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卷全

    1任性的搭档(MidnightEgoist)

    “呜……”

    潮湿的房里传来阵阵悲呜,一名青年因为痛苦而双眉深锁,对方的手指在他胸前不断爱抚,斗大的汗珠沿着纤细的颈子滚落。

    一再的刺激令他忍不住想释放快感,修长的手指紧紧抓住对方乌黑的头发,全身被紧紧压住,使尽力气也挣脱不了那强而有力的双臂。

    对方修长的手指扳开他紧闭的双唇,伸人他的回中不停抚弄湿润的舌头。

    不等他稍喘一口气,另一只手又在他身上游走,两人相叠的身体激烈地摩擦,阵阵急促的喘息声随着身体的律动,不曾停止过。

    “好痛……”

    汗水湿了全身,口中的手指仍不停地挑逗他的舌头。青年在一波波猛烈的快感侵袭下全身发软、任凭宰割,然而对方却不给他一丝喘息的机会。

    他虚软的睁开双眼,昏暗的室内让他根本看不清周遭景物。

    现在的他不在乎身边发生什么事,一双宛如玻璃珠般清澈的双眼已被泪水浸湿,串串泪珠滑落了他的脸颊。

    瞬间,美丽的眼珠散发出一种奇特的光芒。

    虽然只是一瞬间,但只要见过那光芒的人,一定会永生难忘吧!因为就算这世上有和那光芒相同的颜色,却未必会出现相同的神秘感。他的眼睛会随着心情的转变,透露出异于常人的光采,如同万花镜般璀璨。

    这就是身为稀有人种——“月人”的证明。

    一般人很少有机会见到,因为出现的机率实在太小了。

    “够了,三四郎”他喘着气,用清柔哀求的口气恳求道。

    他觉得自己已经达到极限,但是对方并不理睬,还用双唇紧贴住他的嘴,柔软的舌头阻断了他的要求。

    他那青灰色的头发被对方紧抓在手中,令他动弹不得。

    男人的大手探索着他身上的每一寸肌肤,修长的手指游移到他胯下的密林,顿时间,他感到一股电流传遍了全身。

    对方的头埋在他的双腿之间,因为受到外来刺激,他双腿间的敏感部位早已不由自主变得坚挺,随时都会爆发。

    一股蛮力将他的双腿毫不客气的向两侧扳开,任他死命挣扎仍被得逞,他看不到对方的表情,但知道自己的身体早已屈服,正贪婪的享受这份快感,臀部不停的扭动,迎凄对方给他的一切。.

    “三四郎,求求你——”不管他怎么苦求,对方仍不理会,还抓着他的腿,将他整个下半身抬高,唇贴近他的大腿,用尖锐的牙齿轻轻咬了他白嫩的肌肤。

    “鸣……”他把三四郎的背抓出条条指痕,尽管被控制,但面对不断而来的冲击,身体依然回应着对方给予的爱,发出高扬的叫声。

    “你真的好热情啊……”

    他的身体不停地颤抖,三四郎托住他的下颚,身体贴匠,乌黑的长发垂落在他肩上,带着满足的眼神中,散发一技强烈的热情。

    三四郎的手指贴近他的唇边,他伸出温热的舌头舔昏暗的房里,没有任何人来打扰,他那细薄的双唇露丑淡淡微笑,继续展开下一波高潮。

    他含着三四郎的手指,冷不防的咬了下去,但三四郎忍住,没叫出声。

    不用看也知道,三四郎的手指被他咬得破皮了,正渗出斑斑鲜血,但他克制不了激烈的情绪,满脑子只想满足身体的欲望。

    .“快……点,别再让我等了……”他仰头看着、渴求着三四郎。

    “快来嘛……三四郎,你还在发什么呆啊?”见三四郎没回应,他忍不住催促,将身体靠上去,手指轻抚三四郎的身子,伸出鲜红的舌头,慢慢舔舐三四郎的肌肤。

    “看到你这么主动,我应该要感到高兴吧!’’三四郎对他苦笑,伸手托住他的下颚。

    得到回应,迤口同兴的伸展身体,准备迎接三四郎的爱,双腿在不断的激情中,夹紧三四郎的身子。

    “啊啊啊……”

    接连而来的快感不断侵袭身躯,好几次,他都觉得快虚脱了。

    他伸手去抓对方厚实的背,手指因两人结合的快感而更加使劲,然而连续的冲击令他几乎失了神。

    他毫不拒绝地接收对方不断的给予,青灰色的长发散乱在额前,凌乱不已。

    当三四郎再度展开攻势,他微张的双唇忍不住开口要求:

    “抱紧我……我要你……我要……”美丽双唇开回的同时,他爬起身子扑上去,迫不及待的抱住对方,手指不断在其背上来回爱抚。

    热情的手指拨弄着对方的长发,再游移到肩胛骨,指尖停留在肩上,紧紧抓着。

    这时,青年嘴角露出一抹不怀好意的微笑。

    “呜……”一阵剧烈的痛楚,让三四郎停止了动作,因为青年毫不留情的在他背上抓出一道鲜红的爪痕。

    其实三四郎早已习惯了这种痛楚。

    随着身体的律动,青年的手指不断在三四郎背上留下一条条爱的记号,鲜血由伤口渗出,比起任何的甜言蜜语、急促喘息,更能显出这份感情的热烈。

    身体被快感侵蚀,青年的脑中早已无法思考,完全凭本能追求肉欲的欢愉,脸上露出了满足、欢快的笑容。

    看到青年的表情,三四郎更加兴奋,他的手指嵌进青年的肩膀,让两人的身体密实地贴合。他像一匹发狂的野马,恣意在青年身上奔驰,想藉由身体的交合表达对他的爱。

    月人本身拥有一种特殊的能力,当他们感受到快乐,会完全融入那种情绪;而若别人感受到,他们也会将这份感觉化为自己的情绪。

    追求快感是月人的代名词、是与生俱来的天性,也是生存的本能。

    青年当然也不例外,身为月人,他无法抗拒这改变不了的天性。

    他的身体忠于本能地享受对方带来的快感,贪婪地接l孜这份难以言喻的高潮。他的呼吸愈来愈急促,布满汗水的身体不断在与男人交合的过程中发出声响。

    “凯伊……”

    在不断的激情之下,耳边的轻呼令他的感官神经被刺激到最高点,青年的手指更加用力抓着三四郎的肩膀。

    “呜……”这时,青年突然贴近三四郎的耳边低语。

    “什么?凯伊。”

    他微张的双唇像是有话要说,但随即又抓紧对方的肩膀,继续索求快感。

    “再说一次。”

    “三四郎……”他并没有回答,依然忘我地扭动臀部,头发随着身体摆动,像是在空中轻舞。

    “快说啊,凯伊!”

    三四郎……”他的唇依旧不肯吐出只字片语,只是不停叫着对方的名字。

    “凯伊——”

    “啊……三四郎……呜……三四郎……”他不断叫着,就是不肯再说一次刚才的话。

    “——凯伊!凯伊。”

    三四郎在凯伊微微颤抖着的脸颊上轻吻。“你还活着吗?”

    三四郎趴在凯伊身上,正关心的注视他。

    好不容易回神过来,他轻抚三四郎的胸,露出小孩般天真无邪的笑容。

    “我以为会死掉呢!”他轻吹着三四郎垂落肩上的长发。

    三四郎连忙把长发拨到背后,然后伸手梳理凯伊的浏海。

    “你休息一下吧!刚刚玩得这么激烈,我想你应该累了吧!”他带着苦笑哄凯伊,眼神充满了关爱。

    但凯伊却用锐利的眼神回望他,似乎舍不得让他离开视线范围。

    四目交接的一瞬间,凯伊的身体微微颤抖,几乎虚软的身躯迅速转身背对他,扑倒在床上,企图用被子包里全身。

    “凯伊!”三四郎轻唤,却得不到回应。“你有听到吗?”

    他拨弄着发际,尽管已经没有靠在三四郎身边,但是刚才肌肤相贴的余温仍残留在身上,他想起刚刚贪婪渴求、快感的自己,那种大胆的行径,让他简直像换了一个人。

    ’他觉得好丢脸、好难为情,竟会在他人面前松懈自己的感情,突然觉得有点自我厌恶,尤其是现在,三四郎还在身边望着他,令他好想找个地洞钻进去啊!

    三四郎早已习惯了凯伊这种反应,他并没有再多说什么,明白这时若硬要凯伊面对他,只会使凯伊觉得难堪,还不如维持现状。

    他站起来舒展筋骨,发现肩上浮现一条条鲜红的爪痕,就算是被身材再纤细的男人所抓,还是令他疼痛不已。

    然而这痛楚,正是他带给凯伊满足的证据。三四郎明白,这道抓痕就像凯伊爱的证据。

    或许因为本身的治愈能力强,伤口上的皮肤组织正慢慢愈合,三四郎已经不再感到疼痛了,他轻轻将凝固的血迹擦掉,用手遮住伤口。

    他不怕别人看见,只怕凯伊瞧见伤口,因为凯伊很在乎抓伤了他。

    凯伊的表情会像犯了错的孩子,眼神充满胆怯与愧疚,那淌血的伤口曾真的吓到他,他不明白为什么自己每次都抓伤抱他的男人。

    他很在乎对方的感受,每一想到伤口就很心疼。所以三四郎也不愿说什么让他难过。“呼……”三四郎粗鲁的把衬衫丢在床角,然后一股脑儿趴在床上,闭上双眼。真不知该怎么形容凯伊,既温柔,又冷淡。他背对着凯伊,下颚靠在臂上,缓缓进入了梦乡。另一方面,凯伊静静躺在床的另一头。与其说后悔,还不如说他心中充满了绝望。又跟以前一样,在每次的交合过后,那种自我嫌恶的感觉便涌上心头。一日面临高潮,他总是控制不了自己的举动,体内还残留着刚刚激情过后的疼痛,和肌肤摩擦时的

    快感,依然令他心情起伏不已。

    他回味着刚才的高潮,享受着三四郎传递过来的体温。

    他的肌肤因发烫而嫣红,双唇也仍有所期待,他拼命压抑,因此身体变得僵硬,双手紧抓着肩膀。

    他不愿再想三四郎的事,一直告诉自己忘了他,但三四郎的身影却不断在他心中浮现。

    他讨厌自己,为什么同样的事一再上演呢?他觉得好迷惘、好心虚,然而三四郎的态度更令他耿耿于怀。

    他现在就像快掉落山谷,却没有人拉他一把;又像曝晒在烈日下,却找不到可以遮荫的地方。

    他不断地胡思乱想,在朦胧灯光下,感到一阵漆黑袭向他。

    他觉得心好脆弱,想要有人来关心他、哄他,而不是被孤伶伶地丢在一旁。

    他好空虚、好无助、好渴望能再一次感觉肌肤相亲的温暖,不在乎被怎样对待,就算再痛也会忍住。

    他发现自己热切需求三四郎的爱。

    饥渴的身体已经快达忍耐的极限,但三四郎却一点也没发现他心中狂烈的情欲。

    他心中的欲望快爆发了,但他咬紧双唇,不断劝说自己放弃这个念头。

    他好想告诉三四郎,说他觉得自己快要控制不住这个身体。他不敢相信自己竟会变成这样,心中浮现一股恐惧感。

    我到底是怎么了?凯伊脑中不断思考这个问题,此时,:弩后传来三四郎熟睡的呼息声。

    这个令凯伊辗转难眠的男人,早已进入了美梦之中。激情过后的两人,在凌乱的床上相依相偎,紧贴、感受着对方的体温。在漫漫长夜里,等待黎明竟是如此漫长,心中的空虚感令他难以成眠。

    2第二次选拔后补(第二次成員選拔)

    “为什么太空船停止不动了?”凯伊蹒跚地走在通道上,准备回房。

    “你刚刚到底说什么?”三四郎追在他后头逼问。

    但是凯伊却不理,只顾着梳理凌乱的头发,拉挺被弄皱的制服,无视三四郎,自顾自地往前走。

    面对凯伊的冷漠,三四郎心中涌起一种很不愉快的感觉,刚刚还热情如火地跟他相偎缠绵的人,现竟判若两人,令他心中如遭万根针刺,疼痛不堪,虽然他早明白对方本来就是这种人。

    打从见到凯伊的第一眼起,他就感受到对方的冷漠;凯伊眼神中那股如冰似霜的冷酷,在三四郎心中留下深刻的印象。

    他不死心,硬是追到凯伊的身边二拉住他。

    “你不认为由十一人一组,搭乘探索船出航太吃力吗?”.

    凯伊冷淡的回答令他失望极了!

    在有限的人数下,要应付庞大太空船上的繁琐杂务是件很吃力的事,尤其是在一望无垠的宇宙之中,以亚光速飞行,随时得面临无法预测的状,只要稍不留神,个人细微的疏忽,都可能会为全体伙伴带来致命的危机。

    “真伤脑筋啊!这艘太空船接二连三的出状况,该不会是受到诅咒吧?”三四郎仰望着船舱上方的天幕,喃喃自语着。

    站在门后的凯伊一言不发,默默注视着三四郎。

    他们所搭乘的太空船古鲁威尔号’,正以远距离的高速前进,目的地是行星∑一23,那是一颗处于星团边际的行星,而这些科学家的任务是前往当地,调查该星球是否适合人类居住。

    目前他们已经花费将近三年的时间,以亚光速朝着目的地前进。

    工作人员以两人为一组,文官与武官搭档,彼此协助因为要面对不可预测的危险,所以只能精简人员,将人材的损失降到最低。

    搭档的两人,通常是从资深的航行员中,挑出精英中的精英。

    .为了挑出最佳组合,必需在人类与机器人之中严密过滤,通过反覆的测试与种种训练的人,才有资格胜任这份不过,最后的判断基准,还是以两人之间的配合度为考量,对任何细节都必需加以评估,包括兴趣与嗜好、人种、性别、年龄等,甚至容貌、个性,都在评估范围之内。

    由联邦内部以电脑筛选配对的两人,也就是所谓的“拍档”。

    通过一连串的测验后,配对出的搭档都有一定的水准,能在各种场合中发挥所长。

    他们必需一起接受严格的技术训练,以便能在将来面对各种突发状况;在经过无数次的飞行、面对愈多的状况后,两人之间便会愈来愈有默契。

    不过,也有一些特例并不受此严格的规定,例如文官凯伊。

    他不曾有过搭乘太空船的经验,这一次算是他的处女航。

    当然上层人员也考虑过他的条件,除了他钢铁般的意志与精确的判断力之外,另一个原因是他的拍档三四郎,年纪虽轻,航行的经历却无人可及。

    武官通常是受过严格训练的军人,但三四郎原本是一名佣兵。

    佣兵通常会在巨额的报酬利诱下接任何工作,相较于一般重视规定与纪律的军人,是一个强烈的对比。

    通常军人不愿接受的工作都具有高度危险,而且不易达成。佣兵将利字摆中间,为了报酬,再危险的工作都接,但也较受一般人轻视。

    三四郎就是这种佣兵。

    虽然和凯伊常发生口角,但面对各种危机依然能冷静判断,多年来,他一直与凯伊携手共渡,现在他们之间早已无法失去对方了。

    除了三四郎与凯伊,另一对最佳拍档是莎多兰与罗德。

    这四个人在共事的三年当中一直表现优异,早已培养出十足的默契。

    不过,这次的行动却紧急喊停。

    因为主持这次任务的科学家们,在被搬运的过程中遭到阻碍,原本预定要将这些冬眠中的科学家搬运到其他地方,却遭十一名反政府异议份子阻挠。

    凯伊和三四郎随即被派去解决问题,但当他们抵达时,却只见船舱底下的十一个冬眠舱空无一人。

    这可惹火了三四郎。

    “我最讨厌收拾烂摊子了!”他不满的抱怨。

    凯伊仔细察看四周,然后对三四郎说:“这时候可由不得你抱怨,你仔细想一想紧急停止的原因吧!’

    “为什么?这干我屁事啊!”

    听到凯伊这么说,令三四郎更加心烦了,深深地叹了一口气,就像个被老师刁难的学生,相当不满。

    “这些作乱的反叛军一定是以克伊多李为首,这些人平常就拥兵自重,而且暗中扩张势力,不知他们到底是怎么煽动其他人的,居然能神不知、鬼不觉的把冬眠中的人弄走。若不及早阻止他们继续作乱,一旦被他们控制住太空船可就麻烦了。”

    “我们必需在克伊多展开下一步行动之前先下手为强!”

    “真搞不懂这些人到底在想什么。总之,先跟管理这一带的星际航管警察报案吧!详细说明事发经过,请他们前来处理,并向总部报告,把太空船的航行速度减慢,如有必要的话,甚至要考虑返回基地。”舰长以平淡的口气、不以为意的态度把命令交代清楚,但由眼神中依然能感受到他的忿怒。

    舰长压倒性的威严,让三四郎尽管有再多不满,也只能保持沉默。

    “若是再发生任何状况,三四郎,你就自己看着办吧!”舰长说完便自顾自的离开了。

    “如果能早一点警觉,或许能避免这次事件吧!”布莱多充满自信的走进来,他知道三四郎现在心里一定不好受。

    布莱多是个很有自信的人,对别人的要求一向严格。

    “哼,这还用你说吗?事到如今,非把那些人抓到不可。”

    “好好加油,本舰艇的安危全靠你啦!’布莱多的嘴角露出一抹诡异的笑容,一副等着看好戏的态度,令三四郎心中非常不是滋味。

    其实布莱多并不是怀疑三四郎的能力,而是想看三四郎会如何处理这件烫手山芋。布莱多平常总是笑面迎人,私底下,他挺欣赏三四郎的能力,尤其三四郎不论外表或能力都受到很高的评价,令他对这位酷得要命的武官充满好奇与质疑。

    “嗨,我来啦!”

    “麻烦你跟基地的主控室联络一下,凯伊想跟管制员通话,三四郎会来帮我的忙。”罗德见两个人来到船舱,连忙探头打招呼。

    正忙得一团乱的莎多兰和罗德,一看见他们的到来,高兴得起身来到他们身边。

    体型魁梧、骂人毫不留情的文官罗德,其实个性温厚。

    而个子娇小、有一双动人美眸的红发美女,则是这个单位唯一的军人武官莎多兰。

    “喂,你怎么又来啦?”莎多兰一见三四郎,高兴得跳起来扑向他。

    “莎多兰,别靠得这么近啦!-;,

    “我不管!你要陪我好好聊一聊o”

    “哼!我才懒得理你呢!我的工作契约上又没写着得兼差当牛郎、陪你聊天”

    听到三四郎无奈的嘲弄,莎多兰露出许久不见的笑容。

    莎多兰在一次事件中受到强大打击——她所心仪的一位上司加入了叛变行动。

    事件虽然落幕了,但从她的脸上,依然可看出心中的创痛。

    三四郎知道她的创伤仍未痊愈,也尽量避免提及此事,毕竟好友遇到这种事,他的心中也不好受。

    “事态紧急,有一大堆事等着处理,你们还有空闲聊啊?与其挂念改变不了的往事,还不如好好面对现实。”

    莎多兰依旧以一贯的平静命令三四郎,因为她的强势与积极的个性,让她在这个充满阳刚之气的单位中也占了一席之地。

    虽外表娇弱,但与莎多兰深交的朋友都知道,她可不是那种唯诺是从、小鸟依人的温室花朵。

    解决那次事件的是凯伊与三四郎,但稳当处理善后的却是罗德与莎多兰,因为有这两组人员搭档配合,才能使事件划上完美的休止符。

    “你就不能对罗德温柔一点吗?”面对这个强势的美女,三四郎突然觉得有点同情罗德。

    “什么话?我对他已经够好了邪!”莎多兰用充满委屈与不满的口气反驳,然后不甘示弱的反唇相讥:“哼!你也别光说我,看你最近一副春风得意的模样,想必私生活很性’福美满哦?”

    “哈哈!那还用说吗?”

    面对三四郎的毫不避讳和大方,莎多兰红着脸,不知道该如何接话。

    “你可别玩过头啦!”

    这两人碰在一起总是不忘嘲弄对方、开彼此玩笑,但莎多兰跟罗德一起工作时,大多全神贯注,绝少有机会像与三四郎的互动一样揶揄罗德。

    一直坚守岗位的凯伊仍跟平常一样紧盯萤幕,他挺直背,丝毫不敢偷闲,忠实地尽义务。他的表现一直深受上司赞许,临机应变能力也没得挑剔。

    凯伊跟三四郎一组之后,莎多兰较少找三四郎了,毕竟两组搭档所处理的工作内容不同。以前一起工作时,莎多兰跟三四郎简直无所不谈,就像一对哥儿们。

    看到三四郎找到这么绝配的搭档,莎多兰也为他感到高兴。

    三四郎的个性比较大而化之,所以在面对他人时,常常比较冲动、缺乏冷静判断,像个任性的孩子,坚持己见、不肯让步。

    但在跟凯伊配对共事后,三四郎稍微受到影响。

    不管在任何方面,他们已经成为各自身边不可或缺的人,正因为个性迥异,处理事情会意见分歧,也因而让各自的思考领域增广,判断状况时也会从不同的层面考量。

    “罗德,确认好了吗?”为了前往下一个目的地,凯伊必须确定途径。

    “好了。船舱的维修检视工作交给你们了,我还要去跟长官们报告呢!”话才刚说完,罗德与莎多兰便离开,只剩三四郎背靠在椅背上,双手置于后脑勺,一副悠哉清闲的模样。

    “真是麻烦,一刻都不得闲。”三四郎不满的嘀咕着。

    “你要是有空唠叨,不如快把自己的工作做好。”凯伊冷淡的训斥三四郎。

    有时候,他对三四郎说话的口气挺不客气,常常当着众人的面,毫不留情的斥责三四郎,言词语气甚至还挺伤人的。

    三四郎也知道他的个性,所以在凯伊面前讲话都格外谨慎,更不敢像跟其他男同事那样,随便开黄腔。

    也因为他跟凯伊私底下的特殊关系,所以很在乎凯伊对他的印象。

    “听说联邦政府要派一名长官到本舰上,到底是谁那么倒楣?”

    “他最近就会上任。”

    “他的名字挺特别的,好像叫近卫……什么来着“凯。近卫凯。”

    “对啦!就是这个名字,怎么我老是记不住呢?”

    “你几时会去关心别人啦?反正你跟近卫长官又搭不上边。”

    听到三四郎这么说,凯伊心里有点不高兴,本来想回嘴,但想想还是作罢,只是不满地怒视着三四郎,嘴嘟得老高,一副不服气的模样。

    “干嘛这样瞪我?我只不过是实话实说啊!你若有空生我的气,还不如想想怎么对付克伊多李,再不抓到他们,事情会变得更棘手。”

    “我当然知道刻不容缓,不过这并不在我的责任范围里,目前我的首要工作,是找齐人手帮忙”

    三四郎一向都辩不过这个伶牙俐齿的文官,反正他说的很有道里,再辩下去也没意思。

    “跟你说这么多也没用,反正又不关你的事,我不需要一一向你报告。”凯伊深红的眼珠不带一丝感情,态度显得不耐烦,似乎不愿再多说下去。

    “随你吧!反正现在有你一个人就够了,我对你而言好像一点都不重要。”:三四郎也不甘示弱地对凯伊大声咆哮:“反正你就是嫌我惹你心烦,那你去找别人来当你的搭档吧!大不了我下船。”

    “好啊!你走啊!不过这样一来,你可就违背契约罗!到时若不付庞大的违约金,可是要坐牢的耶!还是你已经准备好逃亡计划了?”

    凯伊跟三四郎愈吵愈烈,双方互不相让,都非争赢不可。

    “喂,我们这边已经准备好了,请你们改变方向,并改为自动操作吧!”罗德代替忙到没空休息的莎多兰报告状况,却只得到凯伊冷淡的一声回应。

    罗德明白这时还是别自讨没趣,便识相的离开了。

    三四郎的心情坏到极点,他怒声狂吼,头也不回的转身离开。

    “三四郎呢?”狄奇特地来找三四郎却扑了个空,只好向莎多兰询问。

    “我哪知道!”莎兰多不耐烦的回答,她可不想被扯进那两人的感情纠纷之中,最好赶紧找个藉口溜掉。

    “喔,是不是又……”狄奇见凯伊闷不吭声、摆个奥脸,连瞧都不瞧他一眼,心里大概也猜到他们俩又起争执了。

    罗德还在旁边暗示他最好离远一点,省得自找麻烦。

    狄奇早习惯了这两人吵吵合合,当然也知道他们非比寻常的关系。

    “……哪对情侣不砂架?吵得愈凶,表示感情愈好嘛!你说对不对?”

    “没你的事最好少来搅和,第三者介入只会使事情变得更糟。”

    “我只是站在好友的立场,想关心一下他们嘛!”

    “你别自讨没趣了。”

    凯伊听见了他们的对话,但面无表情的装作没听到。

    3.近卫凯

    第二次选拔是为选出候补,所以探险队的负责人才会出现。

    主要的负责人共有三名,不论能力或是才干全是万中之选,其中一位年纪较轻者,外貌相当出色,同时也是这些人之中最高的,年纪约三十出头,跟其他中年长官相较之下,显得特别年轻。

    他留着一头乌黑短发,戴着一副复古式的眼镜,眼神相当锐利。

    在这些政府派来的官员之中,他应该是官位最高的人吧!他充满自信的大步走到罗德面前伸出手,不像要敬礼,而是要握手致意,毕竟他不是军人。

    “你好,我是这次任务的负责人近卫,请多多指教。”

    罗德友善的回应,接着便回到岗位继续工作。

    罗德认为没有必要开口应酬,而坐在身旁的莎多兰也仅以微笑表示礼貌性的招呼。

    至于凯伊,依然以一贯的面无表情,冷冷望着近卫凯。

    “你就是新上任的长官吗?”凯伊的视线冷冰冰的。

    只见近卫凯与身边的随从一本正经,笑望着凯伊。

    “我听说你们四位一直表现得很不错。”他用夸赞来打开话匣子。

    不过似乎有人不太认同他的做法。

    三四郎觉得他身边那些随从的眼光令他非常不舒服,一心中的不满也全都老实地表现在脸上。

    老练世故的近卫凯当然早就发现三四郎的心情,不过他装作没看见,这时的气氛突然变得有点尴尬,大家都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

    突然,近卫凯大声叫唤三四郎。

    “有何贵干?”三四郎一副爱理不理的态度。

    这情况看在一向守礼谨慎的莎多兰眼里,觉得三四郎未免有失礼数,但是连凯伊都没出口指责,莎多兰也不方便开口。

    虽然平常三四郎不高兴时也会摆臭脸,然而现在面对的可是长官、这里的最高指挥者耶!他居然还用这么不客气的态度,莎多兰心里不禁捏了把冷汗。

    “真巧啊!没想到竟会在这里跟你见面。”近卫凯笑着开口,他走向三四郎,两人四目交接,近卫凯锐利的盯着三四郎。

    当他们站在一起,令人有种难以形容的相似感,不管是身材或容貌,就像在照镜子一样,只是近卫凯的神态比三四郎成熟、老练得多了。

    虽然长得像,但近卫凯看起来似乎比三四郎年长好几岁。

    “好久不见了,大哥。”

    所有人听到近卫凯对三四郎的称呼,全都讶异得说不出话近卫凯。

    “双胞胎?怎么可能嘛!”

