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发掘

    她还是第一次如此无心上课。

    所有的话语都是右耳进左耳出,当教师说的笑话引得全班爆笑时,音羽才猛然回过神来,而且这也已经不是一次两次了。

    总之,她最先需要的就是信息。

    既然决定要不留证据地抹杀那个女人,那么就不能凭一时冲动抓起砖头把她打死了。

    昨天已经过去了,那么今天就必须好好把握。

    然而提起音羽所采取的行动,却是在阳丘高中的二年四班悠哉地上第四节的英文课。

    因特网也好,图书馆也罢,总之音羽想要立刻奔出教室,寻求有音羽所需信息的场所。

    然而昨晚经过一番深思熟虑后,她虽是满腔怒火,却也理解不能那样做。

    而理由之一就是,音羽之前在短期间内请过太多次假了。

    由于音羽有身为学生会长的责任感,因此以往即使身体不适,她也会勉强去上学,但是最近却是为了去家暴中心而早退一次,听闻龙马老人住院而早退一次,为了和光代直接谈判而请假了一整天。

    如果自己成功杀死光代,而杀人嫌疑不幸落在自己身上,那么警察会向音羽周围的人打听,询问最近是否有什么不寻常之处吧,如果可以,音羽想耍避免被供出常常请假这种供词。

    遗慽的是,学生并没有有薪假这种制度,所以若是她再请假,周围的人也难以不起疑,不,很可能已经有人开始怀疑了,因此她绝对要避免再度请暇。

    从现在开始,堂坂音羽必须要表现得「更像堂坂音羽」。

    另外还有一点,就是在昨夜思考一整晚后,她发现有一个无法避免的问题。

    即便她构思出巧妙无比的杀人方法,不留任何证据地杀死光代,也会有人单凭直觉就察觉真相。

    音羽望向坐在靠走廊第二列的双胞胎妹妹。

    要瞒过另一个自己一定是不可能的,要承受小夜歌对她报以怀疑的眼神,对音羽来说是最难过的事,只要想到当面被问到人是不是她杀的,音羽就害怕得胃都要缩成一团。

    然而想到自己现在要做的事,那样的烦恼或许还有几分慰藉。

    音羽浏览着桌子里昨天打好的邮件文面,只花了数分钟便检查完毕了。

    她下定决心,按下寄信钮,只见传输用的显示条不停伸长,随即宣告顺利寄信完毕的oK讯息也显示出来,到这里都还是和往常一样。

    或许是小夜歌的手机有收讯,音羽看到小夜歌正摸着裙子的口袋——但是她无法再直视小夜歌,硬是勉强自己将视线移回课本上。

    过没多久,小夜歌有了激烈的反应。

    听到椅子倒下的剧烈声响,除了音羽之外,全班的视线都集中在一点,每个人在一瞬间惊讶地吞了一口口水。

    「……怎么了?春日井同学,为什么突然站起来?如果没有事就坐——哎呀,妳怎么脸色发白,身体不舒服要不要到保健室休息呢?」

    最先提出疑问的是年轻的英语老师,山柴老师。

    而音羽只是假装看着课本,咬着唇,继续低着头。

    尽管知道她正以苍白的表情看着谁,然而音羽却极力装作不知情。

    到了午休时间,小夜歌要她到屋顶上说话。

    而音羽心里有数,因此没特别问理由便跟她走了。

    推开楼梯上的沉重铁门,迎面而来的是冰冷的空气,她走到长椅前的防护栏处,然后缓缓转身回头。

    小夜歌的表情僵硬,其中也夹杂若几分苦恼的神色。

    接着她把一支粉红色的手机拿给音羽看。

    正确来说是看液晶屏幕所显示的文字。

    「幻想乡冒险录三五九」

    爱蜜尔清醒后,所在之处是一间昏暗的房间,房间墙壁是土黄色。房间明明狭窄得难以行走,整个房间却呈狭长的构造,而且非常黑暗。

    由于栅门阻隔,她无法走幽房间。

    感到脑袋阵阵刺痛,爱蜜尔手按着太阳穴,她最先想起自己的名字,然后想起了自己为什么会在这里。

    爱蜜尔-露根吃了披着斗篷的巫婆给她的鲜红苹果,之后突然感到困倦不堪。

    那个苹果下了安眠药,她发现自己受骗了。

    空气充满霉味,视线昏暗,窗户也非常小,即便攀墙也无法爬上去,除了在留在这里生活,她也没有其它选择的余地。

    终于,给她苹果的那个巫婆走进房间来,在畏惧的爱蜜尔面前取下斗篷,爱蜜尔一看之下发出悲鸣。

    原来巫婆的真正身分是爱蜜尔的后母,她的脸整个浮肿,特别是左眼因为浮肿的关系而被遮住一半,丑陋的紫色疤疹从左脸颊一路覆盖到脖子。

    「妳从今天起就在这里生活,照顾我一切的生活起居,如果梢有怠慢或埋怨,我就打妳踢妳,不给妳饭吃。」

    看到后母卑鄙的笑容,爱蜜尔只能颤抖着乖乖听话而已。

    她只给爱蜜尔粗劣的食物,把滚烫的锅中之物倒向爱蜜尔,有事没事就在监牢外对爱蜜尔粗口辱骂,藉此满足她丑陋的自我意识。

    而玛莉查出爱蜜尔被抓后的所在之处,在得知她的遭遇后,玛莉愤怒得不得了。

    当然,她不可能袖手旁观。

    某天玛莉接获后母将要到城镇购物的情报,于是她便在夜晚悄悄潜入后母的马厩,在那里找到了后母平常乘坐的马匹。

    「马儿呀马儿,抱歉吵醒你了,你令天载着后母,前往街上买东西对吧?」

    「是的,玛莉小姐,嘶~~」

    「你喜欢你的主人吗?」

    「我讨厌她,嘶~~因为她总是让我背负非常沉重的行李,又用带有马刺的靴子踢我肚子,催促我快跑,只要我的脚步稍微慢了一点,她马上就笨马笨马地侮辱我。」

    「我有件事想拜托你,明天后母会骑着你到城镇买东西,我希望你走到桥前的时候,用力摆动身体,把她从马鞍上摔下来。」

    「做出那种事情,我会被认为是匹坏马,会受到处罚的。」

    「没问题的,我向神发誓,不会让你受到处罚,而且不止如此,若是事情顺利,我就让温柔的爱蜜尔饲养你。」

    「妳说的是真的吗?玛莉小姐?」

    「是啊,你可以相信我。」

    于是玛莉成功取得后母之马的协助。

    到了当天,后母依照预定跨上马,往城镇出发,在走到桥边的时候,马匹突然乱跳了起来,在马鞍上的后母受不了摇晃,整个人被摔下马来,接着马儿便头也不回地逃走了。

    「等一下啊!这匹笨马!我回去就把你煮下锅吃了!」

    她的声音空虚地响起,后母一个人就什么事也做不到,只能呆立在原地而已。

    这时她忽然意外注意到,旁边岔路的道路上,沿路掉落了宝石和金币。

    财迷心窍的后母,开心地一路捡拾,做梦也没想到这是陷阱。

    不知不觉问,后母发现自己来到森林的深处,这里是禁止任何人进入的森林,所以不会有别人到这里来。

    玛莉悄悄从她背后靠近,举起偷偷带来的镰刀。

    当后母回过头来时,已是为时已晚。

    玛莉将坏心后母的头颅砍了下来。

    之后玛莉救出被囚禁的爱蜜尔。

    当两人走出塔时,城堡的钟声响起,好似为两人祝福一般。

    然后两人又回到从前那样要好,回归和从前一样的两人生活。

    音羽认为自己应该已经在故事里表达了一切。

    她读了这个故事会怎么想呢?恐怕首先必定会怀疑故事中与现实的共通点,然而不止如此,故事还明示了之后的发展。

    玛莉的原型是音羽,爱蜜尔的原型是小夜歌,只要思考过这层关系,音羽的意图,也就是她接下来想做什么事,应该就是再明白不过了。

    正如预料,她彷佛看到来自异世界的人类般,以那样的眼神看着音羽。

    「音羽姊全都知道了?」

    现在想来,她应该早点向小夜歌表白的,那样一来,她就不用事到临头才把事情一次告诉小夜歌。

    音羽注视着小夜歌说道:

    「是该做个了断了,小夜歌。要我继续装作毫不知情,我已经办不到了,那家伙已经完全知道我们的存在,而且还向我勒索金钱。」

    她听到小夜歌抽了一口气。

    「我明明什么都没说……」

    「在我的存在曝光之后,她会从双胞胎这条线索来调查也是理所当然,所以我已经下定决心了。我要让她尝到应得的报应,让她偿还自己的罪孽。」

    「不对!一定还有其它的办法——」

    「——我也一直摸索着那样的可能性,可是现在已经不是那种问题了,如果不杀掉她,被毁灭的就会是我们呀!」

    「……就算杀了那个人,也不能改变什么……」

    「不行,这样下去只会愈来愈糟……事情还没做之前不要先放弃,不试试看,又怎么知道自己能跑多远呢?」

    只见她听了之后脸色苍白,抱着身体不住后退。看到她的模样,音羽发现自己竟出奇地冷静,真奇怪,以前的自己是绝不会伤害她的。

    「妳不愿意吗?小夜歌喜欢那家伙吗?妳该不会忘了那家伙至今对妳所做的事吧,」

    这个问题很卑鄙,因为喜不喜欢她,和要不要杀她,其实完全是两回事。

    她一脸快哭出来的表情低下了头。

    「小夜歌,我不会要妳帮忙,但是我希望妳认同我,妳的后母就要不久人世了,而且就在扣掉今天的三天以内。另外我希望妳能默认我的行动,不要把我接下来要做的事告诉警察。」

    「不要……不要。」

    小夜歌手按着耳朵,甩着秀发拚命摇头……

    然而音羽的话锋却丝毫没有减缓。

    「小夜歌,如果可以,我希望妳当天不要在家,和风香或是七步在一起,制造不在场证明,虽然我还没决定如何下手,但是我会一个人动手的。」

    「太过分了,音羽姊,为什么妳总是这样一个人决定事情?而且还把光代小姐写进故事里,太过分了。」

    「那件事我很抱歉,不过我认为这个方法,能够最快让妳了解我的意图。」

    「音羽姊要是不在了,又有谁能担任学生会长呢?这世上没有人能够代替音羽姊啊,」

    起初音羽并不明白小夜歌所说的话,稍晚才领悟她是在说自己被逮捕时的事,音羽的神情为之一松。

    「没问题的,我不会被抓到呀,我写的故事不是快乐的结局吗?为了迈向快乐的结局,我接下来就要好好计划一番呢。」

    「不要…………妳绝对不能这么做!」

    话一说完,小夜歌就转身奔跑离去。

    「小夜歌,」

    最后终于连她奔下楼梯的声音也都听不见了。

    屋顶上只留下音羽一人。

    这时她突然涌起一阵惆怅的心情。

    她以为小夜歌,一定会理解自己,并且帮助自己。但那或许只是她一厢情愿,意外受到小夜歌强烈的反对,音羽的决心早早就开始产生动摇。

    是她说服的方式太糟吗?还是说自己打算做的事情,是那么地错误吗?

    但是即使她现在哀愁感叹,对于光代那份无处宣泄的愤怒,却仍是丝毫不灭,她现在只要相信这份感情就可以了。

    她俯视校园里枯黄的棒树,忽然想到一件事,不禁为之感伤。

    「这是我们第一次吵架吧,小夜歌。」

    这句在无人屋顶上的呢喃,一瞬之后受冬风所吹散,再也听不见了。

    2

    音羽被迫在没有得到小夜歌认同的情况下,开始订立计划。

    然而如今她不能停下脚步,因为要放弃也为时已晚了。

    音羽在班会结束的同时走出教室,背后虽然感觉到小夜歌的视线,但是她故意装作没发现。

    她现在必须先解决掉最迫切的问题。

    她直接前往月森市立情报图书馆,四周的草皮修剪得十分整齐,需要抬头仰望的高度及其宽度,似乎夸耀着它的藏书量,让人感到非常可靠。

    因为这里原本就是以保存图书为第一要务的图书馆,因此存放了许多稀有书籍,也时常出借书籍给大学,或是作为展览之用。

    馆内维持着合宜的温度,正好适合读书,以现在的时间来说,入馆人数比平常要多,或许是昨天是图书整理日,图书馆没有开放的关系吧,音羽偶尔也会在考试前来此读书。

    然而她今天并不是来读书的。

    音羽找了张桌子,将书包放上去占位,只把贵重物品带在身上,然后便赶紧动身去找书。

    图书馆可以取阅的书籍,大概只有三至四成左右吧,而且大多是年代较薪的书籍,剩下有大半以上都是蒙上灰尘,收藏在书库里面。

    基本上因为可以利用计算机的搜寻功能,所以只要能够活用搜寻,就可以借阅所有的藏书,不过要音羽在计算机输入「杀人方法」或「完全犯罪」,则让她感到相当却步,虽然觉得图书馆应该不至于留存纪录,统计后交给警方,不过她就是会觉得不放心,这也是无可奈何之事。

    音羽露出苦笑。

    自己已经有身为罪犯的自觉了吗?明明连计划都还没有个底呀。

    无论如何,既然有这么丰富的图书量,那么其中一定有自己所需要的书才是,音羽改变主意,打算直接在图书馆内巡一圈,但是她马上就想到那样做是错的。

    如果脑中只是漠然地以「完全犯罪」来一概而论,那么即使看到她所需要的书,她也会视若无睹。事实上,音羽对于「完全犯罪的参考书」一点概念也没有,而是像个迷路的孩子般,只是在书架问走来走去。

    首先必须要过滤条件。

    音羽在图书馆设置的计算机使用申请表上填写完毕,然后便走入在二楼东侧的计算机室。

    这里的计算机是映像管式的十五吋厚屏幕,配上受日晒而泛黄的计算机机壳,总共设置了十二台计算机,一眼望去呈现出一片古色苍然的景象,而计算机柜上装设着喷墨式打印机,还大剌剌地贴着「影印一张十圆」的标语。

    里面只有一个比她先来的人,为了不被人窥视,她选择使用最后列最靠角落的一台。

    尽管早有不祥的预感,但是当她打开电源,看到启动画面上显示出「Windows98」的文字时,她还是差点晕倒,而硬盘发出的异常声响,也让她感到非常在意。

    虽然计算机运作得并不是很顺畅,不过总算还是成功开启了浏览器。

    这时她的手突然停下。

    究竟要先从哪里着手好呢?首先第一步,应该是先了解其它杀人案件的倾向比较重要吧?

