发间的额带，也由白金细心雕琢，额头中央是一颗像花一样盛开的深红色大宝石。

    “奥丁玉座之黄昏……”

    这是不仅美丽眩人，而且更能将自身能量提高数百数千倍的至尊装备。

    穿上它，谁都可以轻易得到比神灵更强大的力量。如果被恶人获得，甚至能轻易摧毁世界。因此，没有神的许可，谁都不能碰……这是比魔法阵更严重的禁忌。

    “下次可就不会偏了。”

    兀璐德不是普通的二级神。魔界长是她的母亲，半魔半神的她穿上这身装备，威力更是不可估量。贝璐丹迪毫不畏惧，向前一步。

    “……贝璐丹迪!”

    仅仅是瞪了一眼，地上的魔法阵便火花四溅。

    “姐姐……”

    “危险……”

    阴云涌动，狂风吹乱萤一和女神们的衣襟。

    “……兀璐德。”

    贝璐丹迪取下耳朵上的封环，念起了咒语，淡淡的光芒升起，栗色头发变为金黄，熏衣草色的眸子也变得像水晶一样透明。

    “我明白你的心意。”

    本来应该想尽一切办法阻止她，可是，兀璐德不仅布下了魔法阵，还偷出了禁忌装备，可见她的决心。

    “我陪你到最后。”

    贝璐丹迪轻轻挥动右手，降下一道光的屏障。一级神的力量果然不同凡响，正因为如此，这种力量平时都由耳朵上的封环封住，去掉这种阻力布下的防护后，外面的风全部被阻隔，屏障中安全而平稳。

    “不要紧吧，贝璐丹迪。”

    对着萤一和斯库璐特担心的眼睛，贝璐丹迪深深点了点头。

    “对不起，萤一，斯库璐特……”

    考虑到他们，本来应该立即离开这里。

    可是……

    萤一和斯库璐特知道贝璐丹迪的担心，缓缓摇了摇头。

    “虽然不是很清楚，不过，我陪你。”

    “人家也不能丢下兀璐德。”

    温柔的力量充满了贝璐丹迪的心。

    “谢谢。”

    兀璐德满怀感激静静地点了点头，想要保护两人似的上前一步。站在魔法阵中央的兀璐德的咒语响彻天空。

    “姐……”

    贝璐丹迪额前已经改变了纹样的纹章发出蓝光。

    空气震动，风势更大，变成龙卷风肆虐起来，闪电劈裂天空。

    “巨大的时间之流，放射光芒之箭吧。天地合一，光芒与黑暗合一……”

    闪电温顺地缠上兀璐德伸出的双手。咒文马上就要完了，魔法阵放出道道红色闪电。

    “狂躁的雷电，化为连接时间的钥匙，显示你的力量吧……”

    雷云聚集，闪电合一，变为强烈的光带，击中魔法阵中心。

    “时空解键!!”

    所有能量被魔法阵吸收。

    瞬间静寂。

    突然，地底涌起一阵巨响。

    “萤一，斯库璐特，趴下……”

    “呀……”

    “哇……”

    大地发出哀鸣，震耳欲聋的爆炸声和强风吹散了萤一和斯库璐特的惊叫。

    魔法阵从断裂的岩缝中吸收能量，发出怪异的闪光。

    “神圣障壁!”

    一股巨大的气流包围了贝璐丹迪三人的双脚。接着，撕裂大地的耀眼光壁出现了。强大的波动一波一波袭来，摇撼屏障，想把她们吞没。

    “支持不住了……”

    “加油，斯库璐特。”

    屏障之外，似乎已经是世界末日。光壁与怒声咆哮的狂风交手，变为冲击波，像要撕碎猫实宿舍和周围的建筑似的，如龙般咆哮的闪电，在地上蜿蜒，与狂风相遇……许久，大地渐渐恢复平静。云朵间漏出阳光……刚才以为永远不会停止的狂风停下来了。

    胆战心惊地抬起头，不知何时，周围已经恢复了平静。

    “得……得救了。”

    听见斯库璐特的叫声，萤一抬起头。可是眼前的世界全变样了。

    “猫……猫实宿舍……”

    眼前已经变成了寸草不生的荒地，让人无法想象它片刻前的模样。

    呆坐的萤一耳朵里，听见了贝璐丹迪的低语声。

    “来了。”

    谁?

    只见以前的猫实宿舍所在地风沙卷起。贝璐丹迪静静解除屏障，向那边走去。

    “……啊?”

    凝神细看……风沙散去，一个模糊的身影出现。如果说魔法阵就是为了迎接此人，那么此人必定大有来头。是个伟岸的男子，又或是个道骨仙风的老头……萤一一动不动凝视着眼前的影子。

    “啊?”

    手臂上的镯子发出叮叮当当的声音。出现的既不是伟岸男子，也不是老头，而是一个十几岁左右的可爱少女。

    白色长发扎成两条长辫，穿着超短一字裙。褐色肌肤的额头上，有一颗六芒星形的红色纹章，显示着她和女神们一样不是普通人类。

    “这是谁?……”

    萤一小声问。斯库璐特紧张地咽了口唾沫：这个人见过几次，虽说不熟，但老实说，来人很可怕。她悄悄凑到萤一耳边说：

    “是兀璐德的妈妈……”

    “啊?”

    怎么看也无法和“母亲”一词联系上。不过，她们跟人不同，神的话应该可以随心所欲改变外形吧……萤一这样说服自己，接着问道：

    “那也是你们的……?”

    “不是，是兀璐德的妈妈。”

    斯库璐特斩钉截铁地否认，让人百惑丛生。

    这么说来，兀璐德和贝璐丹迪、斯库璐特是异母姐妹……

    想描绘出她们的关系图，可是，好像太复杂了。

    神也不容易……

    第一次知道，神界也和人间一样关系复杂，萤一感到很亲切。

    “那么，她也是女神啦。”

    “不是，她是大魔界长。”

    “大魔界长?”

    “魔界的首领。”

    “啊?”

    魔界……听到这个词萤一想到的是地狱，是妖魔鬼怪、血池针山……对人来说，魔界和地狱差不多吧。

    “比阎罗王可爱多了……”

    和斯库璐特相反，贝璐丹迪像阔别的老友，开心地靠近来人。见此情景，谁也不会相信她们两人曾经乘着飞行扫帚一较高下过。

    “希露德，好久不见。”

    可是，希露德瞥了一眼贝璐丹迪，训斥道：

    “你们这帮女神，搞得什么鬼!!”

    风吹过面对面的两位女神。

    “确实，有点可怕……”

    紧张的空气中，萤一小声嘀咕道。

    太阳温柔地照耀着荒凉的大地。“奥丁玉座之黄昏”反射着光芒。虽说身穿威力无穷的装备，解键工作仍然令人大损元气。兀璐德疲倦地抛出一句：

    “喂!我千辛万苦地把你叫来，结果你就冷不丁冒出这么一句?”

    “呀，兀璐德乖乖，总算又见到你了!”

    刚才还板着的脸，马上笑逐颜开。希露德发出欢呼，张开双手抱住兀璐德。

    “呃……我也是女神哦。”

    “可是是我的女儿嘛，不愧是我的好女儿。”

    看来这母女俩对这种怪异的母女关系早就习惯了。

    “怪不得感觉难以应付……我有点理解了。”

    “是吧……”

    萤一两人正在窃窃私语，希露德的眼光瞟了过来。不愧是地狱之耳……不是，是魔界之耳。还好，贝璐丹迪上前一步，转移了希露德的视线。

    “希露德……刚才说的是什么意思?请解释一下。”

    自己没有做过令女神蒙羞的事，面对贝璐丹迪充满自信的眼睛，希露德扑哧一笑。

    “跟他一样，我就喜欢这一点……”

    蓝色的眼睛眯了起来。

    “那，兀璐德乖乖，解释给她听。还有，为什么不是通过电话，非要用禁忌魔法阵把我叫出来呢?”

    是啊，和天界一样，魔界也通常通过电话联络。

    “对不起，没打招呼。不过，因为连我自己也无法确定……”

    望着一脸惊愕的贝璐丹迪，兀璐德深吸一口气，抓抓头发。

    “最开始引起我注意的是陪小惠来学校参加考试时，听说幽灵弄坏鲸鱼的传说。”

    兀璐德开始讲起前后经过。

    系统复原后不久，就出现了以前的世界里没有的现象，十分可疑。而且，女神们什么都没做过。虽说如此，但把还不确定的事闹大，也不太好。因此先静候其变，默默记在心里。

    可是，生存比赛时，在南侧的校舍楼顶上，第一次和光团对峙，才意识到问题已经严重到不能置之不理了。

    “当时，和萤一接触的光团发出了耀眼的火花。那一瞬我感觉到了波动……那是魔属的……而且只可能是她……”

    “希露德?”