    罗德睁大了眼睛,一脸难以置信、惊讶不已的表情。

    “应该说是异卵双胞胎才对。”近卫凯补充说明。

    现在他们坐在休息室里,太空船转为自动操控,顺利朝着目标前进,罗德、凯伊、莎多兰以及近卫凯四人,面对面围坐在一起。

    接下来要忙第二次选拔的工作,需要处理的琐事很多,还要向基地提出太空船出航的程序。而近卫凯把为何要将主要工作人员集合起来、这趟任务的细节,还有大幅增加人数的原因全详细道出。

    当然,说明结束之后,他得面对大家质询关于兄弟一事。

    “凯伊,三四郎不曾告诉过你这件事吗?”莎多兰好奇的轻声问。

    “他是说过有一个双胞胎兄弟。”凯伊声音平淡,以前三四郎曾经说过这件事,只是他当时没放在心上,久而久之就忘记了。

    除此之外,三四郎并没有多说关于自己的一切。

    对三四郎而言,见到近卫凯时,他心中的讶异并不亚于凯伊,主要是因为近卫凯的容貌改变太多。

    “在医学上,他算是我的哥哥,就算是双胞胎,也有出生的先后顺序吧?”见大家充满好奇的态度,近卫凯愈说愈起劲了。

    他看起来大概有三十出头,但三四郎却像只有二十多岁,外貌相差了将近十岁,令人不敢相信他们会是双胞胎兄弟。

    这是因为停留在亚光速空间的人,时间流动得比在正常时间里生活的人还要慢许多,所以他们两人的身体衰退现象也有所不同。

    光速以极快的速度向前移动,在这个时代,就连小孩子也知道这种基本知识,而这个现象在他们兄弟俩身上得到了最好的应证。

    若双胞胎之一处在正常的时间里,另一人待在亚光速空间,经过一阵时间再度相遇,容貌一定会有明显差异。

    “哇!怎么看起来相差这么多啊?”大家都无法想像他们会是双胞胎。

    “在我出生后没多久,我的父母就把我送给别人当养子,所以至今为止,我一直都生活在地球上。”

    “我一直以为三四郎是孤伶伶的一个人,没想到原来他还有家人啊!而且还有个双胞胎兄弟呢!”

    莎多兰叹了口气,表示深为震惊,连凯伊也点头表示认同。

    “真没想到他居然会有个这么优秀的兄弟,因为他给人的印象一直都很孤僻,大家原本以为他是独生子呢!”

    “我家的兄弟姐妹很多,不过只有他比较特别,因为他待在家里的时间很短,所以很少跟家人相处。其实我跟父母手足相处的时间也不多,我想我们大概只有在出生时曾在一起生活吧!”近卫凯突然说起他们兄弟的往事。

    “我们一出生便被分开了,生长的环境、对事物的观点、做事的方法完全不同。我的养父母是医生,同时也是政府官僚,所以我才会步入政坛。”

    近卫的声音乍听之下眼三四郎有几分相似,他轻轻将眼镜往上推。

    口才好、应对得体、适当使用敬语的近卫凯,跟其他直来直往的人有一种格格不入的感觉。

    “今天见到他,我突然觉得自己真幸运,能被优秀的父母收养。”近卫用一种自满的的口气说。

    三四郎听到他的话,心里有点不高兴。

    “如果当年被收养的人是三四郎,我想他应该不太可能像近卫事务次官一样这么有成就吧!”莎多兰故意提高声调。

    “那还用说吗?”近卫的嘴角浮着浅浅的微笑,丝毫不加以否定,让人觉得有点失礼。

    “就算是同卵双胞胎,也是两个不同的个体,虽然身体的构成要素相同,但气质不可能完全一样,有些双胞胎的个性甚至全然相反。但是就算我们的生活环境交换,他的言行举止应该也不会和我现在一样吧!”他自满的态度令三四郎几乎想笑。

    但三四郎仍然很不高兴,因此一句话也不说,转身就走。

    一开始,他就已经不满意临时递补的人员,这下子更是一肚子火。

    自己的弟弟突然出现,职位还比他高,一上任就给他下马威,这次的介绍会隐隐成为一颗未爆弹,不知几时会爆发。

    近卫凯来这里的真正任务究竟是……

    “选拔候补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这件事公布时,三四郎的反应相当激烈。而且在公布之前,所有决策人员的口风都很紧。

    “上级指示在所有的入选名单确定之前,禁止走漏风声,我只是个医生,前来筛选候补人员、担任最后的选考职务,到最后会剩下十一人。筛选工作结束后,我就会离开。”

    “这么说,被淘汰的三十九人,命运全掌握在你手中罗?”

    “没错,被淘汰的三十九人必需离开这艘太空船,暂时安置在下一处停靠站。”近卫平静的说明。

    但三四郎不认同这个决定。

    “你说淘汰就淘汰吗?这事非同小可耶!如果把驾驶的工作人员也淘汰掉,那这艘太大空船是不是就不用开了?”

    近卫凯真不愧是三四郎的弟弟,面对初见面的哥哥凶恶的态度,却一点也没被吓倒。

    “在到达爱立亚F一7的最后边境时,这些人必须离开,而我们也会补充所需的物资。”

    “别开玩笑了!”三四郎气得一脚把椅子踹得远远的。

    近卫瞪了他一眼,一副想骂人,却又不方便开口的模样。他应该是不想当着大家的面斥责三四郎、给他难堪吧!.

    莎多兰则睁大了眼,打算瞧瞧这对兄弟会不会在众人面前吵起来。

    至于凯伊,还是老样子,反正事不关己,他才懒得发表意见。

    只有巴伊沙不太高兴,眉间透露一丝不悦,因为长官正受到不尊重的对待,他挺身站出来为近卫凯说话:

    “你现在的行为已经构成藐视上级之罪了,如果你不遵守命令,可视为违反约定。”

    “你少拿合约书来压我!别以为我好骗,条文我记得一清二楚:除了保护本船的主任科学家及所需器材送往目的地之外,其余一概不需负责’、发生重大事故必须遵从联邦当局的指示,尽早完成任务’。而这次状况并不算特殊吧!”三四郎盯着凯伊,希望能得到支持。

    但凯伊却令他失望了。

    “事务次官所说的话,你照做就是了。”

    “连你也支持他!这样一来,我们根本就不能按照预定计划完成任务啊!”

    连最亲近的搭档也不支持,三四郎真是懊恼到极点,深深觉得有一种被人背叛的感觉。

    “决定这项任务的并不是我,我也只不过是依照上级指示罢了,请你别冲着我来,好吗?”

    “哼!”三四郎气得咬牙切齿,可是又不能不听,只好把这股气往肚里吞。

    在容貌比较成熟的弟弟面前,三四郎就像个吵输了的孩子,大家则在一旁,看好戏似的轻声交谈。

    “听说他的哥哥是个佣兵耶!”

    “这种哥哥真是太不长进了!”

    “就是说啊!”

    其实近卫对爱耍脾气的三四郎并没有好感。

    虽然他们有血缘关系,但近卫是政府官僚,一直以来都对佣兵抱持着偏见,不过这是有原因的,因为近卫凯有自己的一套看法。

    “佣兵是一种不安定的职业,听说工作环境恶劣,而且常遇到危险,随时会送命,如果有幸平安回来,才有机会升上武官。看来我们还真有缘啊!命运安排我们见面,不是吗?哥哥。”

    “你这狗官,我劝你以后离我远一点!”打从一见面起,三四郎就不想对他客气。

    三四郎当然知道面对的不只是弟弟,同时也是官阶远比他高上许多的长官,但就是不想给他好睑色。

    他横眉怒视着对方,彷佛有深仇大恨似的。

    “你怎么看待我,我都不在乎,反正我一直过着这种生活,虽然不像你一样高高在上,不过至少我过得快乐。”

    近卫凯听到他这么说,一时之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才好。

    三四郎毫不以自己的工作为耻,语气中还带着几分自傲,表现出强烈的自信,极力想让对方知道他的心情。

    近卫凯其实也知道自己刚刚所言失当,但他的个性就是死不认输,拉不下脸在众人面前向三四郎道歉。

    “是吗?野蛮人就是野蛮人,对初次见面的长官,而且还是亲兄弟,你的态度似乎有点失礼吧?”他用一种睥睨的眼光盯着三四郎,抬高音调指责道。

    虽然近卫凯身高不算矮,不过跟三四郎相比之下就显得纤瘦许多,以外表来看,他就像个精明干练的公务员,或许因为他一向才貌出众,所以言行间总透露一种自满与优越感。

    “我现在以长官的身份,命令你们抽空请医生做一次健康体检。”

    “健康体检?”三四郎率先提出疑问,不过近卫凯并没有理会他。

    “这个命令没有违反合约hE?这只是为了预防万一,毕竟我不希望大家在执勤时,身体出状况。”

    “说的也对,虽然我们的飞行经验丰富,能应付各种状况,不过还是要有所防范。”

    “我也同意,而且我们很久没好好体检了。”莎多兰跟罗得都同意近卫凯的提议,毕竟长时间在宇宙中工作,身体难免会产生变化。

    “那就请各位仔细做检查吧!只有合格的优秀人材才能胜任这次的任务,当局很重视这次任务,我也不希望有人因为身体不适而影响到全体同仁的进度。”

    “的确,就算再繁忙,还是要抽空检查一下比较保险。”罗德表示支持。

    “别开玩笑了!”三四郎怒气冲冲的打断他们,极力反对。

    “有什么好检查的啊?开玩笑也要有个限度吧!”

    三四郎对于紧急停止航行、人员补充和一连串无聊的会议已经很不满了,这次居然又要他去体检?他把一肚子的火气全发泄出来。

    “我们是专业人士!会照顾好自己的身体,你这个新来的只会给我们找麻烦,你的个性根本就有问题,你自己才需要好好检查呢!”三四郎理直气壮的怒吼,顾不得身边有这么多人在。

    “为什么你对体检这么排斥?难道你有什么隐疾不成?你可以私底下告诉我。”这两人不愧是兄弟,斗起嘴来互不相让,近卫凯的气势一点都不输给三四郎。

    “我是为你们好耶!真是不识好人心!”

    “放屁!你根本是来找我们的碴,少假惺惺了!也少利用职务之便来压我!,,

    “我决定的事是不会更改的,你若不遵从,就是抗命!”近卫凯气得面红耳赤,指着三四郎的鼻子怒吼。

    莎多兰赶紧打断两人的争论,拉着三四郎来到萤幕前,避开暴风区。

    “由这里往十五度的方向前进,很快就会通过∑__23了。”

    凯伊走到三四郎身边,拍拍他的肩膀。

    “凯伊……”三四郎因为刚刚跟近卫凯大吵一架,情绪还很激动,全身颤抖的说:“刚才我真的气到很想给他一拳。”

    面对凯伊,三四郎的情绪似乎平静多了,他深深吸了一口气,抬头望着天花板。

    “我跟他一定是因为对彼此不熟的关系吧!你认为我将来能好好跟他相处吗?”

    “这我可不敢妄下定论!”凯伊平淡的回答,不想介入这对兄弟的争执之中。

    原本期待凯伊能安慰三四郎的莎多兰和罗德,对凯伊的表现真是失望透顶,但他们也只能深深地叹气。

    “三四郎?”莎多兰走近,打算安慰他。

    “我没事,我现在不想跟任何人说话,让我静一静好吗?”三四郎用冰冷的口气拒绝她的关心,一脸严肃地走出门外。

    “你先别管他,让他出去透透气也好。”罗德终于开口了,他看到近卫凯站在一旁苦笑。

    “真是抱歉,影响到大家的工作情绪。虽然我们是双胞胎,唉……这一切全都在我的预料之外,在到达下一个停靠站之前,请大家多多包涵。”

    身为事务次官,近卫凯居然也会低头赔罪,毕竟他的历练较多,何况他初到此地,对这里仍不是很熟悉,如果不拉拢部属的心,将来就更难掌握这些人了,他希望能博取大家的好感。

    “各位,你们应该不会不理我?”

    近卫凯首先向凯伊表示友好,他的语气充满诚恳,跟刚才面对三四郎时的态度相差甚远,简直就像换了个人似的。

    不过,凯伊仍看出他隐藏在那副圆框眼镜后的锐利眼神,令他感到不太舒服。

    “长官的话,我们哪敢不听从呢?”

    凯伊冷冷的回应,注视着近卫凯那对乌黑的双眼,他觉得这个人的心机很深,根本猜不透他到底在想什么。

    “太好了,以后还得烦劳你呢!”

    近卫凯以精明深沉的笑容向凯伊表示感谢,但是凯伊却不想再理会他。

    罗德跟莎多兰在心里为凯伊捏了一把冷汗,凯伊平常对人就是这种爱理不理的态度,他们相处很久了,都很了解凯伊的个性,不过对个初次见面的人而言,似乎显得有点失礼。

    更何况他是那个人的弟弟,还是长官呢!在官场上,基本的礼貌应对可是必备的。

    给上司一个好印象非常重要。

    但是佣兵出身的三四郎可不来这一套,他原本就不属于这组织,才不在乎会在长官心中留下什么印象。

    就是因为这个理由,莎多兰跟罗德才会特别担心他,因为三四郎一向都行事冲动,因此莎多兰也特别看重马里尤亚尔。

    马里尤亚尔是一位难得的优秀文官,同时也是三四郎的好对手,她希望三四郎跟马里尤亚尔在一起时,多少能收敛一下冲动的个性。

    马里尤亚尔也是月人,他的外表俊秀,与他人对应时也很得体。

    然而,凯伊看到马里尤亚尔与三四郎在一起时,心中却会感到不安。

    面对这群个性孤傲古怪的人,近卫凯却觉得很有趣,尤其是可以藉由他们之间的对话,看出这些大的个性,只有凯伊除外。近卫凯发现凯伊对太空船上的任何人都很冷漠,这让他明白凯伊对大家一视同仁。

    至于凯伊,见三四郎跟近卫凯老是一言不合就吵起来,心中其实有点为三四郎担心,因为近卫凯希望能掌控这群人,心思缜密的他打算下一番工夫,慢慢拉拢所有人的心。

    “我会检阅各位的体检状况,总之在到达目的地之前,请大家跟我好好配合。凯伊,我可以这样叫你吗?”

    他想拉拢凯伊的目的很明显,注视凯伊的眼神充满诚恳。

    “随便你。”

    “那就这么说定了!”他的态度跟之前相差甚大,不过凯伊一直跟他保持距离,不敢太过靠近。

    “我想巡视一下船舱,你可以带我去逛逛吗?”

    罗德跟莎多兰早就走得老远,面对近卫凯的要求,凯伊面无表情的回答:“这算是命令吗?长官。”

    “不,只是我个人私下的请求罢了,因为我想跟你在一起。对了,你可以直呼我的名字。”

    “那么,近卫长官……不,凯,现在请你随我参观船舱吧!”

    见近卫凯居然说得动凯伊,莎多兰心中暗自佩服。

    她娇小的身躯快步穿过两人之间,见近卫凯对她笑着,她也礼貌性的投以一个浅浅的笑容。

    罗德此时也正要离开,他快步走向前,巨大的身影介入凯伊与近卫凯之间,故意挡住近卫凯的视线。他是故意这么做的,因为看到这两人并肩走在一起,让他心里觉得怪不习惯的。

    总算没事了,因为这次的任务紧急,还来不急喘口气,刚刚又闹出一场风波,让罗德为三四郎捏了一把冷汗,他在心里不断祈祷这些人别再惹事生非了。

    “神啊!求你保佑,别让他们再起争执。”

    尽管他心里也已经有了底,往后的日子将会出现更多的是非纷争。

    陪伴深沉世故的近卫凯走在长廊下,凯伊的心里其实并不是很愿意,但事到如今也只有硬着头皮,继续陪他逛完。

    莎多兰默默走在凯伊后面,当他们来到一扇门前,门自动开启的瞬间,他们根本没想到某人正好也在门后。

    “啊……”门后站着一个跟近卫长相一样的人,只是相貌比较年轻,正扶着一个病人大吼着:

    “喂!医生!长官!近卫凯!这里有个病人在等你呢!”他一口气把近卫的身份全搬了出来。

    原来三四郎早站在这里等他们来,他抱着一个少年……不,是青年才对。

    那个人长着一副娃娃脸,而且脸色苍白,全身无力的倒在三四郎身上。.

    三四郎小心翼翼的搀扶他。“博士!”见到那个人倒下,大家都惊慌不已,连忙上前探视。就在大家的注意力集中在那个人身上时,近卫凯快步走近,心知又要面临一个麻烦了。

    4艾西亚博主

    “艾西亚博士!”

    身兼医生的近卫凯将患者纤细的身体横放在椅子上,并解开患者上衣的扣子,用手轻触胸口,检查脉搏、观察呼吸。

    “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看到博士的脸色惨白,莎多兰与近卫凯异口同声地问着三四郎。

    “我也不知道,我忙着处理公事,走到他身边时,他就突然昏倒在地上了。”

    “真的吗!该不会是你对他做了什么吧!”莎多兰挑高细眉,用一种不相信的口吻质询三四郎。

    “我跟他是第一次见面,怎么可能会对他怎样。”

    “安静点。”近卫凯斥责他们,他用手轻触病患脸颊,视查对方的状况。

    青年的双眼缓缓张开,脸色苍白,一点血色都没有,他眉头深锁,呼吸似乎不太顺畅,用尽全力睁开双眼。

    “这里是?”青年的眼神显得有点茫然,不知所措的打量着四周。

    他的长相稚气,小巧的脸蛋上有一双翠绿的大眼珠,匀称的身材却像少女般柔弱。

    近卫凯将他的身体扶起坐正,在他身边轻声低语:

    “你还好吧?艾西亚博士。”

    “放开我!”他顿时歇斯底里地大声狂叫,举止像失去理智一样,不管近卫凯怎么安抚他都不听,蜷缩在沙发上不停发抖。

    他的一双大眼睛,怯生生地望着身边的人,想寻找刚刚出声安抚他的那个人,当他的眼光停留在三四郎身上时,顿时愣住。

    他不敢相信自己所看到的,脸色惨白、欲言又止,因受到惊吓,眼神像是失去焦点,不知所措。

    “博士!”近卫凯撑扶着他,因为他就像虚脱了一样,直不起身。

    “别紧张,我们是双胞胎。”

    “双胞胎?”他虚弱到坐不直,整个人瘫在近卫凯怀里。

    他再一次仔细打量他们两人,发现他们之间有些许不同之处。

    “他是这一次选拔出来的医务官。”近卫凯说:“他们则是这艘太空船的操控人员。”

    “医务官?”

    “喂!这个小鬼真的是博士吗?”三四郎以为自己听错了,想再次确认。

    “不准称呼他小鬼!艾西亚博士是一位优秀的植物学者,同时也是这次的选拔候补。”

    “明明就是个乳臭未干的小鬼嘛!”

    近卫凯跟三四郎的话让这位名叫艾西亚的青年感到一阵不安,他再一次打量围绕在身边的所有人,看到一位身材火辣的红发美女、一位眼神温柔的高壮青年,以及一位让人感到高不可攀的俊俏青年。

    凯伊不管对任何人都不理不睬,而罗德跟莎多兰则充满了亲和力。

    “我是艾西亚,请多多指教。”

    瘦弱的青年微笑着面对大家,他的声音如同人一样纤细清柔,而且相当客气。

    “你好,我是莎多兰,博士,很高兴能认识你。”

    “我是三四郎,那个不太爱理人的是凯伊。”还没等凯伊开口,三四郎就主动介绍他了,因为三四郎知道凯伊一向不爱跟陌生人打招呼,所以干脆帮他省了这个麻烦。

    “不用你多嘴,凯伊也是一个正规的驾驶人员。”

    “哼!你少插嘴,现在可是我自我介绍的时候,你不觉得你很失礼吗?”

    “啊……我…”看到眼前这么多人,艾西亚连忙想从近卫凯的手臂中挣脱。

    他好像在生气。艾西亚用那双翠绿如茵的眼睛望着近卫凯。

    “我并没有生气,你别这么紧张。”近卫凯早就察觉到艾西亚的想法,他盯着艾西亚,想解除艾西亚心中的恐惧,但急促的声调反而令这个娃娃脸博士更加胆怯。

    “三四郎,你还有什么话要跟博士说吗?”近卫凯抬头望着三四郎,这才发现凯伊早就站在三四郎后面了。

    凯伊是几时走近的?当近卫凯跟凯伊在办公室里独处时,凯伊都会跟他保持距离,可是他发现不管三四郎走到哪,凯伊一定会跟在三四郎身边。

    这位俊俏孤僻的俊美青年终于开口了:

    “失礼了,艾西亚博士,这位让你感到如此不安的家伙一向都这么聒噪,请你别放在心上。”

    “凯伊,你…”听到凯伊这么说,三四郎不服气的直瞪着凯伊。

    “凯、艾西亚博士,我们还有要务在身,恕不相陪了。三四郎,你还愣在那里做什么?当心会被扣薪水喔!”凯伊不想让三四郎继续聊下去,拉着三四郎快步走出房间。

    被丢在一旁的近卫凯和艾西亚愣在现场。

    “喂!你怎么说走就走啊?竟丢下病人不管,太没有同情心了吧!实在受不了你耶!”

    三四郎的话有欠公平,不过听口气也知道他心里真的很不满。

    凯伊不理追在后头的三四郎,因为当他一见到那位年轻的博士,心中便涌起一股莫名的不安,可是又不知道该如何让三四郎明白他的感受。

    “喂!你到底有没有听到我叫你?你刚刚真的很失礼耶!喂!我叫你站住!”

    三四郎大声地咆哮,听也知道他快气疯了,房里的人听得一清二楚。’

    “让他们两人成为搭档,会不会是一种错误呢?”听到他们两人边走边吵,近卫凯笑望着莎多兰与罗德。

    “反正搭档的规定手册上又没有写着不能吵架。”那两人三天一小吵、五天一大吵,莎多兰跟罗德也只能摆出苦笑回应。

    “这两人好像对任何事都互唱反调,我们又不方便介入,任他们去吧!这不是局外人管得了的。”

    莎多兰认为只要他们别因私情而影响到工作进度,或造成全体同仁的困扰,甚至让大家面临危险就好,何况他们是上级所决定的搭档,一定是经过种种评估之后,才会让他们一起共事。

    她还记得当初第一次见面时,这两人一付很热络的样子,言谈举止间就像一对认识很久的老朋友一样,根本想不到往后的日子里,会面对他们无事不吵的情况。

    凯伊的个性很固执,三四郎明明知道,但死也不肯让步。他们一旦吵起来,总是会用言语把对方攻击得体无完肤,似乎一点都不怕伤害到对方。

    尤其是凯伊,对三四郎一直很冷漠,莎多兰因此对凯伊的感情世界感到很好奇。

    “平常都是这样吗?如果在面临状况也如此的话,那可就很伤脑筋了。”近卫凯叹了一口气。

    “他们也是经过挑选的配对,只是沟通有待加强吧!”罗德赶紧为他们说好话。

    “我想我该找个机会跟他们好好谈谈。”近卫凯若有所思的喃喃自语着。

    莎多兰与罗德一直为了那两人的事担心,未来的路还很长,这两颗炸弹不知道会不会又出状况,一想到这,让他们都有一种无力感。

    三四郎半句话也不说,跟凯伊坐在操作室的座位上,两人都不看对方,像机械人一样,自顾自的操作航行。

    离开基地之后,为了确保安定的轨道航向,他们仍必须随时注意航行状况。

    凯伊放松身体,整个人倒在倚子上,偷偷瞄了三四郎一眼。

    三四郎一直在克制情绪,他现在的思绪很乱,伸直了脚,闭上眼睛沉思着,拼命想平复下来,但是被头发遮住的前额依稀可见那深锁的双眉,透露出一种躁郁的心情。

    他的一头乌黑长发,因刚才激动的吵架,已被汗水淌湿。他满脸通红、怒气未消地坐在一旁,甩都不甩身边的人,板起的臭脸像在警告人最好别靠近他。

    凯伊就不同了,他依旧像什么事也没发生一样,进行着自己的工作。然而虽然他什么都没表示,但其实一直都在注意三四郎的一举一动。

    凯伊其实很在乎三四郎的反应,他的心中像被无数根针戳刺着。

    太空船暂时降落在停靠站,因为递补的工作人员不在这里,所以凯伊认为不需让被淘汰的人下船,坚持要照预订计划,等到了递补人员所在的基地再让他们下船。

    他认为如果先让这些人离开,万一在飞行途中出状况的话,又缺少人手,情况可不妙。人手充足,其他人的负担才能减轻,压力才不会这么大。

    反正一切都进行得很顺利,参加选拔的所有相关人员都已经知道结果了,为了精简人数,选拔非执行不可、当然这个决定在科学家之间引起了一阵不小的骚动。

    他们四个人并不因选拔的事而受影响,只有凯伊因为某人的出现,感到平静的生活遭到破坏。近卫凯让他有一种喘不过气来的压迫感。

    凯伊疲惫的神情和纠结的双眉显示出他闷闷不乐。

    在三四郎的心中,近卫凯只不过是长官兼医生,他才不把近卫凯放在心上。

    但凯伊心里所想的可没这么单纯,因为他跟三四郎长得太像了。

    他的神情、言行举止,甚至身材背影,根本就像三四郎的翻版。

    虽然他们的生长环境不同,外表看起来相差了十多岁,但神韵却如此地相似,连精神方面也极为相仿。

    不知道他会不会也像三四郎一样,对凯伊做出相同的事。

    光是面对一个三四郎就已经够令凯伊吃不消了。

    凯伊不断胡思乱想,他觉得现在腹背受敌,必须随时提高警觉;他感到恐惧,因为他怕掩饰不住这种情绪。

    他很迷惘,那股不安侵蚀着他的心,彷佛快将心中的那道防护墙给摧毁了,虽然他拼命告诉自己多心了,但是恐惧与不安却不时浮现,令他不知所措。

    之前他好不容易接受了三四郎,如今两人算是在交往中,在凯伊还没来得及确定他们之间的关系时,偏偏近卫凯又在此时出现,硬是介入了他们的生活。

    或许是因为太过突然,才会令他的心里一团混乱。

    他不能不理会那个人,毕竟是长官,但是凯伊现在却为心中莫名的激荡而苦恼。

    他平常心里就满是三四郎的身影,常常回想着三四郎在耳边的低语,以及之前的种种回忆。

    但现在却常常浮现着另一个人的身影。

    近卫凯——让他感到不安的罪魁祸首。

    每当凯伊与这位充满知性的事务次官四目交接,他便感受到对方的眼神充满某种欲望,尤其是当近卫凯知道凯伊的月人身份之后,总在无意间透露出深感兴趣的眼神。

    凯伊常常被人这么打量,但他心里早已认定这辈子只跟三四郎在一起,所以才会这么不安。

    或许他是在看三四郎。凯伊这么告诉自己,尽量躲开近卫凯的视线范围。

    他的心里只能容得下三四郎,而且近卫凯跟三四郎是完全不同的个体,他干嘛老是拿他们作比较呢?一旦这么想之后,凯伊的心情就平静许多,何况他和那个人根本扯不上关系,又何必自寻苦恼呢?