    音羽这么想着,于是依循「杀人」、「统计」等关键词来搜寻,没多久就来到警察厅设立的网站。

    网站的样式倒是相当朴素,她卷动画面往网站下方看去,找到了名为「平成十九年度的犯罪情势」的word档案。

    档案开放得非常缓慢,中途有好几次她都怀疑是不是计算机当机,让她捏了好几把冷汗,打开文件一看,音羽所想要的情报就在里面。

    那是平成十九年所发生的犯罪情况,智慧犯、窃盗犯、强盗、掳人勒赎租金融相关犯罪等,当年度所发生的件数和倾向,全都巨细靡遗纪录在里面,当然,其中也包含杀人案件。

    然而音羽看了却毛骨悚然。

    一千一百五十七件,逮捕率为百分之九十六点五。

    所谓的已知件数,就是警方所掌握的杀人案件的发生数量吧,而所谓约逮捕就是抓到犯下杀人的人。这也就是说,在平成十九年里,犯下包含未遂的杀人案件,又能够逃过警方追捕的犯人,仅仅只有四十二起。

    这也太扯了,也许是只有这一年特别高吧——于是她瞪大眼睛注视画面。

    然而前一年的平成十八年也是一样,相对于已知件数的一千三百零九件,逮捕件数一千二百六十七件,逮捕率为百分之九十六点八。

    而其它年度也差不多,逮捕率最低也是在百分之九十四左右,看到屏幕列出这难以撼动的事实,音羽不禁感到战栗。

    完全犯罪这种话说来好听,但是想要实现这没有实体的甜言蜜语,就必须胜过警方最新的科学调查和优秀的刑警。

    恐怕一旦被警方怀疑,就无法摆脱警方的追查吧。

    可是并非没有活路,反而该说多亏如此,让她找到今后的方针了。

    她并不需要像推理小说的犯人般,以超乎常人的神机妙算来达成犯罪。

    只不过,像是用刀子狂刺后再逃逸无踪,这种一时冲动的方法绝对要避免。

    也就是说,春日井光代绝对要是意外或自杀死亡才行。

    当然,音羽并没有在精神上逼迫那个女人到想寻短见的地步,而且也不可能在楼梯上放香蕉皮,等着她踩到滑倒;音羽要杀死她,然后伪装成意外或他杀。

    而且即便是这个统计,也不可能网罗所有的犯罪事件,实际发生的自杀案件、或是意外死亡案件中,应该有极少数是经过巧妙伪装的杀人案件吧。

    每年为数众多的失踪人口,虽然有大半是真的失踪,但其中一定也有不是失踪的人。

    若说有谁能做出毫无虚假的真正统计,那也只有神而已,所有冠上统计之名的调查,其中往往隐藏着欺瞒、谎言,以及人类肤浅的矜持。

    音羽感觉云层中总算透出些曙光。

    接着她翻回前面几页,这次则是要看看平成十九年的自杀人数。

    令人惊讶地,竟然多达三千三百九十三人,也就是自杀人数比杀人多了三十倍,而且从过去的数字看来,自杀者的数量是有增无减,其中男性占三分之二以上也是很显着的特征。

    她再往下阅读下去,见到另有加注,自杀者中无工作者占百分之五十七点四。

    音羽将手肘撑在桌上,眼睛注视着画面。

    当她抬起头来,发现先前的人已经不在,计算机室就好像音羽一个人的包厢了。

    这个无工作者是个麻烦的分类,茧居的年轻人、退休的*团块世代固然不说,连学生、主妇在统计上也被归类为无工作者。(译注:在日本指在1947至1949年之间,亦即第一次生育狂潮出生的世代。)

    她卷动画面,也找到了更为详细的表格。

    单只主妇就占全体的百分之七点八一,产生了二千五百八十三人的自杀者,这个数字绝不算少,最多的是年金受领者,高达百分之十五点零五。

    最值得注目之处是主妇的数字,由此可知主妇自杀并非特别稀奇的事。

    那家伙放弃做一切家事,因此音羽绝不愿承认她算是主妇,不过对于不知情的人——例如警察和法医——而言,光代应该是归类为主妇之列。

    音羽首先尝试着以伪装成自杀这个方向来思考。

    那么假设那女人要自杀,什么理由是最合适的呢?

    首先她的生活靡烂,而且还有大量负债,刚离婚这理由也可以使用。

    那么这个理由如何呢?

    那女人总是酒醉后对小夜歌施加虐待——时常听着那女人咆哮的附近居民应该都会同意,而且附近居民对此也无法确认真伪——并且债台高筑,再加上与父亲的离婚成为决定因素,陷入忧郁状态的光代于是决定寻短,在自己房间服下大量安眠药自杀。

    音羽觉得这个剧本还不错。

    不过这时却发生一个问题,如果要伪装成自杀,那么要如何让光代服下那么大量的安眠药?

    那女人整天在家无所事事,失眠和她应该是无缘的,她应该没有服用安眠药的习惯吧。

    如果要安眠药,她的室友七步就有了,当然药力不强,而且数量也不到二十颗。

    虽然不知道致死量是多少,不过那女人是八十公斤的大块头,想要确实送她上路,少说也要三百颗才够吧。当然,用药物杀人的方式,就必须把那女人的嘴撬开,将三百颗的安眠药全

    数灌进去才行。

    这在两层意义上是办不到的,首先是体格的问题,瘦小的自己轻易就会被推开,而且安眠药取得困难,强力安眠药因为考虑到危险,没有医师处方签应该是买不到的,而且也无法一次

    大量购买。

    纵使音羽从现在起每天看病囤积,扣掉今天还剩三天期限,根本就来不及。

    于是音羽断然舍弃安眠药这个方法。

    接下来她考虑以前曾经蔚为风行,曾经一时受到注目的自杀法。

    烧炭是让人一氧化碳中毒的方法,藉由大量吸入能与血液中血红蛋白紧密结合的一氧化碳,造成血液中氧气不足,导致昏迷,严重者则会死亡。

    然而,若没有身处密闭房间,烧炭就没有意义。

    音羽回想起曾经侵入的那个家的房间配置。

    那个家里最容易密闭的就是浴室,只要拿胶带把通风口和幽入口封死就够了。

    音羽想到这里,摇了摇头。

    这方法也不行,要怎样把那女人引诱至浴室,还能够在里面烧炭呢?那段期间那女人难道会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烧炭?不可能,这太不切实际了。

    最像那家伙会自杀的地方,就是她的房间。

    先用七步的安眠药让那女人睡着,趁她呼呼大睡的时候,用胶带先把通风口堵住,在燃烧木炭后离开房间。

    确实,音羽觉得从刚才到现在,这是最象样的一个方法,然而这个作战的成功率究竟有多高呢?

    房间中恐怕会变得非常闷热,那家伙很可能会到一半就惊醒过来,那样一来一切就泡汤了,她很容易就能猜到,计划这件事的主谋是谁吧,从那女人的性格来看,在那之后她一定会采取冷血的报复行动。

    音羽感到一阵寒冷,摩擦了一下手臂,这时她无意中看着自己的手掌,突然怒叫出声。

    这个计划有一个致命的漏洞。

    那就是指纹。用胶带在那女人房间四处黏贴的时候,胶带黏着面一定会附着大量的指纹,如果要布置成是那女人自杀,就必须将附着大量那女人指纹的胶带,将那房间密封起来。

    若是戴上手套作业,那么没留下指纹会很不自然:如果上面沾的若是音羽的指纹,那就更奇怪了。

    自己的计划就像油漆剥落般,一点一点地崩坏。

    这么一想,那房间里的黏蝇纸就是非常麻烦的存在,光是碰触到就会留下音羽的指纹,如果不小心黏到头发,头发很可能会留在上面。

    用洗洁剂混合制造出的瓦斯来杀人也行不通,理由几乎和烧炭一样。

    音羽忍不住想要趴在计算机桌上。

    完全犯罪的难度,比当初音羽所想象得还要高出许多。

    至少若是能够得到小夜歌的全面协助……

    思考到这里,音羽抓了抓头发,回忆起短短数小时前她那强烈的拒绝,音羽的胃就沉重了起来。

    忘掉吧,堂坂音羽,现在先忘掉小夜歌的事吧。

    ——那么下毒如何?

    这时音羽脑海闪过有如天启般的灵感。

    音羽立刻站起身,趁着这个灵感还没消失,走到楼下,从植物学和毒物学的书架抽出几本书,匆匆翻过内容,总算过滤成三本带了回来。

    其实计算机室内是禁止携带图书进入的,不过这时也管不了那么多,只能偷偷带进来。

    由于将近闭馆时间,音羽只阅读重要部分,其它一律跳过。

    音羽愈是阅读,愈是感到兴奋,因为书上写着,大多数毒的最大好处就是会在体内分解,不会留下任何证据。

    但是她面临一道巨大的障凝——书上写的都是她过去从没听过的化学式,和高中的课程内容可说是天差地远。

    没有辅助教材配合阅读,即便是音羽也是束手无策。

    她取来的书中应该也有更基础的书籍。

    和第一本几乎有如专门书籍不同,其它两本浅显易懂,容易入门。

    音羽稍微过目一阵子后,明白了一件事,那就是身边能取得的毒物意外地不多。

    将焦点缩小至音羽的四周,杀虫剂和农药就是代表性的毒物。

    推理小说常看到的氰化钾确实毒性非常强烈,但是它会散发特有的杏仁味,而且暴露在空气中,毒性也会愈来愈薄弱,是相当不好利用的毒药,真亏古今的犯罪者会想到用这种东西来杀人呢。

    此时音羽感到眼睛累积的疲劳,体力上固然不用说,在自觉到疲累的瞬间,精神上的疲劳也一口气涌了上来,至今不断重复的作业,就好像是精心堆砌了砂堡,然后再亲手加以破坏一样,想不灰心丧气也难。

    结果她从那三本书里也找不到能用的方法,她衡量着时间,再次回去取书,一看时钟,距离闭馆时间还剩下大约三十分钟。

    虽然感到疲惫,但是焦虑更推动着音羽继续动作,贵重的一天绝不能就这样浪费掉,难道没有……没有什么其它可以用的吗?

    音羽的目光在书架上来来去去,这时停留在一本书上。

    她也不知道自己的视线为何会停在这本书上。

    音羽彷佛受到诱惑般,用手指抚摸着书背,然后用食指将书从书架取出。

    那是一本黑色硬皮封面的书,书中网罗了世界上的刑罚。

    音羽原以为内容会是断头台、铁之处女那些,写满骇人听闻的内容,用以煽动人类扭曲兴趣,但是出乎意外地,书中内容是集中在现代型罚这一点上。

    音羽翻着书页,手指突然停住。

    宛如受到吸引似地,音羽的目光注视着一点。

    那是讲解以药物注射来执行死刑的段落。

    以给予痛苦为目的、野蛮的中世时代处刑相比,这样的行刑方式可说是相当地利落。

    虽然不同的州所使用的药物也相异,但是一般都是使用三种药剂混合物。

    举一个例子来说明吧。

    用巴必妥酸盐来抑制呼吸,用pancuronium(肌肉松弛剂)来放松肌肉,最后再用氯化钾来停止心脏的跳动。(编注:一种镇定剂。)

    这些药剂会被各自加重三倍药量,因此绝不可能逃过一死吧,由于是在失去意识的状态停止其心脏,因此也几乎不会感到痛楚。

    尽管会以皮带将其捆绑在专用刑台上,但这难道不能说是一种慈悲之死吗?

    比起死刑犯所犯下的凶恶罪刑——」

    她心想,就是这个了。

    不管是巴必妥酸盐,还是pancuronium,这两样她连听都没听说过,不过若是氯化钾,则即便是音羽也知道,凡是有学过化学的学生,纵使是固中生都知道这东西吧。

    KcL——写成化学式是如此简单的式子,然而它却拥有让人心脏停止的破坏力。

    她感到自己的脉搏跳动得无比剧烈。

    可是真的是氯化钾吗?为了调整健康,有时也会在食盐里添加氯化钾,这点音羽也知道。

    不,应该是没错。

    那是生活周遭的毒,若是将范围无限制扩张,那么生活四处都充满了毒。

    即便是人类不可或缺的盐分,若是一次摄取过量也是会死的。

    音羽记得以前曾听母亲说过,有人打算自杀,而一口气喝完一瓶一公升的酱油。

    相对于此,即使是凶猛毒性闻名的附子,也会被用在汉方里;而给人负面印象的幅射线,如果是少量的话,对人体也是有益的——这就是所谓的激效(hormesis)。

    医院所开的药,大部分只要弄错用量,也会变成毒药。

    这就是所谓凡事都不能过量。

    氯化钾一定也是属于那种东西,少量可以调理人类的生理机能,但是一旦大量摄取,它立刻就会变成夺命死神。

    行得通。

    仔细想想,人类和杀人其实是切割不开的存在。

    现代医学只拥有短暂的历史。

    但是人类杀人这种行为,却是打从人类存在世上,就已经和人类密下可分了。

    以给予人类痛苦为目的拷问,以及完全相反的安乐死的方法,过去就已经发展出数种了吧。

    而理所当然地,那些杀人的知识就累积到现代的死亡制度里。

    也就是说,死刑就是经过无数淬炼的死亡坟场。

    音羽转动椅子,重新面向计算机。

    看来法律并没有限制购入氮化钾。

    不过这并不代表所有的障碍都消除了,刚才的书上也有写着,所有的药剂混合物都是采取静脉注射。

    若从口部投药,那么不限于氯化钾,所有毒药的效果都会大打折扣,这样是无法毒杀人的。

    所以要用这方法,就要用注射——

    然后她找到了注射的方法。

    看来问题似乎顺利得到解决。

    这样剩下就只要用维他命剂或生理食盐水,对自己的手臂做注射练习,为实行时的注射做准备就好了。

    但是就在这么想之后,音羽立刻又碰上一个难题。

    那就是针筒的买卖,必须要有医师执照等特殊资格。

    原来如此,仔细想想确实是如此,注射针是专业人士才能使用的物品,不小心被使用过的针头刺到而得病的例子不胜枚举,更何况外行人使用那么细的针头,一下子就会折断了吧。

    虽然少量空气进入血管并不致于危及生命,不过应该也不是毫无痛苦才是。

    听说即便是职业的护士,在见到患者疼痛反应时也会犹豫,或是害怕针头折断而临阵退缩。

    但是音羽不能在此放弃。

    因为这是她好不容易才掌握到的提示。

    就在此时,一阵音量大到足以打断她思考的乐声响起。

    她慌张地左顾右盼,原来是计算机室右侧墙壁上装设的扩青器,正播放着优雅的曲调。

    可能是播放太多次而使得母带磨损,悠扬的曲调不时参杂着杂音。

    终于,有个女性的声音响起,叮咛着即将闭馆,别遗漏欲借的书籍。

    望向时钟,正如音羽所想,时间只剩十分钟了。

    ——只有这个一定要有所斩获!