    “对……”

    这个意外令兀璐德十分困惑，为确认真相，她回到了天界。利用管理限定的职权全面调查。终于，找到了一丝线索：尤古多拉修中枢主控制第三中集站内宇宙入口单元，在尤古多拉修复原时不知为何曾启动……可是，往下追查就毫无进展了。

    最后，让佩奧丝帮忙，开始进行数据搜索。

    “兀璐德……了不起……”

    同是系统维护的斯库璐特从心底发出赞叹。

    尤古多拉修系统记录着关于天界和女神的所有事，但要在庞大的数据中，要找出相关的幽灵事件……想想都觉得头疼。

    “搜集所有数据，鉴定波动，结果是最坏的……”

    尤古多拉修系统中的“波动鉴定系统”就像DNA鉴定一样，能确定波动的频率。无论是神是魔，每个人的波动都是独一无二的。

    “波动一致的概率为99．2％。”

    “那么，那团闪光是……”

    “对，就是她。”

    被指名的希露德微微一笑。

    “为什么……”

    “我也想知道原因，所以去了趟魔界。”

    自从下定决心以神属身份生活后，魔界对兀璐德来说便成了再未涉足一步的禁断之地，可是，兀璐德却怀着觉悟之心进入了魔界。这次非这样做不可。

    做好心理准备进入魔界，可是，魔界却不是自己想象中的“魔界”。

    “说实话，吃了一惊。”

    魔界被无生气的“静”支配着，一切都仅是“存在”而已。以前曾积极向地上界扩张，现在却连进入地上界的人口都不开了。

    就连从小和女神们一起长大，曾利用沙夜子，陷害三位女神的老对头一级魔玛拉，都显得格外安静。

    ……就连大魔界长希露德也是如此。

    以前的气势不知去哪里了……不管说什么都是一副笑眯眯的样子，简直像换了个人。

    “那么，魔界的希露德和眼前的希露德，是两个人?”

    “对，小贝璐，答对了，我就喜欢聪明的孩子。”

    希露德恶作剧地笑道。

    “我拼命想告诉你们这一点……完全没注意啊，真伤心。”

    终于明白兀璐德为什么要使用时空间直列门扉解键魔法阵了。她要从不同次元中叫出希露德，平常的电话联络根本做不到。

    可是……新的疑问又涌出来了。

    为什么会存在两个希露德呢?一定有原因。

    “接下来该由我来解释了。”

    希露德仿佛看穿了女神们的心，轻轻摇了摇发辫。

    “问题一，宇宙入口单元是连接尤古多拉修和尼德霍格的重要线路……知道吗?”

    “啊……!?”

    一时说不出话来。太意外了，三位时间女神的表情都凝固了。

    “尤古多拉修和尼德霍格相连?”

    “是怎么回事?”

    “我也不知道。”

    三人面面相觑，震惊不已。看来得先从基础知识教起。

    “啊，果然。”

    反应在预料中，希露德叹了口气。

    “看来神的教育方法很有问题啊。”

    希露德坐在空中，显出一副无可奈何的样子。

    “没办法，那我这个大魔界长就来教教你们。”

    打个响指，一个透明的球体出现了。球体中，出现几条线。

    “红色线是魔属，蓝色线代表神属。”

    尤古多拉修和尼德霍格的连接，要追溯到遥远的过去……

    很久以前，不仅地上界争战不断，就连超越时空的魔神争夺战也日渐白热化。两个种族互相残杀，拥有巨大力量的两个对手的厮杀，常常给他人或其他世界带来影响。

    意识到这样下去的危险性，天界和魔界最高评议会，作出了一个决定。

    那就是“对等协议”。

    双方选出的孩子的生命属于共有，这样对天界和魔界都有制约力。杀死对方的同时，自己的世界里也可能会有人死亡，就可以抑制杀生事件。

    为了保证该契约公正准确，将各自的系统连接起来，可以防止双方作弊。

    于是，魔属和神属紧密连接，相互制约，保持了均衡，杀伐和争斗渐渐消失了。

    可是，在和平中，这条连接两个世界的通路渐渐被遗忘，真是个讽刺。

    “那就是宇宙入口单元。”

    知道这条通路的人越来越少……不过，它还是忠实地履行着它的义务，连接着两个世界。

    “这个明白了，接下去，第二个问题，尤古多拉修复原后，这条通路会怎么样?”

    “嗯……”

    只要没人故意切断通路，通路应该还是连接着的……一般人会这么想。

    “还是连接着?”

    “哼……”

    斯库璐特畏畏缩缩地回答，希露德冷冷的目光瞥过来。小女神拉长了脸，拼命忍住眼泪。大魔界长似乎很满足地笑了，看着自己的女儿。

    “那么，复原时，尼德霍格又会如何?”

    “……！！”

    光和影……相互依存的两个世界，不为人知的连接两个世界的通路，可是，这条通路，却因尤古多拉修的复原被切断了。

    “理出点头绪了?”

    短裙下伸出的褐色双腿，优雅地换了个姿势。

    如同一块硬币的正面和反面，一天中的白天和黑夜……都是相互依存成立的。其中的一半——尤古多拉修系统某一天突然消失，为了存在下去，尼德霍格毫不犹豫地为自己创造了一个新的尤古多拉修。

    “如果尼德霍格稍微偷点懒的话……我恐怕就发现不了了吧。”

    “发现什么?”

    “你。”

    “啊?”

    “在我的尼德霍格对应的尤古多拉修里，没有兀璐德乖乖。”

    “没有我?”

    尤古多拉修……也就是天界里没有兀璐德。最早发现这一点的，是统治死者之国——冥界尼弗尔海姆，拥有半生半死身体的美女赫尔。

    写有名字的大门高高耸立，这就是隔断生者和死者的边界，奈何桥上回响着生者和死者不同的足音……包围在浓雾和黑暗里的冥界，就在魔界旁边。

    迎接死者的黄昏时分，赫尔像往常一样，在自己的事务所和尼弗尔海姆的番犬加尔姆一起为灵魂饯行，死者们从这里被送上各自的旅程。

    这时，加尔姆开始咬牙咆哮，似乎是对灵魂不足的不满。

    “灵魂不足?”

    “不懂吗?就是这个人。”

    从刚才开始就如坠人雾中的萤一忽然被指名，吓了一跳。

    “啊?我?”

    “对，你。”

    感到奇怪的赫尔，从世界树上观察世界……发现萤一的魂和兀璐

    德的身影哪里都找不到……马上找来希露德商量。

    “说实话，被赫尔先发现，我还真失职。”

    希露德也有为人母的一面。

    “正要去探个究竟，本来在天界的你们俩，也忽然消失了。”

    “啊?”

    贝璐丹迪和斯库璐特对视不解。

    “更令人吃惊的，是天界对此毫无反应……我担心死了。”

    希露德的话越来越让人心惊。出现了这样的异常事态，为什么尤古多拉修系统还在正常运行?魔界长再次解开了她们的疑惑。

    “所谓复原，就是重启吧?”

    “嗯。”

    “那为什么兀璐德乖乖还留有记忆?”

    “啊?”

    鼻子里嗤笑一声，换个姿势，只听衣衫擦动的声音。

    “那是因为我的血……”

    兀璐德并非没有怀疑为什么只有自己留有记忆。不过，因为自己是半神半魔，所以也不足为奇。

    “你啊……”

    真是太乐观了……或者说是大条……对女儿的粗神经感到又好气又好笑，希露德叹了口气。

    “尼德霍格没有复原，所以你才残留着记忆。记忆完全更新才算复原成功。”

    “……!!”

    三位女神大吃一惊。

    拥有记忆的兀璐德一开始就不见踪影，贝璐丹迪和斯库璐特也中途消失……那正好是从她们在他力本院寺恢复记忆开始。

    对尼德霍格系统来说，拥有复原前记忆的人都是异端，于是，创造了一个排除开利用螺旋法术觉醒魔法阵恢复记忆的女神们的尤古多拉修。现在，复原的尤古多拉修，又创造了一个一切都存在，但都笼罩在静寂中的假尼德霍格。

    也就是说，现在，两个尼古拉修和两个尼德霍格分别存在不同的次元里。

    “明白了吧，现在有多危险。”

    希露德利用通路，首先把复原点定在萤一的猫实宿舍，然后来到南侧校舍的对面，破坏鲸鱼喷泉，尝试打开入口……总算成功地把自己千分之一的影像送到了这里。

    如果没有她跨越次元和时间轴来指点迷津，整个世界可能会因此崩溃，事态会越发严重。

    理解了一切的贝璐丹迪痛苦地闭上眼睛。

    这就是为什么屋久岛的杉树不肯接受我的力量的根源所在。

    地上最古老的生命，不可能对破坏自然规律的自己敞开心扉。为了维持天界的存在……或者说，为了拯救萤一，不惜与世界对着干，付出了极大的代价。

    不只如此，甚至创造出了四个世界。以创造和平和幸福为己任的女神到底做了什么?

    “我……”

    荒凉的大地卷起一阵风。

    希露德看着苦恼的贝璐丹迪，啪地一声轻快地跳下来。

    “小贝璐，陪我走走怎么样?”

    伸出食指勾勾。

    风发出寂寞的声音吹过大地。

    “压抑自己很久了吧……”

    魔法阵和希露德出现的威力带来了极大的破坏，冰雪已经消失无踪，校舍也东倒西歪。

    贝璐丹迪一言不发，气氛沉重，两人走到原来的喷泉处。

    “那么……”

    风吹起两人的长发。坐在喷泉残留的遗迹上，希露德伸了个懒腰，望向天空。

    “应该怎么做，你明白了吧?”