    会这么想,表示凯伊的精神状况还不够成熟。

    欠缺道德观念的月人,在经过少年时期后会有一百八十度的转变,尤其是想法,因为不断严格要求自己禁欲的强制过程,才使他们的想法整个改观。

    当他们精神状态发展成熟后,思绪就会起很大的变化,可是凯伊却随时提醒自己绝对不要跟其他人一样。

    他完全否定月人的习性与观念,一直认为那是不对的想法。

    以目前的情况而言,他并不算成熟的月人,因为他的思绪中仍有破绽。

    就像当他在三四郎怀中尽情放纵情欲之后又会后悔不已,他的心里会产生一道防御网来保护自己。

    当他面对别人时,同样会为自己筑起一道坚固的外壳,好跟其他人拉开距离。

    心中不安定的月人往往会采取这种手段,才能让心中产生安全感,这全都导因于他们常处于恐惧不安的心情。

    一想到这点,他突然想到那位娃娃脸的植物学者艾西亚博士。

    当时他与艾西亚博士间虽然有一段距离,但却很明确的感受到博士心中的那种恐惧感,尤其当时一群人突然闯进室内,令他吓得全身发抖,畏缩在近卫凯怀里,眼神还透露出无比的惊狂。

    这种心情凯伊最了解不过了。

    打从搭上这艘太空船以来,他就要面对三四郎、莎多兰以及罗德等人无时无刻的存在,比起面对这些人,凯伊觉得面对电脑还来得轻松。而且与他共事的这群夥伴,个性都很好强、各有主张,所以常常会影响他思绪的波动与感情,进而引起一种不愉快的心情,但是他却不得不面对。

    凯伊感受到艾西亚身上也有相同的情绪,他知道艾西亚的心里充满了不安。

    但是艾西亚并不会像他一样武装外表,不让人发现自己的脆弱,相反的,他还坦然的让大家目睹他的脆弱。其实凯伊第一眼就不喜欢艾西亚,这算是一种同类相斥的现象吧!

    就算凯伊看到艾西亚对他微笑,心中的戒心依然无法消除。

    不过他更在乎三四郎的反应。

    “喂!那个叫近卫凯的家伙,直的跟我长得那么相像吗?”

    “当然啦!”艾西亚想也不想的回答o

    “我比他还高一点吧!”不管怎么样,三四郎就是不愿被近卫凯比下去。

    在三四郎的心里,近卫凯只不过是职位比他高罢了,虽然他们长得很像,但是近卫凯哪里能跟他相提并论呢?

    “至少人家比你有成就。”

    一听到凯伊这么说,三四郎有点不高兴,而且凯伊之前对近卫凯的态度也让他很不是滋味。

    “原来你欣赏他那一型的啊!”他瞪了凯伊一眼,语气酸溜溜的说。

    凯伊懒得跟他争辩,因为他知道一争论又会起争执,而且凯伊也不是故意要刺激三四郎,他觉得自己没说错话。

    但是三四郎却不肯罢休,像是非要凯伊给他一个明确的答覆。

    “你是不是喜欢上他了?”

    “你在胡说些什么啊!”

    这不光是嫉妒,对三四郎来说,他非常在意自己在凯伊心目中的地位。

    他就像个深怕玩具被人抢走的小孩子般无理取闹。

    如果凯伊可以稍稍体会他的忌妒之心j或许事情就不会这么复杂了吧!三四郎这样认为o

    “你说,到底像不像啦?”看着凯伊一脸谨慎,三四郎越发焦躁,像很不服气似地嘟起了嘴,一个劲儿地催着凯伊回答。

    “我根本就不清楚近卫凯这个人,你到底要我说什么啊?”

    “你至少看过他了啊!总有什么感觉吧?那家伙不是精英吗?你不会什么感觉都没有吧?”

    “只看外表的话,你们几乎是一模一样,但是一开口就分得出来了,他既绅士又理性,怎样,满意了吗?”

    对像个孩子一样黏人又爱撒娇的三四郎,身为搭档的凯伊也不自觉的焦躁起来。

    三四郎变了脸色。

    “反正我就是没知识、没教养、野蛮、上不了台面的佣兵,我没办法摆出那种虚伪的嘴脸啦!好就好,不好就不好,我只会说实话!他的那种说话方式,只会让我咬到舌头而已!”

    凯伊冷冷地看了三四郎一眼,抬起下巴,准备把三四郎就要踢上控制台的脚给骂回去。

    在奇怪的地方异常敏锐的三四郎,一下子就看透凯伊真正想要讲的话,于是奥着脸把脚收回去,猛然站起身。

    “脚不要摆上去。我知道啦!”三四郎一屁股坐上控制台,他的体重让娇贵的机器一边发出悲呜,一边亮着表示异状的红色灯光。

    “你就这么想惹我生气吗?”

    “怎么会咧?”

    明明就是。看着眼前的三四郎孩子般的表情,凯伊暗忖道,决定不理会他的无理取闹。

    “我可不想分手喔!”

    “喂,你这家伙,转过来!”三四郎是很生气,但他也拿凯伊一点办法都没有。俐落地跳下控制台,三四郎抓住凯伊的手,把他拉到身边。

    凯伊只是用锐利的眼神看着三四郎,像是在考虑什么似的。

    “你们两个人的外表……”专心一点。凯伊对自己说,拉着三四郎的手,试图把他拉向自己。

    而三四郎不想再因为说错话而惹凯伊生气了,他轻轻把凯伊按人怀中,认真地凝视着。

    “我有一个好主意。”三四郎的眼睛亮了起来,靠到凯伊身旁。

    凯伊摆明了不想听他的“好主意”,不过这时的三四郎看起来就像对某人恶作剧成功,正在跟同伴说明的小鬼头。

    “下次靠港的时候,我要下船。”

    “你说什么?”完全忘了自己并不想理会三四郎,凯伊皱起了眉头,想要弄清楚三四郎的想法。

    “你还不知道吗?那些被剔除的科学家会在靠港的时候被放下船,我准备把凯打昏之后绑起来,当我的替身,然后我从此脱离苦海。”

    “总而言之,你要放弃任务逃走。”凯伊的声音虽然平板无起伏,但已经没有办法掩饰情感。

    “我只是从这里逃走而已。”

    “为什么?”

    “因为这里的麻烦事实在他XX的多。”三四郎果决的回答,但已经超出凯伊的理解范围。

    “那么……我呢?我要怎么办?”凯伊带着些许危险气息的面无表情,似乎在催促他说明企图。

    “不用怎么办啊,你看着我逃走就好,不过那个家伙要拜托你处理就是了。”三四郎一本正经的说。

    “那个家伙?拜托我?”在那副不透光的护目镜底下,是凯伊鲜红色的瞳孔。

    那个本来有着“趋吉避凶”本能的男人,则是已经完全栽进自己的想法,连危险都忘记要闪避了。

    “凯跟你应该可以很合吧!那个家伙的遗传因子跟我一模一样,还浑身充满了知性与教养,我看你对那个家伙也很有兴趣的样子,你应该不会应付不来吧?啊啊——”轻浮的言语后是”一惨叫。

    像猫咪一样从三四郎手臂中脱身的凯伊,一下子就把三四郎的手臂往后压。

    “阁下真是一点学习能力都没有啊!这是您第几次被我用同一招压制住了?”

    凯伊看着眼前的男人,声音冰冷,他刻意使用散语,是因为三四郎踩到凯伊的地雷。

    他一放开三四郎的手,三四郎就软瘫了下来。

    “说话前用一下大脑。”声音完全没有抑扬顿挫,凯伊瞥了正在生闷气的三四郎一眼,然后转过身,坐回椅子上。

    看着凯伊若无其事地在控制台上游移,三四郎只能瘫在地上辛苦喘气,连站都站不起来。这个时候得感谢他一向勇健的身体,不然早就气绝身亡了。

    其实也不能怪凯伊手下不留情,因为是他白投罗网。

    凯伊也很清楚,弄得不好,他可能真的会杀了三四郎,但三四郎现在还可以在后头呻吟,已经算是非常好运了。

    三四郎到底清不清楚什么话题激怒了他?像是要发泄怒气一般,凯伊停下用力敲打键盘的双手。

    三四郎根本不懂他,根本没有抓住他真正在意的,换句话说,三四郎根本不在意他的心情。

    凯伊无法抑止怒气,那双彷佛在燃烧的眼睨着键盘。而躺在地上伸展身体的男人,看来还没有站起身的意思。凯伊深深的吸了一口气,又重重地叹气。

    “不想被弄痛的话就闭上嘴!’-;黑暗当中,带着杀气的嗓音隐隐渗进了一丝威吓的味道。

    “这个家伙根本连叫都叫不出来啦!”第二个男人压低了声音应和第一个人,还带着些许笑意。

    而就如第二个男人所说,那个有着一双绿色眼瞳的年轻人,连声音都发不出来。

    那双绿色的眼睛只能看着眼前人影晃动,他努力想要分辨眼前究竟何人,最后却只是徒劳。

    “快点啦!”粗喘的气息,兴奋的低吼。

    一片黑暗当中,唯一的光亮是装设在天井的警不照明,他只能藉由这微弱的光线,分辨出在房间里四处晃动的人影轮廓。

    一共有四个人围绕在这张备用床铺旁。

    可以确定的是这些家伙都是登船候补,但那种嘴脸怎么样都看不出身为科学家应有的气质与知性。

    还有一个人被押在另外一张床上,嘴里被塞进东西,听说也是个候补,那张犹带着稚气的脸庞,尽是惊愕与恐惧,苍白着脸,无助地睁大眼。

    “你不用这么着急,我会让你舒服的。”

    听着男人卑鄙的窃笑声,年轻人不自觉地僵直身子。

    “不要这么僵硬嘛!大小姐,很快就会舒服的。”跨坐在年轻人身上的男人有着壮硕的体格,手里握着一枝小小的针筒。

    “这可是很有效的药呢!很快你就会求我干你了。”男人笑道。

    而压住年轻人颈项的黑影,随即把那管药剂压上他纤细的脖子——

    “你们在做什么?”

    像鞭子一样的尖锐嗓音闯进了这片黑暗当中,男人们抬起头来,看见一个身材细瘦的人影。

    那是凯伊。

    逆着光,凯伊的身形实在算不上孔武有力。

    “干嘛,你也想变成女人吗?”那人没有拿武器,男人心想就算打起来,人多的这一方也绝对赢定了。

    想到这一点,男人们顿时又强硬了起来。

    “不要找藉口!手举起来,到走廊上排成一排!你们对这两人所做的事是犯罪,待会儿会让你们得到应有的制裁!”

    面对这样强硬的声明,男人们只是卑鄙地笑了,其中一人很快地察觉到凯伊与他们的差异。

    “制服……我听说组员里头有一个月人。”

    “月人?那好啊!’’月人这两个字,似乎更挑起了男人们的情绪,其中一个鼻翼随着粗野喘息不断收缩的男人,离开了备用床。

    “你想加入我们的派对吗?”

    “别忘了锁门啊!”

    “我们可真是走运啊!”

    听着夥伴们在背后鼓噪,男人舔了舔唇,极具威胁性地走近凯伊。

    “喂,进来啊!我会让你舒服得不得了。”

    “……我要杀光你们这些家伙。”

    沉默一晌,接着是男人们嘲弄的笑声。

    不等男人走到他身边,凯伊伸出手抓住男人的手腕一个闪身钻进男人身下,狠狠将男人撞倒在地上,接着俐落地起身。

    男人一下子没有反应过来,直到察觉同伴们吃惊的眼神,才迅速站起身。

    “你这家伙!”算是一种同仇敌忾,男人们起身围住了凯伊。

    室内很暗,视线相对的也变得模糊,凯伊多看了几眼,忖度男人拿在手上的武器,不是小型刀械,就是雷射刀之类的东西。

    凯伊随着男人们的动作,一边改变位置,一边锁定目标,虽说他在蛮力上不及他们,但论起速度就未必了。观准了男人的空隙,凯伊使劲全力,朝男人的股间狠狠一踢。

    “凯伊。”

    比起当事人,其他男人们更惊讶另一个声音的介入。

    “你跑到哪里去了啊?”说话的那人慢条斯理地的从门口走进房间,字句间略带不自然的拖腔。

    他很高,全身上下没有一丝多余的线条,穿着男人们没见过的衬衫,留着长发。

    相对于凯伊,这人带来一股足以震慑住所有男人们的压力。

    “我原本还读不出来你的杀气是怎么回事,原来是这些家伙……喂,你该不会是想跟这些蠢蛋认真吧?”

    刚刚意图侵犯他人的男人们,被眼前两人的沟通方式搞得一头雾水,心中的不安也愈发扩大。

    “你是……”

    “不要再玩火了,你们最好在这个家伙认真以前,夹着尾巴逃命去。”

    走进房间的男人并没有穿着组员制服,也不是跟着上船的学者,看起来有点漫不经心,连指责都没有。

    “你是谁?”其中一个男人大吼。

    “我管我是谁啊,强奸混蛋!”

    “你来干嘛?”对眼前无声无息出现的男人,凯伊的态度也是带着敌意,好像他也是敌人。

    “我是想来帮你啦!我猜你是来小巡,不过你过了值班时间还没回来,而应该没人使用的楼层却出现多个生命反应,再加上这边的照明跟门都被改成手动模式,门不可能自动打开,所以我猜到是怎么回事。不过这些家伙还真没创意呢。”

    “不用你帮忙!”

    “我知道。”看着不再喘气的凯伊,男人耸了耸肩,言谈轻松,跟此时此景完全格格不入。

    男人们没能动手,虽然他们大可靠着人多取胜,但那个穿着一身黑衣的男人,看着他们的眼神像是能够刺穿他们一样。

    “喂,不想办法挤掉一些人的话,你会选不上候补吧?”那男人对着凯伊面前的大汉抬抬下巴。

    凯伊面前的男人因为意图被拆穿而惊讶不已。

    “快把那两个人送去看医生吧!放太久很不妙喔!”

    没有多看正目不转睛瞪着他的凯伊一眼,那人伸出手,一脸不耐地指着躺在床上的年轻人,然后又转过头,看了男人们一眼,抬抬下巴,示意门的方向。

    “这家伙的火气很大喔!你们快逃吧,不然等他大开杀戒,我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你叫他们逃?”听见他的话,凯伊绷起了漂亮的脸庞。

    “这里是船耶!他们要逃到哪里去啊?我已经记住他们的脸跟名牌了,等一下看你要煮要烤都悉听尊便,不过,这位少爷得优先处理。”

    照明设备还是没有打开,在这样的黑暗当中,男人们想要看清对手的长相得花好大一番功夫,但这个高个子男人却说把他们的长相与名牌看得一清二楚!

    完全不晓得那人具有夜视能力的男人们,此时更加不安了。

    听见那人的话,凯伊这才注意到躺在床上的那个年轻人几乎一动也不动,看起来的确是不太妙。

    “你是不是气过头就忘了啊?”瞪了一眼那个满嘴笨话的家伙,凯伊走近床边,而原来围在床边的男人们瞬时作鸟兽散。

    现在没有时间生气了,取出笔型手电筒,凯伊观察一下年轻人的状况,检视过地上的药瓶,接着抬眼看着黑衣男人。

    “三四郎!”

    “钦?”’

    “赶快把他送到医务室去,他被下药了!”

    把年轻人交给快步走来的三四郎,凯伊转过身,走近那个应该是带头的男人。

    被凯伊的气势震慑住的男人,就只能被狠狠地揪住前襟,觉得凯伊随时都有可能把他碎尸万段,随后,男人即被凯伊狠狠摔出去,压制在备用床上。

    看着自己的同伴被毫不留情地摔飞出去,男人们心里已完全失去抵抗的意志。

    “你该不会真的要宰了他吧?”三四郎一边用带着奇异的口音叹息,一边轻轻抱起年轻人。

    “那是一种强烈兴奋剂,一次就可能上瘾!快点把他送去医务室!”

    跨过地板上手足乱挥的男人,凯伊跑出房间。

    “滚开,劝你们最好缩在狗洞里别出来,凯伊可是很会记恨的,只要让他逮到,他一定会把你们的下巴捏碎。”

    丢下几句威胁,三四郎也快步追上凯伊,而他怀里的青年则一脸迷蒙地看着他,脸颊发红,心跳加速。

    “是麻药?混蛋!”

    三四郎一边抱怨着,一边加快速度,那种轻盈感与速度感,就像他怀中的重量完全不存在一样。

    没有多久,那抹黑色人影就消失在走廊尽头了。

    5TimidGreen

    “啊……”

    “醒了吗?”

    年轻人缓缓睁开眼,看见三四郎。

    “啊啊!”他突然惨叫,睁大的绿色眼瞳缓缓聚焦,看清了一身黑衣的三四郎。他试着想逃,却被三四郎紧紧抱住。

    “不要!不要!”他胡乱挥舞着手脚,满脑子想的都是脱逃。

    “冷静点!我不是那些家伙!’,

    三四郎尽力将年轻人拥入怀中,不让年轻人挣脱出他的手臂,把年轻人的头按向自己的怀抱。

    “——不要!”年轻人就像孩子一样地缩起身体颤抖着,得连续呼唤他的名字,才能得到回应。

    “我们之前碰过面啊!那时你说话很温柔,你还跟我说你为什么这么努力……我是三四郎啊!记得吗?第二组的成员。别看我这副德性,我跟那些野兽可不一样。你碰到那些家伙后,是我跟凯伊找到你,及时把你救出来的,你现在在医务室里头。”三四郎慢条斯理的说。

    艾西亚几乎是从三四郎的胸口听见他的声音,也因为如此,他才能够稍稍安心下来。

    被那些大压住的时候,他拼命想要逃开;而现在,他的手掌在三四郎胸前缓缓张开,像是力量一下子全都流泄殆尽。

    “不要动,你被那些家伙打了药,现在应该觉得头晕眼花吧?那种药连中和剂都会产生强烈的副作用,你再过三十个小时才有办法讲话。”

    下处方的人是凯伊,但现在人不在这里。

    早预料到艾西亚醒过来后会因为一时错乱而失控,所以凯伊把三四郎留在医务室里,自己到舰桥执勤。

    他没办法安抚失控的艾西亚,也不是那种懂得温柔安慰的人,比起他,三四郎身上有种独特的气质,应该能够让胆怯的艾西亚平静下来。

    “如果你不想让一个男人这样抱着你,尽管说出来,没关系。”三四郎一边说,一边放缓了环抱住艾西亚的力量。

    艾西亚摇头表示他并不那样想。

    怀中的细瘦身躯轻轻地叹一口气,艾西亚全身的力气似乎都被抽光了,整个人倚靠在三四郎怀中。

    三四郎低头看着怀里的年轻人,栗色的柔软发丝细微地震动,已经睁开了的绿色眼瞳还可见艾西亚对当时事件的恐惧。

    三四郎眉心不由自主的皱起。

    他不喜欢这种事,因为职业的关系,他见识过各种暴力行为,他自己也曾经历过若干体验,看过形形色色的加害者与受害者,他甚至认识那种把暴力行为当乐趣的家伙。但他无法理解,为什么就是有人喜欢找比自己弱小太多的家伙下手?

    无关戒律或道德观,他本来就不是循规蹈矩的男人,但是他也没有想过要用暴力伤害夥伴,就算在性爱的过程中,他也认为如果不能让另外一半得到快乐,那就完全没有意义了,如果不能让对方满足,对他的自尊心是很大的伤害。

    对三四郎而言,没有什么比折去小鸟翅膀更让他觉得厌恶的事了。

    多亏了凯伊,艾西亚并没有被那些家伙得逞,但心理上可以说是受到了很大的惊吓。

    艾西亚虽然在年纪上只比凯伊小几岁,但从表情与动作都还看得出精神上的不成熟,算得上是娇生惯养的年轻人,彷佛一直努力想要让自己强壮一些,却还是无法用自己的双脚稳稳地站立。

    真可怜。三四郎心想,但他也不知道该拿艾西亚怎么办,他抱着艾西亚的姿势其实很不舒服。

    艾西亚的脸色看起来已经没有刚才那么糟了,听得进别人讲的话,表示应该没事了吧?三四郎想着,把手移到艾西亚身下,试探性地问了艾西亚:

    “你的房间在哪里?我带你回去好了。”

    “不要!”抗拒着三四郎想栏腰抱起他的动作,艾西亚悲呜似的叫喊出声,紧紧抓住三四郎,抬头凝视着他。

    “我不要一个人在房间里!”

    看着艾西亚的决然,三四郎细不可闻地叹了一口气。

    “那你跟我一起去舰桥,好不好?凯伊也在那里,除了小组成员外,没人可以进去那个地方,我们在那里也比较能自由活动,说不定对你会好一些……”

    “对、对不起。……”艾西亚拼命点头,那双绿色的眼瞳逐渐蓄满水气,他慌张地想要别过头,但三四郎把他按回怀中。

    眼泪就此溢出了眼眶,再也没办法止住。

    先前因为恐惧而酸涩的大眼,此时充满了泪水,被三四郎拥抱,艾西亚才能好好的哭出声音。

    理平了怀里那个努力想抑止哭声的年轻人的柔软头发,三四郎无声的安抚着艾西亚,他的温柔像一场及时雨,让艾西亚的眼泪无法止歇。

    “照顾得很好嘛!”

    随着医务室的大门开启,凯伊用那明显缺乏起伏的声音说道。

    三四郎把空着的椅子推到凯伊身边,而凯伊只是迳自轻触艾西亚耳下,并且拉过艾西亚的手腕数着脉搏,自顾自地端详艾西亚的脸色,甚至不在乎艾西亚的畏缩。

    “会头晕吗?身体会不会热?”

    “有一点……”

    “有一点是指头晕还是发热?”

    “都……都会。”

    看着眼前刻意压抑原有低沉性感嗓音的凯伊,艾西亚只觉得他独特的腔调与那不透光的护目镜,在在都让他感到害怕。

    “凯伊,不要那么凶啦!少爷会怕耶!”看着抬头求救似地看向他的娃娃脸博士,三四郎说道。

    没有理会三四郎的多嘴,凯伊让艾西亚张开嘴,又看了一下他脖子上的伤口,好一会儿后才从艾西亚身边离开。

    “没事了,应该没有后遗症。”虽然声线依然缺乏起伏变化,但从混杂在平稳语气中的安心来看,冷淡的凯伊其实很担心艾西亚。

    他不是没有碰过艾西亚所遭遇的事,所以很难置身事外。

    因为被欺负所以躲在棉被里偷哭不是凯伊的风格,在那种情况下,充斥在他体内的不是胆怯或恐惧,而是深深的憎恶。对于那些把他当作猎物的人,凯伊教会了他们一件事:被他们关进笼子里的,其实是一只拥有剧毒爪子的野兽。

    “冷静一点了吗?博士。”

    略为和缓了过度冷硬的说话方式,凯伊驱动护目镜里的特别装置,一道光线扫过艾西亚的眼,凯伊试着去看艾西亚心底那道普通人看不见的创伤。

    艾西亚几不可辨地点点头,转头用那双绿色的眼瞳看着凯伊。

    凯伊可以看见艾西亚眼底未干的泪痕,但他也知道把艾西亚交给三四郎,绝对是一个正确的决定,比起巨细靡遗的检查,给他一双可以倚靠哭泣的臂膀,显然更为有效。

    凯伊……不适合那种角色。

    “那个……谢谢你们。”虽然这句话是对着两个人说,但是艾西亚道谢的对象明显是三四郎。

    “你搞错了,救你的人不是我。”三四郎抬起下巴,指指身旁的凯伊。

    “是凯伊救了你,我救的是那些人渣。没办法,我若不出手,凯伊会把他们搞成废人,这样就很麻烦了。看着一脸不可思议的艾西亚,三四郎耸耸肩,接着补充说明:

    “那时候这家伙超生气的,那些蠢猪还火上加油,因为在那之前,我就把他惹得很毛。”

    艾西亚呆滞着,虽然听得一头雾水,但三四郎看起来一副准备交代事情始末的样子,而凯伊则完全没有开回的意思。

    艾西亚回想起凯伊打从进了那个房间后,就进入了备战状态。

    三四郎转向凯伊说教,但在开口以前,眉心即皱起。

    “凯伊,你知不知道你是空手冲进去的?你不知道那很危险吗?”

    虽然三四郎的立场是基于职责所在,但任谁都听得出来他的话中渗入了些评责难与挂心。

    “虽然我看起来很平静,但其实我头痛得想吐、呼吸困难,你知不知道?那时我真恨不得飞过去支援你……”

    “你自己说过,支援起不了什么效用。”

    “你明明看起来就是一脸虐待狂的样子,干嘛老是做出那种被虐待狂才会做的傻事啊?去武器库拿把枪会消耗掉你多少体力啊?”三四郎胡乱地用手把额前的乱发拨开,与其说他担心,还不如说他着急。

    凯伊老干这种事,怎么想都觉得他是故意的,而三四郎很清楚,凯伊真正折磨的人是自己。

    就算是为了救人,三四郎也不敢相信凯伊居然什么防备都不带,想到这一点,三四郎就一肚子气!

    “基于私人用途而提用枪械是违法的。”

    “私人用途?你到底有没有搞清楚状况啊?”三四郎简直快气炸了,但也没有说出更过分的话。

    他们不是第一次起争执,而通常吵到这地步,也差不多是要结束了。

    三四郎很清楚凯伊的界线,而他自己则不想,也不喜欢被凯伊冷冷地拒绝。

    那家伙其实根本就藏不住内心刻意想要隐藏的害怕与疑惑,但是他一旦顽固起来,可真的会令人槌胸顿足。

    “我承认你的电击很厉害,但是你不觉得应该要更小心使用吗?你最多一回可以用上几次?”三四郎一边拨着头发边变换姿势,像是要转换心情。

    “我没数过,不过最少应该三次以上。”

    意思是他想自己对付那群禽兽?光是想到这点,三四郎的眉头就皱了起来。

    “喂,把我加进去好不好?”

    “我有想过。”看了一眼抓耳挠腮的三四郎,凯伊只是平淡的回答。

    一直听着他们对话的艾西亚,脸色逐渐苍白。

    他们为了芝麻小事争吵拌嘴,但在艾西亚眼底看见的只有单纯的争执。

    第一个注意到艾西亚逐渐抱紧身体缩进椅子里的人是凯伊。

    “好了,再吵下去,博士就快晕倒了。”凯伊抬手制止还振振有词的三四郎,转而面向艾西亚。

    艾西亚看不见那副护目镜下的表情,身躯不由自主地过度紧绷。

    “博士,我们还要执勤两个小时,你要不要先跟我去找近卫事务次官?”

    “近卫先生?”

    “去说明事情原委。我们文官虽然有司法权,但他的阶级比较高,我想把事情交给他处理,要让那些家伙得到应有的惩罚,就非得召开简易法庭不可。”

    “法庭?”艾西亚吓了一大跳。

    凯伊点点头,无论如何都没有要放过那些男人的意思。

    “那些有社会地位的人都很注重面子,要是让那些人逃回老巢,为了顾及面子,这件事情一定会被压下来。先不管他们素行如何,被选上候补的人就应该要有自觉。这件事情一旦进入司法程序,那些人就会受到致命的打击。”虽然凯伊说得平淡,但是字里行间依然可以看见他若有似无的魄力。

    比起艾西亚,浑身散发着恐怖气息的凯伊,其实更憎恨那些男人。

    “不用怕,博士。你只要接受简单的讯问跟笔录就可以了。三四郎,你也一样。”

    听见自己的名字被提起,一脸无所谓的三四郎立刻坐直身体,手指再次耙过一头长发,像是要安抚自己激愤的情绪。

    “一定要去做那些事啊?”三四郎双脚交叠,一脸的不耐烦。

    “……我不懂你的意思。”

    “法庭还是笔录之类的东西很麻烦耶!而且如果那些家伙真的被逮捕,近卫凯说不定会下令转回基地。”看着态度始终冷淡的凯伊,三四郎皱了皱鼻头。

    “那也是没有办法的事。那些家伙如果丧失资格,就得再挑选替补的学者上来。”

    “开玩笑,我哪有时间在那边耗啊!那四个强奸混蛋里,有两个根本连屁都没放,你要搞什么就自己去搞,随便看哪个基地方便丢他们下去就好了,干嘛为了这种小事专程调头啊?”