    尽管想着十分钟又能做什么,但是她的手并没有停下。

    也多亏如此,在闭关前的两、三分钟前,音羽发现了一个振奋人心的消息。

    她找到以其它名目贩卖针头的地方,不过注意事项上也有写,不会刺伤人。

    到此为止了。

    这时开始播放闭馆的广播,音羽只好不甘愿地从位子上站起。

    走出屋外,只见满天都是星斗。

    由于先前一直都待在暖气房里,这时冷空气从四面八方袭来,转瞬间便夺去了妯的体温。

    她缩着脖子,将大衣的衣领拉起,然后对着手呵气,摩擦着双手。

    如果是在平常,这时音羽大概会仰望着天空,一边走,一边找寻这时期看得见的星座。不过现在的音羽却是不看天空,反而是注视着地面,沿着大马路南下,往月森的方向前进,映入视野的只有六角形的地砖,以及沿路的行道树而已。

    不管是情侣擦身而过时娇媚的声音,还是大肆播放CM的街头电视墙,感觉都像是遥远世界所发生的事。

    音羽不能在这时回去宿舍。

    她还只不过是得到一点点头绪而已。

    她必须回到月森的秘密小屋,好好研究这个方案,再检讨是否真的可行,虽然她也不想晚归而受到七步无谓的追问,但是计划的内容尚未决定好,因此这也是没办法的事。

    钝针头的注射针在她脑海闪过,如果真要寻找更好的替代品,势必得花费更多的精神和劳力。

    药物注射真是那么有魅力的杀人方法吗?

    另外还有一点不能忘记,那就是不在场证明。

    趁那家伙熟睡时的空隙——有需要的话,就借一些七步的安眠药来——注射氯化钾,只要留下遗书之类的东西,这样姑且就像是自杀了,但是关键是音羽必须要有不在场证明。

    万一警察发现那是伪装自杀的杀人,那么他们或许会追查到音羽身上。

    而音羽却是处于微妙的立场,首先,音羽的母亲自离婚以来,她到处迁居,孤立到连亲戚也无法联络上她。

    当她最后因癌症死亡时,也依照本人的希望,并没有告知亲戚葬礼的事,因此她的女儿音羽身在何处,音羽的亲戚应该没有一个人知道。

    该说是丈八灯台,照远不照近吗?实际上她和月森市的小夜歌就读同一所学校,不过知道这件事的人,只有阳丘女高的全体学生、龙马以及光代。

    如果音羽的存在会被警察知晓,那么不是从龙马处得知,就是在小夜歌遭到怀疑,警察调查她交友情况的时候吧。关于她们两人的存在,龙马老人会对警察保密到什么地步,这点还是未知数,他虽然同情音羽两人,但是最好还是不要太过依靠。

    才行,因此只能伪装不在场证明,可是究竟要怎么做——

    她抬起头来,看刭苍郁森林中突起的烟囱。

    她心想总之后续就进去小屋后再考虑吧,当她接近小屋时,惊讶得差点停止呼吸。

    虽然距离遥远,看得不是十分清楚,但是看得到有某个人蹲在小屋的入口处。

    「是音、音羽姊吗?」

    黑暗中听见好似快要哭泣的声音。

    「小夜歌?是小夜歌吗?」

    难以置信,她应该有这里的钥匙才对,为什么不进去里面呢?更重要的是,今天白天才刚吵架分开,为什么她会来这里?

    小夜歌朝着这里走来,月光照在她身上,音羽一看到她的身影,立刻解开了一个疑问,她除了身上的衣服,其它什么也没带,一定是连拿钥匙的时间都没有吧。

    「妳的样子,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我从家里跑出来了。」

    她虽然半开玩笑地说着,可是音羽却笑不出来。

    小夜歌走路时像是拖着右脚,仔细一看,她右边的小腿肿了起来。

    「……又是那家伙打的?」

    「……嗯。」

    她已经不再否认了,而是以带着绝望的声音承认。

    黑暗的憎恨之火在胸中燃烧,音羽才要她别再对小夜歌出手,隔天就已经是这样了吗?为什么先前没有早点想到要扑灭那只害虫呢?

    小夜歌将抱在胸前,万分珍惜的东西,畏畏缩缩地朝音羽递出。

    那是树脂制成的黑色盒状物体。

    「这是……」

    以前经由七步得来,再转送给她的游戏机。

    为什么会抱着这样的东西,蹲在秘密小屋前呢?

    「……今天我回到家,看到房间里凌乱不堪……我看不到音羽姊和七步送我的游戏机,在房间里一直找,最后走到浴室里一看,却发现这个被丢在浴缸里……然后我捞起试着晒干,但还是完全不行,我不知道要怎么向妳们两人道歉才好……!」

    在那之后,由于呜咽的关系,听不出她说什么了。

    音羽将小夜歌紧紧抱在胸前,一瞬间,她还以为自己是抱着冰块,只感觉到小夜歌的身上非常冰冷。

    音羽尽可能以开朗的语气安慰道:

    「没关系啦,我一点也不生气呀,小傻瓜,就是因为七步买了更好的机种,才把这个送给小夜歌啊,她那台机子很棒哦,最近的游戏机画面很漂亮呢,啊,对了,下次来和我们一起玩游戏吧,小——」

    「——杀掉她吧,音羽姊,我们一起杀掉那个人。」

    音羽吃了一惊,她看着抱在脚前的小夜歌的脸。

    她干枯嘶哑的声音里,夹杂着放弃与绝望的感情。

    「妳知道妳……在说什么吗?很可能会毁了一生哦?」

    「只要是和音羽姊在一起,不管到哪里都无所谓……我会和妳一起走!」

    环抱在背后的手更用力了。

    「小夜歌……」

    只觉得胸中满是温暖,音羽闭上了双眼。

    「我是个卑鄙的人。」

    「咦?」

    「我一直想听妳这句话,想听得不得了,但是却故意多次伤害妳,就连刚才也提出试探般的问题。」

    「才不会呢,音羽姊一直都为我着想,该道歉的是我才对。过去一直没有对音羽姊坦白,因为我要是坦白,音羽姊绝对会为了我挺身而出,我就是害怕那样。」

    音羽胸中已经完全没有疙瘩了;心情感觉像是清风拂面一般,也就是说,她们两个都是为彼此着想,才会束缚了行动。

    音羽将小夜歌抱在怀中,心情前所未有地畅快。

    「我们以后别再隐瞒事情了,小夜歌,妳听我说——假如妳不嫌弃我的话,请妳陪着我直到地狱吧,拜托妳。」

    而小夜歌虽然害羞,却是坚定地点头答应。

    这个援军胜过千军万马,音羽心中更加确信——

    ——可以的,只要我们一起行动,一定可以达成完全犯罪。

    即便身处萧萧凛冽的寒风中,怀中的这份体温,让音羽丝毫不觉得寒冷。

    音羽勉强赶上宿舍的门禁时间。

    七步对她今天也晚归表示好奇,所以音羽老实告诉她自己在图书馆,她却受不了地说「真用功啊」,实际上她读的根本不是什么主要科目,而是杀人的方法,不过这种事她也不可能对七步坦诚。

    她将要清洗的衣物拿去洗,然后确认时间,距离熄灯已经没多少时间了。

    音羽带着换洗衣物,穿过小而整洁的门帘,进入到更衣室里,这时果然因为时间晚的关系,脱衣篮里并没有其它人的衣服或内衣。

    除了听到热水器的声音断断续续响起外,这里菲常宁静,只有自己脱去衣服的布料摩擦声在四下回荡,她拉开浴室的门,弥漫在里面的蒸气,立刻包覆住赤裸的音羽。

    这将近二十杨榻米大小,铺设了地砖的空间,现在有如被音羽一人包下的状态。

    她肆无忌惮地将池水浸到肩膀,伸直了双手,顿时心情变得非常轻松,甚至让她想哼起歌来,若是和低年级学生在一起,她们都会红着脸,对自己报以奇妙的视线,那样的气氛她也放松不起来。

    浴室的使用时间是从下午五点到九点,而现在是九点半,本来应该已经过了入浴时间,不过虽说过了时间,浴室的门也并不是被锁起来了,这是刚入宿舍不久的一年级学生所不知道的情报。

    只不过,到了熄灯时间,电灯会突然被关掉,四周会陷入一片黑暗。

    不可以学会打破规则,但是想要在这宿舍舒适地生活三年,学会扭曲规则却是必要的。

    音羽一边用手翻搅着热水,一边思索着。

    今天留下了堆积如山的问题。

    虽然找到注射药物这一线曙光,但是并不保证这是可行的方法。

    如果需要费用,那么她也不惜将手边的五百万全部砸下去。

    但是人们对在书店直接购买封面煽情的书,会感到犹豫不决,那是因为怕有被店员记住长相的危险;同样地,图书馆也会留下借板纪录,因此她想避免用借书的方式。

    若说还剩两天,听起来可能觉得还有时间,但是她必须在三天内订立计划并实行,没有时间可以浪费了。

    因此在这段期间,也只能倚靠网络知识和图书馆了。

    在那之后,她和小夜歌稍微交换了意见。

    为了共享情报,音羽把自己目前所考虑的注射药物方案告诉了她,由于她的个性慎重,因此或许会注意到自己所疏忽的细部瑕疵。

    而对于执行抹杀光代计划,小夜歌对音羽提出了一个条件。

    那个条件就是,一定要两人合作杀死她。

    也就是说,由音羽来下手,小夜歌则趁那段期间制造不在场证明,像这样的方案是不行的,亦即有罪同当的意思。

    对此音羽心中是有高兴,但是这样一来,就更难确保杀死光代时的不在场证明了,要确保两人份的不在场证明毕竟是不可能的。

    当然,光代若是顺利被当成自杀,那么也就不需要不在场证明了,不过一旦被特定是杀人的情况,没有不在场证明的两人,特别小夜歌是虽说是继女,却和死者是直接的家人,大概会被列入警察嫌疑名单的前段吧。

    从证人升格为主要证人之日或许也不远了……

    音羽掬起池水,泼在脸上。

    现在最好舍弃掉那些负面思考,必须要让她被判定是自杀,不需要想什么退路。

    无论如何,药物注射必须取得氯化钾和注射针。

    氮化钾不难取得。

    但说到注射针,即便是音羽也没把握。

    音羽想起在图书馆闭馆前一刻所找到,贩卖钝针头的网站。

    ——或许行得通。

    因为材质和真品是相同的,只要研磨针头,让针头变尖就没问题了。

    音羽闭上眼,做了深呼吸。

    除了热水从浴缸溢出的水声之外,这里是完全无声的空间,甚至连大声呼气都会让人感到罪孽深重。

    能如此享受或许也是最后一次了。

    音羽要在三天内抹杀光代,事实一旦曝光,她将被铐上手铐,先被带到侦讯室调查,之后为了接受审判,这次则会被家庭审判官一再询问与事情的关系吧,到时她就不会再有伸直手脚泡澡的机会了。

    音羽的身体浸泡在热水里,深切感受到今天正逐渐逝去。

    3

    腹部附近傅来震动,手机的震动功能让音羽醒了过来。

    她开掉闹钟的功能,为了不吵醒在隔壁床睡觉的七步,她小心地换衣服,然后拉开窗帘向外望去。

    旭日透着模糊的黄色,或许是气温低的关系,外面起了雾。

    尽管想着可能起得太早了点,她还是蹑手蹑脚地下楼走出宿舍,她的目的地是学校。

    阳丘的校地被围墙所围绕,只有离校舍近的正门,和离宿舍近的东门两道门而已,扣除节假日,两扇门都是到六点半才开门。

    而现在时间是六点,门当然还没开,不过这和住在校地内的住宿生无关。

    因朝露而湿润的草皮,受到旭日的照射而闪亮,肺部吸入的是早晨特有的清凉空气,银色的云在空中缓缓流动;天空一分为二,分作割开了日出的红和清澄的蓝,四面八方都听得到小鸟的鸣唱,偶尔早起其实也不坏。

    音羽不觉得困,人类即使不使用闹钟,意外地也能只凭自己的意志,在想起床的时间起床。

    她从校舍出入口旁的职员出入口进入学校,音羽朝一楼的教职员室走去。

    正如音羽所预料,校舍内安静得令人惊讶,最好的证明就足来到这里,她连一个人都没遇到到,或许暖气还没开吧,校舍全体飘散着凛冽的空气。

    挂在教职员室里的钥匙,只能说在安全防范上有相当严重的问题。

    钥匙就依编号挂在醒目的墙上,所以只要趁教职员室没人时去拿就好了。

    最多就只是在旁边挂着一个活页夹,里面夹的纸上有登记借取时间、姓名、归还时间的栏位。

    音羽当然不会在上面登记,她抓起需要的钥匙,朝三楼的第二理科教室前进。

    在确认周围没人后,她将钥匙插入、转动,顿时响起喇叭锁特有的开锁声。

    里面的窗帘拉上一半,室内有些昏暗。

    她望向理科用具室的门,理科用具室门的钥匙毕竟就不会挂在教职员室里了,钥匙是由教师直接负责管理。

    不过音羽也有对策,她打开脚下收纳柜的门。

    然后趴下来,钻进去,就这样往里面爬行,前进了一公尺处碰上一面墙壁,她用手一敲,只见这道墙壁竟是另一侧的门,那道门向外打开了。

    进入另一侧——也就是理科用具室后,音羽全身都是灰尘。

    由于她是匍伏前进,所以手脚固然不用说,甚至头发和裙子上也附着了大量尘埃而变得脏兮兮的。

    不过,看来科学社社长告诉她的这个情报没有错误,收纳柜是由用具室和第二理科教室共享,就算连接理科教室和用具室的门上了锁,仍是可以经由收纳柜通行。

    她重新打起精神,眺望这间用具室,正面的大桌子上,显微镜(上头还有下次实验用的标本)、试管、量筒等散乱摆放,给人杂乱无章的感觉,如果发生地震,想必会是灾情惨重。

    她的手伸向目标的药品柜,虽然基本上是附有锁的柜子,但是却没有锁上。

    只要锁上一道门,通常人就已经感到足够放心,除非是相当重要的东西,不然要多上一道锁都令人感到麻烦,更何况是总是穿着同一件肮脏白衣,迈遢随便的冲田老师,那就更不用说了。