    “……”

    蓝色的天空一望无际。

    垂下的脸说明了一切。

    要让一切恢复正常，只有同时重启尤古多拉修和尼德霍格，那也意味着记忆完全消失。

    如果是这样……那么，谁去阻止萤一成为特异点?谁去阻止尤古多拉修崩溃?正因为自己拥有记忆，才能够做到。

    天界的崩溃将会不断重复，时间轴的无限轮回将会成为一种宿命……想到这里，贝璐丹迪怎么也下不了决心彻底复原系统。

    “担心是多余的。”

    “……!?”

    希露德似乎又看穿了贝璐丹迪的心。贝璐丹迪默然无语，紫晶石色的眼睛里露出坚毅之色。

    “……我担心世界的存在。”

    白色衣衫像羽毛一样飘动。

    “这并不是多余的担心。”

    “哦，真的只是担心这个世界?”

    贝璐丹迪身体僵硬，金发轻轻飘动。流云迅速地掠过两人头顶。

    “真拿你没办法……”

    希露德伸出小手，恶作剧的笑容跟兀璐德一模一样。

    “有些东西给你看，跟我走吧。”

    褐色的小手如同母亲的手一样温暖有力。贝璐丹迪有些犹豫，但马上下了决定，把自己的手交给希露德。

    “好，等会儿还要你帮忙。”

    大魔界长咏唱起法术的瞬间，两人的身体被耀眼的光芒包围，消失在天空深处。

    太阳西斜，影子越拉越长。

    水镜

    浓淡不一的乌云重重叠叠，遮蔽了太阳。夜幕正在降临。

    “果然还是与身为一级神的小贝璐一起来最轻松。”

    希露德和贝璐丹迪像扯起风帆的小船，在云朵中穿行。

    有东西要给你看……贝璐丹迪突然被拉入异次元，有点吃惊。本来是凭借大魔界长和穿上禁忌装备的兀璐德之力，才打开次元之门。从自信满满的希露德的表情看来，两人已经到达了目的地。

    “据说，超越次元到达目的地十分困难……”

    希露德头也不回地回答道：

    “是啊，如果要保持足以干涉那个世界的状态的话，是非常难的呀!”

    穿过云朵的隧道，视野豁然开朗。

    “不过，在精神状态……特别是有你这样能干的帮手，就十分简单了。”

    远处的大海在黑暗中沉睡，海鸟们忙碌地拍动翅膀，一会儿变成了白色的小点消失在夜空中。都市里的灯光明灭，像明暗闪烁的萤火虫。贝璐丹迪望向下方。

    这里是……

    一瞬间以为是自己的错觉，不过，这幅熟悉的景象，不可能弄错。确认似地望向四周，正碰上了希露德的眼睛。

    “看出来了吧，对，这是猫实市郊外，不过不是你的世界。”

    “嗯?”

    疑惑和不安一起涌上心头。忽然觉得熟悉的景色变得十分陌生。

    “这边。”

    希露德忽然改变方向，举起手示意。风吹过脸庞，贝璐丹迪表情沉重，默默跟在希露德身后。

    不时有车灯靠近，然后又远去。路灯照亮的街道上不见一个人影。陷入沉睡的树，树叶落尽，在黑暗中连成一片黑乎乎的影子。穿过一片公寓，道路对面一片开阔的空地映人眼帘。

    “……!”

    看见两个并列排列的大集装箱，贝璐丹迪露出笑脸。集装箱上装着天线和空调，正面两三阶楼梯上是一扇铝门，醒目处挂着一个招牌：

    WHIRLWIND

    这是开店那天，自己和萤一一起挂上去的。

    决定招牌的样式时也很辛苦。

    昨日的记忆涌上心头。希露德像只小鸟掠过贝璐丹迪面前。

    “小贝璐，就是这里，进去吧。”

    希露德轻盈地停在屋顶上，着地似地潜入店里。贝璐丹迪本来准备从门进入，但也依法顺势潜入店里。

    贝璐丹迪发现只要注意脚不着地，好像任何地方都可以进入。贝璐丹迪再次感受到“不干涉这个世界”这句话的含义，跟普通的“进入”不一样，一切仿佛透明，什么感觉都没有。但是，贝璐丹迪被眼前的世界迷住了，连不安都忘了。

    室内灯光明亮，摆设虽然已经陈旧，但还是整洁干净，闪闪发光。黑白格纹样的墙壁，十字纹样的地板，整整齐齐陈列的工具……

    什么都没变……

    在复原前的世界里，自己和萤一天天来这里。贝璐丹迪望向四周，沉浸在故地重游的亲切感中。

    店中央小方桌的位置都没有一丝改变……很难相信这不是自己熟悉的那个世界。

    这是萤一的字……

    两个伤痕累累的橱柜放在房间一角。贝璐丹迪伸出手去抚摸，只见上面写着“藤见”和“森里”的名字，好像两人仍在这里工作。

    “好，任务完成。”

    忽然，里面传来了熟悉的声音。

    那是店主，自动车部创始人藤见千寻。她性格毫放，为人稍微有点儿强势，但人很好，又是个美女。

    千寻……

    贝璐丹迪开心地回过头，却倒吸了一口气。看到的虽然没有长出白发或是皱纹，但抱着纸箱的她看上去确实老了很多。

    这才意识到，这里不是自己熟悉的那个世界。

    “仓库的大扫除做完了。”

    这时，铝门哗地被拉开，室内涌进一股冷空气。

    萤一……

    萤一吐着白气，关上门。贝璐丹迪睁大了眼睛。

    大概是三十岁左右……天生娃娃脸的他，看上去并不像大叔，不过也绝不像是大学生了。脸上看得出多了经验和自信，成熟了许多。

    “好冷啊，要下雪了。”

    “……辛苦了，休息一下吧。”

    “好。”

    萤一把仓库的钥匙挂在门后，贝璐丹迪望着萤一的背影。这是第一次见到变成大人的萤一，这种感觉既不能说是心动，也不能说是新鲜，只是一种不可思议的奇异感觉涌上心头。

    “今年真忙啊。”

    满足地环视扫除后的室内，千寻拿出日历。

    “按照惯例，你来吗?”

    萤一毕恭毕敬地捧着日历。

    “森里喜欢干这件事吗?”

    “是啊，现在在家我也这么干。”

    “真的?!”

    千寻先把旧日历取下。

    “好，许个愿。”

    然后挂上明年的新日历，再把旧日历挂回上面。如果今年运气不错，好运就会延续到下一年，如果今年是不幸的一年，就让旧日历把明年的坏运气也吸走……这是大扫除后的惯例，也是千寻独特的习惯。

    “希望明年也好运……”

    对着新旧两层日历，萤一双手合十低声祈祷。

    对着填得满满的日程表再次感谢，千寻和萤一再次恭恭敬敬低下了头。

    “好，愿许完了。”

    一阵香气扑鼻而来。毕恭毕敬的态度马上一变。

    “?……好香啊。”

    咖啡机的轻响和香醇的味道弥漫了房间。磨出的咖啡里注入热水，褐色液体像细线流出来，流进咖啡壶里。

    “唔，是蓝山。”

    “真的?”

    “是商店街会长年末时送的。”

    “太好了!”

    “年末的碰头会……”

    “现在就开始吧。”

    咖啡的醇香让开会也成了一件愉快的事。两人坐到桌边被温暖的空气和醇香包围。

    “到三十日都和平常一样。”

    千寻打开日程表。

    “除夕和往年一样，下午五点关门，怎么样?”

    “WHIRLWIND”又被大家叫作“年末的ER”。

    普通的摩托车店，都是二十八或二十九日关门。可是，千寻一直坚持营业到三十一日。

    因为几乎所有骑手都期待元旦的第一次试驾，不仅学生，社会上工作的人也常在这时跃跃欲试……所以，发现车子出了毛病，常常已经是年未了。为了满足这种需求，贯彻服务精神，千寻摩托车店开始了“除夕营业”。这到现在在业界已经相当有名，甚至有些同行也成了他们的客户。

    “和往常一样，没问题……忽然跑进来要求调试的客人很多。本来很担心的脸，一下子变成放心的笑脸，这时最开心了。”

    在空白日历的日程表上奋笔疾书的萤一也高兴地点了点头。

    谈起摩托车，萤一总是这样。少年一样的眼睛放出光芒，这是贝璐丹迪最喜欢的表情。

    萤一还是老样子……

    就算是年纪大了，身处另一个世界，萤一还是萤一，还是自己熟悉的那个他。贝璐丹迪感到十分欣慰。

    还有，看见萤一安然无恙地活在未来，贝璐丹迪放下了心。确实，没有自己的陪伴，也许有点寂寞，不过，萤一正踏实地走着自己的路。

    萤一没问题……

    贝璐丹迪回过头去看悠闲地靠在墙壁上的希露德。可是，希露德低下眼睛，像是在否定贝璐丹迪的想法。

    希露德……?

    这时，店门啪地一声被推开。贝璐丹迪吃惊地吸了一口气，盯着来人。

    “晚上好，辛苦了。”

    喘着气进来的，是一个女孩。

    “对……对不起，来晚了。”

    看来是一路跑来的。一边喘气，一边说话，额头上沁出汗珠，胳膊里抱着浅驼色的羽绒夹克，看来连上衣都没顾上穿。

    “又这么冒冒失失就出来了……”

    萤一有点拿她没办法，拿过外套，让女孩坐下。可是，女孩不愿坐下，一边调整气息一边转向千寻，深深低下头。

    “对不起，千寻前辈，本来约好来帮忙扫除的……”

    “啊……没关系，别在意。梢子也有工作嘛……”

    “不。”

    脸更红了。

    “不对，本来已经约好的……”

    咬紧嘴唇，十分懊悔。

    “梢子还是老样子，不知是责任感强还是好胜，这点跟森里一模一样。”

    见女孩真诚的模样，千寻不由地绽开笑容。

    “……啊?”