    “你的意思是,只要船继续往前走,其他的你都元所谓?”

    “我们现在时间不够,人手也不够,只要没有真的出事,犯不着小题大作吧?”三四郎一边说,一边试着解开皮衣上那颗该死的皮扣。

    而一直碍于艾西亚而没有真正发作的凯伊,这个时候终于也忍不住了。

    “你在说什么蠢话?放着那种家伙不管,谁知道他们还会干出什么混帐事!你听好,那些家伙是想要让博士中毒,好让他们随心所欲,说不定那些家伙本身就有在使用药物,我不认为他们是初犯,也不认为他们会就此收手!”

    “那也没办法啊!”三四郎置若罔闻地说。

    凯伊似乎没有想到三四郎会这么回答,一时间,完全不知道能说什么。

    虽然他已经很习惯三四郎常常天外飞来一笔,但是……

    “蟑螂跟变态到处都有,你不会想知道那种人的脑子里在想什么吧?”看凯伊没有继续争辩下去,三四郎也无意咄咄逼人。

    正因为如此,凯伊才更不能原谅他们。

    凯伊视线凌厉,但三四郎并未胆怯,看见那双美丽如万花镜的眼中闪烁着危险的光芒,三四郎夸张地皱起眉头。

    艾西亚被压在这两个人的气势底下,只能乖乖的旁听,但当三四郎曾向他,他却怕得立刻转开视线。

    三四郎注意到了,眉心又皱得更深。

    “那些家伙的专长就是用鼻子闻出弱者的气味。你看,少爷这么胆小,又浑身散发出那种、我很弱。的味道,当然会引来那种人。”

    “你的意思是,发生这种事是博士不好罗?”

    “我的意思是,少爷再这样下去,我不敢保证他以后都不会碰到这种事。”

    听出三四郎言下的责备之意,艾西亚垮下脸,漂亮的大眼里满是泪水。

    “不准哭!看了就烦耶!”

    一声暴喝吓得艾西亚连忙收起眼泪。他原本以为三四郎会帮他,但显然事情偏了方向。艾西亚转过头,一脸的惊惺地看着浑身散发一股森冷气质的青年。

    “所以你不打算帮博士了,就因为怕麻烦,所以想置身事外?”

    “是啊,我是这个意思,怎么样?”

    三四郎简直是在赌气,凯伊决定改变战略,他虽不赞成三四郎的说法,但他承认三四郎讲对了一件事。

    “那在这一段航程里,你就负责保护博士。”

    “我?为什么?”

    就在三四郎开始吵闹的同时,娃娃脸博士也吓得差点没从椅子上跳起来。

    “就像你说的,那些大再犯的机率相当高。我认为与其什么都不做,还不如采取正当手段保护博士。既然你反对回基地,那我想没有人比你更适合这个工作了。”凯伊刻意这么说,因为他知道三四郎最不会应付这种说词。

    “不管你喜不喜欢担任护卫,我会去向近卫事务次官报告这次事件,并且提出申请。我想他应该会同意吧!”

    凯伊的绝决在某一方面深深刺伤了三四郎,他嘴里嘟嚷着所有想得出来的藉口,抬起略显酸涩的眼,看着凯伊。

    “我还有其他的工作,也还要找时间睡觉休息,不可能二十四小时都跟在少爷身边保护他。”

    “你得二十四小时保护博士。”

    “你太过分了!”

    “博士,就像你刚刚听到的,这个家伙完全不是什么正义的夥伴,也不是有求必应的温柔超人,比起他,警犬可能还安静一点。但他还是能帮上忙,您意下如何?”不再理会三四郎,凯伊迳白转身看向艾西亚。

    面对凯伊的徵询,艾西亚能做的就只有暧昧不明地点了头,他双手抱胸,一副又想要哭的模样,也没跟三四郎讲一句话。

    三四郎很清楚艾西亚不是凯伊的对手,而且现在的凯伊简直不是他所熟悉的那个人o

    “那么,这个决定从这一刻生效。博士就交给你了三四郎。”话一说完,凯伊就摆出到此为止的态势,连徵询两个人的意见都没有,迳自转过身去。

    还不习惯凯伊说话方式的艾西亚,傻傻地沉浸在刚刚的对话中,完全没有反应过来。

    他被丢给三四郎了吗?看着已经埋头在仪表板前的凯伊,艾西亚张大嘴,但是他感觉到有一个人正看着他。一转头,艾西亚看见那个双臂环胸的男人,反射性地低下头。

    “少爷,你不生气吗?”

    “呃?”艾西亚只能勉强挤出声音,事实上,他很怕面对三四郎。

    “事情与你有关,那家伙一副他说了就算的嘴脸,你至少该有一点意见吧?”

    凯伊早就看透三四郎的想法,微侧过脸,不动声色地留心他们的交谈,他可以想像艾西亚现在非常狼狈,而三四郧则穷追猛打。

    “那个……真的很谢谢你们两位,抱歉给你们添麻烦了。三四郎先生,接下来要麻烦你一阵子了。·’

    道谢是他唯一能说的,看着三四郎为之气结的眼神,艾西亚的嘴角微微拉起一段可称之为微笑的弧度。凯伊和三四郎先是互看一眼,接着双双别开视线。

    就在艾西亚露出微笑的同时,三四郎耸耸肩,对艾西亚失去兴趣,转过身把自己扔进椅子里,手枕在脑后,伸长腿,旁若无人的闭目养神。

    凯伊依然背对着艾西亚,专心投入工作。

    日复了久违的安静,空间里只剩下机器的单音。

    艾西亚一时之间也不知道能说什么,只好不安地缩在椅子上,看着他们的背影。

    但他的不安却无时无刻折磨着凯伊的神经。

    凯伊努力将精神集中在工作上,心想他或许不该对一个毫无关系的人,付出那样积极的关心。

    6咖啡时间(CoffeeBreak)

    “真是稀奇,你今天一个人啊?”执勤结束以后,打算好好休息的莎多兰,才跨进娱乐室就看到三四郎。

    三四郎把椅子转向,抱着椅背,啜饮着咖啡。

    “之前的小男生跑到哪里去啦?”拥有一头彷佛燃烧般飘逸红发的莎多兰看了看四周,然后站在三四郎面前,为自己倒了杯咖啡。

    再转回头时,正好看见脸上带着疲惫的三四郎。

    “号称硬汉的三四郎也会打呵欠啊?”

    “你在说什么啊?”

    抬眼看看一向泼辣的莎多兰,三四郎大大地叹了一口气。

    “你不知道当褓姆很累人吗?”

    看着三四郎有气无力的样子,莎多兰笑得更大声了接着她看见那个走路连声音都没有的小男孩,也想起那个一脸胆怯的小鬼头是何方神圣。

    艾西亚偷偷看着三四郎,因为太紧张而全身僵直,苍白着脸,一句话都不说。

    “你现在可是左右逢源哪!”

    “你是说凯伊跟少爷?”

    三四郎瞬间皱紧了眉心,完全不予认同的略微拉高语尾。

    “有这么可爱的少爷跟漂亮的凯伊,你还有哪里不满啊?他们是完全不同的类型,但都很漂亮,不是吗?我真羡慕你哪!”

    “拜托你饶了我好不好?什么可爱漂亮?你知不知道凯伊现在还在生气?至于少爷……我长得很青面撩牙吗?”

    三四郎一边拨长发,一边跟莎多兰抱怨,脸都快要气歪了。

    “说你青面撩牙,还不如说你没事干嘛把脸绷得跟什么似的,有人说这叫精悍,但也有人很欣赏你这表情,至少我欣赏。”

    莎多兰一手擦腰,把脸凑到三四郎眼前,挺起傲人的上围。

    三四郎因为眼前的美景,心情稍微好转了些。

    “我看少爷怕的不是你这张脸,而是你的动作跟眼神吧!人家又不能读你的心,当然是先看你的外表。”莎多兰显然还没打算放过三四郎。

    “你好歹注意一下自己的服装打扮,说话也花点心思,头发整理好,走路稍微秀气一点,这样少爷才不会怕你。还有,拜托你跟别人讲话的时候,不要这样抱着手臂瞪人,笑的时候牙齿不要露出来,还有……”

    三四郎看着天井,大大叹了一口气,抬手制止莎多兰的唠叨。

    “要我改,还不如把少爷交给你照顾算了。”三四郎一口把早就冷掉的咖啡喝。

    从凯伊要他担任博士的护卫到现在差不多十天了,光是与艾西亚相处就让三四郎精疲力竭。他翘起二郎腿,大手耙过头发。

    “我不是第一次干保镖,也不是只出过一两次任务的菜鸟,行规我懂,但这么简单的任务还是第一次碰到。”

    “我也碰过那种真的不妙的客户,也是担任全天候的贴身保镖,那次还碰到枪战咧!一但真的没什么好怕的。”

    听着三四郎边叹息边碎碎念,莎多兰露出了感兴趣的表情,一双漂亮的眼散发着好奇的光芒。

    虽然有一点被赶鸭子上架的感觉,但只要是跟凯伊的约定,三四郎无论如何都会实行到底,该做的,他不会多加迟疑,执勤时间一到,他就会带着艾西亚一起回舰桥。

    他不喜欢艾西亚,也不喜欢那双看起来太过脆弱的翠绿双眼。但是他答应凯伊了。

    莎多兰看着三四郎的努力,一边觉得有趣,至于同袍情谊间的同情之心,很遗憾,完全没有。

    “听起来真的是很辛苦,但这个小朋友这么可爱,看看那双眼睛,绿得多漂亮啊!他的栗子色头发不是很美吗?而且皮肤好光滑啊!我还在猜他是不是女生呢!但走近一看才知道我搞错了。反正你早看惯凯伊那张脸了,小朋友可是一个小美人哪!多看两眼,我想你的航行倦怠症搞不好可以痊愈。”

    “我看你倒是很乐在其中嘛?”三四郎几乎要从椅子上滑下来,听起来,莎多兰根本没打算管他死活吧!

    “乐在其中?我要乐在哪里啊?凯伊在干嘛啊?为什么没有跟你们一起行动?我之前就很想问了,你们睡在一起吗?”

    三四郎已经完全无力了,这个女人是怎样?他刚刚抱怨那么久,完全是白讲的吗?他的不幸遭遇对这个女人而言,只是芝麻绿豆的小事?但她对某些事倒是兴致盎然啊!

    “搞了半天,你就是要问我这个?-;-;看着眼前没心肝的美女,三四郎赌气似的沉进椅子里。

    “我是二十四小时待在少爷身边没错,但还没沦落到要陪少爷睡觉的地步。反正少爷那个房间有地方给我睡就是了。”

    “你的个子很难看耶!肩膀垮下,一点霸气都没有。”

    面对一边折着指头,一边咬牙切齿回答的三四郎,莎多兰也摆出一副可怜相。

    “你们真不适合被凑在一起啊!”

    “这不是适不适合的问题,连选条路走都要再三考虑,很累人的好不好?有个风吹草动我就很想挥拳了。”

    想像得到。莎多兰情不自禁地吹了声口哨。

    “我现在拼老命保护少爷,但是凯伊那个家伙在干什么?”

    三四郎丢出最后一个问题以后,简直像自暴自弃,整个人瘫在椅子里,完全不想起身。

    莎多兰终于正色,她知道回头看不到黑暗之处时,保护者才能真正放下心。

    而三四郎……之前保护凯伊时都太顺遂了,就算他偷懒,但只要抓住重点,其实事情都还很oK。

    无论如何,在工作方面,她绝对相信三四郎。她也认为人家会怕三四郎,不是因为他的脸跟粗鄙不文。

    平常的三四郎活泼开朗,光看外表根本看不出三四郎是佣兵。跟凯伊比起来,他绝对是比较好相处的那一个。

    总而言之,那个可爱的小少爷怕的应该不是三四郎本身,而是那股唯有亲近的人才能感受到的恐怖感。

    那个孩子太脆弱,也太胆小了。

    “无论如何,你就忍耐到下次靠港吧!我现在手上是没有工作啦!想要换班就讲一声。”

    “真的假的?这样的话,我只喜欢莎多兰了!凯伊那个家伙实在太无情了……”想到凯伊的冷淡,三四郎就只能叹气自怜。

    “万一凯伊吃醋怎么办?”莎多兰丢了一个充满恶意的眼神给他。

    “吃醋是人类的感情,那个绝对零度的冰人怎么可能会有?”看一眼莎多兰,三四郎挥着手。

    他跟凯伊一直都在冷战,但那是凯伊先开战的,要他先去低头,他绝对做不到。

    “你又惹凯伊生气了?你到底有没有学习能力啊?”莎多兰丢下颇为残酷的一句话。

    “你不要跟凯伊说一样的话好不好?我已经够难过了。”

    “你要稍微注意一下凯伊喔!船里的气氛有点怪呢!”莎多兰耸耸肩,表示无能为力,认真地对三四郎说。

    事实上,船上的确发生了奇妙的事。

    学者之间的争论次数提高,动手的人也越来越多,几乎是稍有不合,两边就会大打出手,不论在走廊、娱乐室或是甲板上,都有学者高声争论。

    其实他们争论的都不是什么了不起的大事,但次数太多了。

    这些事情称得上异常,但还说不上重大。鸡毛蒜皮的小事,很快就不会有人记得了。在这样的航程中,纷争本来就会随着人数而增加,只是这一次有些过头了。莎多兰这么认为。

    不过那些学者也满可怜的,一起待在这个行动处处受限的船舱里头的,几乎都是选拔上的对手,而在这个根本很难习惯的航宙船内,只要碰到持相反学说的对手,学者们几乎连时间地点都不选,满脑子想的都是非要辩赢不可。

    所以凯伊若是不心浮气躁才奇怪。

    而三四郎也像感觉到船里的诡异气氛,理解地点点头。

    “我不知道是谁说出去的,但是那些学者里头,好像已经有人知道凯伊是月人。如此一来,不要说少爷有危险,搞不好连凯伊都会成为目标。”

    莎多兰对凯伊的担心,让三四郎嗤笑了一声。

    “我还比较同情那些胆敢对凯伊动歪脑筋的家伙呢!多管闲事的人不被那个家伙用眼光杀掉才怪!他也算是身经百战了,不会大意到那种地步。”

    “你也稍微重视一下自己的搭档好不好?凯伊不会想因为那种事被人指指点点吧?他一定不会自愿做出那么可怕的事……”.

    “可怕?那是他大展神威的时候耶!”看到莎多兰皱起了层头,三四郎只能轻描淡写地回嘴。

    “他怕自己都来不及了,哪里有时间怕别人啊?”

    “三四郎,你到底是太敏锐,还是太迟钝啊?”看着若无其事的三四郎,莎多兰有句话真是不吐不快。

    “钦?”三四郎呆呆地回应。

    7名叫Kai’的男人(Nameof"Kai")

    “请进。”凯慢慢地转过身,对着叩响门板的凯伊点点头。

    凯带着一脸笑意,那双细长的眼没有离开过滑进诊疗座椅的凯伊。

    整理过的黑发配上今日已难得一见的圆框眼镜,凯亲切待人的模样,与那一身次官制服非常相称,不管怎么看,他都是无可挑剔的精英官僚。.

    但藏在那身制服下的,是经过严格锻链的身体;藏在那副温文儒雅的圆框眼镜后的,是散发着强烈光芒的栗色双眼;藏在温和微笑深处的,是几不可见的尖锐大齿。

    他是担任这次航行的医师,也是三四郎的双胞胎弟弟近卫凯。

    凯伊第一次在这么近的距离内看他,心中五味杂陈。

    “等一下我会帮你进行检诊,在那之前,我跟你解释一下……”

    “我本身就持有医事资讯执照,相关顺序我很清楚。”

    面对凯伊的冷淡反应,近卫凯的笑容一点都没有削减分毫,只是轻轻地点了头。

    “那么我们就开始吧!凯伊,请你取下护目镜。”

    “医事系统会收集必要资料,医生,您应该就资料分析确认才对。”

    在这个由电脑系统收集管理、甚至进行医护行为的时代,直接由医生对病患所进行的医疗行为已经变得非常稀少,尤其是医疗检查。事实上,就算是航行团队的选拔健检,凯伊也一直都没担心过,毕竟他还没碰过那种直接接触病人的医生,医生的角色几乎已经变成单纯的电脑操作技术人员了。

    近卫凯无法接受地摇着头。

    “我不是那种跟电脑操作员差不多的医生,我比较向往那种古老的医生典型。电脑虽然很方便,但毕竟是电脑,我比较相信自己的眼睛,所以我想要看一下你眼睛的颜色,再来确认你的身体状况。”说罢,凯晃了晃胸前与时代不合的听诊器。

    “检查完毕以后,我还想要确认一下你的心肺状况,所以等一下请把衣服脱掉。”

    连徵询意见都没有,言语里隐隐含着一股笑意,凯伊可以确定凯对自己的工作乐在其中。

    “请你不要误解,这是我的信念,如果你有任何疑问,大可以问问我哥。”

    “我知道医生的复古品味,那就照医生的话做吧!我没有意见。”凯伊微皱起眉,看着凯胸前复古味十足的听诊器,与脸上的圆框眼镜。

    “您一开始就先叫三四郎,也是因为信念吗?”

    登船成员的检查是在选拔学者时进行,相对于早就通过的三四郎,凯伊是最后一个被点名的人。

    “我对越讨厌的东西,就会越快处理掉。”对于凯伊的质问,凯只是轻描淡写地回答。

    “那么,我被最后一个点名的原因是……”

    “最好玩的当然留到最后处理啊”

    “您的兴趣真是恶劣。”

    对于这斩钉截铁的评论,凯脸上的笑意没有削减半分。

    但凯伊就是觉得哪里不太舒服。

    凯其实不像其他男人,至少不会对他品头论足,脸上写满评断他是上等货或触感很好之类的浑话。但是第一次在近处看他,也才算真正见到凯的真面目,其实他跟发呆的三四郎几乎是一模一样。

    凯看起来恍三四郎年长,但跟三四郎恍起来,凯的行为举止显然与他的兄长有着颇大的差距,但在气质上,这两个人几乎是相似地惊人。

    这就是所谓的双胞胎吗?

    凯伊早就习惯三四郎撒野,但同样一张脸,配上明显打理过的头发、整齐体面的制服……就是让他很不习惯。

    “凯伊,把遮光镜拿下来。”凯催促着。

    听见凯的声音,凯伊慢慢伸手向护目镜。

    他把护目镜握在手里,睁开了那双并不愿意给人看见的眼,抬头看着凯。

    “好美……”,

    凯只能睁大眼,低声赞叹那双如万花镜般美丽的眼,几乎要被那样的美丽给俘虏了。

    就算是一向清心寡欲的近卫凯,也没办法抵抗那双勾魂摄魄的眼,惊讶、兴趣、关心,这些情感最后混合成欲望。

    而凯伊只能克制自己,不要为那张相同的脸蛋而动心。

    凯伊是月人的事实,已瞒不过身为治疗医师的凯。

    凯伊已经有了心理准备,凯迟早会知道他是月人,但却无法克服肢体的僵硬。

    “接下来呢?要把衬衫脱掉吗?”像是要驱离那负面情感似的,凯伊打起精神,带着一些挑战意味地抬起头。

    “不用,但是我有几个问题要问你。”凯嘶哑着嗓音,张着嘴,视线跟随着凯伊的双眼移动。

    凯伊没有多说什么,默默戴回护巨镜。

    凯虽然一脸惋惜,但也松了一口气,好不容易取回了平静。

    “你的眼睛……我还是第一次看到这么美的眼睛。我哥真是一个幸运的家伙。”

    “这是问题吗?”

    “不,这是感想。”听着凯伊平板冷硬的声音,凯又露出微笑。

    “我从来没有羡慕过谁,但现在真的很忌妒我那个可以跟你搭档的哥哥。”

    “你没有纪录下来。”

    “我知道。”凯笑说,对于凯伊冷淡且简短的回应,他也一脸不在意。

    那样的微笑让凯伊终于找到了感觉不舒服的原因。

    凯的眼里没有笑意。

    因为他实在太像三四郎了,所以在与三四郎不怎么相似的地方,总令人感到一股诡异。

    与总能透过护目镜与凯伊视线相交的三四郎相较,凯的双眼总是偏到别的方向。除此之外,凯伊已经很习惯三四郎在说话或大笑的时候会露出的大齿,而拥有一样脸孔的凯,却独独少了那颗犬齿。

    视线不能交会,可以说是护目镜的关系,但是凯伊知道,凯其实也意识到这一点。

    一般而言,人类会因为视线而产生压力,所以几乎没有人会直视对方的眼睛,这是一种自然防卫。而近卫凯只是跟着常识做。

    至于他的笑容……凯伊可以感觉到,凯很用心隐藏那颗似兽类的犬齿。

    在人种逐渐多样化的现在,犬齿是非常稀罕的,而有着犬齿的人也常常给人好战的印象。当初三四郎露出犬齿的时候,凯伊、罗德与莎多兰都相富惊讶。

    光凭这两点,就足以突显三四郎与凯的不同。

    凯拥有三四郎所没有的温文有礼和沉着,也比较容易让人信任。

    这是气质,而非年龄的问题。但是凯伊认为,就算再过十年,三四郎也不可能变成第二个凯。

    总而言之,这对双胞胎最大的不同处,在于一个野性,一个知性。

    看着凯微笑,凯伊想的是熟悉、老是怒气腾腾的三四郎。

    “我跟三四郎一样有犬齿,不过不要露出来比较好;而戴上这副眼镜,我看起来会温和一点。不过也只是苦肉计而已。”推了推镜框,凯苦笑着,仿佛不经由视线接触,他也能明白凯伊的想法。

    的确,撩牙形的大齿与上吊眼对凯这种人来说,是会产生负面影响。官僚尽量不起争执,圆滑地与人相处,是处世的一种必要手段。

    如果他有。张太过凶恶的脸、锐利的眼光,和凶恶的犬齿,那只会让他的对手产生警戒心。而凯把自己的感觉定位在俐落之上,而非三四郎那种吊儿郎当。

    “你跟我哥哥还没登录为搭档关系嘛!”

    凯伊的思路被已经恢复正常的凯给打断。

    “那是感想吗?”

    “不,是我的疑问。请再把你的护目镜拿下来,回答我的问题。我也会问我哥哥一样的问题,所以请你提出自己的理由。”

    凯把肘支在桌子上,双手交握,脸上的表情似乎在说就算凯伊再把护目镜拿下来,他也不会再被迷惑。

    他想要以医师的专业,观察凯伊的双眼。

    “我可以问你提问的动机吗?”

    “要说我想了解你们的想法也可以,毕竟一个小组里的两个人总是会在工作上发生一些不愉快,而这样的压力不只会成为任务上的障碍,在其他方面也同样会产生问题。如果你们拒绝登记成搭档是因为这个原因,那么,我认为有立即检讨的必要。”

    凯伊咬紧牙根,实在找不到拒绝的理由。

    因为三四郎那个家伙……太麻烦了。’要是这样回答,那他不就跟三四郎一样了?

    把不快收进平静的表情下,凯伊重新找回他的强硬、冷淡和面无表情。

    “我不是拒绝登记,而是持保留态度。他跟我不能说是完全能配合,我也不敢说能完全掌握他的想法。”凯伊一边说,一边选择措词。

    凯对他的兴趣又加深了一层。

    “登录并不是我们的义务,目前这个状态也没有影响我们在工作上的表现,而且这个任务是长期任务,我认为不必急于找出结论。”这是凯伊的真心话,但是一说出口,就变得像在找藉口一样。

    凯伊的心情顿时变得恶劣。

    凯并没有收敛微笑,只是点点头,提出下一个问题:

    “我看过你的履历,我认为比起担任航宙船的成员、跟一群已经完全变质的学者厮混,你有足够的资格及能力取代我成为官僚,甚至成为精英。”凯直视着凯伊,看来像是把凯伊的履历完全装进了脑袋。

    “对文官来说,可以担任的职位不只一种,而文官里也有像我这样的人存在。”

    “我知道你取得了不少学位,政治似乎是你最感兴趣的一门。”

    “因为我的养父目前仍然活跃于政界,他多少教了我一点。”

    “那你为什么选择成为航宙船的文官?”

    “因为我被指定担任,这是荣誉,也符合我的兴趣,我认为是个相当不错的工作。”

    “回答得很漂亮,你很有冒险精神。”凯依旧微笑着,但他的提问已渐渐深入凯伊的内心。

    “他是这样教我的。”不管凯伊再怎么假装平静,都没有办法掩饰迟疑。

    “是谁教你的?可不可以明确地告诉我?”凯把凯伊的迟疑看在眼里。

    “……我的养父。”一瞬间的踌躇之后,凯伊僵硬着声音回答了凯的问题。

    圆框眼镜后的双眼微微眯起。

    凯伊继续咬紧牙根,凯应该已经看过他登记为船员时所做的精神鉴定报告,应该也看得出他对养父的执着,现在的他,简直像赤裸裸地坐在凯面前一样。

    凯还会提出什么问题?他又该把话说到哪里?

    冷静的医师眼中,其实已看穿凯伊心中的动摇,但是并没有继续追根究底。

    “可以了,之后的问题我会交由电脑处理。”

    凯边说边站起身,看来是想结束今天的讯问了,他大张双手,对凯伊微笑。

    “我学的东西有一点复杂,我的专门是外科,但是对精神分析也相当有心得。”

    凯笑着,一副谜底揭晓的表情,带着些许的恶作剧,意外地显得年轻许多,也更像三四郎了。

    “对了,我有我老哥姆治鼋峁阋灰?”

    凯突然像临时想起什么事似的,转身从桌上找出一张纸。

    “为病患保密不是医师的义务吗?”

    虽然松了一口气,但是凯伊并没有放下警戒心。

    凯跟三四郎基本上属于同一类,只是表达的方式不一样,凯会对他笑,但那种笑带着一点心机和滑稽。

    “你觉得我哥哥会在意这种事吗?不瞒你说,我老哥的精神状况健康到吓死人的地步,就算是罗德或莎多兰,多少都有一点压力和精神疲劳,但是我那个老哥连点疲劳的徵兆都没有,让我想要实际测试他的精神强度了。”

    事实上,不需要鉴定,凯伊也了解三四郎的精神强度有多高。

    他曾经因为那样的顽固而得救,也曾经被同样的顽固弄得一肚子火。

    “你觉得我哥哥怎么样?”凯问得很唐突。

    凯伊皱起了眉头。

    “我该就自己的医学角度回答您的问题吗?”

    “当然。毕竟我们可以说是医学史上第一对在年龄上有差异的双胞胎,客观来说,你怎么想?”

    “我很有兴趣,但是缺乏相关资料。”

    “那么,可以请你就跟我哥哥一起工作的感想来回答我的问题吗?你觉得我哥哥是一个怎么样的男人?”

    看着一脸兴致盎然的凯,凯伊深深吸了一口气。

    “他是一个旁若无人的野性男儿,没耐心、没神经、轻率、迟钝,对工作没有持续力。吊儿郎当、没有职业道德,还是一个拜金主义者,无视规则。他性格爽朗,但翻起脸来毫不留情。我还要继续说下去吗?”