    她拿起药品仔细观察。

    在做为试验试剂所使用的浓硫酸、醋酸、纯水之中,她发现了那样东西。

    标签标示着「氯化钾」的字样,内容量是五百公克,目前才用掉不到一百公克。

    音羽打开盖子,取出结晶化的物体,放在手掌上,它的颗粒细小而干燥,颜色是白色,几乎没有气味。

    这就是可以夺去那女人性命的死神吗?受到旭日照耀,那纯白的外观明明是那么地美丽。

    入神地看了一会儿,她才蓦然想起自己是非法侵入学校,于是赶紧先完成本来的目的。

    她在事先准备好的附有塑料瓶盖的容器中,倒入约一百公克的份量,再将瓶盖盖上。

    一次拿太多就很可能会被发现,而且这样应该就是人类致死量的五至六倍了,虽然觉得应该不会再用到,不过万一又有需要的话,那么到时再来取就好了。

    确认现在时间后,她不禁慌张了起来,再不赶紧回去,就要赶不上宿舍的早餐时间了。

    当音羽返回宿舍时,刚好七步正揉着惺忪睡眼,在房间中徘徊着。

    「咦?音羽?」

    她好似梦游一般走来走去,虽然脸面向着自己,但是眼睛却似乎没有对焦。

    啊啊,又来了。她起床时神智不清是常有的事了,每次受到波及的总是同室的音羽,睡昏头晃来晃去还算好了,音羽甚至看过她撞到墙,还对着墙壁不断前进的奇异景象。

    「好了,快点醒来准备准备,要吃早餐了。」

    「诶嘿嘿,那个好吃吗?」

    她的头发像是爆炸头,脸上露出松垮的笑容,每次应付不醒人事的七步时,音羽总感觉自己像是孩子的妈。

    音羽忍不住想要叹气,她用力摇着七步的肩膀,要让她洗脸必须花费一番工夫。

    音羽安抚着要将睡衣裤子连同内裤一起脱下的七步,好不容易才把她送进盥洗室,这大概花了她十分钟的时间。

    一会儿「呜~~」一会儿「啊~~」地,从盥洗室内传来僵尸般的声音,确认七步在盥洗室内后,音羽眼神锐和地瞪着虚空,思考着接下来的行动。

    看来七步似乎没有发现音羽早起。

    氯化钾也顺利到手,这样计划就可以继续进行了。

    对于要杀死光代,她们有两项优势。

    一是由两人进行杀人,二是对方并没有察觉她们的杀意。

    不论是哪一个优势,理由都非常简单;就注射药物的情况而言,万一途中光代因注射的疼痛而醒来,也可以由小夜歌按住光代身体,直到注射完毕。

    而且就那个女人而言,她应该做梦也想不到,竟然有人秘密计划杀害自己吧,要出其不意应该也很容易。

    就在此时,一道有如黑影般的思考,在她的脑海里闪过。

    「咦?我刚才……想到什么?」

    她忍不住脱口而出,然而在她要弄清楚那是什么之前,一闪而过的思绪却已经失去形状,从她的指间沿落,她感觉这个计划似乎疏忽了某个重要的环节。

    在女子马塞尔楼里,早餐是拿餐盘自行取用,要不要吃早餐是由学生自行决定,由于很多人在意体重而不吃早餐,因此很少有拥挤的情况。

    即便是和清醒过来的七步一同前往餐厅,音羽脑中也一直在意方才倏怱即逝的念头。

    音羽和七步占了窗边的四人座餐桌。

    音羽拿了碎纳豆,而七步却是选择炸猪排。

    「妳一大早就吃那么油腻的食物吗?」

    「早上不摄取营养会撑不到中午哦,音羽妳才是,吃那么少够吗?」

    「我和某人不同,是低油耗的人类啊。」

    「所以油容易累积体内啰?小心年纪大了会直接反映在体型上哦?」

    「哼,妳才要小心呢,要是在哪里遇难时,那么大的食量可是会第一个饿死哦!」

    「哪有那么容易遇难啊。」

    正当她们像平常一样斗嘴时,一旁有人插话说道「可以一起坐吗?」,只见向她们发问的

    是表情略显惶恐的低年级二人组。

    「好呀,当然可以。」

    音羽进入学生会长模式,向她们微笑说道。

    一旁的七步小声地说道「装乖嘛」,不过她故意装作没听见。

    刚开始两位学妹还以生硬的表情,视线在音羽和七步之间游移不定,不过或许是适应力强吧,聊了一阵子之后,气氛就变得相当融洽。

    「来这里已经快半年了,一开始有好多事搞不懂呢。」

    「对啊对啊。」

    睑上有雀斑的少女提出抱怨,另一名头发略带红色的少女则是肯定她的话。

    「比如说呢?」

    「每一件事情呀。从熄灯时间到共享浴室、共同生活,因为我是独生女,之前在家生活都很悠闲,所以对那些规定更是特别觉得拘束呀。」

    「确实是如此呢。」

    「啊,特别是花舍监竟然那么严格,真的让我很惊讶。」

    「没错没错,那个人总是准时在晚上八点,手持黑名单等在鞋柜的地方。要是和其它学校的朋友去唱歌,唱没多久就超过八点了啊。」

    音羽和七步相视苦笑,没错,以前她和七步也曾经有过这样的对话,看来她们才刚入学就受到花舍监训话的洗礼了。

    「妳们要小心哦,对花舍监来说,向新搬进宿舍的新生说教就好像是她的生活乐趣一般呢,而且那会影响在学表现哦。」

    只见雀斑脸的学妹皱起眉头,伸了伸舌头。

    「嗯~~真是不良嗜好,有没有不会被发现外出的不在场证明呢?」

    「又不是推理小说,哪来那种——」

    方法两个字还没说出口,音羽便惊愕地闭上了嘴。

    杀害光代的那段时间,自己并没有不在场证明。

    她一直是这么以为的。

    不过有一个可以简单制造不在场证明的方法。

    音羽和七步为了骗过花舍监的耳目所准备,藏在森林里的那张伸缩梯子——那个可以用来制造不在场证明。

    马塞尔楼的后门被以大锁牢牢锁住,基本上只能从正面玄关出入,所以花舍监必然会站在那里,以掌握出入的人员。

    而且花舍监并不知道有学生那么大胆,竟敢架梯子爬窗户来掩饰逾时未归,即使发生什么万一,让杀害光代的嫌疑落在音羽身上,她也可以用这个不在场证明来规避。

    只不过,这个方法有一个致命的缺点,只有一个人会知道当天音羽的不在场证明是假的。

    「七步,我问妳一下哦。」

    音羽压低声量,不让学妹们听见。

    「妳有哪一天想使用那张梯子吗?」

    七步像是稍微考虑了一下,立刻又露出开朗的表情。

    「对了对了,关于这件事,后天我想要拜托妳,因为国中同学邀我去联谊。」

    「什么时候会回来?」

    「这个嘛,一次众会后还要再续摊个两、三次,我想应该会超过十二点吧。」

    音羽直想大声叫好。

    音羽必须实行计划的期限正是后天,那一天七步外出,音羽只要比她早回来,那么就没有人能证明音羽的不在场证明是假造的了。

    回神一看,却发现七步不知为何盯着音羽的脸看。

    她的心跳加速,该不会被看穿了吧?

    「……七步,怎么啦?」

    「找在想,音羽妳该不会——想和我一起去联谊?」

    虚惊一场,让音羽不禁全身脱力,不过同时她也感到自己恢复了从容。

    「怎么可能,七步也知道我讨厌男人吧,就算打死我也不去联谊。」

    七步的神情明显松了一口气。

    「是呀,我就知道妳会这么说,因为妳刚才的表情很奇怪,我还以为妳想去联谊呢。」

    如果问她自己刚才是怎样的表情,则很有可能会自掘坟墓,因此音羽便不做反应。

    终于,她慎重琢磨着,轻描淡写地开口说道:

    「七步,妳是后天要去联谊对吧?」

    「嗯?那天妳有事吗?」

    「大后天可能有事,不过后天我确定会待在房里,所以妳可以尽量玩晚一点没关系。」

    「谢啦,音羽。」

    「会长们在说什么啊?」

    学妹们被晾在一边,颇为不满地嘟起了嘴。

    「呵呵,秘密。」

    「诶?太奸诈了啦!」

    看着嘻闹的学妹们,音羽脑中听到拼图拼凑起的声音。

    七步的外出正可说是上天的安排,这样她就能无后顾之忧地进行抹杀光代计划了。

    原以为计划就这样顺利进行之中。

    然而——

    「音羽学姊,您也会做菜呀?太厉害了,我好感动。」

    「那纤纤玉指,还有制服上围着围裙的模样,既有威严又美丽!」

    「啊啊!音羽学姊应该没有拿过比筷子更重的东西,没想到竟然握起菜刀,有这种事!竟然有这种事?!」

    在家政教室的一个区域,看到音羽穿围裙拿着菜刀的模样,女学生陆续响起了欢呼,不知不觉间,家政教室里以音羽为中心,筑起了一道人墙。

    音羽笑容僵硬地回应她们。

    「谢谢你们,但是受到这样的注目,我会很不好意思啊。」

    音羽严厉的目光迅速射向人墙外的小夜歌,而小夜歌则是从刚才就频频苦笑。

    放学后,本来打算今天上完课就要马上冲进图书馆,可是小夜歌却突然有话要对她说,拉着她来到这家政教室。

    家政教室在放学后是由「料理研究会」使用,她依照小夜歌的指示帮忙,没想到不知不觉间,音羽竟落到中途加入帮忙做料理的窘境。

    幸好看到困惑的音羽,顾问老师也不忍坐视,拍拍手驱离了人墙,音羽才终于得到解放。

    音羽随即扬起眉角,大跨步地朝站在不燃材质制成的桌子旁清洗蔬菜的小夜歌走去。

    「怎么回事呀,小夜歌,妳找我究竟要说什么事?」

    「妳还是一样受欢迎呢,音羽姊。」

    也不知她是否明白音羽的心情,只见小夜歌开心地笑着,而气势被她这么一挫,音羽也生不起气来。

    尽管心中无法释然,她还是若无其事地站在一旁帮忙小夜歌,手浸在初冬的沁冷水流中,她忍不住全身一缩。

    「今天要做什么?」

    「红烧鲑鱼、味噌汤,还有配菜的酱菜。」

    「哦,原来这里不是只有做糕饼啊。」

    小夜歌似乎很愉快地将菠菜和芹菜洗好,然后放进碗里。

    「今天比较特别啊,因为顾问老师的老家送来三只大鲑鱼,说要送给我们做菜,真的很豪华哦,春天的时候还曾经有个企画,是只用长在地面的野草来做料理哦。」

    「……我分配给料理研究会的预算有这么少吗?」

    「这样下去明年或许就要煮皮鞋来吃了呢。」

    「那后年要煮麻绳做成汤吗?」

    「改名叫野外求生社比较好呢,不过明年煮的可能会是教科书哦。」

    「墨水溶化出来对身体不好耶,但是对教科书早就怀有夙怨,真想找机会弄给教师们吃呢。」

    两人不约而同地轻笑。

    「然后呢?」

    音羽的眼神转为锐利,以严峻的声音问道,而她在问什么小夜歌也心知肚明。

    「嗯,我昨天想了一整天,音羽姊思考的方针还是要使用氯化钾对吧?」

    「是啊,我是那么打算。」

    「那方法……大概行不通吧?」

    音羽惊讶的转向小夜歌,

    「音羽姊,别往这里看比较好。」

    音羽实时醒悟,视线再度回到手边工作。

    但是她心神不定,意识也无法集中在手上。

    「怎么回事?」

    「我可以再确认一次吗?如果要以伪装自杀的方式杀死光代小姐,是由我在食物里下安眠药,趁她睡着的时候,对她注射氯化钾溶液对吧?」

    音羽张望四周,由于各自分工合作在进行调理,因此周围十分吵闹,对话应该是不会有被听见的危险。

    「对,我会先写好遗书,氯化钾我也已经拿到手了,针也会在当天之前设法弄到,啊,妳该不会是担心那家伙因为疼痛而乱动,会把针头折断?这一点妳不用担心,我会事先练习,而且在注射结束之前,只要小夜歌按着那女人,就不会有——」

    「——那么果然是行不通的,音羽姊,妳打算注射在光代小姐的哪里?」

    「还有哪里,当然就是——」

    音羽这时突然理解了小夜歌想说的事,惊讶得睁大了眼。

    没错,这个计划有个致命的缺陷。

    音羽不禁紧紧咬牙。

    「手臂啊。」

    「……嗯,果然就是那样。」

    想要伪装成自杀的话,只能在她的手臂上注射。

    娇弱无力的两人使用毒物杀人,乍看之下是合理的方法,但是俯瞰这个计划,就会发现有个要素会成为这个计划的重大障碍。

    那就是光代手臂的粗细,由于整天待在家里无所事事,因此那女人的身体非常肥胖,连带着四肢也肥胖,光是手臂就相当粗了。

    这么一来,注射也就变得窒碍难行,不限于毒物,即便是注射药剂,对准血液回流至心脏的静脉可说是铁则——皮下注射和口服会减低毒性,风险实在太大,,但是就算用止血带绑住上臂,要在那样的手臂上找寻静脉,想必会是一件非常困难的事,用自己的手臂做为实验台,就算练习了再多遍,那样的练习和真实上阵毕竟相差甚远,能不能做为参考都很可疑。

    音羽只觉得后悔莫及,自己至今到底做了些什么,贵重的一天都在搬弄不切实际的理论,

    音羽终于知道先前脑里闪过那道黑影是什么了。

    明明感觉到这个计划有破绽的征兆,音羽却是始终无视那样的征兆,因为这个原因而缩小了视野,若不是小夜歌指谪出来,自己仍是没有察觉那事的可能性。

    「音羽姐,有没有其它容易注射的地方呢?」

    「……如果是不容易发现又皮薄之处,那就是脚踝和耳背了吧.但是——」

    「——不会有人在脚踝或耳背注射毒物自杀,对吧?那样等于是在宣传这是宗谋杀案件。」

    「……是啊。」

    「音羽姊,我前一阵子曾听说有发明一种「不会痛的注射针」,如果是用那个的话,就可以在不惊醒光代小姐的情况下,挑战到成功为止了吧?」

    音羽以虚弱的眼神看向小夜歌,然后视线又回到手上。

    「这么说来我好像没对小夜歌提过,注射针不是一般人可以买得到的,所以我是打算取得钝针头,再将其加工做成,如果是粗的注射针还可以自己想办法做,可是像是精密工厂制造的那种细针头,包括注射而不折断针头的技术,实在不是外行人做得来的。」