    两人面面相觑，反应也惊人地一致。

    “啊?我是这样的吗?”

    “啊?我是这样的吗?”

    笑容变成了大笑。

    “哎哟，你们俩，太好玩了……”

    千寻笑得眼泪都快流出来了，梢子的脸变得通红。像双生子一样做出相同反应的萤一也不好意思地苦笑了。

    这是谁?

    贝璐丹迪呆呆站着，打量着这个女孩……梢子。

    刚过肩的黑发，用橘色的橡皮筋扎成马尾。白嫩的肌肤上脂粉不施，只有嘴唇上擦过淡淡的口红，毫不艳丽……可是，像春日的阳光一样和煦温暖。

    “总之，先坐下，梢子。”

    千寻总算止住大笑，推过椅子。

    “刚泡了蓝山，一起喝一杯吧?”

    “哇，太好了。”

    刚才还在害羞的脸放出光芒，变成了小猫一样的可爱表情。

    “正好，我这里……”

    打开橘色的手提包，伸进手去，掏出了包装可爱的饼干盒、小袋仙贝等等。

    “这是单位的岁末礼品。明天开始休假，而且到年底了，女孩们就把这些分了。“

    真是个好人。

    “啊，这个我知道。以前杂志上看到过，可是高级点心啊。”

    “千寻前辈真是无所不知啊。”

    千寻指着的饼干是最近电视上常常播放的、一些艺人经常光顾的非常有人气的店里做的。

    “上次中元节的时候是高级葡萄酒，公务员真不错。”

    “是啊，休假也比公司早，而且不用加班，还有很多补贴。从电子系毕业，当时我也曾想一定要进大IT公司，选择当公务员，真是正确的选择。”

    淘气地伸伸舌头。

    “梢子，真拿你没办法。”

    咖啡机停了，看来蓝山大功告成了。梢子想跟着千寻站起来，但被按住。

    “不用，坐下。”

    挤挤眼，往咖啡机走去。

    深深吸一口浓郁的香气，梢子好像总算安静下来，把头靠在萤一的肩上。

    “不去参加岁末慰劳会，没关系吗?”

    一直沉默的萤一开了口。

    “没关系，我很会找借口哦。”

    学千寻挤挤眼。只有两个人，空气变得也温馨起来。

    “我……”

    “嗯，要告诉她。”

    萤一紧紧抓住梢子的手，梢子害羞地点了点头。

    这种感觉……

    贝璐丹迪皱起眉头，心真痛。身体违反意志，一动不能动……眼前的一切，让她都忘了呼吸。希露德静静凝视着贝璐丹迪的身影。

    “久等了。”

    千寻优雅地托着咖啡走过来。蓝山的香气像给纸杯施了魔法，普通的白纸杯似乎也变成了高档的哥本哈根王室瓷器。

    “哇，真奢侈。”

    “哇，好香啊。”

    “请喝吧。”

    于是黄昏时分的下午茶时间华丽开始了。

    三人边说边笑。梢子把浅驼色毛衣的袖子挽起，不顾千寻阻止，一个劲儿地忙来忙去给大家添咖啡。明亮的笑脸，像夏天的向日葵一样灿烂。

    真美……

    贝璐丹迪从心底感叹。平凡，绝不耀眼，却忠实地活出自己的她。正沉浸在幸福中，因此也给周围的人带来祥和。

    玻璃窗蒙上白汽，遮住了外面的黑暗，模模糊糊可以看见窗外有雪花飘舞。

    “千寻学姐，今天有事要告诉你。”

    萤一忽然坐正，梢子也同时调整了姿势。

    “什么事?萤一。”

    见两人忽然严肃起来，千寻也正经起来，房间里安静下来。

    “我们想第一个告诉千寻学姐……”

    只听见墙上时钟的声音。

    “我们……”

    萤一和梢子交换一下眼神，吸了一口气，下了决心，一字一顿地说：

    “我们……准备明年春天结婚……”

    “……哦?”

    千寻睁大了眼睛。然后，慢慢眯起眼睛，变成了笑脸。

    “……恭喜恭喜!”

    一下子跳起来，抱住梢子，几乎弄翻椅子，然后紧紧抱住萤一的肩膀。

    “祝贺你，森里。”

    “谢谢!”

    送出祝福和接受祝福的人，眼睛里都闪着晶莹的泪光。

    贝璐丹迪一动不动，盯着萤一……还有梢子。

    结婚……

    贝璐丹迪心里默默念着。费了好大劲才理解这个词的含义。

    本来以为自己已经很习惯地上界了，已经很了解人类的生活了。

    一直到生命结束……只要萤一愿意，将一直按照约定留在萤一身边……对贝璐丹迪来说，这就是一切。现在才意识到，尽管两个人一起度过了许多日子，却没有想到过结婚。

    “呀，总算放心了。”

    千寻一屁股坐回椅子上。

    “一直在担心你们什么时候结婚呢。虽然不太可能……可是，万一是告诉我你们要分手，怎么办，刚才担心极了。”

    “啊，对不起。”

    萤一总算完成了任务，松了一口气。这才发现自己从今天早晨就一直很紧张。

    “自从大学二年级认识，总算到了今天。”

    已经十年了，回想起最初的相遇，历历在目。

    两人相识，还全托爱搞怪的学长们的福。因为猫实工大的幽灵传说愈演愈烈，打着自动车部主办的旗号，田宫和大泷策划了击退幽灵的生存比赛。

    萤一被命令去计算幽灵现身概率，无可奈何他只好去找电子系学生帮忙，可大家都把他当傻瓜，只有电子系的才女泉梢子认真地听了萤一的话。

    “那时候真是帮了我很大忙。本来不认识，还这么帮我……”

    “因为你看起来很可怜嘛……”

    刚开始只是帮忙，后来在接触中渐渐被对任何事都竭尽全力、表里如一、温柔细心的萤一所吸引……

    可是，当时萤一做梦也不会想到，自己能配得上众人眼中憧憬的对象、高高在上的天才少女。

    事情告一段落后，萤一准备请她吃饭当作酬谢，谁知梢子却先开了口。

    “当时心跳得厉害，我还是第一次约人呢。”

    “不过，我当时好开心，虽然有点吃惊。”

    梢子自己很优秀，又能为他人着想，心地善良慷慨，萤一不可能对她没有好感。

    于是爱情在两人之间茁壮成长。

    “那，孩子呢?”

    虽说有点多管闲事，千寻还是忍不住问。梢子眼睛闪着光。

    “我自己没有兄弟姐妹，所以，希望孩子一定有兄弟姐妹。”

    “是啊，虽然会吵架，可是很快乐啊。”

    “对啊，如果是双胞胎就更好了……一卵双胞。电视里面放了，他们之间有神秘的纽带联结……想法、做事都一模一样，我好期待。”

    “养孩子很辛苦哦。”

    “嗯。”

    贝璐丹迪看着沉浸在幻想中的梢子，目光投向自己左手的戒指。

    结婚，生孩子……

    对人类来说，这是顺理成章的事。当然，天界也有新生命的诞生，那是在永恒的时间中，女神们最根本的使命，守护众多生命，无差别地给予他们爱。

    可是，那和结婚、建立家庭、工作、养家、生育孩子……和人间完全不同。

    无名指上钻石的光芒和萤一的笑脸重合。

    “责任重大哦，森里。要为了老婆和孩子好好工作。”

    “当然。”

    萤一慢慢站起来，从自己的橱柜里拿出一个小小的四角箱子。

    “本来一直在想……我想从零开始做起。”

    放在桌子上的银色工具箱闪闪发光。萤一也充满斗志，眼神坚定。

    “……WHIRLWIND要分家了……”

    眼看自己欣赏的后辈成长起来，喜悦的同时，也感到了些许寂寞。千寻吐了口气。

    “我很喜欢这些工具和萤一的手艺。”

    早就知道，在自己的店里，萤一施展本领的空间已经到了极限。他甚至可以成为日本第一、世界第一的技师，第二个本田宗一郎、卡罗尔·谢尔比。

    “也开始走自己的路了。”

    “千寻学姐……”

    “很好，森里，我允许你从WHIRLWIND独立。条件是，要开一家比WHIRLWIND更出色的店。”

    对于手把手把自己领上路的前辈……萤一明白干寻的心意，牢记她的教诲，深深地低下了头。

    “谢谢。我一定拼命努力。”

    身旁的梢子也感激得低下了头。

    梢子……

    萤一的眼窝热了。

    自己没修够学分留级的时候，她也站在身边鼓励自己。毕业后在千寻的店里工作，薪水不算多……可是梢子一直在身边陪伴自己，支持自己的梦想。梢子对萤一来说是温柔坚强，一直在自己身边露出笑脸，不可替换的女性。

    萤一把手伸向工具箱，打开它，工具箱分成两层，工具收得整整齐齐。

    “我对着这些工具起誓……决不辜负从打工到成为正式员工一手培养我的千寻的心意。……一直以来，鼓励我奋发向前的梢子是我的女神，我一定会让她幸福。”