    “可以了。”

    毫不迟疑的刻薄评论让凯吓了一大跳,他呆了一下,

    然后直视着凯伊,嘴角牵起类似微笑的弧度。

    “我哥哥是一个很能够自得其乐的男人对吧?”

    凯伊几乎可以看到凯的犬齿了,他跟三四郎……惊人的相似啊!

    “你们两个人相处的真好,我都忌妒了。”

    这就是凯真正想说的?

    “是谁帮你取名凯伊的?”

    听到凯的问题,凯伊终于变了脸色。

    “那是……”

    想起自己还没戴上护目镜,为了掩饰内心的波动,凯伊移开了视线,但这就像是对凯低头似的,凯伊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他想要视而不见,但是他没有办法无视自己的心情。咬紧双唇,凯伊没有说话。

    “我还是第一次看到真正的月人,以前曾听说过,但亲眼看到还是第一次。你的眼睛与容貌……果然跟传言中一模一样,但我感兴趣的是其他的事。”凯追着凯伊别开的视线。

    “月人这个称呼,事实上没有任何意义。我听说月人在做那档子事的时候,每一次的感觉都不一样。这是真的吗?”

    这不是以医师身份提出的质疑。凯伊很快意识到。

    “你有时候会自慰吧?不过大部分来讲,你应该都有对象。我听说在最极端的状况下,你们连自己的名字都会忘掉,这是真的吗?”

    凯伊答不出话来。

    事实上,凯所说的有一半正确,在任何状况下都能找到对象是事实。

    但对月人来说,名字并不只是识别的工具,也是让自己更具魅力的道具,是必须精心设计的饰品。只是名字对他而言绝对不是毫无意义,他不可能忘记自己的名字。

    每一次,他们都会告诉对象自己名字里的一个部分。月人有好几个名字,那就是他们的执着,月人用名字保存记忆,过去使用过的名字就像勋章,装饰着他们的身体。此刻使用的名字则让他们去感觉另外一个人的爱情。

    让心爱的人称呼月人在爱对方时所用的名字,月人会感觉到喜悦,而那种唯一的感觉,对月人相当重要。

    对奔放的月人而言,名字是给他们爱人唯一的真实与执着,也是他们唯一能给予的爱情证明,但只到他们找到另一个愿意给予名字的爱人为止。

    “是谁用凯伊’这个名字叫你呢?,’凯锐利的眼神,直接打在凯伊身上。

    “我的养父,他在收养我以后……”凯伊尽量不带感情的说下去:

    “在那之前,我的名字是我母亲取的。我的母亲是个典型的月人,总是随着心情叫我的名字,所以在我被称为凯伊’以前,就已经有很多名字了。我被养父领养时,拜托他给我一个名字。”、

    那双有如万花镜般美丽的双眼,近乎残酷地诚实映出凯伊真正的心情,但只是一瞬间,又恢复了原来的颜色。

    “那都是很久以前的事情了,在那之后,我就脱离了月人的生活方式。凯伊是我用了一辈子的名字,我不认为有改变的必要。”凯伊边说边检视自己的心,知道自己的话中包含了多少谎言。

    现在回想起养父的一切,他其实已不会像以前那样产生强烈的情绪,凯伊静下心,抬起头,直直地看着凯,面对凯的试探,凯伊的双眼像穿上了镗甲一般,挡住了凯的窥探。

    凯也看出凯伊的心已经封闭起来,他叹口气,决定今天到此为止。.

    “凯伊,你有没有问过我哥哥为何被取名为三四郎?”

    “没有。”

    “那么……如果我很想为你重新取个名字,你会感到困扰吗?”

    “会。”凯伊那双带着金属光泽的眼马上做出回应。

    凯微微耸肩,把文件丢回桌上。

    “在被你讨厌之前,我还是不要继续滥用职务好了,我个人的兴趣等到工作结束后再说吧!刚刚提出很多超越分际的问题,对不起。”

    凯说完,微低着头,对依旧面无表情的凯伊笑了笑。

    “像你这样有医学知识,但明显缺乏协助意愿的人,我没办法做出正确的精神分析。”

    凯在讽刺他吗?凯伊不知道,也还没时间思考,凯就继续说:

    “我只能给你一个忠告。”

    凯伊无言地看着凯。

    “感觉不到的痛,要发觉是很困难的。所谓健康的精神,对本人或许是好事,但对周遭的人来说,多少会带来困扰。”

    “医生,我不知道您想要讲什么。”

    凯微微牵动嘴角,事实上,凯伊会回答什么,完全在他意料之中。

    “那个家伙不会懂你的痛苦,再怎么样,受伤的都是你。搭档登记的事,我希望你再考虑一下。”凯看着凯伊重新戴上护目镜。、

    “刚刚那些话不是我以医师的立场发言,应该是我太忌妒他了吧!”

    这种话实在不太适合出自一向自信满满,不带一丝疑惑的近卫凯嘴里。

    “所谓的精神医学,真要说起来,也不过只是隔靴搔痒罢了o”

    “您是在否定医学吗?我很意外听见一个医生说出这样的话。”

    “没办法,这就是事实。”凯笑着坐上桌子,看着凯伊。

    凯似乎把医务室当作自己的办公室,公物跟私人物品都整齐地放置,看起来真让人不习惯。

    凯伊注意到几个透明的球体,经过光源照射以后,中心漂浮的金属片会反射光源。他猜那是丙烯。

    “那是晶体玻璃,我的私人兴趣。”凯拿起一个在手上转。

    透明的球体看起来非常轻盈,加工得非常薄,只要用力一点,就会碎掉。

    “水晶的做法其实很单纯,但是做这行的人太少了,我花了很大的力气才弄到手。”凯轻轻以指轻弹球体,发出了清澈的响声。

    “美丽、坚硬、也非常脆弱……跟你很像。”凯意味深长地抬头看了凯伊一眼。

    凯伊已重新戴上护目镜。

    光是不肯回答问题来看,凯伊跟三四郎很像。

    凯伸了一个懒腰,看着默默留在原地的凯伊,唐突地笑了。

    .“哥哥应该也劝过你了,不要跟生产过的母猫一样急躁。很遗撼我没办法激怒你。”

    “生产过的母猫?”凯伊抿紧了唇,皱起柳眉,像是在瞪着那个不在这里的人。

    一脸兴致盎然的凯,把手上的球体小心放回桌上,一双长腿叠起。

    “你的测试结束了,待会儿就请你按照电脑指示,不过在那之前,我得说那个搭档候补有一些问题。”

    凯伊把注意力放回凯的身上,似乎已经察觉到凯想说的事。

    “有些接受检验的人,会被验出使用某些特殊药物,那些药很可能使人成瘾,但是处置得宜的话,应该不会有太大的影响。电脑里留存一些纪录,我查到当时作出处置的人是你。”

    “是的。”

    艾西亚博士的事留下太多证据,凯伊不认也不行。

    他已经有了心理准备,也认为应该向凯报告,但是虽然三四郎当时没有做出明确承诺,但凯伊认为,三四郎没有破坏他们之间的约定。

    “当时我跟其他的患者在一起,有两个人几乎同时因为过度惊吓而导致心跳停止。以前没有这种病例,在检查后也没有找到任何外伤,他们一个现在还没恢复意识,一个则几乎呈现植物人状态。”凯若有所思地看着凯伊。

    “还有两个人不愿意接受检查,也完全不肯出房门,很不可思议吧?你跟这些事有关系吗?”

    “我有些事想报告。”

    这是凯伊进了医务室以后,第一次主动开口。

    凯像发现什么有趣的线索一般,探出身体。

    “医生的推测,跟整件事的始末没有相差太多,我希望他们会得到应有的惩罚。”

    !按照现行法律来说,我认为不太可能,如果当事人什么都不想说的话,光是我在那边讲到口沫横飞也没用。”

    这艘航宙船中,阶级最高、唯一持有司法权的人是凯,但他却”脸无所谓。

    “还有,最后选考这部分是由医生您负责的,有一些事,我或许可以给您当作参考。”

    “什么事?”

    “有关植物学学者艾西亚博士。这是我的私人见解,如果艾西亚博士加入调查团,我不认为他有能力完成任务。”

    凯皱起眉头,看着骤下结论的凯伊。

    “他的学术成果无庸置疑,但是他太纤弱,精神也太脆弱,他的不够坚强会给其他队员带来影响,对艾西亚博士而言都不是好事。”

    这个结论事实上是加入了三四郎的直觉,虽然艾西亚可能会不甘心被人这样看待,但那样的脆弱,却随时可能招惹麻烦。

    狮子能分辨动物的强弱,择弱而食;鲨鱼闻到血腥味,会袭击受伤的鱼;人也是动物,站在食物链顶端,因此被归类在肉食性动物的范畴。

    捕食者都有一双善于分辨猎物强弱的眼,人类也不例外。

    不论是身体或精神,凯伊都不想看到艾希亚被用最卑劣的手段撕裂。

    意识到这一点,凯伊不自觉地丢下冷漠的外衣,积极插手艾希亚的事,但他真正无法忍受的是另外一件事。

    “我不觉得艾希亚博士可以应付我们长期调查的计划,如果没办法妥善处理他的问题,我认为应该在下一次靠港的时候,让艾希亚博士下船。”

    “不是有一条跟狼没两样的警犬二十四小时保护着他吗?我想他的航程安全应该不会有太大的问题。”凯似乎早就知道了。

    “请医生对三四郎保密,我答应他不让艾希亚的事上报,他才肯保护艾希亚。”

    “原来如此,难怪船上的人都在议论纷纷要靠港。真是的,这样反而像我督导不周。”凯说的像汲汲营营于保身的小官僚,但实际上却挂着一抹带着些评兴趣的微笑。

    “我毕竟是拿政府的薪水,博士的经历已经有瑕疵了,我也不能把他往上报。”

    凯虽然是一脸说笑的模样,但是凯伊看得出来,他已经把这件事听进耳里了。

    “艾希亚博士连保护自己都做不到,体力型的工作就更不用说了。另外,他不论碰到什么事都只想要逃而已,我认为那只会妨碍工作。”凯伊继续陈述自己的论点。

    “真是辛辣啊!”

    “就算我们到了下一个行星,艾西亚博士本人还是没有任何改变的话,同样的事情也只是会一再发生而已。但是无论如何,做出最后结论的人都是医生。”

    看着凯伊言尽于此的表情,凯坐回椅子里。

    “学者也不是圣人君子,事实上还常常比一般人更重视功利,为了守住成果,不但要和别人竞争,还要压倒其他人的反对意见。不过,有个人说了跟你一样的话。”

    “三四郎吗?”

    凯只是笑着,否定了凯伊的猜测o

    “不,是艾西亚博士本人。他跟我说希望不要把他选进小组里。”

    凯伊扬眉,等着凯说下去。

    艾西亚太消极了,看起来也有一点呆,但以他的个性来说,会说出这样的话并不令他意外,但这不也连他身为植物学者的部分都一起否定了?

    对学者们来说,被选人调查队是相当大的荣耀,也是他们实践所学的契机。不论是自荐或被荐,学者们几乎是抢破头要进调查队,只要被选上,几乎可以说是名利双收的保证,看看船里候补学者间的剑拔弩张就可以理解。自家秉持的学说能不能被肯定,就靠这一次了。所以学者们身上都背负着不小的压力。

    袭击艾西亚的那些狂徒,说不定就是在这样的压力下……

    艾西亚有值得同情的地方,但也是他招致危险的原因所在。

    碰到那种事会害怕是正常的,但艾西亚的态度让凯伊很不舒服。

    “看来医生心里已经有定案了。”

    艾西亚根本没有自信,他似乎认定自己是弱者,想到这里,凯伊就很同情三四郎,待在这种人身边,一定让三四郎很不舒服吧!

    “事情没有这么简单。”无视凯伊结束话题的意愿,凯迳自说道。

    “我接下来要讲的事是最高机密,不过如果是你,我想应该没关系。你也拥有医学知识,我们可以共有这个秘密,而且让你扯上一点关系也不错。”

    “我会投诉您违反保密义务与滥用权力喔!”凯伊的语气平板,但凯并不在乎。

    “他已经被列在调查队名单里了,艾西亚博士是特殊案例,除了实绩以外,他参加调查队不只要贡献他的所学,同时也是自己的实验品。”凯那副装模作样的口气,成功地吸引了凯伊的注意。

    “他是——”

    8私设植物园

    “试管婴儿?”三四郎夸张地拉高了声调。

    “一般人都是这样称呼我们的,总而言之,我是、被制造出来。的孩子。”艾西亚笑着点点头,一点也没有委屈的感觉。

    三四郎担任艾西亚的保镖到现在,已经二十天了,一开始,他完全没办法掩饰对艾西亚一点好感都没有的事实,但那个本来连走路都不敢太大声,只敢怯懦地跟在三四郎身后的青年植物学者,却慢慢没有那么紧张了。

    这还是第一次,他跟三四郎讲话时不会结巴、僵硬。

    “所谓的试管婴儿,是不是不干那档事,只把精子与卵子放到显微镜下结合,然后把受精卵丢到人工子宫里培育?”三四郎从桌上撑起上半身,看着艾西亚。

    艾西亚红着一张脸点头。

    黑发:黑眼、黑衬衫,这个全身笼罩在黑色之下的男人,光只是站着就可以发挥身为保镖的作用。也多亏了他的佣兵身分,讨厌麻烦的学者们看到他们就闪得远远的,根本没人想靠近。

    “我是听人家讲过啦!只是没想到真的有这东西。看你这副娇弱的样子,八成是被人家一路宠到大的吧?”

    “三四郎不也是吗?像你和凯这样有年龄差距的双胞胎,很罕见呢!”艾西亚对三四郎投以明朗的微笑。

    过去这段日子,艾西亚的紧张对三四郎产生了影响,让三四郎异常疲惫。艾西亚总是在他身后小心翼翼地窥看,而太在意周围人的感觉只会使自己伤神,艾西亚的脸色越来越差、越来越没精神,最后连话都不说了。

    但现在会笑的艾西亚,对三四郎而言像是最好的礼物。

    “我的身份是一级机密,你要保密,不可以跟别人说喔!”看到三四郎耸肩,艾西亚的态度也自然了许多。

    或许艾西亚终于发现眼前这个喜怒哀乐过于明显、经历过大风大浪的武官,其实只是一个明朗快活、好奇心旺盛,喜欢乐子的普通年轻男人。

    艾西亚对佣兵的印象一直都跟这些形容词没有关联,但三四郎充满活力的笑容,逆转了他的印象。

    对没有亲近友人、身体又孱弱的艾西亚,强悍、不在意他人想法的三四郎,是他僮憬的对象。

    因此,艾西亚不再那么在意三四郎的粗率言词,也可以用平常心来看待三四郎大刺刺的动作。至于三四郎不时露出的大齿,看久了也就习惯了,只要稍微改变观点,本来看起来很可怕的部分就不那么令人害怕了。

    不过最让艾西亚惊讶的,大概是三四郎在他面前躺着偷懒。

    三四郎只要笑开了,就像个孩子一样,艾西亚最喜欢的是三四郎的精悍随着笑容瓦解的那瞬间,那令艾西亚安心许多。

    比起让人猜不透的凯伊,三四郎显得比较触手可及。

    “你干嘛把这么重要的事跟我说?”

    三四郎想到机密就皱了眉,大手拨开长发。

    “因为……我真的很想把这件事告诉某个人,我觉得告诉三四郎,或许是个不错的选择。”

    “这样啊!”

    如果是莎多兰,她大概会很惊讶,然后问一堆问题,因为艾西亚的身份是很新奇的存在。

    “一直到现在,我还没有单独主持过一个研究,我被医疗团队培育出来,经过性向检查,发觉我适合从事植物学方面的研究,我就这样成为植物学者。今天会跟你讲这些,我也很惊讶呢!”

    “你还真是个原汁原味的培养皿宝宝啊!难怪这件事是最高机密。”

    三四郎的视线越过了艾西亚,看向房间的另一端。

    不论是感动还是装呆,艾西亚的微笑带着一点伤脑筋的味道,什么话都没说。

    他们从刚刚开始就被一片绿色团团包围。

    这间温室本来没有人用,是艾西亚开启它的功能,并在里头培育植物,理由很简单,他没有办法什么事都不做,就只是跟三四郎相处。

    他最拿手的是跟植物有关的事,只要进入擅长的领域,他就像变了一个人似的,至少不会那么紧张了。

    艾西亚几乎是投注了所有的热情,摆出身为植物学者的架势,没有花多少时间就把温室变成了植物园,到处都是一片枝繁叶茂的景象。

    他们被各种绿色包围,几乎所见的每一个角落,都充满了生命的气息。

    “我觉得叶子看起来都一样,但好好观察,又好像每片都不太一样,我没想过光是叶子就有这么多种类。”

    对于从小在航宙船里长大的三四郎来说,他实在没什么机会接触植物,但也没想过会一次看到这么多种植物,所以对这个私人植物园特别在意。

    室内充满了臭氧,这个私人植物园可以让人好好享受芬多精的甜美,在原本充满人工制品的船舱里,突然出现一整个房间的自然生物,浓厚的绿色与土壤的味道足以让人精神一振。

    机械音与震动是三四郎儿时的摇篮曲,四周都是机械,他还是第一次看见这么浓密的绿色,他四处绕来绕去,东看西看,还把午睡的地方,从储藏库换到温室来。

    而把这一切看在眼里的艾西亚,心底很高兴。

    植物对人体的影响,人类至今能掌握的不过是皮毛。

    “这些是我的个人兴趣,我的专门是小麦的培体实验。”

    艾西亚把手上的小红果实放进嘴里,选出几粒已经熟透的果实递给躺着的三四郎,微微笑着。

    相同的面积,在产量上产生飞跃性的影响,是植物遗传操作的功效,三四郎问过他好几次了,但是从来没有耐心听完解释。

    艾西亚有些无奈,因为三四郎总是在听懂以前就放弃。

    之前三四郎不看他,也不跟他说话,让艾西亚感觉一丝悲伤。他想要听三四郎说话,想要让三四郎理解,那是一种不可思议的感情。他不知道这份感情究竟是从何处产生的。

    而那个几乎完全没有发觉艾西亚心情的迟钝男人,则把颊边的长发再度拨开,甩甩头。

    “我还是第一次看到真的花。我问你,这边的花,是不是不管大小、香味,通通都很贵?”

    “只要申请,经费就会下来,所以我也不知道贵不贵耶!但三四郎先生有兴趣的话,可以吃吃看。”

    “吃?这玩意儿能吃吗?真恶心!这白色的东西是什么啊?”

    三四郎维持午睡的动作,用下巴指指一旁的钵。

    “这是兰花,这一棵叫MarilynManson;红色那棵叫做VivianLi。’’

    艾西亚快活地回答,想到三四郎也会关心他的兴趣,艾西亚就觉得很高兴。.

    不过说起来,他们第一次交谈也是因为三四郎开口询问他花的种类。

    “怎么听起来这么像女人的名字?”

    三四郎皱着眉头,看着白色但带些粉红的花朵,手摸着花瓣,像看到什么新鲜东西似的,尽往花朵里头瞧。

    “好像是很久以前女明星的名字-;’

    “原来如此,那应该都是大美女吧?”三四郎指向另一株小花。

    “你就像这种花,它是什么名字?”

    三四郎并没有想太多,那些装着花盆的小盒,事实上所设置的温度与湿度,都与现在室内设定的大不相同,而那些小花盆里正盛开着一丛小小花朵。

    “那是……灯笼花。”

    看着三四郎所指的花,艾西亚的声音显得微弱许多。

    那是一盆小小的、不太华丽的花朵,三四郎或许注意到了,这种花往往开在没人留意的地方,默默地绽放。

    彷佛是为自己感到赧然,那花朵微低着头,像是不想给人碰触,却又无法不述说心里的寂寞。’

    “凯伊先生……像哪一种花?一

    艾西亚问,原先是想转移话题,也转换自己的心情,但当他真正问出口,才发现这问题已放在心里很久。

    他很想知道凯伊是个怎么样的人。

    就算是艾西亚这种几乎不知世事的人,也都耳闻过月人的传说。而那个戴着不透光护目镜,说话冷淡的年轻人,就是月人。

    凯伊感觉永远在拒绝别人,但是艾西亚想知道,这样人在三四窟B眼里,究竟是什么模样。

    “凯伊?那个家伙哪会像花啊!”三四郎决断地回答。

    “那个家伙根本没有任何一种花可以相比。”

    看着一脸无法理解的艾西亚,三四郎一边思考,一边看向前方。

    “凯伊……再强硬一点,就会更脆弱一点。”三四郎并不知道,身为兄弟的凯与他抱持相同的观点,凯甚至直接告诉凯伊。

    这一对直觉同样敏感的双胞胎,准确地抓住凯伊的本质,但艾西亚很难理解,为什么三四郎会这样形容凯伊。

    有时候,他会跟着三四郎一起上舰桥,遇见那个文官,但只要必须与凯伊打照面的场合,他都会不自觉地紧张起来,

    而总是会稍微迟到的三四郎只会看凯伊一眼,打个招呼,然后在任务结束以前,三四郎都不会开口,除了公事。

    胆怯的人对旁人的想法最是敏锐,艾西亚自然也不例外。他知道凯伊一点都不喜欢他,但是这却让他越想接近凯伊。

    其实艾西亚并不知道,凯伊也同样害怕艾西亚身上那股与他太过相似的不确定感。

    艾西亚知道凯伊不会对他不闻不问,但每当凯伊回头看他,艾西亚彷佛也看到护目镜后微微蹙起的眉心。

    即使如此,艾西亚仍想亲眼看……那双万花镜般的美丽眼眸,虽然他还是有点怕,但他想知道,那双眼在看着三四郎的时候,会有什么样的色彩。

    然而三四郎却说,那样的凯伊不像任何一种花。

    “说的也是。”

    艾西亚点点头。的确,与其用植物形容,还不如用矿物形容凯伊的美,他大概可以理解三四郎的理由。

    想到与自己年龄相差无几,但却凛然不可侵犯的凯伊,艾西亚不自觉地挺直了背脊。

    “凯伊先生既强又美丽,我戴上护目镜的话,也会像凯伊先生一样吗?”虽然艾西亚只是自言自语,但三四郎却听得一清二楚。

    “小鬼,不要学凯伊,那家伙只会害你的人生倾斜而已。”

    “我是……”

    三四郎抛来一个严厉的眼神,艾西亚瞬间显得狼狈。

    死心吧!你没办法成为凯伊的,你们两个相差太多。三四郎的眼神彷佛这么说着。

    “对不起!我没那种念头……”

    艾西亚拼命道歉,努力鼓起勇气直视三四郎。

    “我不是在生气啦!”滑下了桌子,三四郎走近艾西亚。

    艾西亚顿失勇气,低下了头。

    三四郎的大手揉了擦艾西亚一头栗子色的发。

    “我是说你不要尽想着去学凯伊,那家伙跟我们不一样,大家都拿他没辄。”

    三四郎实在不愿想起凯伊那些否定自己的言词。

    艾西亚根本不了解凯伊,三四郎也不认为他真的想了解凯伊。

    “那个……您讨厌凯伊先生吗?”

    三四郎的口气强硬,让艾西亚感觉混乱。

    “钦?我讨厌那个家伙?”

    面对艾西亚诚惶诚恐的语气,三四郎真的吓了一大跳。

    他从来没想过那种事。

    “我没有讨厌那家伙啦!要是讨厌他的话,我干嘛要为他生气啊?那家伙没耐心、惹人生气,让人不耐烦。”三四郎二睑认真地碎念着。

    他对凯伊的挂心,艾西亚全看在眼里。

    “大概只有那个家伙可以忍受那样的生活方式吧!”

    “少爷,你还是做你自己就好。”显然,三四郎根本把艾西亚当孩子。

    “我已经不是小孩子了。”艾西亚鼓起双颊,一脸不满。

    “真是牙尖嘴利的小鬼啊!要我承认你不是小鬼,先变强一点再来找我。不过你现在这样还可以啦!等到年纪再大一点,就会变成那种让人觉得很恶心的欧吉桑啦!”

    带着半玩笑、半认真的兴味,三四郎扬眉,再一次揉乱艾西亚柔软的褐发,接着俐落地撑起身体,迳自离开。

    从枝繁叶茂间看着三四郎的背影,艾西亚摸着头,很是眷恋三四郎的大手揉乱他头发的感觉。

    他喜欢被三四郎保护的感觉,只想要待在三四身边,让三四郎触碰,就像刚才那样。

    三四郎的背影越走越远,那一头彷佛夜色的黑长发原先用皮革制发带束起,但不知道在什么时候散开了。

    三四郎很高,但不是那种虎背熊腰型的身材,他穿的衣服相当合身,让人感觉得到身体的力量。

    艾西亚注意到,与凯医生比起来,三四郎瘦削了点,不论是那头长发或衬衫,都非常适合三四郎。

    艾西亚也喜欢三四郎叫唤他的声音,若三四郎不喊他的名字,他多少会觉得寂寞,但被三四郎称呼少爷,他也不觉得哪里不好。

    就算被认为不是个顶天立地的男子汉,他也不过是想被人需要、被人呼唤罢了。

    就在艾西亚胡思乱想的同时,三四郎慢慢离开了他的视线,他俯身捡起三四郎的发带,脑海中马上浮出三四郎披散着长发的身影。

    三四郎的指节很粗,他常看着三四郎用双手撩高头发,也经常看见三四郎那道由耳后一直到胸前的伤口。

    他的心跳加速,神智却依然清醒。

    艾西亚感觉双颊发热,心想该把温室暖气降低一点。

    “少爷,上床时间到啦!我们回房吧!到下次轮值以前,我有一点空喔!”

    听见三四郎的呼喊,艾西亚慌张地抬起头,面对三四郎的注视,感到困窘。

    “如果你碰到什么状况,最好赶快联络莎多兰。”

    “我哪里做错了吗?”

    看到艾西亚一脸认真,三四郎一脸不耐烦,把长发往后拨。

    “你该不会觉得只要我说什么,就表示都是你不好吧?谦虚过头会讨人厌喔!”看着依旧不安的艾西亚,三四郎丢来一个眼神。

    “啊……”

    那个眼神与三四郎装模作样的腔调,让艾西亚弄清了三四郎想讲的话,同时他的脸也红了。

    三四郎要去凯伊先生的房间,在那里——

    “你睑红什么?为了让我可以顺利跟文官大人拉近感情,拜托你乖乖去睡觉好不好?”

    三四郎一边说,一边打开温室的房门,催促道。

    “不过我那个老是生气的伟大搭档,不知道会不会让我进他房间。”

    三四郎说完就迳自走开,连一点紧张都感觉不到。

    反而是艾西亚跳起来。

    “凯伊先生不让您碰了吗?”

    “是啊!,很过分吧?”

    “那三四郎先生要怎么办?”艾西亚踌躇了许久,才抬起头看三四郎。

    “怎么办?我总不能强奸自家的文官吧?我可是很爱惜性命的,不得已时自己处理也无所谓,不过那就伤感情了,所以就喝酒睡觉啦!-;,

    三四郎说话完全不修饰,让艾西亚好不容易褪去红潮的脸,又涨红了起来。

    “少爷你应该有经验了吧?”