    这个方案的成功率太低了,直到刚才看起来是那样扣人心弦的药物注射,如今不知为何,对于自己竟会把命运放在这方法上,她感到非常不可思议。

    她太过拘泥于这个方式了,简单说就是这么回事。

    「…………对不起,音羽姊。」

    看着丧气的小夜歌,音羽露出苦笑。

    「为什么小夜歌要道歉啊》这种事本来就要在错误中尝试嘛,事先就能明白疏失是好事,远比实际做了才发现不对要好太多了。」

    话虽如此,对于一切又要重头来过,音羽的心中充满焦虑,而小夜歌似乎看出她的心情,低着头说道:

    「不能延期吗?虽然或许很不甘心,但是先把钱汇进那个人的户头——」

    「——那样不行。」

    音羽的语气出乎意外强烈。

    「那女人掌握着我们的秘密,那家伙绝不可能长时间把秘密放在心里,万一她把事情全告诉父亲,那我们就完蛋了,必须在那之前杀了她。」

    对于杀死光代一事,自己已经不再犹豫。

    她拥有坚定不移的目标,就只剩下达成目标的方法而已。

    「来,堂坂同学,红烧鲑鱼拜托妳了。」

    这时突然有人从背后对她说话,回头一看,只见顾问老师笑容满面地做好了准备工作,她已经接近退休,卷烫的头发中夹杂着白色发丝。

    音羽顺着她的视线望去,只见在长形砧板上,躺着一条身长更超过砧板的大鲑鱼,旁边还收放着一柄大菜刀。

    「是啊,就是为此才请来妳这个特别来宾呀,我听春日井同学说过了哦,听说妳会生切大鱼呢,妳会是个好主妇哦。」

    「喔……」

    确实,和母亲两人共同生活时,为了减轻工作赚钱的母亲的负担,所有家事必然都由音羽一手包办,其中当然也有包含料理.她可以说是料理的能手。

    「等等哦,小夜歌,妳拉我来这里,真的是要让我做料理啊?」

    「咦?我没说过吗?音羽姊。与其整天关在房间里思考,不如动一动身体会比较好……给妳添麻烦了吗?」

    看着小夜歌以楚楚可怜的眼神窥视自己的反应,音羽的表情转为温柔。

    「没那种事,这样可以放松情绪啊。」

    「这样啊,那就好了。」

    在以余光确认顾问老师走开,音羽握起菜刀的柄,面向鳞片闪闪发亮的鲑鱼,从鲑鱼身还发出些微的海潮味。

    「小夜歌,我们一起重新思考一次吧,妳愿意帮忙我吗?」

    她不转头看小夜歌,直接开口问道。

    「嗯,好啊。」

    音羽以熟练的动作将背鳍、胸鳍和尾巴切下。

    「如今药物注射既然不能用了,我们就得要摸索下一个方法。」

    「……嗯,伪装成意外死亡或自杀比较好对吧?而且我们没什么力气,所以不太适合要花费力气的手法。」

    「是那样没错,但是花费力气的犯行,我们真的办不到吗?我们就从这里开始思考吧。药物注射确实是女性也能办到的方法,现在想起来,杀人案件若依性别来分类,不觉得存在着讨厌的关联性吗?」

    「怎么说呢?」

    「就是所谓「男人用扑杀,女人用毒杀」,从以前开始,男人因为有力量,因此大多是将被害人打死或勒死;相对于此,女人若是想杀死憎恨的人,会利用从以前就掌管厨房的立场,采取下毒的方式较多。也就是说,若是把药物注射想成是下毒,那么就等于是告诉别人,犯人是女性,不是吗、所以果然氯化钾或许本来就不是切合实际的方法。」

    这样谈论着,她感到自己的思考也逐渐清晰,昨天怎么想也想不出药物注射的缺点,如今却是一个接着一个地浮现出来。

    音羽用菜刀抵在鲑鱼的腮旁,然后把手放在菜刀刀背,用全身的体重压下去,一口气就将鲑鱼一刀两断,只听见咚的一声沉重的声响,头部滚了下来,而头部的切面混沌不堪,切断的背骨、腮呼吸器等,全都纠缠在一起,成为异样的头颅,而音羽则是目光冷静,注视着那颗鱼头。

    「小夜歌,女性真的不适合用力量来杀人吗?女性因为做家事的关系,常常像这样看见血,也就不怕见血……而且也有月事不是吗?使用刀刃也比男人熟练。」

    「但是完全没有力量啊。」

    不知为何,小夜歌心惊胆战地和音羽对答。

    「若是两个人下手的话,情况就不同了吧,若是趁对方不备,两个人靠暴力也足以杀死人了,而且或许也能从那样的状况,伪装成事故死亡也说不定。」

    音羽将菜刀刺进白色的鱼肚,把鱼肚横向切开了一个刀口,然后拉开刀口,把里面的内脏掏出,鲜血和内脏纠缠在一起,从音羽手上有如丝线般向下滴落,接着音羽将前端成钩状的圆形器具刺进鱼的腹腔,将附着在腹部内侧至背骨部分的血和肉撕裂刮出。

    「嗯,的确是那样没错……」

    「提不起劲吗?」

    音羽恶作剧般笑着问道,而小夜歌则急忙摇头。

    「没那种事,如果音羽姊要那样做,我也没有意见。」

    「别担心,如果其它还有更聪明的办法,我会那么做的。」

    可是一谈到具体的杀人方法,两人始终想不到好方案而陷入瓶颈。

    就在她们烦恼着的时候,学妹们开始在她们周围聚集,结果当场这个话题也只能不了了之。

    料理做好之后,其它的女学生们赞美着彼此的手艺,一边大快朵颐。音羽一个人远离她们的圈子,远远眺望着她们,想要寻求慰藉而将料理放入口中,却是食不知味。

    不知为何,兴高采烈的少女们看起来是那么地耀眼夺目。

    在不久之前,自己无疑也是那圈子的一份子。

    但是音羽如今却扮演着堂坂音羽的角色,为了防备事后警察追查到她周围来,她必须尽可能不露出可疑的模样,竭尽所能地扮演着平常的堂坂音羽。

    这种事,过去她不需意识就能做到,那么如今这个想要扮演自己的自己,究竟是什么人呢?

    音羽摇摇头,别再想了,太没有意义了。

    所有的解答都在杀死春日井光代之后。

    那样一来,一切都能恢复到和往常一样。

    一切一切

    在前往图书馆之前,音羽决定先绕去龙马老人的病房探视。

    明明时间一分一秒都很宝贵,为什么突然会想去探病,音羽自己也不知道。

    或许是先前一直以为计划确实地进行,如今遭遇挫折才更加难以承受吧。

    她拉开门进入病房,只见身穿住院服的龙马老人,正面对一个同样穿住院服的孩子。不过她马上就发现气氛不对。

    一名十岁前后的少年,表情愤怒地瞪着龙马,大叫道「算了,我不会拜托老爷爷了」,然后便穿越音羽身旁,如疾风般呼啸而去。

    而龙马老人则是看似困扰地搔搔头,这时他注意到音羽的存在,「喔」地喊了一声。

    「您好,龙马爷爷,身体怎么样了?」

    「哼,妳竟然来了,我都说过不用来探病了。」

    「那您怎么还一副高兴的表情呢?」

    「那是妳看错了。」

    「还可以斗嘴,看来精神很不错,来,这是礼物。」

    她将两盒龙马爱抽的香烟递出,他一边说着「喔,不好意思」一边赶紧收进怀中。

    音羽望着刚才小孩奔离的方向,侧着头感到不解。

    「刚才那孩子是怎么了?是龙马爷爷的私生子吗?」

    「哈哈哈!没错,我一直瞒着妳,其实妳的亲生父亲也是我,来吧,女儿,奔进父亲的怀里吧!」

    「别说傻话了,小心我把你偷藏香烟的事告诉护士。」

    「太龌龊了!这是妳塞给我的啊!」

    「要找借口请到警察局再说。那孩子是怎么回事?」

    龙马难为情地再度搔着头,或许是屈服于音羽的视线,终于开口说道:

    「很无聊的事啦,那孩子有个年纪相仿的住院朋友,但是他们似乎是吵架了,要我去帮他报仇。」

    「哎呀,您就帮忙做个和事佬嘛。」

    「别说傻话了,如果是和事佬,我当然会欣然答应。那家伙可是要我帮他报仇耶,真是个胆小鬼,最近的小鬼都被宠坏了,这种事不双方好好打一架是不行的。」

    「我还以为龙马爷爷宠孙子的类型,没想到您却是斯巴达教育呢。」

    「哼,不是啦,那种年纪的孩子吵架,就得一次吵个彻底。把心中的话都吐出来后,他们就会和解,年纪一大,愈会把曰已的意见往心里藏,下会表现出来,这样子不好。」

    音羽觉得他说得对,就好像音羽下了坚定不移的决心,一定要抹杀光代,这件事龙马一定想都想不到吧,而且音羽早就放弃和解的可能性,在那女人把音羽她们的秘密说出去之前,她必须将那女人的嘴巴连同性命一起夺走。

    「不知是谁说过这样一句话——愤怒总是始于无谋,终于后悔。」

    「咦?」

    音羽睁大了双眼看着龙马,这句彷佛完全看透她内心的发言,完全出乎音羽的意料之外,而龙马不知是否知道她的心情,以怀念往事般的遥远目光继续说道:

    「出于冲动的解决方法,总有一天一定会让自己哭泣的。我的父亲常说,不可以太急着追求幸福,就算搭乘汽车或电车出发寻找幸福,也会因为景色逝去得太快,一定会错过幸福的。

    人类这种生物,毕竟只能以自己脚步的速度,去体会事物的美好。」

    音羽的心没来由地骚动不安。

    「……那是什么呀,太抽象了,我完全听不懂。」

    「就是说愤怒会毁掉一个人啦,凡事都应该稳重地应对啦!」

    「那种说法……根本是错误的,那样完全不行啊!」

    在头脑思考之前,话语便滔滔不绝地涌出,对于语重心长的龙马,音羽感到无法言喻的焦躁。

    「就算一个人忍耐着不愤怒,周围的人既不会体会,也不会夸奖哦,那个样子就连人家都会欺负,夺走一切!不战斗是不行的!不能屈服啊!」

    「那又有什么关系呢,真的变成那样,我们被夺去的幸福,也能让对方感到喜悦吧。」

    「!……我没办法那样想……」

    「那是因为妳还年轻啦,像妳这年纪的年轻人总是太着急,明明心里焦急,却又无法原谅只想轻松的自己,讨厌并轻视那样的自己,不是吗?就是那样的想法让自己做出傻事啊。」

    这时音羽第一次认为,龙马老人深不见底的笑容很「可怕」。

    「什么嘛?您开悟了吗?」

    即便音羽拚命想开玩笑,龙马老人听了却只是坚强地笑了一笑。

    「这是老生常谈啦。我家老伴死的时候,我也是悲伤得不得了,不知有多少次想下去陪她,不过即便想过那种事,我活到这把岁数也懂了不少。我虽然不知道妳在烦恼什么事,但是绝不可以忘记宽恕人的心啊。」

    她无法忍受再继续和这个老人在一起。

    「龙马爷爷是没有东西可以失去了,所以才能说得那么简单!」

    说完她转身走出病房,背后传来了开朗的声音——「或许吧!」

    她绝不能屈服,也绝不能妥协。

    为了守护和小夜歌的未来,就算世界只剩她们两人,她也要战斗。

    4

    根据日本十进分类法整然排列的书架之山,有如嘲笑焦虑的音羽般屹立在面前。

    走在能够吸收脚步声的厚地毯上,音羽在月森图书馆中徘徊。

    她的心情又好像倒退回昨天一样,这样是不行的,不能盲目地在图书之海中飘荡,必须制定出能杀死她的实际方法。

    但是比药物注射更实际且确实的杀人方法,真的存在吗?

    干脆使用图书馆内的调查咨询如何呢?「我想杀死妹妹的后母,有没有什么关于完全犯罪的图书呢?」之类的?

    当她转着这种无聊的念头,漫步在群书之间时,忽然目光停在一本书上。

    那是过去发生知名事件的报导文学。

    书中内容都是只看标题无法理解的事件,不过往内容看下去,就会让人想起确有其事,最久的事件是在音羽小时候发生的。

    可是尽管不管哪一件都是媒体喜欢报导的话题,但是都没有使用巧妙至极的杀人方法,或者是前所未有的手法。

    她把书放回去,再将视线往旁边移去,这次则是注目到「月森连续杀人分尸究竟是怎么回事?」这个标题,由于封装并不会很恶心,而且对于这相对知性的档案标题怀有好感,因此音羽便取出来翻看。

    新闻报出了数个未公开的事实。

    「震惊日本社会的月森连续杀人,在尸体分解方法上有明显的特征。可以举出的一项特徽,就是尸体必定分成七个部分,头、左手、左脚、右手、右脚,每个部位都是从连接处切断,切断痕迹经过确认,既有被锯子般的细刃锯开肉的痕迹,也有被开山刀斩断般平整的痕迹,这些痕迹依照犯行而不同,彼此之间并没有一贯性。

    而这起连续杀人分尸最值得一提的,就是从剩下的身体部分,将内脏整个挖出的工程,这样尸体就被分成了七个部分。

    犯人为什么做出这种事呢?这一点众说纷纭,在此我要提出一个可能性。

    先不论犯人的意图——或者说是虚妄的执着——把内脏取出的处理,存在一个不争的事实。

    这是一种非常有效率的重量分散方法。

    不用我说各位也知道,分解的部位里,重量最重的毕竟还是身体,即便斩断人类的头和双手双脚,身体应该还留下相当沉重的重量吧?.