    “……萤一。”

    梢子脸红了。

    箱子里的工具闪闪发光。

    突然，贝璐丹迪转身穿过墙壁向外奔去。

    黑暗中，洁白的雪花纷纷飘落。急着回家的车的车灯不时照过集

    装箱。

    左手放在胸前，贝璐丹迪呆立着。

    ——梢子是我的女神——

    萤一的话在耳边回荡，自己和他的契约也在脑中回响。

    ——希望和像你一样的女神永远在一起——

    从那天起，一直守护在他身边，看着他努力，给他幸运，一起走过的幸福时光是毋庸置疑的。

    可是……

    银色箱子里的工具，无疑是机械种族的工具。

    自己不存在的世界里，也有机械种族找上他。

    贝璐丹迪想起在复原不久，萤一做到的梦。

    所有的事都不是偶然……早就应该知道了……

    眼泪滑过脸颊。

    一直以为，在复原前的世界，萤一会遇上机械种族，是因为有女神们在身边……机械种族是通过自己才找上萤一的。

    可是，来到这里，才知道自己的想法是错的。

    这是萤一的命运……

    人生来各有各的资质，不管后来有谁怎样介入，都不能改变。

    热爱机械，并且被机械所爱的萤一的命运，是已经确定的。

    萤一……

    不知从何时开始，陪在萤一身边，不只是一个契约，而是成了自己的心愿。因为自己是女神，所以相信自己能给萤一带来幸福。

    脸上滴落的泪水沿着无名指的戒指轻轻滑落，被泪水濡湿的金色戒指发出黯淡的光芒。

    “人类，很坚强……”

    即使没有女神，机械种族也能找到萤一，萤一也会凭着自己的努力和上进获得自己的幸福。今后的人生，要和完美的伴侣梢子一起度过，然后慢慢变老，直到生命终结……

    这是身为女神的自己无法给予的幸福。

    贝璐丹迪湿润的眼睛望向漆黑的夜空。雪温柔地飘落在地上。

    “小贝璐，该回去了。”

    静静在旁边陪伴的希露德的小手搭上她的肩膀。

    窗户里漏出的光芒温暖而又令人心碎。

    雪花的舞蹈，在黑暗中闪亮……把濡湿的柏油路染白。

    崩溃的断壁残垣，像小孩游戏后丢下的积木。

    只剩下埋在地面下的地基，证明猫实宿舍曾经存在过。萤一无措地坐在荒芜的战场上。

    刚才发生了超乎人类想象力之外的事情……说实话，脑子都动不了了，只有对心上人的担心还没有停止。

    贝璐丹迪……没事吧……

    被兀璐德的母亲……大魔界长带走，叫人怎么能放心呢?

    可是，她的姐姐兀璐德就像刚才的希露德一样，坐在半空中休息，妹妹斯库璐特在地上划着费尔玛定理之类的高深算式消磨时间。

    在这种氛围里，自己也不好开口，正思前想后，只听小女神欢呼一声。

    “姐姐!!”

    斯库璐特眼尖地发现了从瓦砾堆里走出来的贝璐丹迪，快乐的像小狗一样奔上前去。

    “贝璐丹迪!”

    萤一高兴地站起身。不过，他的声音马上被扑到贝璐丹迪怀里的斯库璐特的撒娇声淹没。

    “……姐姐，没事吧?我一直在担心要是姐姐出了事怎么办，好担心好担心啊……”

    她把脸埋在贝璐丹迪怀里，紧紧抱住贝璐丹迪。

    “没事，斯库璐特。”

    贝璐丹迪温柔地抱住妹妹，平静地微笑着，栗色长发在风中飘舞。

    “你和她去了很久了，本来还在担心再不回来该怎么办呢。”

    兀璐德也捕捉到了贝璐丹迪归来的波动，拨拨头发走过来，“奥丁玉座之黄昏”的深红宝石在阳光下闪闪发光。

    “对不起，姐。我是走回来的。”

    “走回来?”

    用空间转移一眨眼就到了，特意走回来，肯定是思绪万千。面对兀璐德担心的眼睛，贝璐丹迪又想起了和希露德经历的一切，低下了紫晶石般的眼睛。

    “嗯，安全归来。”

    精神回到原来的世界就容易多了。穿过五彩的次元波，回到出发的地方。

    “不愧是小贝璐。”

    终于完成了一件事，希露德轻轻呼了口气。和无知觉的精神不一样，原子再构成的身体感受到了阳光的温度，真舒服。

    “那么?”

    白发飘舞，深蓝色眼睛转向贝璐丹迪。贝璐丹迪的衣衫在风中飘舞。

    默然站立在原地的女神，表情里已经没有了迷惘。

    “……请帮助我们。”

    贝璐丹迪开口了。希露德笑了。

    “确定了?”

    贝璐丹迪坚定的点点头。

    “是的。”

    希露德轻盈地从喷泉的废墟上跳下来，张开双臂念动法术。

    光芒聚集、成形，立体的法术公式图在手掌上显现。

    “尼德霍格的终端……”

    贝璐丹迪也咏唱起法术，唤出尤古多拉修的终端。

    手掌放出光芒，不可思议的几何符号组成的古遗迹纹样显现出来。两人手上浮现的公式图，仿佛浮在空中的传说中的天空之城。

    “这次必须找到尼德霍格和尤古多拉修复原的关键，时机很重要。”

    “太阳沉下的一刻怎么样?”

    伸出双手，纹样不断变化。

    “好，日落时分，地上界刚刚沉睡，天界和魔界正在苏醒。”

    “观测基准点，就定为他力本愿寺。”

    “明白。”

    神属使用的法术是神术式，魔属使用的法术是魔术式，不过，公式图的形态却差不多。贝璐丹迪和希露德输入尤古多拉修和尼德霍格复原用的进入密码，把数据公式图收入法术球体。

    半透明的软球体中，有修整复原用的信息。接下来，只要把它们输入各自的系统，同时启动就可以了。这样，世界就会被修正，所有的记忆也将被更新。

    “把这个交给兀璐德乖乖。”

    希露德把法术球递给贝璐丹迪，轻轻挥挥手，魔法阵浮现在大地上。

    “好，我回去了。”

    希露德对大家眨眨眼，手伸向空中，脚下卷起一阵风。

    “……不跟兀璐德……”贝璐丹迪细心地问。希露德摇摇手指打断贝璐丹迪的话：

    “我只要和兀璐德保持着这样的关系就知足了。”

    “……希露德。”

    一阵风向贝璐丹迪迎面扑来。龙卷风和云朵卷起漩涡，形成一条隧道，伸向天际，希露德的身影和龙卷风一起消失。

    天空又恢复蔚蓝，一阵风若无其事地吹过。

    “真是个麻烦的女人。”

    跟自己的行为一模一样，在一旁旁观的兀璐德叹了口气。

    “她叫我跟姐姐说再见。”

    贝璐丹迪紫水晶般的眼睛带着微笑，拿出法术球。

    “时间是今天日落时……”

    盯着贝璐丹迪白皙的手中放光的法术球，反倒是兀璐德犹豫不决了。为了维持复原的世界……最重要的是，为了妹妹冒了这么多险，这次记忆更新了，就不能再复原了。

    “贝璐丹迪……”

    清澈的眼睛制止了她下面的话。不知道希露德是怎么说服她的，不过，妹妹已经决定了，自己再怎么反对也没有用。

    “明白了。”

    兀璐德把自己的担心都按下，静静地点了点头，接过半透明的球体，球在手中发出淡淡的光芒。

    “剩下的就交给我这个管理限定吧。”

    用“奧丁玉座之黄昏”护住球体，忽然挽住默默在一旁站着的斯库璐特的后颈。

    “干……干什么?”

    “回去……不赶快去修正系统，就来不及了。”

    离日落还有几个小时。要调整连接尤古多拉修和尼德霍格的重要通道宇宙入口单元，还有其它系统的调整和确认，时间不多了。

    “……等等，兀璐德，人家还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呢。”

    “回去再告诉你。”

    “现在就说嘛……”

    斯库璐特拼命挣扎，可惜力气不够。奥丁玉座护住的手臂一挥，时空之门打开了。

    “姐姐……”

    “我马上回来。”

    “那，我也……”

    斯库璐特话还没说完，就被扔进时空之门。

    “呀……”

    斯库璐特的叫声拖着长长的尾巴，被光芒吞没。

    “真是麻烦。”

    站在闪闪发光的时空大门旁边，兀璐德抓抓头抬头看看天空。冬天日落很早，太阳已经开始西沉了。

    “萤一。”

    萤一正远远站在一边发呆。

    “啊?”

    贝璐丹迪刚安然归来，斯库璐特又走了……现在兀璐德马上也要进时空之门，萤一完全没有反应过来，勉强挤出一个微笑。

    “接下来，就拜托你了。”

    兀璐德的身体融化在光芒里。最后的手式好像是一个胜利的V字……时空之门静静关闭。

    风卷起尘沙，天地之间只剩两人。

    “那个，贝璐丹迪……”

    不知要拜托自己什么，不过自己总要做点什么。萤一忽然觉得身负重大使命，拼命挤出一句话。贝璐丹迪回报一个灿烂的笑容。

    “萤一，去兜风好不好?”