    “三四郎先生!”艾西亚像悲呜似地喊着。

    三四郎笑着停下脚步。

    “我们到啦!少爷,你可别忘记锁门哪!”三四郎让出一个位置。’

    “艾西亚博士,您先请。”

    听到三四郎的催促,艾西亚才开始动作,打开房门,同手同脚的踏入房门后,艾西亚转过身,满脸惊慌。

    “那、那个……”

    听见艾西亚的喊声,三四郎停下脚步。

    “没……没什么。”

    见艾西亚欲言又止,三四郎轻轻抬眉,又转过身背对艾西亚。

    目送那个不再回头的背影离开,艾西亚大大叹了一口气,接着关上门,垮着肩,带着一些留恋看着门。

    艾西亚想要三四郎留下来。

    但即便开口留他了,三四郎也一定会拒绝吧!要是被三四郎讨厌,那就太可怕了。

    艾西亚打开电子探测器,点亮屋子里的灯,心不在焉地发呆,一边把室温调高,一边想着三四郎的动作,接着机械式地停下手上动作,陷入思维。

    三四郎先生现在是什么表情呢?当三四郎在那个人的房间里触碰他时,会用什么眼神看他?又会用什么样的语气与他说话?

    艾西亚抱着自己的肩膀,试着模仿三四郎的力气。

    三四郎的手腕很有力量,手指相当灵巧。

    三四郎用什么姿态抱那个人呢?

    手指触摸自己颤抖的双唇,艾西亚的眼泪溃堤。

    那个冷静、强悍、美丽的月人,是三四郎的文官,跟艾西亚是截然不同的人。

    他们两人独处的时候,凯伊会把护目镜取下吗7

    艾西亚只听闻过月人那双犹如万花镜的眼极其美丽炫目,那双眼会怎么看着他的武官呢?他们会说什么?会做什么?

    完全没有经验的艾西亚,只能想像。

    “真的会不让他碰吗?”

    艾西亚不认为凯伊会真的拒三四郎于千里之外,他自己就想被三四郎触碰。

    各种思绪混合,艾西亚抱着肩膀,指尖深深陷入肩窝。

    “要是我,一定不会拒绝他。”

    艾西亚喃喃自语着,但马上又清醒过来。

    “啊……我刚刚说了什么?”

    艾西亚一脸难堪,面红耳赤。房间里只有他一个人,他开始踱步,一想到刚刚不经大脑的呢喃,他就忍不住想用手捂住嘴。

    “我刚刚到底说了什么啊?怎么会……这么热?这个房间的空调是不是坏了?”艾西亚看了一眼空调控制系统,然后又开始踱步。

    9straywoif(迷途的狼)

    看着眼前露出犬齿的三四郎,凯伊隐藏在护目镜后的双眼,射出一道危险的视线。

    “你来干嘛?”凯伊的声音冷冷的。

    站在门口的三四郎完全不在意凯伊的不耐烦。

    他之后的十个小时都不用轮值,而交班后马上回房的凯伊,连制服都还没换下。

    一脸早知道凯伊会这么问的表情,三四郎自顾自地微笑着。

    连个警告都没有,三四郎满脸恶作剧,拉大嗓门说:

    “你那么想要知道的话,我就告诉你吧!”

    因为舰上人数增加的关系,所以居住区不只他们两个人。

    走廊另一端,许多人因为听见这突如其来的发言,纷纷从房里探出头。

    “首先,我想紧紧抱着你,然后亲吻你全身上下,一开始,你应该会很不愉快吧!所以我想应该要把你丢到床上,然后一边脱你的衣服,一边顺着你的性感带亲下去,如果到时你很有感觉的话,应该会伸手抱住我吧……”三四郎再次拉大了嗓门。

    凯伊没让三四郎说完,就把他直接拉进屋里。

    “你这个笨蛋!你到底在说什么?”

    凯伊一脸快气炸的模样,抓住三四郎的衣领。

    “我刚刚说得很清楚了。”

    三四郎打从心里笑出声,举高双手,一脸的无辜。

    他没有把力气花在替自己辩解,或说服凯伊松手。

    而显然已被惹怒的凯伊,则是加重手上的力道,虽然知道三四郎在装傻,但也很清楚三四郎并没有说谎。

    等到气力用尽,凯伊倒向三四郎。

    他知道三四郎所为何来,也默认了三四郎的想望。

    三四郎顺手把凯伊拉进怀里,他太了解凯伊的心思,所以什么也没说,他无意干涉凯伊的苦恼,也不认为他能帮上忙,就让凯伊去想吧!

    虽然麻烦,但三四郎最近突然变得很喜欢他们之间的激烈争执。

    “我该不会是个变态吧?”

    三四郎认真的自问道,但在凯伊听来就像在开玩笑一样,他转过头,护目镜下的眼透出一丝光芒。

    “艾西亚博士怎么样了?”他没忘记三四郎的任务。

    “我拜托莎多兰了。”三四郎若无其事的回答。

    面对三四郎的吊儿郎当,凯伊只能默默收紧手上的力量。他得花上全身力气才能放开三四郎。

    眨眼间,他已被三四郎狠狠压在门上。

    三四郎脸上写明了不想放过凯伊,压制着无言抵抗的凯伊,把凯伊禁锢在他的身体与门之间。

    “这就是凯伊的味道……”

    三四郎自得其乐的把脸埋在凯伊肩窝,自顾自地喃喃自语,感觉凯伊像离水的鱼,不断挣扎着。

    “你好香。虽然你好胜又固执,但是承蒙你的香味,我本来很累,现在却又精神百倍了。只要闻到你身上的香味,我就会感到安心,这到底是为什么?”

    听见三四郎的低语,凯伊心软了。

    “你这个浑蛋。”

    “你的教养真好啊!”

    一阵诡异的静默后,三四郎抬起头。

    凯伊没看到三四郎的苦笑,只是直视前方。

    “不管谁的味道都能让你安心吧!不论谁的肩膀都可以是你放松的所在,不是吗?即便是艾西亚博士,你也很乐意吧?虽然他不可靠,但是你对自己的强韧太有自信,就算对方必须依靠你的扶持而生,你也不在乎。”

    越过护目镜,凯伊那双美丽的眼终于看向三四郎。

    这一次,三四郎罕见地别开了视线,稍微思考过后,再次转回头。

    “应该是吧!”

    三四郎旁徨地看着凯伊,孩子气的咬着自己的唇。

    “但是我现在只有你而已。”

    像要看透这句话的重量似的,凯伊看进了三四郎的黑眸。

    凯伊知道三四郎不会用谎言保护自己,此刻眼神中电没有显示丝毫的动摇。

    凯伊轻轻叹了口气,垂下眼睑。

    “我的手……”凯伊低声暗示。

    三四郎松开了凯伊的手。

    凯伊稍稍让手腕的血液舒缓开,然后慢慢捧住三四郎的脸颊。

    三四郎也抬起手轻抚凯伊的脸颊,然后拿下了他脸上的护目镜。

    三四郎把脸埋入凯伊大开的领口,然后突然低声呻吟,因为凯伊刚刚咬了他的颈项。

    三四郎皱起了眉心。

    但那也是凯伊最后的抵抗,几乎像是力气用尽,凯伊把自己完全交给了三四郎。

    “我觉得,每一次跟你做爱,身上的伤痕似乎都会增加呢!”三四郎叹息着把凯伊抱上床。

    “这好像已经养成习惯了。”

    三四郎听见怀里的人的笑声,而凯伊转过头,舐去了三四郎颈上的血痕。

    “啊啊——”被三四郎从背后拥抱着,凯伊无法止住喘息他扬起头,沉浸在欲望当中。

    之前的冲击还留在他体内,他的手腕被三四郎束缚,他们把床单弄得一片凌乱。

    凯伊努力想调整呼吸,他可以感觉到背后一双灼热的眼,他缓缓地转过身,三四郎看着他,手掌不急不徐地滑过他汗湿的背脊。

    “还很难过吗?”

    他感觉到三四郎慢慢将体重压上来,他的胸日像是被堵住一样。

    三四郎沉默地看着他。

    避开了三四郎的眼神,凯伊轻轻地摇头。

    不管是三四郎的探询,或是凯伊的否定,他们的呼吸都同样急促。

    站着的时候还不觉得,但像这样被三四郎抱在怀里,凯伊会发现他们在体格上的显着差异。

    三四郎的身材结实,光是体重就胜过凯伊。这对凯伊而言,其实是种负担,但是凯伊并不在意,可以感觉到对方的重量及体温,才是最重要的事。

    他感觉到三四郎在背后用手指来回画圈,他的身体变得沉重,但他不想靠三四郎支撑,他试着抱住三四郎。

    “有点难过。”

    凯伊苦笑着,在三四郎耳边说。

    他的热情被挑动了,他听见胸口那停止不了的鼓动。

    他很清楚他想要什么,三四郎也同样了解。

    凯伊有点不甘心的等待着三四郎的手指,但三四郎没有动,就只是抱着凯伊。

    凯伊稍稍加重手腕的力道表示催促,但满身汗水的三四郎没有丝毫回应。

    面对这样的情形,凯伊怎么样都拉不下脸恳求,事实上,他也动弹不得,他能做的就只有痛恨燃起他欲望的三四郎。

    被欲望折磨,热气堵住凯伊的胸口,但他如苦行僧一般,只能继续忍耐仿佛没有尽头的痛苦。

    最后,凯伊连话都说不出来了,他用尽全力把自己推离三四郎的怀抱,感觉几乎要狠狠地摔在被单上,然后三四郎在那一瞬间醒觉过来。

    “你在干什么啊?”三四郎看着身下的凯伊,立刻收起了脸上的苦笑。

    他真的生气了。凯伊依循本能感觉到恐怖,反射性地想要逃开,但身体早被三四郎压制住,双腿也被往反方向拉开。

    “不要——”凯伊的叫喊渗入了些许痛觉。

    三四郎用大齿在凯伊大腿上留下了齿痕。

    “你想要,为什么不说?”

    三四郎紧紧抓住凯伊的双膝,他可以听见凯伊克制不住的喊声,毫不犹豫地含住凯伊的欲望中心,也刻意让凯伊听见他的吸吮声。

    “你该告诉我你哪里不舒服,还有你想要我怎么做。快点,不然难过的是你。”

    面对三四郎突如其来的激情,凯伊怎么样都没办法把欲望说出口,他一脸狼狈地看着三四郎。

    “三四郎……”

    “真正卑鄙的人,其实是你吧!”

    看着胆怯的凯伊,三四郎抬起头,安静地丢出一句话。

    “三四郎!”

    三四郎低下头,狠狠咬了凯伊一口,柔嫩脆弱的大腿内侧渗出了血丝,凯伊咬着唇,抵死不愿喊出声。

    三四郎的舌温柔地轻抚凯伊的伤口,凯伊则因为突如其来的疼痛微微颤抖。

    看准了凯伊慢慢放松,不再有反抗的意思,三四郎毫不犹豫的重施故计。

    三四郎分开了凯伊意欲合闽的双腿,将一条腿按上自己的肩头,接着拉开另一条腿。

    凯伊的柔软度简直可以说是为了三四郎发挥到极致,而三四郎则欣赏着眼前的风景。

    “真是赏心悦目啊!”

    听着三四郎彷佛嘲弄一般的口吻,凯伊闭上眼,脸上泛起红潮,想像自己此刻的模样,羞耻与屈辱促使凯伊紧紧咬住嘴唇,三四郎则试图拨开凯伊紧闭的唇。

    “不要这样,就算是骂我,你喊出声也无所谓,要哭就哭出声音来。”

    凯伊的眼睛张开一条缝,看见三四郎唇边缓缓浮起一丝带着残酷的微笑,那双上扬的眼,闪着从未见过的异样光芒。

    原来这个男人也有这么残酷薄情的表情。

    凯伊心中感到一股极大的震撼。

    但凯伊的思考也仅止于此,接下来为了追上三四郎的动作,他几乎耗尽全力。

    跟平常比起来,现在的三四郎就像另外一个人。

    他所熟知的三四郎,对他了若指掌,不会弄疼他,也会在触碰他身体的某个部位时,放松力量。

    但眼前的三四郎没有这么做。

    三四郎曾经说过对虐待式的性爱一点兴趣也没有,所谓的性爱,是要让自己快乐,也让伴侣快乐。

    不管是会让凯伊生气或讨厌的事,三四郎总有办法让他放下羞耻,享受一切。

    话虽如此,但三四郎还是可以清楚地分辨出欲拒还迎与打从内心的拒绝。

    看来,三四郎似乎已经决定到此为止了。

    三四郎在某些地方其实很保守,对势均力敌的凯伊,三四郎总能把持一定的礼节,大概因为从来没感觉到自己是被爱的,不论再怎么意乱情迷,他还是会意识到力量上的差异,所以他会留心不至真的伤了凯伊。

    激情,但不致暴力,三四郎总能抓到平衡点,但此刻却逐渐地朝诡异的方向倾斜了。

    三四郎的眼神与往常不一样。

    三四郎的感情,到底是在哪个环节上出了错?

    凯伊的指甲深深陷入三四郎薄薄的皮肤,三四郎几乎是一发觉凯伊的反抗,就马上加重压制的力道,亲吻着凯伊身上每个角落,在几个特别柔软敏感的地带留下齿痕。

    三四郎听着凯伊无法抑止的喊声,看着凯伊的身体,嘴角慢慢浮现一丝浅浅的微笑o

    但三四郎一开始的激烈爱抚,对凯伊产生了不可思议的影响。

    湿润的眼眸和带有浓厚情色意味的喘息,除了痛楚,凯伊也有了其他的感觉。

    与三四郎之间的性爱,每次都能让凯伊得到很大的满足,但因为体力的关系,之前三四郎都是点到为止。

    但是这次不一样。

    三四郎不温柔,只是一厢情愿地抱着他,从他身上得到快乐,但此情此景却已经让凯伊完全搞不清,三四郎到底是在挑逗他,或者是藉由折磨他,得到想要的快乐?

    三四郎有一点粗暴地以唇、指爱抚着凯伊的背脊、侧腹、手腕内侧这些敏感地带,凯伊似乎也在反应着三四郎,不由自主地扭动着腰。

    凯伊抑住叫喊,但三四郎却毫不留情地在他身上留下齿痕及爪痕。

    三四郎要的不只是单方面的拥抱,他的动作告诉凯伊,他同样希望被凯伊拥抱。

    慢慢的,凯伊习惯了痛楚,对贪求快感的月人来说,身体的苦痛与屈辱是可以转换为愉悦的。所以,凯伊用力挺起了背部,忘情叫喊,把自己埋在渴求与欲望中。

    三四郎覆到凯伊身上。

    尖锐的痛楚让凯伊想要逃走,但三四郎用力把凯伊拉到身下,抬起他漂亮的下巴,让凯伊的悲叫散乱在室内。

    凯伊用另一只腿勾住了三四郎,想要从三四郎的怀抱中逃走,但他的下半身却像已不属于自己管辖似的,与那个毫不留情侵入他身体的男人紧紧结合。

    凯伊被三四郎抱到膝盖上,双手被反扣在身后,他的身体找不到平衡点,只能任由三四郎深深侵入。

    “要找一个身高够高、身体够柔软的家伙当对象,才有可能干这种事吧!’’三四郎粗重的呼吸声在凯伊耳边挥之不去,一边笑着说:

    “这种体位不错吧?你应该不知道可以这样做爱吧?我是个笨蛋,直到今天才算真的抱过你。”

    “你在说什么……啊啊——”

    三四郎按下凯伊的头,狠狠地吻上凯伊的唇。

    “凯伊……凯伊……”

    换过一个又一个角度,三四郎压着凯伊的唇,就像催眠似的,一次又一次的喊着凯伊的名字。

    凯伊只能努力压抑叫声,保持最后一丝理性……

    他不愿再听见自己的叫喊,单单用_已失焦的眼,与模糊的喊声作为回应,表情也越发苦闷。

    “我变得很奇怪吧?明明不是会这样做的人,但是现在,我阻止不了自己。”

    三四郎说道,出乎意料的,表情带了些许苦闷。

    如他自己所言,三四郎毫不留情地在凯伊体内律动。

    看着凯伊因为他的动作而痉挛,三四郎心里明白自己会伤到凯伊,而这个认知顿时让三四郎不知所措。

    “怎么办?我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将三四郎的话反刍几次,凯伊才终于弄懂了三四郎的意思。

    这个男人在向我求救吗?

    凯伊相当混乱,眼前这个既任性又让人气恼的男人,阻断了凯伊的思考,他的脑中像覆了一片迷雾。

    凯伊忍不住有些至气。

    他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毫不保留地暴露在他人面前,不论是身体或心理;也从来没有像这样与人紧紧相拥。

    而三四郎到底在想什么?他想听我说什么?或者他想要我对他说什么?

    “凯伊——”。

    苦涩的言语堆积在胸腔,三四郎的欲望完全没有获得纾解。

    凯伊知道三四郎身下的灼热大概接近疼痛般地想要他,光是用身体,就可以感觉到三四郎的欲望。

    “凯伊,再这样下去,我会弄伤你的。”

    三四郎说,语尾甚至还透着一丝不安。

    凯伊的唇扯起了一丝笑意,听见三四郎的忧心,反而有些想笑。

    这个男人一直挂在心上的,原来是这种无聊事。

    “我并不十分在意。”

    凯伊舐过干裂的嘴唇,找回了声音。

    “凯伊?”

    听着三四郎像个孩子似地叫唤他的名字,感觉三四郎努力压抑自己的欲望,凯伊就像在诱惑三四郎一样,慢慢地闭上眼。

    “没关系……我想要被你弄伤……”

    凯伊絮软又带些嘶哑的声音,彷佛叹息一般的告白,瞬间让三四郎变了脸色。

    “可恶——”

    三四郎再次狠狠地在凯伊身上留下齿痕,心里明白那股流窜在身体里的,是名为愤怒的情感。

    三四郎想杀了他吧?那种扎实的痛楚,让凯伊不禁弹起身体。

    但那彷佛被针刺的疼痛感只有一瞬间,远在凯伊的身体产生反应以前,痛感已经消失,下一刻,他被三四郎粗鲁地紧抱在怀中,彷佛要阻断他的呼吸。

    他全身承受三四郎火热的身体,唇齿被三四郎的舌尖撬开侵入,三四郎的长发垂散在肩上,因为汗湿而紧贴在胸前。’

    这样的景象同时挑动凯伊的欲望。

    三四郎不断在凯伊身上留下齿痕,随着汗水滑下背脊,三四郎的律动速度也越来越快、越来越激烈。

    带着喜悦的悲喊出声,凯伊失去了意识。

    凯伊感觉到空气中的微妙波动,慢慢地睁开双眼。

    他的头很重,缓慢起身,试着在幽暗的卧房内找出祸首。

    那个家伙站在门前。

    “三四郎?”

    凯伊的声音有些嘶哑,而那个彷佛与黑夜融合在一起的男人挺直了背脊。

    凯伊确定听到了他咋舌的声音。

    “怎么……”凯伊还没把话说完,就被一阵呛咳打断了思绪。

    “你刚刚喊得太过火,现在应该很难出声吧!”

    三四郎没有回头,背对着咳嗽不止的凯伊。

    “你的腰也很难过吧?再休息一下吧!t,

    凯伊知道自己大概全身都布满了瘀血,有些地方甚至渗出了血丝,抬起手还可以看见三四郎留在手腕上的指痕,其他部分,他还没有去确认的勇气,不过应该都差不多吧!因为感觉很痛。.

    他知道三四郎的犬齿跟撩牙没两样,所以当看见身上的伤痕时,凯伊不自觉地皱起眉心。

    一整晚,他都被三四郎要求许多强人所难的姿势,所以现在身体每个部位都隐隐作痛,随着时间流逝,那种痛楚越来越清晰。三四郎从来没有这样抱过他。

    那样的爱抚,与身上的伤痕……凯伊只觉得整件事就跟作梦一样地不可思议。

    凯伊叹着气,拨开脸上汗湿的头发,就算身体酸痛,凯伊还是勉强撑起了身体,看着三四郎的背。

    他的衣着整齐,看起来像是要离开,似乎是趁着凯伊昏迷时打理好的。

    凯伊皱起了眉头,他应该没有睡着吧?感觉上,他失去意识并不久,从身体的状态推测,他应该很快就恢复意识了。

    不过就算他已经清醒,感觉还是很难下床,因为他还沉浸在之前的快感里。

    而无论如何,在他与对方甩脱交欢的快乐以前,他们应该要一边假寐,一边充分享受怠情的快乐吧?然后才慢慢回到日常生活步调。

    至少不是像现在这样,做完后马上把衣服穿好,蹑手蹑脚的准备离开。三四郎以前不是这样的人。

    凯伊察觉了三四郎的不安,试着坐直身体,想要叫他。

    “凯伊。”三四郎没有回头,沉着的语调完全没有以往吊儿郎当的模样。

    “我想要变得更强。”就像在自言自语似的,三四郎长长地吐出一口气,肩线略为起伏,没有绑起的长发披散在肩上。

    凯伊第一次看见这样的三四郎,彷佛光是抬起肩膀都是万般困难的事。

    与其说凯伊惊讶,还不如说不安,他撑着身体,茫然地看着三四郎的背影。

    “你不觉得这个地方怪怪的吗?”

    面对突然改变话题的三四郎,凯伊皱起眉头,没有搭腔。

    “感觉很令人烦躁,但是我不知道为什么。”三四郎没有转过身,迳自说道。

    他到底想说什么?被三四郎搞得头昏脑胀的凯伊,努力想弄清楚三四郎的心思。

    他知道问题的症结,也感觉到了,就算真的成为搭档,这样的问题也还是会发生。

    但三四郎到底是怎么了?他在暗示什么?为什么他会感到不耐?

    赶在凯伊的脑袋被问号塞满以前,三四郎开口了:

    “我不是那种沉着冷静型的人,不过死皮赖脸的程度也不低啦!只是我开始有一点被那种感觉牵着跑了。”

    三西郎停顿下来叹口气,让室内的感觉更加沉重苦涩。

    “真是差劲透顶。”

    “三四郎?”凯伊逐渐不耐,叫唤三四郎。

    “怎么了?你还好吗?”像是回应凯伊的呼唤,三四郎终于转过身。

    三四郎看起来还是一派冷静,也让凯伊一时想不起来自己要说什么。

    他意识到自己刚刚才限三四郎做过爱,脸上泛起红潮,狠狠地瞪了三四郎一眼,但三四郎并没有立即做出回应。

    “光是看着你,我就很想动手。”三四郎话中的不安定感,让凯伊顿时觉得不安。

    “我实在很讨厌那样,硬是在你身上做些乱七八糟的事,那只是暴力,会让你痛、会伤害你。我根本不是好男人,一直到现在,我还是觉得我做错了。爱你的方式有很多种,我不该选择会伤害你的那一种。但你知道吗?我却得到很大的满足。”

    “那是因为我……”求你那么做?凯伊几乎要脱口而出,但最后却无法在三四郎平静的视线下继续把话说完。

    “痛不痛苦是我的事,你该不会想要自己扛起责任吧?不管你做了什么事,不管你有多么恶劣,都是我引起的。”

    三四郎彷佛感觉不可思议的看着凯伊。

    “就算你抱着我说我爱你,我也不会被冲昏头,而且我无意跟你讨论爱不爱的问题,如果你因为这样而产生了奇怪的感觉,我会把你的嘴撕开。”

    体认到三四郎是认真的,凯伊胆怯的眼神映入三四郎的眼中。

    他不懂三四郎到底要说什么,也不想知道,只是不明白三四郎为何要说这种话刺伤他?

    “我没有拒绝你,不是吗?那不就是你想要的吗?”

    凯伊没有一丝一毫的惊慌,但心底却还是满满的疑问,他对三四郎的想法一点头绪都没有。

    三四郎这才将视线投射到凯伊身上。

    “拜托你不要装出那种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好不好?要是我现在对你动手,我不可能就这样放你逃开,你知道吗?”

    尖锐的话自三四郎嘴里说出,但三四郎的脸色和缓了些。

    “你不知道这事有多严重,如果我食髓知味怎么办?万一发生了更可怕的事,你要怎么办?”

    凯伊不知道该怎么应付三四郎的疑问,他从来没有想过那些……直到现在。

    三四郎自嘲似地咧了咧嘴。

    “如果只有你想要那样,我大概只有忍耐的份吧!但是如果我也想要,你觉得我们两个人,谁会是喊停的那一个?”

    三四郎对瞠目结舌的凯伊笑了笑,往门口走去。

    “在你身边不是难事,但我是不是靠你太近了?”

    三四郎停下脚步,转头再看了凯伊一眼。

    房门发出了机械音,逆光下,凯伊看不清三四郎的表情。

    “总而言之,我发觉我似乎没有自己想的那么坚强。”三四郎温柔的说。

    “三四郎?”

    “我不会逃走,但是我需要一点时间。”

    “三四郎!”凯伊只能唤着三四郎的名字。

    三四郎看着凯伊,嘴角微微地拉出一丝微笑

    走出阴暗的房间,三四郎踏上外头明亮的走廊,像是要隐藏自己的表情,迅速背转过身。

    “我还真的有点怕你。”

    在房门关上之前,三四郎留下这句话。

    三四郎的声音在房间里盘旋许久,似乎不肯散去,坦他已头也不回的消失在门的另一边了。

    深红

    “啊呀,三四郎,你把那个拿起来啦?”

    莎多兰略为皱起了眉心,一脸意外地看着正在把耳饰形状的通信仪推出耳壳的三四郎。

    “真是的,明明就很适合你。”

    偶尔她会在三四郎那一头与他粗鲁气质并不相称的墨黑色长发里,看见通信仪反射光源发出的金属光亮,现在消失了,反而会觉得怪。

    “又不是非得戴在身上不可,我一直觉得怪怪的,烦死了!”三四郎的不耐烦通通写在脸上,看起来很不高兴。

    “耳环这种东西,从以前就是男人的饰品之一唷!除了装饰以外,也有很多人拿来向情敌示威。”

    后半句话让三四郎的眉心皱起。

    “三四郎终于变成凯伊的东西啦?真不愧是凯伊哪!我一觉睡醒,他就搞定了。”

    “你在说什么啊?什么搞定了?”三四郎没好气的睨着莎多兰的灰色眼眸。

    “钦,凯伊应该知道这个耳饰的由来吧?”

    “拜托!你觉得我有那种闲功夫吗?”

    三四郎边碎碎念,边和耳朵上的通信仪缠斗,他本来就没有什么耐心,一直拿不下通信仪,更是让他跳脚。

    “妈的!这个是要怎么样?死都不下来就对了!”

    “喂喂喂,你那样乱搞一通,只会把东西更往里头推吧?你干嘛跟个小东西计较啊?”莎多兰站起身,帮三四郎把通信仪移出来。

    配合莎多兰的身形矮下身,三四郎皱起了眉头。

    “声音会混在一起啦!外面的声音跟凯伊的声音在我的脑袋里打架,不过奇怪了,凯伊的声音到底是从哪里来的啊?”

    莎多兰停下手上的动作,一时之间呆愣住了。

    三四郎身上装的是受信机,发信机则装在凯伊身上。这个设备的目的是就算搭档睡着了,还可以让对方找到人,在紧急状态中,只能靠这个小东西彼此沟通。

    “你不觉得这跟凯伊的能力有点像吗?”

    对其他人的举动都了然于心,就算不想,也都能听见四周所有的声音,周边所发生的一切全部会不假思索地流入他的意识中,最后乱成一团,连自己到底听见什么都分不清楚。

    三四郎像是要让耳根清静一点,闭上了嘴。

    他本来就不是那种耐得住口的人,为了想要听见凯伊听见的声音,他才会沉默。仔细想想,这样专注于倾听的动作,他还是第一次呢!