    那么要让体重更为平均,应该如何做呢?答案就是取出内脏。大小肠合计的长度大约是七公尺左右,从这一点各位应该就很容易想象了。

    也就是说,犯人并不像是某些谣传所描违,既非丧失自我的异常者,也非是偏执狂。

    犯人是以高深的知识为剑,冷酷的自觉为盾,并且谨慎小心、计算精密地进行杀人。」

    「计算机室禁止饮食,如果您觉得冷请跟我说,我会打开暖气,那么就不打扰您了。」

    「谢谢。」

    年轻的女图书管理员笑着一鞠躬后,便走出了计算机室。

    音羽目送女图书管理员离开,然后将书包放在一旁,按下计算机的电源钮,虽然屏幕摇摇晃晃地极不安定,计算机还是顺利开机了。

    今天打从一开始,计算机室内就一个人也没有,现在已经是人手一台计算机的时代,因此会特地来图书馆的人反而稀少了吧。

    结果音羽所采取的方法还是和昨天一样,就是前来借用计算机室。

    即便是人类堆砌起的睿智结晶,若是无法搜寻想要的知识,那么根本毫无意义。

    图书馆的书所能查询的项目,只有标题、出版社和书的年代,并没有触及内容。

    果然想要直接得到期望的知识,还是在网络的搜寻引擎输入关键词比较快。

    于是音羽决定以网络为主,以书为辅。

    然而音羽心中却是十分复杂,头脑明明知道非做不可,那双手却是不听使唤,屏幕上从刚才就显示着网络的搜寻引擎,丝毫没有任何动静。

    如今药物注射的计划既然失败,是否该如小夜歌所说,不惜先付钱给那女人,也要确保拟定计划的时间呢?

    她赶走一瞬间浮现的这个想法,不可能,那样就等于是在光代面前屈膝磕头了。

    忽地,她想起龙马老人的话,苦闷的思绪在胸中扩散开来。

    「明明心里焦急,却又无法原谅只想轻松的自己,讨厌并轻视那样的自己,不是吗?就是那样的想法让自己做出傻事啊。」

    她才不是那样,音羽甩勤着头发加以否定,然而心中却有个自己,比任何人都同意龙马的话。

    焦急地现在马上就想解决的自己,还有与之相反,软弱的想要选择轻松方法的自己,以及唾弃软弱的自己的那颗心,这可以说就是自己半生的写照吧。

    光是下定决心铲除那女人,就已经决定得太晚,不能延期下去了;而且就在她这样犹豫不决的同时,小夜歌为了安抚光代的怒气,或许正牺牲着自己,对她而言,光代的问题是现在进行式的恐怖。

    要音羽对那样的小夜歌说出「计划还是延期好了」这种轻率的话,她怎说得出口?

    失败就不会有第二次机会,正因为如此,现在她必须将杀意之牙研磨得更加锐利。

    音羽的双眸恢复了冰冷的光辉。

    解救小夜歌吧。

    为此她愿意成为最冷酷的杀人魔,就像是月森连续杀人分尸案的犯人一样。

    音羽深呼吸,等待心情平静,然后再重新思考这次抹杀计划的轮廓。

    对于伪装成自杀这个方法,音羽也开始觉得已经到了瓶颈。

    说不定自己从最初的分歧点就走错了呢?

    追根究柢,为什么自己会如此拘泥于伪装成自杀呢?

    当初自己看到警察厅的首页,从杀人案件的逮捕率之高,因而决定采取伪装成自杀或意外的方式杀害,然后由于用药物注射伪装成自杀似乎可行,因此伪装成意外的可能性不知不觉已被她抛诸脑后。

    于是音羽转而面向屏幕,开始用键盘输入。

    有好一段时间,她都专注在不断重新输入关键词,找寻目标网页的作业上。

    终于音羽找到她要的东西了——那是厚生劳动省的网站。

    「依家庭内主要意外事故的种类区分,统计年龄别死亡数、构成比例」她找到的是写着这样标题的统计资料。

    那是一张表,上面列举了主要在家中意外死亡的人数和年龄,以及是在怎样的状况死亡。

    音羽身体靠在椅背上,用手摸着下颚。

    将范围缩小到家中是有理由的。

    确实最为简单的方法,就是先以钝器或是任何方式杀死,再将其尸体装进车里,开到荒山野岭中,再将尸体埋到不至被野狗挖出的地下深处。

    即便小夜歌报失踪人口,警察也不会认真去找那女人的下落。

    可是这个方法太不切实际。

    听说如果是手排车,那么即使是外行人第一次开,也是有可能驾驶得了,不过关键是她们没有车,而且光代也没有自用车,再说纵使克服了这个问题,那女人的体重又会成为障碍。

    要将体重超过八十公斤的女人装入汽车行李箱,就算是和小夜歌同心协力,也会耗尽她们的力气。

    即使要趁她外出,在外面杀了她,那家伙却是很少出门,而且也不知道她要去哪里;那么想要杀她,必然就是要在家中了。

    幸好针对这一点,由于有小夜歌这个强力的帮手,因此即使没有详细掌握内部摆设,音羽也是有胜算的。

    音羽仔细地浏览「依家庭内主要意外事故的种类区分,统计年龄别死亡数、构成比例」。

    虽说都是家庭内死亡,也有分烧死、溺死、坠楼死、烫伤而死、误食毒物、喉咙卡到异物造成气管阻塞,甚至还有瓦斯中毒。

    音羽尝试着从死因分类中,选出数个实际适合伪装成意外死亡的方法-

    从楼梯及高低差跌落,或在其上跌倒-

    从建筑物或人造物上跌落-

    意外溺死及溺水-

    在浴缸内溺死或溺水-

    暴露在烟、火及火灾中-

    暴露在建筑或建造物内未受控制的火中-

    其它瓦斯及蒸气所造成的意外中毒或暴露。

    看着这张表,音羽发现一件事。

    牺牲者几乎都是老人和婴儿,特别是在浴室溺死或溺水、跌落死、意外窒息等项目中,行动不便的老人的死亡数特别突出。

    而在中间层年龄,从年轻的十岁到四十四岁的人,几乎是和家庭内死亡无缘,真要找的话,那也是在「有害物质造成的意外中毒,以及暴露在有害物质下」「暴露在烟、火及火灾中」,也就是只有烧死和中毒死的死亡年龄最为平均。

    音羽重新审视自己挑选出的方法,事实上就是以坠楼死、溺死、烧死和瓦斯中毒来加以过滤。

    好了,接下来就要从这些之中再加以过滤……

    音羽以手指触摸着身旁一本书的书背封面,她感受到图书馆书籍所特有,经过塑料加工过的平滑触感。

    这是之前让她得到药物注射的灵戚,网罗世界刑罚的那本书。

    那时在想到药物注射这个可能性的瞬间,她就把这本书当成没用了一般抛之而去,然而如今又再度陷入苦恼,于是她怀着一线希望,又把这本书拿了出来。

    不知为何,音羽有种近似心绪不宁的直觉,那个直觉告诉音羽,这本书里有她所追求的答案。

    她翻到药物注射的下一个项目,只见那个项目是电椅,电椅毕竟是派不上用场的,于是她跳了过去,下一个是枪决,在无法拥枪的日本,那也是不切实际的办法。

    然后到了最后一项,在翻到绞首刑这项时,她的目光停留在某段文章上。

    「绞首刑是日本死刑也有使用的代表性方法,实际上罪人是经由怎样的过程而受到制裁,知道的人恐怕只有少数吧。

    话虽如此,只要在电影中看过中世实行的吊首刑,那么应该就不难理解了,在电影里,罪人会登上有阶梯的木台,然后将绳子套在脖子上。

    而看到绳子套好后,刑吏一砍断拉动机关用的绳子,脚下就会打开一个洞,失去立足处的罪人就会吊在空中,因绳子勒住脖子而失去意识。或者是标准的由刑吏踢开立足处的模式。

    在此我们要先解开一个天大的误解,大家或许以为,吊首由于是脖子受到压迫,所以是很痛苦的刑罚,但是实际上并非如此,绳子一勒住脖子,几乎在一瞬间就会丧失意识,如果周围没有人来解救,那么只要经过十分钟左右,人几乎就会确实死亡。

    如果说现代的吊首刑制度和中世有何不同之处,那应该就是让人不知道是谁杀的系统吧。

    绞首刑执行人是由多人组成,他们会以远距操作的方式,同时按下执行刑罚的按钮,这样不知道是谁杀的,对执行人也有匿名性,大概是想藉由这个方式,防止刑吏受精神压力所苦吧。」

    音羽忽然想起小夜歌对她提出的一个条件——

    如果要杀人,就要两人一起进行。

    那时软弱的小夜歌提出自己也要参加直接杀人的行为,音羽对她强烈的宣言感到惊讶,而没有余裕去深思其中的意义。

    可是如今想来,这个方式非常合理。

    该说是。诅咒一人就要挖两个坑吧?如果是一个人订计划并杀人,那么当然返回己身的罪恶感也必须一个人承受,而如果两个人一起杀的话,秘密和罪恶感都会均分,这是非常合理的判断。(译注:这是日本的谚语,诅咒别人的人,自己也会反受其害,因此诅咒别人,就等于是挖了两个墓穴。)

    虽然很怀疑小夜歌说这话时有没有想到这一点,不过就音羽而言,她也很乐意全面接受小夜歌的提案。

    就在此时,音羽脑海中突然灵光一闪。

    「啊!」

    有了,有杀死春日井光代的方法了。

    复数人实行的杀人方法——

    可以减轻杀人的罪恶戚——

    而且能够百分之百杀死对方的确实性——

    有一个方法能够完美满足这个要项。

    ——藉由那个方法,完成了抹杀光代计划。

    由于那方法实在太过单纯,让音羽不禁笑了出来。

    剩下就是要确认那方法是否真的具备足够的杀伤力。

    她兴奋得坐立不安,于是赶紧取出手机拨打电话,在铃声响着的期间,她看到「图书馆内手机请关机」的海报,这才终于想起自己还在图书馆内。

    对方接起电话,音羽立刻呼吸急促地叫道:

    「小夜歌,妳现在在家吗?如果那家伙已经睡了,我想请妳偷偷让我进去家里!」

    音羽轻轻在春日井家的家门上敲了三响,小夜歌就照事先约定好的,开锁让音羽进入家中。

    由于没有说明原由就突然打电话,小夜歌的神色原本还有些困扰,但是当音羽对她说出自己的主意后,她二话不说就答应协助。

    「音羽姊,这个真的可以吗?」

    头上传来小夜歌压低音量的声音。

    仔细一看,有一条铁卷尺,从距离打通的天花板颇近的夹层楼,朝一楼的音羽垂下,那么不用说也知道,在上面垂下卷尺的人当然是小夜歌。

    音羽对着眼前摇晃的卷尺观视了一会儿。

    简直就像芥川龙之介的「蜘蛛丝」,只不过这不是给犍陀多,而是给堂坂音羽的救命绳也说不定。

    只要抓起这个,真的就能脱离地狱了吗?又有谁能保证这条绳是通往天堂呢?

    音羽将所有的感情压在面具之下,把卷尺贴在地上,然后给了小夜歌一个暗号。

    「呃?高度是七公尺八十九公分……果然很高呢。」

    「谢谢妳,妳等我一下,我现在就过去。」

    音羽爬上楼,再爬上通往夹层楼的楼梯,只见小夜歌神情紧张地等着她。

    「音羽姊,怎么样了?」

    看到音羽短短告知,小夜歌的表情转瞬闻笑了开来。

    而音羽看了心境颇为微妙,忍不住便开口提出疑问:

    「小夜歌……妳没关系吗?这可要是杀死养育妳的母亲哦?」

    不顾音羽的担心,小夜歌异常轻快地回答她:

    「没关系的,因为我已经决定,不管到哪都要和音羽姊一起,音羽姊那时也说遇了吧?要我陪伴妳直到地狱,我会陪伴妳的,不管要到哪里。」

    音羽惊讶地合不拢嘴。

    自己在说什么啊,小夜歌是早就有所觉悟了,就是这么简单。

    「对……是那样没错,请妳忘了我刚才的问题吧。」

    「好——那么果然要用这个方法吗?」

    音羽审视着夹层楼腐朽的扶手,然后视线回到小夜歌身上。

    「对,就用这个方法。」

    对于用来送光代上处刑台的方法,音羽选择的是死因编码W之十三「从建筑物或人造物上跌落」。

    「音羽姊,说明给我听,为什么不是其它方法,要用跌落而死呢?」

    「对了……我必须要先对妳说明才行,当我想到要伪装戍在家中发生也不会不自然的意外时,我就想若不是最稀松平常的死因是不行的,这时所指的稀松平常,是指发生件数最多,即使发生也不奇怪的意外死亡。基本上意外死亡的情况,警方会到现场调查,看有没有可能是人为,瞒过机率不高的死因当然不予考虑,因此列为候补的就是在浴室溺死、瓦斯中毒,啊,火灾烧死的方向我也考虑过。」

    「为什么那些不行呢?」

    「溺死很明显行不通。就算趁她烂醉如泥的状态两个人齐上,以那家伙的臂力,我们还是有被推开的可能吧?还有就是瓦斯和火灾,这个方法确实很有魅力,只要动点手脚,我们在外而制造不在场证明的时候,她就会死掉了,也就是可以远距离杀人,但是这一招也不行,火灾的话,吸烟不慎是最具代表性的理由,不过那家伙却不抽烟,这么一来成为火源也不奇怪的地方就只有厨房,可是妳想想看,纵使那家伙睡得再熟,当从厨房蔓延出来的火和烟逼近脚下时,她总不可能还睡得跟死猪一样吧?」

    「但是只要使用安眠药的话——」

    「——那是最糟糕的一步棋,如果按照当初的计划伪装成自杀,那么解剖时验出安眠药也不足为奇,但是因意外而死亡的人,结果体内却出现安眠药的话,那不就有点奇怪了吗?」

    「啊!」

    「就是那么回事,瓦斯也不是能确实杀人的方法,因为假如从厨房流出的瓦斯充满整个家中,要让她吸入瓦斯而死,就必须让家中成为密闭状态对吧?而且人类对于气味其实相当敏感……妳想嘛,氨可以作为让失去意识的人清醒的吸入剂,这是个很有名的例子,这么一来,那家伙闻到异味也很有可能会醒来。而如果把瓦斯和简单的起火装置组合起来,将她连同整个家一起烧死的话,那么警方若是从燃烧痕迹找到起火装置,那就完蛋了,所以使用起来必须要非常小心,但是爆炸威力不是我们所能控制,因此即使我们再怎样降低失败的机率,到最后都只能靠运气,这件事关系到我们的人生,所以若是有不确定因素就只能剔除了。」

    小夜歌似乎对音羽所说非常佩服,频频点头赞同。

    「所以妳才选择跌落而死啊。」

    音羽无言地点点头。

    只能说实在很侥幸,还好之前为了和光代谈判而进入这个家时,她在夹层楼有发现腐朽的扶手。

    那并不是用锯子锯出切口,而是「因自然腐朽而脆弱的扶手」,就算这件事出于音羽和小夜歌的恶意,让那女人连同扶手从三楼的夹层楼摔下而死,警方的现场勘验也无法证明这绝对是人为,万一小夜歌到时被逮捕,在找不出证据的情况下,她也只能被无罪释放,这一点是无庸置疑。