    薄明

    风迎面吹来，跨斗车沿着海边轻快地飞驰。

    “真厉害。”

    兴奋的萤一想起刚才的一幕，发出赞叹。

    想去兜风……贝璐丹迪提出要求，萤一赶紧回自动车部活动室，却大吃一惊。活动室已经消失了半边，停在旁边的摩托车当然也难逃大难。

    惨不忍睹……简直是粉身碎骨，一点看不出摩托车的影子。

    萤一沮丧万分。痛失爱车和不能满足心上人要求的双重打击让他的心情跌到了冰点。

    为了安慰他，贝璐丹迪咏唱起了法术之歌。

    清亮的歌声化为光芒四散……树荫下、柱子间，甚至几百里内四散的零件聚集起来。从螺丝钉到排气管，自动排列起来，随光带转圈，组成一体……闪光之后，一个完好如初的BMW出现在眼前。

    “引擎的响声，坐上去的感觉……都跟以前一模一样。”

    萤一本来还有点担心，一坐上去却欣喜若狂。BMW就像经过最高明的技师调试，状态好极了。

    “这辆车也很高兴。”

    看着萤一兴奋的笑脸，听着引擎轻快的叫声，贝璐丹迪也开心地笑了。

    吸人海礁的清新气息，BMW拐进海边的侧道。

    在阳光下闪耀的浅蓝色大海，就近在眼前了。

    “萤一……”

    女神……在招手。

    海鸟停在她的纤纤细手上，优雅地拍拍翅膀，潮水和雪白的双足嬉戏。很少见到卸下戒备的贝璐丹迪，不过萤一觉得一点也不陌生。

    真美……

    萤一坐在沙滩上，望着眼前动人的一幕。

    贝璐丹迪的笑声融人海潮声，金色的头发和阳光融为一体，瞬间，萤一觉得她像要消失在空气里。

    “贝璐丹迪!”

    情不自禁地跑过去，抓住贝璐丹迪的双手。

    “萤一?”

    贝璐丹迪吃了一惊。波浪打湿了萤一的运动鞋，又退下去。

    萤一紧紧握住贝璐丹迪的双手，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忽然被一阵恐怖感袭击，好像贝璐丹迪马上要消失在大海里。萤一想起了小时候读给妹妹小惠听的美人鱼的故事。

    人鱼公主化为了泡沫……

    萤一望着贝璐丹迪的浅紫色眼眸里的自己，头脑一片模糊。

    “萤一，没事吧?”

    “啊……”

    马上回到了现实。不知不觉和贝璐丹迪这么接近，萤一吓了一跳。

    “对……对不起，我在干什么呀……”

    赶紧退后，却感觉自己的手被握紧了。

    啊……

    体温上升。要被微笑的贝璐丹迪听到自己的心跳了。

    “萤一，你冷吗?”

    “没……没关系。”

    燃烧的灵魂比南国的太阳还要炽热。

    “……一起走走吧。”

    “嗯……嗯!”

    海浪奏出迷人的旋律，冬日无人的海边，成了两个人的世界。

    一步一步，慢慢地，好像要确认什么。刺骨的冬日海风也抵挡不住紧握的双手的温暖。

    “贝璐丹迪，冷吗?”

    “嗯，没关系。”

    萤一的体贴，让贝璐丹迪心里涌起一阵幸福。把头靠在萤一有点矮的肩上，闭上眼睛。

    萤一，能遇见你，真好。

    波浪反射着阳光，一闪一闪地摇晃……在波浪间嬉戏的海鸟们，聚了又散。

    海延伸向世界彼岸，天地之间一片蔚蓝。

    海风不知何时，带来了春天的气息。

    西沉的太阳染红了云彩。兜风后的BMW快乐的引擎声在他力本愿寺回响。

    停下摩托车，最先映人眼帘的是主殿的雪景，与已经扫好雪的主屋和停车场形成鲜明对比，它还积着厚厚的雪。

    “糟糕，刚动手就……”

    经过被埋在雪堆里的小事故，又去活动室铲雪，萤一把这里的事全忘了。

    今晚恐怕这些雪就会结冰，结了冰以后再想除去就费劲了。不过，今天下午兜风的快乐，足以抵消铲雪的辛苦。

    “明天再一鼓作气……”

    萤一千劲涌上来，取下头盔，精神十足地说。贝璐丹迪默不作声。

    明天……这是美妙的字眼。

    再次深深感受到了地上界似乎平凡的“明天”的美妙。

    可是，在这个世界，明天……

    马上就要日落。贝璐丹迪似乎下了决心，把左手放在胸前，微笑着从跨斗车上仰望着萤一。

    “萤一，再陪陪我。”

    这是我作为女神最后的任务。

    天使圣洁铃音出现，把萤一带到空中。白色羽毛像雪花四散，两人降落在主屋屋顶。

    从位于山腹的他力本愿寺屋顶看下去，是一番特别的风景。脚下的猫实市已经开始有灯火闪烁，远远伸向远处的海边也都染上了一层金黄色。

    “哇，真美。”

    萤一像小孩子一样开心。勾起乡愁的落日照着橘黄的街道，萤一看得津津有味，因为这是和贝璐丹迪一起。

    可是，贝璐丹迪只是站在坐在屋顶的萤一身旁，默默地一言不发。

    “萤一……”

    好半天才开口。

    “还记得第一次见到我的时候吗?”

    “当然。”

    一年前的事依然记忆清晰，想忘也忘不了，那是命运的邂逅。猫实宿舍的电话打到了“助人女神事务所”，贝璐丹迪忽然从镜子里出现。

    “对我来说，那是改变命运的一瞬。”

    当时被吓得站都站不起来的记忆已经完全从萤一脑子里删除了……

    “对我来说，那也是改变命运的一瞬。”

    是啊……在众多的生命中与萤一相识，简直是奇迹，是复原系统带来的第二次奇迹，可是……

    “萤一，有些事要告诉你……”

    贝璐丹迪平静地开始讲述。

    第一次见面，已经是四年前的事……虽然麻烦不断，萤一和贝璐丹迪姐妹三人，在他力本愿寺过着快乐的生活。可是，忽然一切都结束了。

    “死了?我……”

    “对，为了保护小惠……”

    听说自己死于交通事故，萤一如听到晴天霹雳。当然，谁听说自己死过一次，都不能保持平静。这时，总算理解了刚才希露德说的话。

    灵魂不足……是指我……

    这件事还能尽量冷静接受，贝璐丹迪嘴里说出来的下一个事实更让人震惊。

    那就是，世界的崩溃……

    萤一的死是导火索，尤古多拉修开始崩溃，最后是天界的崩溃。

    “为……为什么?”

    声音有点嘶哑。

    “和我们长期在一起，身上积聚了女神的能量，以致成为特异点……能量继续积聚，最后变成一股巨大的能量，这股能量和尤古多拉修相互牵引。”

    系统啊什么的还没怎么搞清楚，可是，自己的死会引起世界的崩溃，不是一般严重。

    “萤一，这不是你的错……我应该更加小心才是。”

    后来，女神们不得已使出了最后的杀手锏，让尤古多拉修复原……这样的话，萤一也就能够回来。

    风从两人之间呼呼吹过。

    沉默中，萤一拼命思索。就算过去犯了错误，现在也有机会修正一切，肯定有突破口。

    “那……”

    萤一打起精神装出开朗的样子。

    “那以后大家注意，不让我成为特异点，就可以了吧?”

    背对着西沉的落日，望着贝璐丹迪。贝璐丹迪摇了摇头。

    “我也这么想。可是……”

    仅是尤古多拉修复原，就闹出了极大的乱子。从自然的拒绝。事态一步一步扩大……现在，要净化萤一的存在的“死的矫正力”都启动了。

    “今天早上的事故，让我相信了。复原的世界正在慢慢矫正……即使是我的力量，也不能阻止，无法保护萤一。在倾斜的根基上，不管建什么，最后都会崩溃。由于我们的错误，使世界……还有你，陷入了危险的状态。”

    紫晶石色的眼睛没有一丝动摇。

    “贝璐丹迪……”

    和平常不一样……此刻的贝璐丹迪凛然不可接近，萤一忐忑不安地注视着女神。

    夜幕悄然降临，夜风带来寒意。

    说实话，对贝璐丹迪说的话，大部分没有理解。系统和世界的关联呀什么的，太超乎常识了，完全没有实感。

    可是，萤一心中，有一个火热的信念。

    不管怎样，我都要和你在一起。

    这是萤一心中的呼声。自己已经失去了四年的记忆，和贝璐丹迪的关系才刚刚开始，就算有危险……不，即使要死……为了两个人在一起多一秒，付出一生的代价都值得。

    可是，就要冲出口的话，被贝璐丹迪的眼睛制止了。

    “……我……”

    女神点了点头，似乎明白了萤一想说的话。

    “现在，我们要纠正错误的时间轴，所有的记忆都将更新，世界将会回到一年以前……我们缔结契约之前。”

    贝璐丹迪从左手无名指上取下戒指，轻轻放在萤一手上。

    “这枚凝结着你的情意的戒指……请原谅我不得不还给你。对不起。时间轴复原后，存在于这个时间轴的物品是不能带回复原后的天界的。”

    刚才在海边度过的幸福时光像泡沫一样破灭。

    一直陪在你身边……手上被退回的小小指环，似乎宣告了契约的终结。

    望着手中闪光的金色戒指，萤一拼命忍住眼泪。贝璐丹迪的心都快碎了。……如果能拥抱他颤抖的肩膀，告诉他自己的心意，该有多好。

    系统复原之后，一直故意和萤一保持距离，让萤一感到寂寞……在离别的最后一刻，也不得不让他伤心。

    可是……

    贝璐丹迪硬起心肠。

    我是一级神贝璐丹迪。

    金色的长发在夕阳照耀下，更加美丽，圣洁铃音扇动洁白的双翼。

    “就算没有我……没有女神的帮助，你也能实现自己的梦想，遇见自己的人生伴侣，迎接美好的未来……人的未来都有无限可能性，请拿出自信。”

    “我……”

    生性温顺的性格和男人的自尊，让萤一打起精神挤出笑脸。

    “我相信……我们一定还会见面。”

    两人互相注视着对方……永恒的一瞬，风似乎也停止了，落日把四周的晚霞染得通红。

    “……再见。”

    萤一睁大了眼睛。

    “森里萤一……”

    一阵风起舞，遮断了语言。

    “哇……”

    羽翼飞舞，卷起一阵漩涡。眼前一片白色，如同飘起片片雪花，萤一不由地闭上眼睛。

    数秒之后，四周似乎安静了，萤一慢慢睁开眼睛。

    “贝璐丹迪!”