    凯伊的脚步声,还有呼吸的气息传来,麦克风的收音效果不错,连这点小声音都抓得很清楚。

    三汹郎吓了一大跳。

    “你听得到?”

    声音渐渐微弱了,三四郎对着莎多兰点点头,闭上了眼睛。

    “凯伊现在正在走路,啊!他转弯了,那个走廊听起来还真长。他跑到哪里去了啊?他是机器人吗?怎么走起路来,声音都没变化?”

    闭上眼睛,感觉会更加敏锐清晰,好像他可以透过凯伊掌握到外头的风吹草动。他似乎可以感觉到凯伊的视线,动作流畅彷佛行云流水。

    凯伊的脚步声与一般人不太一样,要是没有与他紧密连结,其实很难听出来。对三四郎来说,这是相当新鲜的体验。

    接着,他听见凯伊的脚步声乱了调;凯伊站稳了脚步;凯伊把手支在墙上。

    “那个家伙……”

    感觉到凯伊气息摒住了,似乎正伺机而动,三四郎嘴里念念有词,一边继续感知凯伊的动静。

    就算没有亲眼看见,他也知道凯伊靠在墙上,四周没有其他人。

    凯伊正独自一人忍受着莫大的痛苦,但他从来不愿意承认痛苦,依然顽固地要继续执行他的日常勤务。

    凯伊小心地吐出气息,继续往前走,像是对那一瞬间输给了痛楚的自己发脾气,凯伊的脚步声一下子变得锐利强硬……

    “用揍的我也要把他压回床上去!”

    三四郎几乎暴跳如雷,从椅子上跳起来,准备去把凯伊逮回来。

    就在三四郎的双脚落地之前,门突然自动打开了。

    “把谁压回床上去?”

    三四郎瞠目结舌。

    “怎么了?”沉稳的语调、压抑着抑扬顿挫,会这么冷然地说着话的人,也只有凯伊了。“怎么了?找我什么事?”凯伊没有停下手上的工作,连头也没回,只在回头上应答。三四郎跨坐在椅子上,下巴靠在椅背上,看着凯伊的侧脸。本来就很讨厌他人目光的凯伊,在三四郎的视线

    下逐渐烦躁起来。三四郎还是什么都没说。他很挂心凯伊,也能了解凯伊的痛楚,但他不想让凯伊难过。“你打算怎么样?”“嗯……”瞥见三四郎的视线,凯伊轻轻碰了已经红了的耳朵。“我忘了。”凯伊边说边离开了座位。三四郎哩识到凯伊出乎常人的迟钝。

    “喂,等等,这个我来就好。”像是想起什么似的,三四郎站起身。

    凯伊的脸上出现警戒,但他什么都没说,只是把手上的状况交给三四郎处理。

    以一个技师的眼光看待眼前的发信机,那东西的光亮根本是为了要提醒人它的存在,放在凯伊身上有一点招摇,太过挑逗……不过话又说回来,那不过是个发信机罢了。

    看着凯伊像跟自己的身体有仇似的,硬把机器塞回耳朵里,三四郎默默地反省自己。

    “喂,你这样会弄伤的。”

    “我不在乎。”

    三四郎说话的声音,与凯伊的声音同时灌进耳朵里,三四郎皱起了脸。

    “三四郎?”

    “没什么,没事。”三四郎慎重地抓住其上的红宝石,把通信仪拔了下来。

    凯伊皱起了眉头,压下那种像异物拔离身体的感觉,彷佛有东西被拉开了。

    彷佛在惋惜那颗消失的红宝石,红色的血滴缀饰垂在凯伊的耳朵上。

    “声音都叠在一起了。”

    凯伊马上知道三四郎想说什么。

    “这个东西真难用……”

    “的确是。”

    “你不觉得这东西跟你的感觉很像吗?”

    凯伊用沉默代替回应。

    没有理会那双银色双眼里复杂的情绪,三四郎矮下身,指着自己的耳朵。

    “帮我拿出来。”

    叹口气,凯伊用修长的手指卷起三四郎艳丽的黑发,似乎是觉得痒,三四郎编着脖子,小声地咋舌。

    “弄坏之前,再试一次比较好喔!’’

    “什么东西?”

    “我们的身体嘛……”

    “不要开口就讲这种蠢事!”

    “所以那时你才那么热情吗……痛!”

    三边郎一边惨叫,一边对抓住他耳朵的凯伊皱起了脸。

    “你跟红色最配,那个时候的颜色弄掉会比较好吧?”

    “哪个时候?”

    听到凯伊带点催促的温柔嗓音,三四郎老实地深思了起来。

    “就是你高潮的时候——”话还没说完,三四郎就问到一边避难去了。

    像看见老鼠的猫一样,凯伊当场跳起来,准备要修理三四郎一顿,但还是手下留情,坐回自己的位置。

    “干嘛啦!我是在称赞你耶!”

    三四郎有点像汪汪叫的小狗朝凯伊抱怨着,同时认真地考虑,下一次要试试凯伊身上那太过鲜艳的深红。

    他想要用耳朵听、用身体试,也想要尝尝那味道。

    三四郎根本是个没有学习能力的男人,像孩子一样,既天真又无谋。

    对凯伊而言,三四郎是个没有定数的挑战。

    《全书完》

    青之轨迹之三:水晶王冠2by久能千明

    1、舰桥--紧急集合

    「搞什么,把人叫来的那位仁兄自己没到啊?」

    比集合时间稍晚入座的三四郎扫过舰桥一眼,不太服气地用鼻子哼出两声。

    「他刚刚都还在的。不知道哪个选拔候补急着要找他,把他叫出去了。」

    站在门口武官席的莎多兰回答道。而三四郎在得到解释以后,也没有继续杂念下去。一脸无聊的,三四郎也在武官席落了坐。

    而就在等待三四郎入座的这段时间内,莎多兰环视在场的众人一眼。武官席有三四郎与莎多兰,文官席则对应武官席,有凯伊与罗德。

    而召集小组召开这一次紧急会议的,则是近卫凯。

    「那么,这样应该就全员到齐了吧。」

    虽然,拥有小组指挥权的应该是全组中最为年长的文官?罗德,但是因为性格的关系,发言的多半都是莎多兰。除了公开场合以外,罗德几乎是完全让莎多兰代替他发言;他自己,则是理所当然且若无其事地站在莎多兰身边,把自己放到辅佐的位置上。

    只要看到他们两个,任何人都可以马上明白,所谓「搭档」的组合,在那两个人之间,是怎么样的契合与互相信赖。文官与武官在职务上的差异,在那两个人之间,几乎可以说是完全没有影响。

    要是以个体来说,他们原来拥有的并不是什么大不了的实力。连专门都称不上,想要找到能够取代他们的人,也不是特别的困难。但是当他们结合在一起,成为一组「搭档」,一切就都不一样了。

    --最低限度,就该像他们那样。

    「在这边心浮气躁也没用啊,放松心情等他来就对了。」

    莎多兰说。她对着站在三四郎身后,迟疑着自己该不该进入的艾西亚微笑了一下,要他赶紧坐下。然后,莎多兰拉过罗德。

    「他们还在吵啊?」

    「好像是吧。之前啊,那个家伙被搭个腔就很高兴了呢。」

    透过通信设备交换意见;罗德耸耸肩,而莎多兰则一脸的不高兴,连眉头都皱在一起了。

    「喂,你不觉得船上最近的气氛都怪怪的吗?凯医生说了那些话,最近又发生了这么多事……」

    「的确。我是可以理解他们的压力所从何来;在这种不习惯的航宙船里头,他们还得想尽办法在选拔之中脱颖而出……不过,最近可就不只是口角事件增加这么简单而已了。」

    「三四郎,你怎么想?」

    抬眼,看着眼前的莎多兰。盘腿坐在椅子上的三四郎连头都没有抬起来。

    「连那种地位教养不如他们的家伙都懂得让路;那些家伙是怎么样?连在走廊上碰到了都可以互相骂开。」

    莎多兰的抱怨,连三四郎都点头。他自己之前就因为行商的关系,所以搭乘过各式各样的宇宙飞船。像这次如此的航行,还是他的第一次呢。

    「像这次的冲突,那些家伙根本就是不得要领嘛,连怎么吵架都不知道。他们就只知道挥动手脚而已,那根本就是小鬼们的吵架。真是的,只要靠近那边,就会有大麻烦。」

    在航宙船里头,争执发生的频率越来越高了。

    一开始,她还不认为这有什么。只是气氛怪怪的而已嘛;但是,一些零零星星的小争执慢慢地变了质,然后,口角与争执的情况就越来越扩大,现在连暴力冲突都时有所闻了。

    到目前为止,学者们都还是用头脑决胜负。他们之间的争执,很多都是因为脑袋里头的东西引起的;在某种程度上,这比佣兵们之间的争执还麻烦。

    争执的双方往往都不是那种惯于争执的人种。所以,他们也不知道应该怎么样平息他们之间的争端。也就因为这样,争端往往越演越烈,甚至在争执的双方间都留下阴影。这样也就算了,之后衍生出来的种种后遗症,才真的是麻烦得一踏胡涂。

    莎多兰耸了耸肩。

    身为小组里头唯一的军人,如果要她出手的话那当然是不成问题。但是,这一次,她头一次必须担任仲裁的角色。那些家伙根本讲不出什么象样的理由,明明本来应该具备所谓知性的学者,在那种状况下,就只会脸红脖子粗地互相对骂而已,而她呢,就只能呆站在一旁。

    「那些家伙越来越焦躁了。但光只是这样,我们也不能说些什么。凯伊,你怎么看?」

    莎多兰一边想,一边把视线投向凯伊的背部。而在场众人的视线,也随着莎多兰的话语,一起集中到凯伊身上。仿佛是受到无言的催促一般,凯伊慢慢地,把椅子转回会议桌前。

    「我没有搭乘过其它航宙船的经验,所以我无从比较起。但是,他们的争执频率的确是太高了点,我认为这一点是无法否认的。」

    「你拥有透视人心的能力;就你而言,你觉得如何?」

    看着莎多兰若无其事地提起凯伊最感冒的话题,罗德缩了缩脖子。

    在某些地方与三四郎相似的莎多兰,有时候说起话来,真的只能用有欠思虑来形容。甚至是对着那些比较纤细的人,莎多兰也还是那么直来直往。

    但是,凯伊并没有表现出罗德所担心的那些反应。

    「我的能力比较偏向受信方面;事实上我在这个部分的能力也称不上是优秀。我的能力也不是对谁都可以百分之百发挥,就我所知,如果不是我关心的人,我的能力也不太有用。跟莎多兰一样,我对船内气氛的怪异其实不太有感觉。」

    凯伊的说话,可以说是完全缺乏所谓的抑扬顿挫。而听完凯伊的陈述以后,莎多兰对凯伊点了点头,没有继续穷追猛打下去。她把她的一头红发整个拨到耳后,然后,她对艾西亚露出了一个艳丽的微笑。

    「小朋友好像没有怎么被这种气氛影响到喔。你可是最年轻的学者呢,真了不起。」

    莎多兰本来就是一个美女,而且,还是美得很有魄力的那种。在那样的笑容下,艾西亚连说话都显得语无伦次了。

    「啊,因为三四郎在……因为有他在,所以我……」

    听见那样的回答,莎多兰略为睁大了眼。她的嘴角拉起了一丝微妙的弧度,而那双美丽的眼,明显地带着些许坏心眼。带着一些暗示意味地,莎多兰睨了三四郎一眼。

    「看起来很可靠嘛,我有点吃醋啰。」

    被莎多兰这么一说,艾西亚才意会到自己刚才说了什么。他的脸一下子就红了起来。

    「妳就饶了他吧。小弟的意思是,如果我紧跟在他身边的话,根本就没人敢接近他啦。」

    那些学者都知道,三四郎原来的职业,根本就可以说是一个危险分子。不管他看起来再怎么理性,那些学者都不会不要命地去接近他,与他所保护的艾西亚。

    像是觉得很有趣似的,莎多兰噘起了嘴。

    「什么啊,真无聊。」

    「什么真无聊,要是这么简单的话,莎多兰妳不会来试试看啊,就当作打发无聊的小菜嘛。」

    「什么啊,三四郎,你这个没出息的家伙。跟这么可爱的小弟粘在一起二十四小时,你不会连出个手都没有吧?」

    「要是每个人来我都要发情一下,那我的工作还要不要做啊!我没必要连这样都要出手吧?」

    冷淡地哼了两声,三四郎这一次把矛头对准了艾西亚。而,对艾西亚而言,三四郎突然把脸转过来,对他而言实在是太过刺激了……光是看到那张精神饱满的俊脸,他就觉得自己快飞上天了。

    「小朋友,那个家伙真的没对你做什么吗?如果有的话,要赶快来找大姊姊商量喔,这个没有什么好丢脸的。」

    「真、真的没有。」

    听着艾西亚语无伦次的回应,莎多兰露出了一个怎么样都不肯善罢干休的表情。丢过一个完全是恶作剧的眼色,莎多兰嘴上还不肯饶人。

    「啊呀,那真是太可惜了。要是有像这样的美少年找我商量事情的话,那该有多好啊。但是,你要小心三四郎喔。这家伙可是披着羊皮的狼呢,你可不要被他这张什么都不在乎的脸给骗了,你啊,要是靠他太近的话,他会用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把舌头伸进你的嘴里,只要你一个不小心,你就会发现自己已经怀孕了。」

    「怀、怀孕?」

    「妳就饶了他吧,小弟所受的性教育,大概只有教什么是雄蕊、什么是雌蕊啦。要是这位洁白无瑕的少爷把妳的话都当真了,那怎么办啊。」

    听着艾西亚一下子拔高了的嗓音,已经脱力的三四郎,扫兴地开口阻挠努力憋住笑意的莎多兰。

    「妳一下子说我会对他出手,一下子又说艾西亚应该多多提防我,再不然就说妳要亲自出马牵制我;请问妳现在到底是要我怎样啊?」

    「最好都要啊,很好玩嘛。」听着眼前两人的一来一往,艾西亚一脸复杂地,看着三四郎与莎多兰。

    如果三四郎一直在我身边,那该有多好。偷偷地瞧着三四郎。虽说他并没有什么不舒服,但他还是不由自主地抚着胸。

    说实话,只要有三四郎在他就不会害怕了。一个人胡思乱想着,艾西亚藏起了自己已经红透了的脸颊。

    同样被莎多兰调侃,三四郎就几乎没有被莎多兰影响,他甚至没有怎么理会莎多兰……相对来说,自己的惊慌失措,便显得滑稽了许多。

    的确,因为三四郎的关系,所以没有人敢靠近他,这是事实。但是,他之所以会那样说,主要还是为了澄清莎多兰暗藏在话语中的疑心……

    看着眼前的三四郎正在与莎多兰愉快的谈笑;怎么说呢,虽然三四郎与莎多兰都提到了船舱内气氛恶化的问题,但是,他们却都没有怎么受到影响。

    艾西亚偷偷瞧了三四郎一眼,然后转过头。三四郎先生,今天似乎没有把头发扎起来呢。

    看着三四郎将他的一头长发随意地披散在身后,艾西亚只觉得不可思议。平常的三四郎总是用一条皮绳将他的一头长发绑住。但是,今天那条皮绳却没有出现。三四郎的那一头黑亮滑顺的长发就这么流泄在他身后,几掠桀傲不逊的发,乱七八糟地翘来翘去。

    他怎么了呢?……虽然,这样的感觉也很适合他。

    以他的性格来说,不要说是艾西亚,每个人也都猜到了,三四郎八成是在哪里摔了一跤吧。三四郎那头散在身后的艳丽长发,就这样随着他的动作而不时地波动起浮。对艾西亚来说,那是一种很奇怪的感觉。

    不过不管他有什么想法,他都只能坐在这里。

    稍微抬起了头,就躲在顺势伸展筋骨的月人文官身后,艾西亚偷偷地叹了一口气。

    没有理会艾西亚的烦闷,莎多兰与三四郎正继续着他们之间的你来我往。

    「真是的,我可是很喜欢莎多兰的喔。哪天妳当了舰长一定要雇用我啊。不论是公事私事我都很有用的,所以,妳一定要把我买下来喔。」

    丢过一个大少爷般的表情,三四郎又把自己的头发整个梳拢上去了。

    「不要再耍嘴皮子啦。真是的,我也想象你这么帅好不好,一想到这个喔,我就一肚子火。」

    就在莎多兰发话的同时,门也跟着打开了。近卫凯出现在众人面前。

    瞬时在场众人的视线,一下子就集中到了近卫凯的身上。高高的个子、黑发,加上一张东洋味十足的脸,近卫凯马上就获得在场众人的目光。

    相对于披散在肩头的长发,他的短发是一派的服贴;相对于那明目张胆的辛辣视线,他脸上那一附细圆框眼镜则蕴满了理智的感觉;相对于那总是胡乱套在身上的T恤,他寄在身上的则是整齐笔挺的政府高官制服。这就是三四郎与近卫凯的差别。

    除了年龄以外,真要讲起这两个人之间的差别,那实在是多的数不清了。

    但是,那个盘腿坐在椅子上的精干男人,与那个理所当然地进出于中央,一派惯于指挥的近卫凯还是令人感到惊异的相像;甚至那种相像的程度,已经到达会让人浑身不舒服的地步。

    而三四郎在莎多兰与罗德不着痕迹的眼色以后,一脸不悦地重新坐正了。艾西亚则是看着三四郎,兀自地不安。

    而凯伊的紧张虽然完全没有让任何人发现。但事实上,他比谁都更强烈地意识到三四郎与近卫凯。对他而言,他对这对双胞胎的戒心,比任何人都强烈。特别是现在。

    真正不在意的,恐怕就只有本人而已。

    「让各位久等了,我们开始吧。」

    确认了到场人数,最后近卫凯向凯伊笑了笑,然后在自己的位置上落坐了。

    「请容我先向各位致上谢意。我带来的这些人给各位添了很多麻烦,我也为各位平添了许多超出勤务范围的工作,对这一点,我感到非常抱歉。这一切都是我管理不周的关系。」

    「你如果真的这么想的话,就请拿出一点很抱歉的样子来可以吗?摆什么架子啊你。」

    没有理会三四郎的发言。近卫凯继续把注意力放在手边的文件上。

    「目前,因为名誉遭到毁损而提起的诉讼申请共有十四件,有一堆人建议我们应该回航。出现失眠、不明原因的不适、幽闭恐惧症、夸大妄想、被害妄想等症状而希望能够进行咨询的人,在我的诊疗室门前排出一条长龙,也托他们的福,我连吃饭的时间都没有了。」

    停顿一会儿。近卫凯推了推眼镜,小声地叹了一口气后,整理了一下手上的文件。

    「外伤的部分,殴伤有三十二件、擦伤有二十七件。连严重到骨折与其它必需接受外科手术的伤都有。这是目前我正在进行治疗的外伤部分;从启航到现在时间不算长。很难想象在这短短的时间内,情况竟然会恶化到如此地步。如果把没向我报告的事件数量也算进去的话,实际上争执发生的状况,已经比我手上的数据多出好几倍。而发生争执的原因几乎都是一些鸡毛蒜皮的小事。虽然向各位征询有些不合体例,但我还是想请教各位的意见。究竟为什么会发生这种情形;在座的各位,有没有人发现了什么蛛丝马迹?」

    凯医生抬起头。而在座的小组成员则是一片沉默。一会儿以后,罗德开口了。

    「我们刚刚也才在讨论这个问题。我自己没有这个经验,莎多兰也没有。连经验最丰富的三四郎都没有遇到过这么险恶的状况。」

    「是吗?那凯伊你呢?啊……对了,这次是你的处女航。」

    「对凯伊还真是熟悉啊。」

    「那家伙说什么处女航的,听起来真不舒服。」

    虽然是悄悄话,但是莎多兰与三四郎的交谈内容还是传入了在场每个人的耳朵里。但近卫凯一派毫不在意的模样,罗德也轻描淡写地把这个略带些恶意的玩笑话给岔开;在场的所有人当中,真正受到影响的,就只有艾西亚了。

    而身为当事人之一的凯伊,又是抱持着什么样的想法呢?

    「不论是一般的刀子、手术刀,或是作业用小型雷射枪以及燃烧器,所有的危险物品我都已进行回收保管的工作,而那些人应该也已经冷静一点了。到目前为止,我们都给了这些候补人员相当的自主性。但是,今后会朝加强管理的方向前进。」

    漂亮地推进话题,近卫凯再一次地把视线放回眼前的文件上。

    「我在接受这个任务的时候,曾经想调阅过去的相关纪录,但是我却找不到类似的纪录。也就是说,这次的选拔方式是前所未见的。」

    「您说的是一边航行一边选拔的这个方式吗?」透过不透光的护目镜,凯伊看向近卫凯的方向十分唐突地开口了。

    完全抹煞掉抑扬顿挫的嗓音、僵直的背脊;然后,无懈可击的服装。凯伊外围的气息依旧没有柔软的余地,也没有人能够看穿、猜透他的心思。

    无视于凯伊的僵直。近卫凯点了点头。「是。」

    「所以,所有在这个状况里头的不自然,都是打从一开始就存在的。对于这一点,当局的解释是什么?」

    「如果是选拔候补的压力问题的话,当局只交代要好好处理而已。如果事态很紧急,我们也得设法深入了解。」

    混杂了些许的非难意味,近卫凯径自维持着自己一贯的悠然自得。

    泰然自若的凯,与像是一阵风的三四郎,有着显而易见差异的两个人,事实上,在不轻易为物所动的这一点上,则相当地相似。

    「那么,医生您怎么想呢?」

    发问的凯伊,完全是用一种公事公办的语气说话。推了推眼镜,近卫凯把视线转移到航宙船外的宇宙上。

    「……我认为,这应该是一种实验。」

    「实验?」在场的众人,一齐挑起了眉。

    「不管再怎么紧急,让五十名候补在船里头进行最后资格的选拔与确认,都是超出常轨的做法。到处都是争执,谁都会认为这是当局故意造成的结果。」

    「所以,您认为这是实验?」

    罗德问道。代替在座的众人,他提问的口气带了点些许怀疑的意味在。而与其说他们不愿意相信这件事,还不如说,他们根本就不认为会有这样的事发生。

    但凯伊还是不为所动。

    「关于闭锁空间内的压力累积相关研究,已经有很长久的历史了。不管是集团或是个人压力的研究,都已经累积了相当的成果。虽然目前为止还没有哪一个研究可以提出一个结论来,也就是说,不论到什么时候,这都是一个值得探讨与研究的课题。」

    「那,会是谁在这艘船里头进行这样的研究呢?」莎多兰歪了歪头。

    「没错,这样讲起来的话,这艘船的状况其实非常适合进行这样的实验。不论是规模、人数、成员来讲都是。只要在之后以人为的方式加重压力,然后在争执发生以后从旁观察就可以了。」

    「但是,这样还是不够说明现在的这个情况啊。进行这个研究的是一个人还是很多人,为什么要选择学者当作实验的对象,这都是问题。学者们之间起争执冲突的理由形形色色,要是扣掉比较异常的几个事件,其实是没有什么共通点可言的。也就是说,要怎么样才能以人为的手法促使这些争执与冲突发生?如果说,不用什么特殊的机器或是药,就这样几十个人,可能造成目前这样的情况吗?」

    「不,话不是这样讲。」在近卫凯开口之前,凯伊就先对莎多兰的质疑提出了答案。

    「没有共同目的的集团,更能够分离出强烈的个性。选出这样的人类,并在这些人身上按照自己的需要施加压力;之后,就只要在旁边等着波纹扩大就好。」

    「怎么会没有共同目的,那些家伙在取得最后的资格后,就可以搭乘这艘船前往∑-23吧。」

    三四郎的视线,一下子就投射到了凯伊身后。

    「那是『候选人』里头,属于个人性质的目的。而不是『他们』的目的。」

    很流畅,一点窒碍都没有的回答。顺着光线明灭而产生金属光反射的护目镜,整个地遮住了凯伊的表情。

    看见三四郎几乎可以说是抱歉的表情,凯伊的视线一下子就转到手边的通讯器去了。除了任务以外,三四郎几乎完全无法从凯伊的嘴里,听到一字一句的关心话语。

    「这样的话,我们要怎么做才好呢?凯医生,您对这一点有没有什么看法?」

    「比较麻烦的是,我们要怎么把凯伊所说的那些具备『强烈个性』的人找出来加以隔离。其实这样是有点本末倒置了,但我认为还是先把这边的事情先处理完,再去考虑怎么找出真正的煽动者比较妥当。」

    「最快的办法就是下令全员禁足嘛。」

    「三四郎,你那样太乱来了啦。孤独会强化压力,等到最后爆发起来的时候可就不得了了。」

    「莎多兰说的没错。如果我们的态度太过高压强势的话,会产生许多不必要的不平与不满。在对方的情绪还不十分平稳的时候由我方加以刺激,并不是解决问题的方法。」

    听着莎多兰与凯的一唱一和,三四郎一脸不服气地皱起了眉头。

    「那不然要怎么办?又是强烈个性又是压力的煽动者之类的,你们就不能提出一点具体的说法吗?我擅长的是体力劳动,拜托你们不要把话说到让人听不懂好不好。」

    「首先我们先观察那些人。在起争执的时候有谁在场;问问看有没有人注意到那些处于争执中心的人是谁;除此之外,那些说话大声的、动作粗暴的人也要加以留意。有些人虽然没有被卷进争执当中,但是却一直从旁观察。这些人,我们要通通找出来。」

    「你越讲我模糊了。」

    「那不然这样好了。我们以两个人为一组;一个人进行观察,一个则负责争执仲裁。」

    「啊,这个好。」

    「如果你们可以帮忙的话,我个人会很感谢。我会配合你们进行相关咨询然后调阅相关纪录,看有没有办法找出什么端倪。至于给大家添的麻烦,我在这里致上我个人十二万分的歉意,真的非常抱歉。」

    「这不是医生的错啦,您不要放在心上喔。」

    「本来就是这个家伙把这些烂事带到这艘船上来好不好,不用对他那么好啦。还是莎多兰,妳看上这个家伙了?」

    「怎么,你忌妒啦?真令人高兴哪;不过我这个人很会见异思迁的,哪里有好男人我就往哪里去唷。但是真不可思议啊……你们的态度跟身材相差那么多,就只有脸像得要命。不过这也不错啦,三四郎,就算是经过十年后,你也还是很有男人味喔。」

    「欸?」

    两个男人同时抬起头;听着莎多兰赞许的言语与那双艳丽的眼眸,三四郎摸摸鼻子,一个人自顾自地念念有词。而凯医生则是微笑,轻施一礼。

    「能够让像妳这样的美女称赞是我的荣幸。莎多兰,妳是船长候补吧?哪天妳真的当了船长,请务必让我担任妳的船医,我会很乐意替妳效力的。」

    「……真的一模一样耶。」

    听到了艾西亚的声音。罗德轻推了还自己一个人念个没完的莎多兰一下;而注意到罗德动作的艾西亚则慌张地掩住了自己的嘴。

    完全没有想到三四郎居然会跟自己说出一样的话,凯医生是一脸的惊讶。而三四郎则是满脸的复杂,完全决定不了自己要生气还是该感到悲哀,或是干脆笑出来算了。三四郎转过头看着莎多兰。