    「用卷尺量到一楼的高度又有什么关系呢?」

    「关系可大了,从夹层楼到一楼的高度大约快八公尺对吧?我曾经听登山社的社长说过,人类若是从十五公尺以上的高度落下,无论是谁都会没命,在那界线之上就称为「红线」,在这种情况,就算高度只有致死高度的一半,由于地面是坚硬的木地板,再加上那女人的肥胖体质,应该会是相当强烈的撞击力道,我觉得这样已经够了。」

    如果要尽可能提高机率,那应该还是要用头下脚上的方式把她推下来吧,从八公尺高度落下,而且又是头部撞击地面,活下来的机率想必十分渺茫。若说这个方法有什么缺点的话,大概只是尸体会有点恶心吧。

    这就好像伽利略在比塞塔做的实验一般,那女人会以约9.8m/s^2的速度,在两秒以内撞击到地面,然后不幸地从这世界上被抹杀。

    「好厉害哦,音羽姊什么都懂呢。」

    被小夜歌以羡慕的眼神看着,音羽心情也很愉快。

    「身为学生会长,知道这些事是理所当然呀。」

    小夜歌露出苦笑。

    「跟学生会长有关系吗,嗯,结果还是选择了最简单的方法呢。」

    「不是那样的,小夜歌,这应该看作是经过各种验证后,结果证明了简单才是最佳方法的论调并没有错,即使花了两天的时间来证明,那也是值得的——喔,说明就到这里为止吧,妳有发现我有疏忽掉什么地方吗?」

    小夜歌面露微笑,缓缓地摇摇头。

    然后一瞬间她烈遥远的目光,看着天窗外面的青空。

    「一定会成功吧。」

    音羽将手搭在小夜歌纤细的肩膀上,在触碰到的瞬间,她的肩膀震了一下,终于手掌上感觉得出她的紧张退去,音羽将脸颊贴在小夜歌的肩胛骨附近,她感到温热血液的流动,小夜歌有如阳光般的味道,在鼻腔中扩散。

    音羽阂上双眼,就这样维持了一会儿。

    「那女人没对妳做过分的事吧?」

    「嗯,不要紧的。」

    「就是后天了……到了后天就会全部结束了,没问题的,只要事情结束,一定会觉得只是一瞬间而已。」

    5

    闹钟规律地在早上七点半响起,才这么想着,下一个瞬间,随着啪嚓一声响起,闹铃的声音便沉默了。

    由于每天早上都是这样,音羽毕竟也已经清醒。

    杀死那女人的期限,音羽知道那最后的一天也已经开始了。

    先前一直以为还要再花上一天,因此昨天一天计划就几乎成形,可以说是她的误算吧。

    老实说,音羽不想再持续这样紧张的日子,如果可以的话,音羽今天就想杀了她,但是七步联谊到十二点前不会回来是明天的事,既然有必要确切地确保不在场证明,那么计划就不能提前进行。

    之前一直故意不去意识的紧张,现在这个瞬间也在鞭打着自己的心脏。

    心中有个自己仍纠缠着要她把计划延期。

    音羽紧紧咬牙。

    「嗯……我就说不要鲑鱼了………………」

    音羽吓了一跳,望向隔壁床去,只见爱赖床的室友嘴里正念着意义不明的话,双手抱住了枕头。

    音羽觉得好笑,嘴角绽了开来。

    她就是每天马上关掉闹钟的犯人。

    七步以激烈的百人一首也不过如此的速度,在闹钟一响起的瞬间,便伸手把闹钟按停,看来七步似乎具备能以脊髓反射停下闹钟的稀有能力。

    既然计划无法提前,那么自己所能做的事和平常一样,就是以学生会长堂坂音羽的身分度过一天。

    她把睡衣换掉,在洗脸台洗脸,打理好服装仪容,然后强制性地把七步打醒,再前往餐厅。

    只见七步泪眼汪汪地抱怨「妳做什么啦」,但是闻到餐厅传来的烤鱼味道,她的意识似乎也逐渐清醒了,真是难以置信的现实性格。

    七步拿的是鲭鱼定食,而音羽则是在柜台领取了烤鲑鱼定食。

    音羽在蒸气另一边,发现了身穿白色烹饪服的花舍监,于是便向她道早,而对方也开朗地以数倍的大声量回应。

    她明天就会成为替音羽不在场证据作证的证人,若是打个招呼能让她记得更清楚,那么音羽不介意多打几次招呼。

    收拾完餐点之后,通往学校的这短短路程,她与七步一同走着,这个时段是学生上学的巅峰时段,所以可以看到学生三五成群地一起上学,有时追越音羽两人的人影,在注意到自己的存在后,马上就「会长早安」「音羽学姊早安」地以各种方式向她道早。

    在教室放下书包没多久,教师就进入教室,开始早晨的班会。

    一到了上课时间,她倒是意外地能集中精神听讲,这算是唯一的救赎了。

    有好几次,她望向小夜歌的时候,小夜歌也同时看着自己。

    是心理错觉吗,她觉得小夜歌的笑容有些勉强。

    音羽忽地起了一个念头,她拿出手机,将久违的「幻想乡冒险录」的后续写给小夜歌。

    内容大意是这样——

    巴斯塔尔比亚帝国是篮古缪亚王国的邻国之一,国情好战,无时无刻不在战火之中。

    某一天,巴斯塔尔比亚帝国研究已久的新武器终于开发成功,那是拥有钢铁的身体,可以反弹枪弹和炮弹的无敌人型机器人,然而由于神的一个疏忽,开发出来的机器人中,竟然有一台带着「真心」诞生了。

    机器人对杀人戚到良心苛责,于是他逃离战场,就在此时巧遇了玛莉和爱蜜尔。

    机器人表示要去见给予自己「真心」的神。

    而且他要请求神,让他恢复成不会受良心苛责的杀人机器,因此拜托两人陪他前去。

    一开始,玛莉和爱蜜尔都表示反对而拒绝,但是在机器人的恳求之下,她们最后还是勉为其难地答应了。

    要去见神,就必须越过深山幽谷,穿越死亡之谷,登上在那之后的灵峰之巅。

    玛莉和爱蜜尔在途中有好几次受到凶暴的野生动物袭击,不过每次都是机器人将他们全部击退,机器人为了庇护玛藕和爱蜜尔而不断受伤,还没见到神,他就已经伤痕累累,到了无法动弹的地步——

    以结果来看,写小说是个正确的决定,小夜歌收到音羽的邮件,像是十分饥饿地读完故事之后,便专心致志地写起后续,不再看音羽一眼,看来她真的是很喜欢。

    音羽心想,这样就好,如果这样就能不再想多余的事,那是再好不过了。

    反正今天一天也几乎无事可做。

    音羽下定决心,她要放弃今天所有的课来陪她写小说。

    虽然早就有所担心,不过到了下午还是一如预料地下起雨来。

    在忧郁的天候下,音羽在月森深处只属于两人的秘密小屋里,和小夜歌一起写小说度过时光。

    这是因为小夜歌的创作欲望受到久违的刺激,即使到了放学后也不肯放音羽走。

    接力小说的往返,今天一天就已经超过十次,故事接近尾声了。

    「好,这样就结束了!」

    小夜歌开心地大叫,情绪表现出往常没有的活泼,随后她按下寄信钮,过没多久,音羽打开震动的手机,这次真的让音羽不禁大为赞叹。

    故事的结局,是以完全出乎音羽意料的方法得到解决。

    玛莉和爱蜜尔决定放弃最终已无法动弹的机器人身体,只带着机器人的头部继续前行尽

    管历经险阻,她们遗是登上险峻的灵峰之巅,三人终于见到了神。

    机器人双眼流着机油,向种哭诉胸中良心不安所带来的苦恼。

    而神则是点了点头,将手一举,下一个瞬间,机器人的机能就悄然停止了。

    玛莉和爱蜜尔不明情由,以为神杀了机器人,因而发出猛烈地抗议,殊不知神的此举带有深远的含意。

    取而代之的是,他那些在战场最前线战斗的兄弟机们,突然间全都萌生出「真心」而停止战斗,而且非但如此,他的兄弟机们还向巴斯塔尔比亚皇帝诚恳地讲述战争有多么地无益。

    皇帝受到他们比人类更清澄的心灵所感召,终于洗心革面,自此之后,这个国家非但不再战争,而且还成为世界上第一个人类与机械共生的国家,变得更加繁盛。

    在国家中央广场的一个最醒目的场所,装饰着一个布满青苔的机器人头部,以及一面石板。

    「此人是开创今日之巴斯塔尔比亚,倡导战争之无益的贤者,在此谨向他献上百年不灭的荣耀,以及对和平的祈求」——

    这原本只是不考虑结局,将想到的构想一股脑塞进去的故事,但是却在小夜歌的手腕下完美地整合起来,音羽不禁再一次对小夜歌集中精神时的能力感到惊叹,同时也有若干的羡慕——

    起先小夜歌说想成为作家,拿作品给音羽看的时候,原本只是纯粹的「憧憬」,不过音羽发现,那样的感情如今已经被「羡慕」所取代,这两种感情看似相似,其实却是不同。

    音羽感觉那面无论怎么走,就是触及不到的才能之墙,如今又重新摊在眼前。她若能大展长才,或许不久的将来真的能成为作家。

    但是究竟到了那个时候,她的身边还会需要音羽吗?

    自己在心中祈求,如果这一刻能够永远持续下去就好了,真想要忘掉升学、家庭,甚至是光代的事情,两个人就住在这个小屋里,永远生活下去。

    她希望小夜歌是只属于自己一个人的作家。

    往小夜歌的方向望去,两人的目光不期而遇地交会,看到从她纤细的颈子到锁骨的美丽曲线,音羽的心跳得更加大声了。

    「音羽姊,差不多该准备了。」

    看着小夜歌脸上浮现困惑的微笑,尽管因为时间流逝而心惊,她还是点头答应。

    没错,音羽胸中所描绘的未来愿景,也只存在于抹杀光代之后,那家伙本来就是死不足惜的人,不能对她有任何同情。

    两人按照事先决定好的计划,开始为明天做准备。

    那是让人提不起劲的准备工作。

    音羽她们找朋友寄养秘密小屋里所饲养的「阿九」「詹姆斯」们,只有「小白」找不到人收留,所以决定寄放在宠物店,虽然多少要多花点钱,不过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

    把牠们寄养到别处当然不是为了出门旅行。

    万一她们的计划不幸有什么破绽,让她们遭到逮捕的话,那么动物们没有人喂食就会饿死。

    这是音羽她们有所觉悟的证明,她们决定如果能顺利犯案,又完全逃脱警察的追缉的话,到时再两人一起去迎接动物们回来。

    她们对收留动物的朋友说词是「原本饲养的小夜歌家里要进行改装,所以希望对方暂时收留」.虽然根本没有预定要改装,但是到时只要用「因为光代过世,已经顾不得改装的事了」就是绝佳的借口了,因此不需要担心。

    然而,事情并非全部依照计划进行。

    在将小白带去宠物店寄放时,她们发现小白的情况有异。

    抚摸着牠的肚子附近,感觉特别地胖嘟嘟,音羽因为太专注于杀害光代的计划,因此才一直到现在都完全没察觉,现在想来先前牠走路就有些摇摇晃晃。

    当她们要离开宠韧店之际,平常不太叫的小白发出长长的呜叫声,让音羽印象深刻。

    「小白是怎么了呢?」

    回程途中,小夜歌似乎很担心地低着头喃喃说道。

    「或许是「有喜」了,感觉腹部有些隆起。」

    「呜,讨厌啦,对方是哪只公猫啊?而且究竟是什么时候?」

    「如果有什么异状,那家店的人会带牠去看兽医,所以不用担心,没事的。」

    这件事她们并没有特别留心,没多久也就忘了。

    剩下的工作就是要把手机里的记忆卡清空。

    因为音羽和小夜歌交换的邮件里,有数封会让人联想到光代的遇害,要是让警察发现这个,那么她们的立场将会非常危险。

    所以她们先将必要的档案存到别张SD记忆卡里,再使用软件进行完全消除,这样就不用担心资料会被救回,而至今所写的小说都有定期印刷成纸张保管,因此她们把这次的份印刷完毕,剩下的档案也同样完全消除。

    「那么这要怎么办呢?音羽姊。」一

    「这个嘛……」

    音羽和小夜歌的视线,正注视着放在地上的大量纸张,那是堆积如山的A4影印纸。

    最让音羽伤脑筋的事,是印刷后的「幻想乡冒险录」的保管之处。

    这个小说里也有透露出杀害光代的段落,所以不能光明正大地把它留下来。

    但是这本小说可以说是从两人两年前相遇到现在,一直书写累积起来的两人羁绊,她一点也不想烧掉。

    音羽提议只烧掉有问题的段落,她却意外坚决地反对,看来感到这部小说是两人羁绊的人,并不只是音羽而已,虽然对此觉得困扰,但是另一方面,她却又无法抑止心中的喜悦之情。

    「啊、找个地方埋起来如何?等到风平浪静再挖出来就好了。」

    如此提案的瞬间,小夜歌的表情顿时豁然开朗,看来她很中意这个方法。

    「就埋在小屋附近吧,这样要挖很快就可以挖出来。」

    「好,就那么做吧。」

    或许是相当喜欢音羽这个提案,她露出彷佛要去挖出时光盒的活泼笑容,一手拿起放在后院的铲子,接着便走出了秘密小屋。

    她一声欢呼。

    因为她想到了一个好主意。

    虽然被迫在雨中作业,不过不消三十分钟就处理完毕了。

    她们先扫掉潮湿的树叶,在选定好的地点,用铲子挖了约三十公分深的洞,由于肥沃的泥地相当松软,因此挖掘起来并不花费多少劳力.