    ……落日余晖中，女神已经消失无踪，只有白色的羽毛漫天飞舞。

    “我相信我们还会再见面的!”

    泪水濡湿了紧握着戒指的拳头，拼命忍住的泪水已然决堤。

    夕阳渐渐沉人大海……

    哗……浴室里的水忽然窜出一道水柱。

    黑发小女神通过水介质的时空之门跳出浴室，马上设置了一下手表的闹钟，再过半小时就要日落了……也就是一切更新的时间，必须在此之前找到贝璐丹迪，把她带回去。

    “必须在兀璐德发现之前回去……高贵真红(斯库璐特的天使)，GO!”

    带着小天使，马上展开搜索。

    首先是餐室，然后是厨房……萤一的房间，可是，哪里都没有。家里已经搜遍了，没有，马上跳出屋外。

    “早就应该一起回去……”

    斯库璐特出其不意地被兀璐德扔进时空之门，回到天界，边听解释边开始了作业，连喘气的机会都没有。告一段落后，总算趁着兀璐德不注意，偷偷溜回地上界。

    “姐姐在哪儿呢?”

    这次系统复原后记忆就会全部消失。……说不定为了萤一，贝璐丹迪会决心留在地上界，斯库璐特担心不已。

    还剩二十分钟……

    BMW停在停车场，可是，不见一个人影。会不会在主殿……不可能。置物间也没有。正一筹莫展，小天使戳了戳她沮丧的肩膀。

    “怎么了?高贵真红?”

    高贵真红拼命指向主殿的屋顶。

    吃惊地凝神细看，有个人坐在屋顶上。

    “啊，萤一!?下不来了吗?”

    不知他为什么会在屋顶上。不过，斯库璐特总是行动比思考更快。

    “真是个麻烦鬼。”

    赶紧回自己房间，从抽屉里取出自立思考型自动板凳机，回到主殿。……她还没学会像姐姐们那样飞上屋顶……当然也不会让人从屋顶上飞下来，所以只好依赖机械了。

    “萤一，人家来救你了!”

    哗啦哗啦抬着机器，来到主殿屋顶下。檐下忽然伸出斯库璐特的脸，萤一赶紧擦擦哭肿的眼睛。

    “有什么事?”

    这家伙……斯库璐特怒上心头。

    “没什么事……看你下不来，来救你!”

    分秒必争的现在，没空跟这家伙生气。斯库璐特伸出手。

    “快点，我还要去找姐姐。”

    “贝璐丹迪，已经回去了啊。”

    “……什么时候?”

    “刚才。”

    “惨了……!”

    看来时机不对，白操心了。

    “还是应该在天界等着。”

    ……这样的话，至少把萤一从屋顶上弄下来，不然真是白跑一场了。见萤一没有站起来的意思，正想去拉萤一的手，却遭到了拒绝。

    “谢谢，斯库璐特。不过，不用了，贝璐丹迪把我甩了，这个世界马上就要复原了吧。”

    “啊?”

    作为人类，本来不应该知道复原的……不过，斯库璐特更关心的是前面的一句。

    “姐姐……把你甩了?”

    “嗯，戒指都还给我了，说是不会再和我见面了。”

    萤一无限寂寞地望着手中闪光的戒指，斯库璐特生气地大叫：

    “萤一，你这个笨蛋!”

    “啊?”

    “你长眼睛没有啊!”

    “什么?”

    “你一点都不了解姐姐的心意。”

    小女神眼泪都快掉出来了。

    “……斯库璐特……”

    “你一点不知道，这个戒指对姐姐意味着什么，姐姐是以什么心情一直在等待这枚戒指的，姐姐有多么珍惜这个戒指……和萤一分离，对姐姐来说是多么痛苦……”

    贝璐丹迪……

    萤一这才理解了分手时贝璐丹迪冷冷的态度。贝璐丹迪摆出不可侵犯的凛然态度，原来是为了保护萤一。可是，自己只顾着难过，觉得“对方是女神，再怎么样也没有用”，只会痛哭流涕。

    “……拿来。”

    斯库璐特伸出刚擦过眼泪的小手。

    “啊?”

    “把戒指拿来，人家要还给姐姐。”

    系统复原后，这个世界的物品如果留下来会带来什么样的影响，虽然还不清楚……可是，为了最亲爱的贝璐丹迪，为了让她和萤一在一起度过的记忆不灰飞烟灭……因此非常希望把这枚戒指拿给姐姐。不，是必须。

    “人家会想办法的。”

    从萤一手上夺过戒指，滑下板凳机。

    “斯库璐特，谢谢。”

    萤一在屋顶上挥手。

    “别想得太美了，萤一。”

    斯库璐特一落地就撒开脚丫子飞奔。

    “人家可不是为了你，人家是为了姐姐。”

    时间，只剩下十五分钟了。

    时针继续一秒一秒向前。

    “别碍事，高贵真红。”

    高贵真红抓着斯库璐特的袖口，催她快点回天界。斯库璐特不理会，冲进自己房间找东西。

    “只有这些临时拼凑收集的东西，究竟能不能做出超越时空盒’呢……”

    这么短的时间，要做出“超越时空盒”，虽然自己干劲十足，也没有足够自信。但是，时间紧迫，如即将离弦的箭，没有时间犹豫，必须马上动手。

    “好。”

    首先用超音速的速度进行计算。

    “看来行得通。”

    即使在紧急关头，刚才的不安也全都变成了动手创造的喜悦……这也是创造性天才的天性。一边哼着歌，一边以光速完成了作业。

    不到几分钟，“超越时空盒”就完成了。

    “啊，在这么短时间里做出美观大方，功能强大的超越时空盒’，人家真是天才。”

    把戒指放进盒里，先自我陶醉一番。小天使高贵真红又戳戳她的肩膀，时间只剩下五分钟了。

    “对，还要写封信。”

    留一个纸条，就算失去记忆，到时也能明白这个戒指的意义。斯库璐特马上拿来记事贴动笔开始写：“给姐姐……”

    小天使扇动小小的翅膀，凑过来看纸条。白色的羽毛飘舞，落在盒子上……啪嗒响了一声。

    “啊?”

    斯库璐特听见声音，抬起头来，大声惊叫。

    “糟了，箱子关上了!”

    要传达重要信息的纸条当然还没有放进去。只有写着“给姐姐”的一角夹进了盒子，盒子还没关严。糟糕的是，刚才设了安全设置。一旦关闭，系统复原前绝不能打开。

    “看了能明白吗……”

    小天使对着不安的斯库璐特，用泣不成声的声音拼命道歉。斯库

    璐特生气也是理所当然。

    感觉斯库璐特伸出手来，高贵真红紧紧闭上眼睛。

    可是……斯库璐特温柔地拉过小天使，紧紧抱住她。

    “……!?”

    “没关系，高贵真红，人家可是天才啊，就算失去记忆，也肯定有办法。可是，这次连你也会忘记，你是人家的一部分，人家不想忘记。”

    只顾担心贝璐丹迪和戒指，却忘了和自己的小天使也分别在即。一切都复原，时间回到以前……那时斯库璐特还没有天使之蛋，当然高贵真红也还没有诞生。

    “不过，一定会再见面的，人家相信。所以，我们不说再见，只是暂时分开。”

    天使擦擦眼泪，微笑着在斯库璐特脸颊上印上一个吻。收起翅膀，两人都坚信后会有期。

    “高贵真红……人家最喜欢你了!”