    结果因为也不方便埋在太过明显的地方,因此她们选择埋在离秘密小屋二十公尺远的松尉树根下。

    周围树木的叶子已经掉光了,却只有常绿植物的松树,让人彷佛感觉不到季节变化,大概没有什么地方比这个更好作为辨认的标记吧。

    她们把累积起来的小说以及设定数据集的笔记本放入塑料袋,然后将袋口封起。

    在盖上土之前,音羽趁隙将折迭的便条纸,丢入塑料袋里面。

    「啊,刚才音羽姊丢了什么进去……」

    「呜……」

    被眼尖的小夜歌看到了——她似乎颇为不满的声音传到耳里,音羽感到心虚,缓缓回过头

    一看,果然她皱起眉头,表情非常不满。

    看来只能乖乖坦白了,音羽叹了一口气。

    「刚才那是时光盒。」

    「咦、时光盒?」

    小夜歌瞪大了眼,有如鹦鹉学话般重复了一次。

    「没错,这是向未来的我们寄送讯息,如果顺利让那家伙消失,又躲过警察的追查,届时就把这个挖出来,阅读寄给自己的讯息,「恭喜妳,未来的我」像这样,如何?很棒吧?」

    刚开始小夜歌还怔怔地发呆,慢慢地她体会了音羽的意思,登时对音羽露出满面的笑容,用力地点点头。

    「那我们要一起打开哦。」

    「对,那是当然啊。」

    她们彼此点头确认,然后将士盖上,把雨人的小说埋起,和周围土壤的颜色差异虽然令人在意,不过在覆盖上落叶后就不会太明显,基本上算是达成目的了。

    这样当天的准备就全部完成了。

    夜幕低垂,风也开始转强,因此她们决定该回去了。

    「那明天见啰。」

    「嗯,明天见。」

    在黑暗之中,每当脚步向前一步,音羽就会依依不舍地回头,而每一次小夜歌也都正好回过头来,她们不约而同地苦笑,终于最后下定决心离去的人,意外地竟是小夜歌。

    她的侧脸受到路灯淡淡的光线照射,映照出意志坚定的神情,她转动手上的白伞,这次则是头也不回地离去了。

    音羽目送着她的身影,直到消失不见,然后她也迈步走回宿舍。

    她走没多久,立刻注意到街容有了变化。

    不用想也看得出来,是灯饰。

    不知何时围绕上去的,只见凋零的路树上,缠绕着小小的LED灯,一闪一闪的光辉,让人联想到万紫千红的花园,距离圣诞节明明还有将近一个月,未免也太心急了些吧。

    放眼望去,只见身穿风衣和防寒大衣的情侣正吐着白色气息,共享一条围巾,不管是分发预约圣诞蛋糕的传单,还是过时的三明治人大声宣传,都是大马路旁可见的光景。(译注:指身上挂着前后各一块广告牌的宣传员。)

    周围店家热闹的背景音乐,有如多重奏般夹杂在一起,而为了抵御严寒,道路施工的丙烷燃烧器修补柏油路面的声音,震撼着周围的大气,也因为如此,披萨店传出的香气,也和烧柏油的恶臭混在一起。

    整条街完全不在意音羽的感受,洋溢着热络的气氛。

    音羽转身背对街上的喧嚣,朝着马塞尔楼快步地前进,不知为何,音羽只觉得自己不属于那热闹喧嚣的大街。

    她们明天就要杀人,而且是计划杀人,这是阳丘女高,不,即使是邻近学校的学生,也全都没有这种体验吧。

    到底音羽花费两天临时策划的这个杀人计划,能否瞒过警方,成为一桩「意外死亡」呢?

    音羽最后一次回首,将灯火明亮的街景,深深烙印在眼中。

    6

    不管今天是怎么度过的,明天依旧会到来。

    想着那种理所当然的事,音羽等待时钟刚好走到早上七点时,从床上起身,拉开蓝色底的窗帘,静静凝视着窗外射入的黄色晨光。

    她没怎么睡,却又不觉得疲倦,真是不可思议的心情。

    无论是哭是笑,今天这一刻是不会再回来的。

    以冷酷杀人犯的身分,尽可能做到最好吧。

    她在心中如此发誓。

    总结而论,今天是如坐针毡的一天。

    平常能泰然处之的日常生活,今天却是无时无刻不感到痛苦与焦躁,不管是整理服装仪容时,还是在餐厅用早餐时,或者是和七步一起上学的时候。

    手掌不停冒汗,有如无形之手按住咽喉般的压迫感,总是如影随形。这也只有令夭一天而已。在她如此安慰自己的同时,光是要克制自己不紧张得大叫,就已经是竭尽她的全力了。

    「音羽,妳有在听吗?」

    「咦?什么?怎么了吗?」

    发现与她一同走在上学路上的七步,如今正神色讶异地看着自己,音羽急忙响应。

    「我是说,妳至少今天也该出席一下学生会吧?文件和议题都堆积如山,再不处理真的不妙哦。」

    能够像这样毫不畏缩地忠言直谏,音羽很感谢七步这样的存在,接着音羽在脑中考虑着时程表。

    「我今天有点事……礼拜一我会出席的。」

    或许是无法接受吧,七步继续顽固地追问音羽。

    「我看妳脸色好像很疲惫,没事吧?最近妳好像很忙,发生什么事了吗?如果遇到什么困扰的话,一定要对我说哦。」

    怎么可能说得出口。

    「我想先问妳关于今天的事——」

    她忍不住转移话题。

    「啊啊,妳说联谊对吧?什么?妳果然想去吗?」

    「怎么可能……不是,我是说应该不会中止吧?」

    「当然呀,中止我会第一个告诉音羽,拜托妳看家啰。」

    「好,我知道了。」

    就在此时,学校的钟声正好响起,焦急的七步催促着音羽,然后小跑步前进,而音羽则是眺望着被吸入学校的人潮,随后追在七步之后,朝校舍出入口跑去。

    休息时间只要和班上同学聊天,多少可以让自己分心别事,但是上课中就没办法了,总感觉时间过得特别缓慢。

    音羽极力避免朝小夜歌看去,因为太过频繁的眼神交会会让周围的人起疑,因此她们事先就这么决定好了。

    国文老师会依段落让学生起来朗读,由于是按照座号,所以还有相当一段时间才会轮到音羽。

    ——用这个计划真的好吗?

    只要精神一放松,这个疑问马上就回到脑海。

    音羽所订立的计划,有没有可能只是建在沙上的楼阁呢?只花两天学来的知识,有没有可能根本没用呢?

    无论如何挥赶,这个疑问总是挥之不去。

    不管怎样都好,她希望时间早点到,像这样一整天受到无以名状的不安侵袭,她实在是难以忍受。

    第六节课的钟声响起时,音羽一直紧绷的肩膀终于放松下来。

    班导敷衍了事地结束了放学的班会后,班上顿时变得吵杂不堪,教师一走出教室,班上同学们也跟着飞奔而出。

    小夜歌手脚利落地收拾书包,一瞬间朝音羽的方向看了一眼后便走出教室。

    而音羽则是挽留住同学,在闲谈了两、三分钟之后,便在适当时机走出教室。

    沿途注意到音羽的女学生向她打招呼,而音羽用平常一样的笑容响应,然后从校舍出入口走出外面。

    音羽不回宿舍,而是直接前往小夜歌的家,她不慌不忙,细心注意不让自己引人注目,然而手心发汗却是无法控制,书包的握把因为吸收了汗传来潮湿的感触。

    她的心中始终意识着口袋里的手机,

    依照安排,如果发生计划不得不延期的意外状况,那么先行回家的小夜歌就会来电通知。

    这支手机就是支撑音羽日常生活的最后界线。

    自己心中的某处,期待着这支手机高声响起,如果手机响起,那么自己就不会成为杀人犯。

    ——振作点!堂坂音羽!

    音羽紧握住拳头。

    她现在要坚持住,这时如果不撑下去,那先前的计划就白费了。

    她感觉自己在这样神经紧绷的状态,好像已经走了相当长的时间了。

    终于,她看到小夜歌的家了,不知该说是幸还是不幸,口袋里的手机丝毫没有动静。

    音羽一按响门铃,小夜歌就间不容发地开门露面。

    「怎样?她在吗?」

    「在,我用要谈的事不能被人听到为理由,把她骗到夹层楼了。」

    两人简短地交谈几句后,彼此缓缓点了点头。

    春日井家夹层楼的墙壁里有隔音材质,而且在构造上声音也不易外漏.因此光代也明白那里适合谈这类话题。音羽登上通往二楼的陡斜楼梯,再从曲折型的楼梯爬上夹层楼。有了,她就在那里,在化为置物间的夹层楼里,春日井光代的巨大身躯正背对着音羽,踢着装图画书的纸箱。

    音羽戚到脖子上的汗毛一根根竖起,她隐藏住感情,向着她的背说道:

    「妳好,光代阿姨。」

    一双凶恶锐利的眼神看着音羽。

    「干嘛?劳动我的大驾,如果是无聊的事,我可不饶妳哦!」

    「不是的,正好相反。」

    「相反?」

    光代神情讶异地反问道。

    「没错,我要付剩下的钱给妳啊。」

    音羽从书包中取出两捆以封带束起的纸钞,将之丢到了光代的脚下。

    光代惊讶地睁大了眼,她朝音羽的方向瞥了一眼,态度显得犹豫不决,不过没花费太长的时间,她便被贪欲征服,以敏捷的动作捡起脚边的钱。为了不让人抢走,转身背对着音羽她们,接着便兴奋不已地数起那些钱来。

    ——没错,好死不死,偏偏是背对着音羽她们。

    音羽和小夜歌冷眼看着她那贪婪德性,对于她们的眼神,光代竟毫不在意。

    在她数十公分的前方,就是一个直通一楼的洞,而且只有一道腐烂的扶手阻隔,光代似乎没有察觉那致命的危险性。

    「呀哈……什么嘛,果然还有钱不是吗,一开始就乖乖交出来不就好了吗?」

    音羽对着她的背后静静问道:

    「这样妳肯放过我们了吗?我付的钱也该够了吧?」

    「这个嘛,该怎么办呢。」

    看到光代仍背对着她们继续数钱,她那副模样,让音羽厌恶到想吐。

    能榨多少就尽量榨,她的意图再明显不过。

    音羽向小夜歌使了个眼色,她以意外平静的神情点了点头。

    音羽她们悄悄接近她的背后。她们从现在起要默数三声,然后一起往那女人的背上推去,这是事先就决定好的。

    「这么一大笔钱,真谢谢妳啦,」

    光代用脸颊磨蹭着钞票,表情下流地笑着。

    「……不客气,用那钱买妳喜欢的东西吧。」

    ————三。

    只要从扶手处落下,光代就会从夹层楼掉落到一楼的客厅,音羽想起在图书馆读到那本书的内容。

    「绞首刑执行人是由多人组成,他们会以远距操作的方式,同时按下执行刑罚的按钮,这样不知道是谁杀的,对执行人也有匿名性,大概是想藉由这个方式,防止刑吏受精神压力所苦吧。」

    音羽和小夜歌,两人以完全相同的时机推落光代,这样她们就是共犯,也是为了将罪恶感分散给两个人,为了以后不会再想起这个女人。

    音羽她们将完成的是古典且基本,也因此而天衣无缝的完全犯罪。

    ————二

    音羽曾梦想过无数次,与小夜歌分享翅膀,飞翔在天空的梦想,但是只要这个女人仍关住小夜歌,那个梦想就绝对不可能实现。

    该杀死这女人吗?——答案早就出来了,应该要享受那无情之美,畏惧退缩可就大错特错了。

    毫无疑问,这女人是非死不可。

    ————一

    她将手汗擦在裙子上,心跳的声音吵得不得了。

    各式各样的回忆来来去去。

    用菜刀抵住人脖子、甩滚水浇人、不把人当人看、勒索,这些还只是最近发生的事,更早以前,音羽从两年前就看着这女人的暴虐行为直到现在。

    从那时起,早已无数次刻骨铭心的念头,「总有一天要杀了这女人」。

    她的手开始颤抖。

    杀死她,堂坂音羽。把那女人推下去,推进地狱的油锅,计划了那么久,现在不动手就没意义了,杀死她!杀死她!杀死她!

    ————零。

    光代事到如令才感觉气氛诡异而回头,不由得惊愕地睁大了双眼。

    「玛莉悄悄从她背后靠近,举起偷偷带来的镰刀,当后母回过头来时,已是为时已晚。」

    音羽用尽浑身之力,双手对着光代的肩膀推去。

    光代肩膀受强烈力道一推,身体往后倒去,手不由自主扶在扶手上。但是扶手支撑不住光代的身体,只听见劈哩劈哩的木材断裂声响起,腐朽的扶手随着木屑飞散,发出断裂的悲鸣。

    均衡很快就崩溃。

    伴随着扶手的破碎声,光代的身体好似被过盾摔一般,整个人被抛在空中。

    而且那只是一瞬问的事情,随着光代震耳欲聋的惨叫声,她从音羽的视线里消失,接着在短暂的间隔之后,响起了一阵轰然巨响。这阵震撼了音羽和整个家的巨响,是光代摔落的声音,同时也是一同落下的扶手木材的声音。

    以时间来看,大概是秒针走一格或两格之间所发生的事。

    一瞬间,恐怖的沉寂笼罩了音羽她们的四周,已经听不见光代的声音。

    音羽战战兢兢地往下看。

    只见光代俯卧着倒在一楼的地板,看来她是颜面激烈地撞击到到地面。

    只见封带解开的一百万圆纸钞,在四周有如雪片般翩然飞舞,飘然落下,那是一幅看起来梦幻异常的光景。

    音羽以难以置信的表情看着双手,并不是因为这双手推落光代,正好相反,是因为音羽的双手没有推落光代才会惊愕不已。

    音羽推出双手的瞬间,自己手上所感触到的,只有光代身上羊毛衫擦过的柔软感触。

    ——时机有所偏差了。

    是音羽手推出去的时机慢了。

    她不禁想诅咒自己的胆小,明明在必中那样诅咒着光代,却在最后那一瞬间,对杀人的一疑让她的动作慢了。

    这样等于是将杀人行为推给小夜歌一个人。

    没问题,她这么安慰自己,毕竟说迟其实也只是一瞬间的事,看起来一定几乎是同时推落,只要不被发现,那么一样会是两人杀的。

    她将目光移往刚才就一直站在身边的小夜歌,她应该会想说「终于成功了」或是「死得好」吧。

    然而话还没说出口,音羽就惊讶得说不出话来。

    她与小夜歌漆黑的双眼视线交会了,她并没有观视光代的尸体,或许应该说她根本看都不看光代的方向,反而只观察着音羽的表情。

    体会到那所代表的意义,音羽全身起了鸡皮疙瘩。

    小夜歌发现了吗?发现了自己的背叛,而且刚才她是在窥探音羽的反应吗?

    她平常虽然软弱,却是性格开朗,正因为如此,在近距离以阴沉视线凝视音羽的小夜歌,为更让音羽觉得可怕。

    音羽说不出话来,明明想要对她说些什么,话却是卡在喉咙,怎么样也说不出来。

    突然喉咙一阵酸性物质涌上,音羽捣着嘴,身体弯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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