    天使已经回到自己体内，斯库璐特紧紧抱住自己。然后，拿起“超越时空盒”。

    还剩下三分钟……

    剩下的，就只能听天由命了。

    迅速用剩下的信纸包住小盒子，装进口袋。

    奔向浴室，哗地跳进时空之门。

    太阳已经沉睡，他力本愿寺被寂静和黑暗包围。

    霎那间，天界的尤古多拉修系统和魔界的尼德霍格系统，同时放出耀眼的光芒。光芒降落在地上界，照得大地犹如白昼。

    萤一感受到温暖的光芒照耀全身，静静地闭上了眼睛。

    终章

    白塔沐浴在温暖的阳光里，风吹过一片浓绿，奔向蔚蓝的天空。

    阳光射进窗子里，米黄和白色基调的房间更加明亮温暖。

    温暖的下午令人心情舒畅，贝璐丹迪穿着居家服站在镜子前，嘴里哼着法术之歌，身体放出光芒。居家服变成了女神的正装……蓝白相间的衣裳衬托着雪白的肌肤。

    右手触摸左耳的封环，施了封印的法术。

    一级神的力量太强大了，有时会给别的世界带来巨大影响。因此。作为操作员进入控制室，要先把力量封印起来。

    “呼……”

    金黄色长发变为浅栗色，流泻在肩头。扎个马尾辫，准备OK了。贝璐丹迪在镜前轻快地转一个圈，满意地点了点头。

    “好了。”

    瞥一眼时钟，确认还有时间，赶快把一套茶器端上桌子，坐在长椅上。

    “今天，就这个吧。”

    从好几种茶叶中选出伯爵红茶，放进茶壶。在检索地上界时，偶然发现了下午茶这个英式习惯，不知为何一见钟情……现在工作之前必须泡一杯茶。

    “好香啊……”

    杯中的琥珀色红茶散发出浓郁的茶香。

    尤古多拉修和往常一样，平稳地运行。

    “这么说起来，听姐说过，在地上界的签约占有率争夺战中，又和魔属发生冲突了……”

    把手伸向今早送来的信息板，这是天界的报纸，记载了三界发生的新闻。

    不出意料，今天的头条新闻，是天界和魔界势同水火的签约占有率争夺战。

    “果然……”

    薰衣草色的眸子蒙上了阴影。

    最近很反常，地上界的争夺战日益升级，天界也都议论纷纷……贝璐丹迪并不喜欢这个话题。本来也不喜欢背后议论……可是一想到姐姐兀璐德，心里就不能安稳。

    “今天操作室里大家也在讨论这件事……”

    贝璐丹迪叹了一口气……闹钟响了，时间到了。

    足音被反射到高高的天花板上，回响在回廊里，贝璐丹迪轻松地走在拱形柱子支撑的白银回廊。

    磨光玻璃的采光，像春天树梢漏下的阳光一样温柔。

    电话连接异世界，和那里的人相遇，给那里的人幸福……对一级神来说，这份工作充满了幸福和喜悦。每次带着这样的期待走过这条回廊，感觉这条回廊也变成了通向喜悦的道路，走在这里，充满了无限幸福感。

    今天，说不定也会有美好的相识……

    刚才的担心已经无影无踪。手上的手镯发出轻快的响声，心中也充满了期待。

    正准备加快脚步，背后有人叫住自己。

    “姐姐!”

    叫声引起回响。妹妹斯库璐特奔过来，追上走了一半回廊的贝璐丹迪。

    “啊，怎么了?”

    这时候，斯库璐特应该和兀璐德一起在管理系统。系统室在操作室对面的楼里，穿过回廊过来还得一段距离呢。

    小女神大口喘着气，总算追上了姐姐，撒娇地抱住姐姐。

    “斯库璐特，跑得气喘吁吁，有什么事?”

    抚摸着斯库璐特的黑发，等她平静下来。

    斯库璐特被姐姐的体香包围，渐渐平静下来，从裙子的口袋里掏出一个小盒子。

    “这个，不知道为什么姐姐的东西在人家这儿……”

    手中银色的小盒子闪闪发光。贝璐丹迪完全不记得见过这个盒子。

    “……这不是我的东西……”

    “可是，里面有纸条……”

    “纸条……?”

    “看。”

    打开盒子，果然有一片纸角，叫纸条还不够资格。面前能看出是“姐姐”的“姐”字。

    “可是，这是你的字啊，斯库璐特。”

    “是啊，人家也很奇怪。”

    看起来歪歪斜斜，写得很慌张。不过再看看，没有错，是自己的字。可是，不记得自己写过这种字条……而且，也没见过这个小盒子。

    贝璐丹迪从陷入沉思的斯库璐特手上拿过小盒子，发现里面还有一个东西。

    “呀……”

    是一枚纤细美丽的王冠型金色戒指。

    “这也是我的?”

    “嗯，对不起，完全不记得了。”

    斯库璐特不好意思地说。本来以为交给姐姐就好了，谁知贝璐丹迪也不记得。

    “怎么办好呢?这个……”

    见斯库璐特面露沮丧，贝璐丹迪微笑了。她静静关上小盒子，把它抱进怀里。

    “谢谢，斯库璐特，特地送来给我。”

    “啊?”

    “等工作结束后再来调查。也许代表什么意义……”

    “对啊。”

    查一下系统也许能查到什么。这个小盒子在这里，肯定是有什么原因的。

    “那，人家也来帮忙。姐姐。”

    “好，谢谢了。”

    “嗯!”

    斯库璐特恢复了元气，满脸笑容地摆着手，原路跑回去了。目送斯库璐特走远，贝璐丹迪赶紧往操作室走去。

    哗的一声，升降机停了。

    操作室还是跟往常一样，大家叽叽喳喳像小鸟一样热闹。

    “看起来心情很好啊，贝璐丹迪……喂，听说魔属的事了吗?”

    “……嗯。”

    女神们都围过来说话。

    “不过今天很少见呢，你最后到。”

    “是啊，以往都是第一个到呀。”

    “是不是跟兀璐德说话忘了时间?”

    果然最后还是扯上半神半魔的姐姐。

    “不是，今天还没见到姐姐。刚才和斯库璐特说话……”

    “哦，斯库璐特啊……”

    女神们明显透露出失望，见打探不出新消息，大家又开始继续刚才的话题。

    贝璐丹迪松了一口气，坐在自己的椅子上。椭圆形的椅子和电话、控制面板连为一体，被高高的椅背遮着，工作时不会受周围打扰。

    她们还会再说一会儿……

    不一会儿，操作室响起轻柔的音乐声，工作开始的时间到了。女神们都回到控制面板前，操作室又回到了工作状态。贝璐丹迪也满足地开始准备工作。

    安静的房间里响起了电话声。这是今天第一个电话。

    “你好，这里是助人女神事务所。”

    可以模糊听到女神接电话的声音。

    贝璐丹迪一边期待电话响起，一边悠闲地享受空闲时间。

    忽然她取出小盒子，悄悄打开盖，盒子中央的金色戒指闪闪发光。

    你是从哪里来的呢?

    真是意外的邂逅。仔细看看手中的戒指……内侧好像刻着字：

    ToBelldandy

    是自己的英文名字。

    是送给我的?

    意识到这一点的同时，也感觉到了戒指上散发出的挚爱与温柔的思念。虽然不知道是哪里来的，可是感到十分亲切。贝璐丹迪被金色的王冠吸引，不知不觉已经把戒指戴上左手的无名指了。

    恰好跟自己的手指配合得天衣无缝。

    这是……

    铃铃铃……这时，贝璐丹迪面前的电话轻快地响起，这是陷入困难的人的求救信号。

    像往常一样伸出的左手……忽然停住了。

    铃铃铃铃……

    其他女神都望向贝璐丹迪，电话还在响个不停。可是，她却手按着话筒，一动不动。

    鸣响不绝的电话铃声，在四周久久回荡……

    铃铃铃铃……

    戒指在贝璐丹迪的左手上，正闪闪发光。

    后记

    第一次和《我的女神》相遇，回想起来是在1991年的初秋左右。

    那是第一次为动画试音被叫到音乐录音室(一般只是普通的录音室)，也是第一次碰到角色试音中主要考唱歌的情况。考题是工藤静香的《岚之素颜》。我还清楚地记得，我用兀璐德的声音来唱，在间奏时还叫了句“雷光召唤!”。

    《我的女神》这部作品，让我体验了作为声优的种种艰辛和喜悦。今年我正好入行20年，又得到了作为作家来表现它的机会。对于我来说，从演绎转为创作，并不是一件轻而易举就能做好的事，不过，我努力尝试写下了自己对女神的感受和理解。

    我还试着给小说附上了主题曲和片尾曲。学生时代，我就经常给自己喜欢的漫画和插图配上自己认为合适的歌曲，并和朋友一起欣赏。……真是不可思议，听着那个时代的歌曲，就能唤起一段段宝贵的记忆。

    小田和正的《最喜欢的你》是萤一的心声，DREAMCOMETRUE的《眩晕》是最后萤一和贝璐丹迪分别时的心情。我从音乐开始进入《我的女神》，所以也试图用音乐来表现它。不知是否合大家的心意呢?希望大家能切身感受到《我的女神》小说世界的魅力，那我将十分高兴。

    最后，借此机会，我要感谢带给我幸运的诸位。

    感谢喜欢我的朋友们，还有爽快地答应让我来写自己的心血之作《我的女神》的小说版，并在百忙之中为我画封面的藤岛康介老师，谢谢你们!还有担任作画监督的松原秀典老师，时间很紧，却为大家献上了好几幅精美的插图，谢谢了!

    感谢答应由我来写书，并细心倾听了我很多任性的想法的《午安》总编吉田昌平先生，《午安》编辑部的多田宽先生、铃木直之先生，谢谢你们!还有给我很多珍贵意见的今井寿明、山田庆和，也谢谢你们。

    最后，要衷心感谢拿着这本书，并一直读完的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