    「我再过十年也不会肥成这样好不好,妳不要乱讲啦。」

    三四郎重新振作起来,使劲全力强调自己与近卫凯的差别。的确,虽然这对双胞胎的身材几乎一样结实,但是三四郎确是比近卫凯瘦削一点没错。

    大家都知道凯医生会固定以体能训练与运动来锻炼自己。所以以身材来说,他不胖也不瘦,是完美的标准体型。

    而比较起来,三四郎则是以实战经验取代体能训练。所以虽然都经过相当程度的锻炼,但是两人在体型上还是略有出入。

    「你要是羡慕我的身材,直说不就好了。」

    相当有自信地挺起胸膛,凯微笑着说道;而三四郎听到凯所说的话,一下子就从椅子上跳了起来。

    「又、又不是笨蛋!谁要那种观赏用的肌肉啊!有必要我才会采取动作;只要我活动一下筋骨,该结实的地方就会结实,该发达的地方就会发达,对我来讲这样就够了!你要对着镜子搞自恋就尽管去好了!」

    也就是说,三四郎一开始并没有想要透过体能训练来锻炼肌肉的念头,等到他注意到的时候,他的身材就已经是现在这个样子了。

    「那不然我们去练习室好了。我的身体到底是不是观赏用的,让你自己来确定吧。」

    虽然凯医生对自己抱有相当强烈的自信,但三四郎却是一如往常,一脸感觉麻烦透顶的模样。

    「我最讨厌那个了,连一分钱都拿不到,一点意义都没有。而且第一,真正的战斗并没有那么帅。要真的打起来,最后在烂泥堆里头扭打成一团也不是什么新鲜事。第二,如果你的对手超强,也没有人会禁止你拿刀拿枪,体能状况根本就不是绝对的,老兄。」

    不管是运动或者是所谓的体能训练,那都是所谓的半调子!这是三四郎的独特哲学,不管是谁听到都会非常惊讶吧。

    脱去那层会为了一点点小事大叫大笑的外壳,这个时候的三四郎,给人一种极度冰冷的感觉。

    「打到最后还能自己站稳就很了不起了。万一打不倒人家,你说该怎么办?那种有规则有胜负的只是种游戏而已。我这个人最讨厌玩游戏了,英雄主义更是碍事的可以。」

    这个男人到目前为止,到底是过着什么样的生活呢?而能够在气势上与三四郎旗鼓相当的,恐怕就只有--

    虽然整个场面可以说完全被三四郎的气魄压制住了,所有的人都闭上嘴不再开口,但近卫凯不愧是近卫凯;挑衅似地抬起了自己的下颚,他扯开了唇,露出自己的犬齿。

    他不像他们。露出了一个很是带有小组成员意味的微笑,近卫凯越过三四郎的肩膀,指了指舰桥的大门。

    「这样啊,原来对你而言,决定自己价值的不是身为胜利者的骄傲,而是金钱吗?很有趣的想法。这样好了,如果你讨厌游戏的话,那我们就来打赌吧。你要出多少?老哥你的赔率是多少?」

    三四郎则还以一个一模一样的微笑。「我很贵。」

    看着眼前的两个人一付真的要手牵手一起去决斗的态势,莎多兰终于忍不住了。

    「凯医生!请你弄清楚自己的立场!三四郎!你敢在船里赌博我就扣你的薪水!」

    严厉地对着眼前的双胞胎提出警告。不愧是莎多兰,连对着凯都可以摆出责备的凶恶架势。

    「对不起。不过看样子,我们得找其它办法来决定胜负了。」

    「什么别的方法?要用大脑决胜负就免了。我看你拳头不怎么利落,脑筋倒还不成问题。这样好了,你敢不敢穿女装?」

    --到底是恫吓或者是玩真的?在场没有人敢断言,只有表情看起来算得上是认真的三四郎,不知这次又在打什么主意。

    「这样的话,苗条又年轻的我比较有利喔。怎么说呢,身材有差嘛。」

    「占优势的可不只有老哥你而已。至少,要说装淑女的话,我是绝对比老哥你行的。」

    「喂喂,话怎么会讲到那边去啊?你们两个人的脸根本就是一模一样好不好,一模一样的英俊,大家都这样认为嘛。我个人可以帮你们挂保证,你们两个穿起女装来一定是一样漂亮啦……喂喂,你们两个干嘛?」

    原本打算就这样把话题收掉的罗德,突然注意到眼前的双胞胎竟然把视线投射到他的身上。怎么说,就是那种大事不妙的感觉吧。罗德几乎马上就想逃离现场……

    「……其实,我们也不用特地自己去尝试嘛。」

    「对啊,找个娃娃来比比看就知道了。这样好了,我们来比谁能够把罗德真正地扮成一个大美女。还是说……」

    「喂喂喂,等一下--」

    只听声音的话,真的分不出兄弟俩到底谁在讲话。而这两个人也像是岔题岔到认真起来了,两个人都卯足了劲,你一言我一语地不甘示弱。

    「首先,要把罗德的下巴削掉一点,再把他的肩膀打掉一半。然后把他整个后背跟手臂上的肌肉移到胸部去,大腿要削到剩下一半粗。除此之外,他的眉毛得整个剃掉;把妆上好以后,就会出现一个亚马逊女战士啦。」

    「你想得太美了,罗德的状况可不是那么容易就可以解决的。首先呢,罗德得先接受彻底的骨骼矫正,他身上的肌肉也得整个重铺;然后,他得接受大量的荷尔蒙注射,然后声带也要用外科手术整个……」

    「我为什么非得被你们这样恶整不可啊?」

    眼睁睁地看着眼前的两兄弟把整个话题拉到医学实行层面上,罗德不禁发出了惨叫声。

    「就是啊!这里还有一个大美女耶,干嘛你们就是吃饱太闲,非得去弄一个恶心的女人出来不可啊!」

    总而言之,莎多兰也生气了。

    「现在船里的问题有多危险你们知不知道!你们刚刚讲的那些话,连我听了都头痛!三四郎,你玩得太过分了!凯医生,请你认真一点!」

    虽说一开始只是想开个玩笑而已,但是讲到后来就有点……

    闭上嘴,三四郎乖乖地结束了他们兄弟之间的胡闹。

    「抱歉,我一跟他讲话,就会不由自主地胡闹起来。」

    回归到平常那个冷静的自己,把散在额前的前发拨齐了,凯也跟着停手,不再继续玩下去。

    「我老哥就是有办法让人家跟着他的步调走,那真的是一种很奇妙的感觉。」

    像是征求凯伊的同意似的,近卫凯看着对面的凯伊。而凯伊,则没有给他任何回应。

    「拜托你不要乱牵拖,有那个瞎扯蛋的时间,还不如赶快去把工作做完啦。怎么样,我们就要照刚刚讲的那样进行吗?」

    摆出一付什么都没发生的态势,三四郎说道。

    「顾着跟你讲那些有的没的,我都忘了等一下就要去执勤了。刚刚都没有休息到耶,万一我工作疲劳过度倒下来了,你要怎么赔我?」

    「我也想看看老哥你工作过度而倒下来的样子啊;不过不知道是幸还是不幸,在老哥你倒下来以前,凯伊就会支援你了吧。」

    简直就是一路被凯陷害到底。三四郎只能像吃了一记闷棍一样,微微牵动嘴角。凯这话一说出口,他就怎么样都轻松不起来了。

    而凯则转头面向艾西亚。「接下来,我要把所有的候补人员都集合起来讲话。艾西亚博士也跟我一起走吧。」

    瞧着眼前的艾西亚转过头,满怀不安地看了三四郎一眼,凯问道:

    「你很担心吗?我会负责安全地把你送回房的,你大可放心。」

    「啊、我……」

    艾西亚想的不是这个。他只是单纯地不希望离开三四郎而已。

    「我们也要去休息一下。欸,罗德,走啰。」

    带着利落的动作,莎多兰率先走出了舰桥大门,而一脸比谁都疲惫的罗德,则跟着莎多兰一起走出舰桥。完全被那两兄弟的劲爆发言给完全击倒的罗德,走出舰桥时连头部抬不起来。

    艾西亚则是一边被催促着,一边跟着凯走向舰桥大门。

    由身材修长的凯一路陪出了舰桥,艾西亚回过头看着三四郎的表情,远远胜过千言万语。在凯的陪伴下,艾西亚白皙的容颜,就这么消失在无机材质制成的大门另一边。

    整个舰桥,就这么突然地回归安静与沉默。大大地叹了一口气,三四郎把他的一头长发整个拨到后头去。

    已经变成习惯动作了。他把手伸到脑后,把头发整个束起来;本来是要想把皮绳找出来绑上的,但是他找了半天才想到,他的发带早就不知丢到哪里去了。

    啧了一声,三四郎只好任由他的长发整个地披散在身后。

    三四郎像是要把自己丢进椅子似的在仪表板前坐了下来,然后大摇大摆地把自己的长腿翘到仪表板上。

    感觉上,好像他跟船舱内的骚动都无关似的,整艘船其实航行的非常顺利。电脑负责了所有的基本操作,而他们的工作,就只要善尽监视的职责就行了。

    而凯伊,则是竭尽全力地要自己别去在意三四郎的一举一动。

    三四郎的直觉很强。如果他因为三四郎的举动而做出任何反应的话,他很快就会察觉到的。

    凯伊很清楚,自己紧张起来会是什么模样。但是,他的自尊不允许他率直地面对自己可能会有的反应。

    已经多久了呢?打从三四郎走出他的房门那一刻起。表面上,他们两个人像是什么都没变似的,但实际上呢?

    三四郎还是一样轻佻,他还是一样跟凯斗嘴,一样嘲弄艾西亚,他还是跟莎多兰与罗德一起为了一些无伤大雅的玩笑放声大笑。

    凯伊则依旧冷漠,使得他看起来就是一付没有不对劲的样子。

    看着他脸上那副不透光的护目镜,真的很难猜测凯伊的想法,而他排他的态度也不是今天才开始的。

    他会这么排拒他人,主要的原因还是他不受欢迎的身分,所以他会避开三四郎,一点也不令人感到意外。

    这样看来艾西亚的存在,无形中帮了凯伊很大的忙。大家都认为,他不接近三四郎是因为艾西亚的关系。

    就算工作结束他也不会找三四郎攀谈,只要有三四郎在的地方,他就假装自己没有注意到三四郎的存在,而最令他觉得感激的,就是他们几乎没有什么独处的时间。

    但是现在艾西亚不在这里,他的身后只有三四郎。

    即便他是背对着三四郎的,他还是忍不住会注意他身后的状况;凯伊叹了一口气。

    除了他之外,没有人知道三四郎的变化。从那一天开始,三四郎就不曾再看过他的双眼了。

    他从来没有想过,以前三四郎那对总是直视他藏在护目镜后双眼的视线,竟然会从那一刻开始偏离了原有的轨道。看着眼前的控制台,凯伊把手放在膝盖上紧握成拳。

    他从来没有像现在这么痛恨过眼前的平稳航行。没有什么比眼前的平稳更令他感觉痛苦了,他什么都不用做,所以也更加感到焦躁。

    单独跟三四郎在一起,只会让凯伊有股冲动,想要挖个地洞把自己藏起来,那种感觉真的很痛苦。

    从那之后,他使劲全力不去想三四郎的事。也就是说,他完全没有去想该怎么办,他只是把事情放着,然后什么都不想。

    三四郎最后的背影、最后的眼神,在在都像是拒他于千里之外。

    不管怎么样那都太不像三四郎了。凯伊拼命想要去理解这一切为什么会发展至眼前的态势,但他越是试着去思考,就越是困在那里头,怎么都逃不出来。

    他连自己有没有在生气都不知道,他连自己是不是悲伤、是不是受伤都不知道。昨天以前他还能够自由进出三四郎的房间,但从那一天开始,三四郎就锁上了门。而他就只能像个孩子一样,一脸茫然地看着眼前紧闭的房门。

    没有一个男人会在抱过他以后又自己走开。凯伊试着探寻自己脑中最深处的记忆,他想不出除了三四郎以外,有第二个这样反应的男人。

    三四郎说,他不是要拒绝凯伊,三四郎说,这不是凯伊的错。但是,三四郎也许会再次回到从前的状况——与他形同陌路。

    这跟拒绝有什么不一样?

    第一次与三四郎相遇时,他曾经真的被三四郎惹怒过。也因为如此,他们之间的感情才会更加深刻。以目前的情况来说,虽然面对的是生死攸关的大问题,但他们却为了隐瞒彼此的心而渐行渐远。

    也就是说,即便他们在身体与心灵上再怎么契合,他们之间还是产生了缝隙;所有的问题也就是从这里开始的。

    我到底该怎么做?压抑着自己的情感,凯伊又叹了一口气。

    他不知道三四郎说的「希望」是什么,因为他看不到自己所渴望,而三四郎却一点都不想要的东西。不管他再怎么思考、寻找,凯伊单靠自己是绝对没有办法理出一个头绪来的。

    他不想知道,不愿意承认。这样的强烈扼抑,堵塞住了凯伊的双眼。

    只要一想起那个背对他的身影,一种无法言喻的绝望感就会让他从心底升起一股寒气。

    他很气三四郎,他并不认为自己会无法开口询问三四郎疏远他的原因,只是每当他一看见三四郎,所有的话语就会被冻结在他的喉头,让他什么话都说不出来。

    因为是三四郎,所以他决定相信。反正在三四郎还没有找出解答以前,他也只能等待吧?

    虽然懊恼于始终没有办法得出一个结论,但也只能自嘲地弯斜了嘴角,凯伊一直不明白,为什么他如此不能控制自己。

    虽说这是他的问题,但对三四郎来说,只有碰他才能解决这个问题。

    咬住唇,压下几乎溢出唇边的微笑。也就是说,只要他抱着他说的问题不放,他就可以在留在这里了。只要他不改变,不管几次,他们都会在同一个地方同时失败吧。

    他试着重组自己已经分崩离析的记忆,但是不管他怎么回想,都只想起三四郎离他而去的画面,而他完全不懂为什么。

    在他已经没有力气继续坚持下去的现在,他连说谎的力气也没有了。

    不论是身体或精神其实都已经开始游走在反弹的边缘,在没有思考余裕的状况下,他说出口的往往都是真话。

    所以三四郎是真的在疏远他。这样的认知,让凯伊感觉到了意料之外的痛苦。

    但是凯伊分不清自己是因为被三四郎疏远而替自己感到悲伤;还是因为自己的自尊被三四郎划伤了,所以感到屈辱。

    他想问三四郎为什么。

    他在心里演练了无数次应该怎么问,三四郎想说的到底是什么?为什么他很可怕?那个家伙简直跟个小孩没两样,说了就不管了,但是他真的不懂,三四郎说的那些话到底是什么意思。

    「不要摆出那种脸,说点什么吧。」听见三四郎突如其来的发言,令凯伊不由自主地提高了声线。

    「……没有什么话特别要说的……」听着凯伊好不容易挤出口的话,三四郎苦笑了一下。

    「我有在看你,你知道吗?你再继续僵硬下去,就会化成一座雕像,黏在椅子上了。」

    那是我的事。虽然凯伊想这么说,但这毕竟是从那一天以来,他们第一次能够彼此交谈,所以他决定转过身。

    三四郎还是像平常一样坐在那里,因为没人盯着的关系,所以他的脚就又翘到了控制台上。双手枕着自己的脑袋,三四郎看向自己的方向,露出了犬齿,有点像是苦笑。

    「怎么了?你那张脸的表情像是看到什么妖怪一样。」该怎么说呢?三四郎的调侃与脸上的笑意给了他勇气。凯伊站起身。

    「这个是……」无言地接过了凯伊递过来的东西,三四郎惊讶地看着凯伊。那是三四郎用来绑头发的皮绳。

    「你在哪里找到……啊。」没有再继续问下去,三四郎就这样苦笑了起来。

    连三四郎都发觉了,其实皮绳一直都在凯伊的房间里。说得正确一点,是在凯伊的手里。

    那条皮绳从三四郎的发上松脱掉落,被凯伊紧握在手里。不论是凯伊或者是三四郎,都可以想像得到当时的情形。

    那时三四郎把自己的脸埋在凯伊的颈项间,凯伊则背靠在他的胸前,他松开了三四郎的衬衫,把手插入三四郎的发中。

    他想要恣意地享受抚触三四郎那艳丽黑发的快感,但三四郎并没有放任他太久;在三四郎的刺激下,他顺从自己的身体对欲望所产生的反应。他的身体有着小小的镇颤,他的手指仿佛探寻着什么似地……缠绕住了三四郎的发稍,然后稍稍使了点力。

    时光开始到流,凯伊自顾自地怀想着当时的情景,完全忽略了眼前的三四郎。

    他待在他们温存完后凌乱的床铺上,茫然地看着三四郎残留在眼前的背影,过了很久以后凯伊才注意到那东西。

    房间里头只剩下他一个人,那条皮绳当时就紧紧握在他的手里;一直到现在为止,他不知道错过了多少将皮绳还给三四郎的机会。

    之前他们一直都没有两人独处的时间。而且他只要一想到要把这东西还给三四郎,就觉得很不愉快。

    他也不知道是为什么,总而言之…总而言之,他什么决定都没办法下,在这样不安定的状况下,他只好尽量避开所有可能与三四郎对话的机会。

    「太好了,终于找回来了。」而三四郎则完全不知道凯伊复杂的心思,他只是伸出手接过皮绳。

    接过皮绳,三四郎可以感觉到凯伊手上极其细微的动作;同时,凯伊也感觉到了三四郎触碰他掌心的感觉。他们的手指轻轻地相接了。

    一瞬间,凯伊的肩膀微微地颤抖了一下,他反射性地想要把手抽回来,结果皮绳就从他们之间滑落在地上。

    四周完全地静止了下来。

    重新找回自己动作的是三四郎。他没有缩回手;看着眼前的凯伊一脸惊愕,三四郎苦笑着弯身捡起了皮绳。「对不起。」

    「算了,你别放在心上。」平常的三四郎会拿凯伊的紧绷开一些无伤大雅的小玩笑,但是现在的三四郎却什么都没说。

    站起身,习惯性地把头发拢整齐,三四郎的唇,浮起了一丝与那时一模一样的苦笑。绑好了头发,他抬头看了看不知道该怎么接话,也没有其他动作的凯伊一眼。

    「你还在介意我那天所说的话吗?」带着点困惑地,三四郎笑看着眼前虽然有所动摇,但却丝毫没有加以掩饰的凯伊。

    「我有跟你讲过那是我的问题吧。你不需要这样的,而且——」停顿。三四郎微微地改变了语气。「你是在责备我吗?」

    责备人的是你吧!强压下叫喊出声的冲动,凯伊不管三七二十一地点了点头。

    看着眼前凯伊孩子气的举动,三四郎的表情马上就和缓了下来。

    「那就不要用那种走投无路的表情看着我。我想看到的是那个总是很酷、很傲慢的凯,好吗?不然我会分不清你与小弟之间有什么差别。」

    「……你会不会说得太过分了?」「没错,就是这样!」看着眼前开始胡乱放电的三四郎,凯伊叹了一口气。

    「艾西亚博士他……」他根本就不想提起艾西亚,但是只要可以转移话题,他也不介意与三四郎聊聊这个人。

    「我们还真是心有灵犀一点通啊。」

    才刚开口,凯伊就发现不对了。他一直说他不在意,但是在这种时候提起这个人物,不啻于是对他的讽刺,他一直都认为他没有那么在乎艾西亚。

    但三四郎显然没有想那么多,他只是像恶作剧一般地挑起眉,看着凯伊。「你忌妒了吗?我很高兴耶。」

    原来如此。难怪莎多兰会那样说:『三四郎没有那个意思』,她说的就是眼前这个三四郎吧。凯伊冷静地观察着眼前的笑脸。

    他之前一直搞不懂莎多兰的意思,但是他现在懂了。凯依迳自冷淡地看着眼前的三四郎,既像男人也像男孩,一张相当讨人喜欢的笑脸。

    即便他再怎么放松自己,也没办法跨越自己与三四郎之间的那条界线吧。凯伊甚至不知道自己有没有悲伤的感觉。

    在这之前,他不知道什么叫做忌妒。在恋爱游戏当中,他往往是那个胜利的人。

    他第一个真正爱上的人是他的母亲,而跟母亲共同爱上的那个男人,则是他唯一一次没有胜负可言的悲恋。

    「是人都会被人家忌妒啦,还好你是个男的。」这与其说是忌妒,还不如说是绝望吧。

    一个劲儿的只顾着想这件事,凯伊完全没有注意到他刚刚与三四郎接触的指间,已经慢慢地冷却下来了,一边听着三四郎的玩笑话。

    而三四郎原本以为凯伊应该会反击些什么,所以凯伊的沉默也让他乱了阵脚。看着凯伊那张美丽的脸庞迳自地沉默着,三四郎认真地开口了。

    「那家伙跟你完全不能比好吗?男女关系上我早就不是生手了。我也不像小鬼一样那么地天真无邪。你应该知道小鬼是怎么看我的吧。」

    话题有点扯远了……凯伊抬起头,终于正视了眼前的三四郎。「那你干嘛老是把话说得像是你要把博士甩开一样?」

    他知道他不该说这种话,但是他想知道三四郎究竟是怎么想的。

    三四郎并不像他自己说的一样,是那么轻浮的男人。凯伊知道他喜欢自己,也知道三四郎会被自己所爱的人放在首位,虽然他没有问过他,但他就是知道三四郎不是那种来者不拒的人。

    即使艾西亚有意隐瞒,但是明眼人都可以看得出来,艾西亚看着三四郎的眼神绝对不是单纯的善意而已。

    三四郎皱紧了眉头试着说些什么,他想要找点什么顺耳的好听话讲,但他终究不是那个材料。睨着眼前的宇宙,三四郎开口说道。

    「我不是讨厌他。虽然那种天真无邪的小鬼我还是第一次看到……但是我没有讨厌他。小鬼的那双眼睛实在漂亮的太过火了,我不是说形状好看,而是…太清澈了。」

    没错。听着三四郎的话,凯伊在心里点了点头。

    那个内向的年轻人,是由温室培养而成的。他至今一直被那些创造他的人们保护着,所以他接触的人自然有限;事实上,那些可能对他造成危害的,早就先一步被隔绝在他的世界之外了。

    他是在众人的呵护下成长的。他的纯洁,就有如初生的新绿一般。「你讨厌小鬼吗?」

    「……我只是不太会跟他相处而已。」凯伊勉为其难地对眼前挑着眉,一脸很有兴趣的三四郎回答道。

    不论是他的心或是他的身体,都是正直而无垢的,都很美丽。或许,凯伊比任何人都清楚这一点吧,这也是凯伊为什么会讨厌艾西亚的原因。

    他与艾西亚是两个极端,他们的成长过程也有着极大的差异,想着艾西亚与自己不同的地方,凯伊把自嘲放在心里。

    「我也是耶。我实在是对他那双眼睛没有办法;那个家伙老是一付他什么都会给我的表情,他手里有什么东西,大概都会毫无保留地通通拿给我吧。简直太没有防备了。」

    对三四郎来说,把自己的心思完整地用语言表达出来真的是很麻烦的一件事。他不喜欢喋喋不休地把别人的事拿出来说嘴;但是这样的三四郎,在这个时候却稀奇地多嘴了起来。

    其实说穿了三四郎就跟凯伊一样,虽然他们两人好久不曾独处,但此时两人却同样的别扭了起来。

    比起自己与凯伊之间的关系,他觉得艾西亚无疑是单纯且易懂许多的,他没有特意去想,但却在下意识里探寻着与凯伊重修旧好的方法。

    他是那种即使身处在复杂的人际关系中,却能够淡泊地过着自己想要的生活的人;而凯伊的方式则是把自己的感情与需求外的一切,都从他的生活当中割除。

    他们都不是那种可以面对自己真正想望的人,所以他们只能很笨拙地,试着从对方的身边逃开。

    「那种纯洁的家伙简单的说就是近朱者赤近墨者黑。要好可以很好,要学坏也可以真的很糟糕……是不一定会有这么极端啦,但是如果他们真的担心的话,就不要放在我这边嘛,我也可以……」

    没有把话说完。三四郎的眼神游移在宇宙当中,一时之间他也不知道自己还能说些什么。他皱起眉头,就这样看着凯伊。

    「我是不大会说啦,不过我觉得那种会让我迷惑烦恼的家伙,比小鬼更适合我。」

    一瞬间,他们的视线交会,但是三四郎却率先移开了自己的目光。

    「所谓的活着,可不是只看那些漂亮好看的东西就好了。还要去弄懂那些腐烂发臭肮脏的东西;我个人比较喜欢那种不会耽溺于那种腐烂当中,又懂得拼命挣扎的人——那跟我比较合。」

    面向闪烁的灯光,三四郎迳自地述说着。

    虽然三四郎的言语相当笨拙天真,但是却很真诚。三四郎说「那跟我比较合」,这样的言语反而让人感到温暖,也令凯依开始动摇,始终没办法真正下定决心割舍。

    三四郎说过,他们之间的关系不是爱也不是恋。他也同意这样的说法。

    虽然当时他对这样的说法表示赞同,但私底下三四郎的话还是对他造成了些许打击。

    随便他吧!到后来,他就只是单纯的不甘示弱而已。

    对凯伊而言,一直都只有那些被他玩弄于股掌之间的人对他投以热烈的眼神,所以三四郎的温柔视线,对他而言多少是有那么一点……奇特,除此之外,对于三四郎的视线,他感受到的是一股莫名的屈辱感。

    不论是要继续交往或一刀两断,一向都是由他主动提出的。那不是傲慢,而是单纯的事实。

    就像在交易一样,他总是作选择的那一方,而他的意识里也如此认定。即便他后来为他的养父所拥有,让他的生活彻底改变,但是在那之后,他还是他,没有太多变化的空间。

    或许,这会是一个转机吧。想着那些他估计错误的屈辱感,他已经忘了这是他第几次思考这相同的问题了。

    他讨厌这样的自己,他无法原谅这样的自己。如果不这么做,他就会——

    如果他拉开自己与三四郎之间的距离——和其他人也一样——或许,他就可以回到以前的那个自己了。对他而言,或许只有那样会让他快乐一点。

    扯了扯唇,凯伊嘴边感觉到的是无比的苦涩。结果,他无时无刻都在找离开三四郎的时机。

    那不会花他多少力气,但如果他真的这么做了,他跟那些害怕黑暗的孩子又有什么两样?凯伊想着。

    「……艾西亚博士不会一直都像个孩子的,他总有一天会发现这些事实。」

    结果他能够说出口的,仍旧是一些无关痛痒的话。对他而言,这种对话一点困难都没有。

    三四郎没有回答,他只是迳自地沉默着;三四郎的不满,慢慢地在空气中凝结。但凯伊也只能跟着沉默而已。

    不该说这种话的。他应该要说些什么,他要说些什么……

    思绪就这样在空中继续来回穿梭。

    三四郎把视线从垂着头的凯伊身上转开;他试着在椅子上伸展一下自己的身体。他把自己的叹息小心地压缩了。

    如果他讨厌一个人,那么不论是对方的拥抱或是自己身体所起的反应,他都会拼命地抵抗。所以三四郎可以理解凯伊所受到的冲击。

    但是,凯伊想的更多。他甚至可以经由本能的感觉到三四郎不在他身边。现在凯伊的心中充满了混乱,与几近沸腾的自责。

    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呢?三四郎知道,自己没再继续把那些问题放在心上了。

    凭他杰出的第六感,三四郎正确地读出了凯伊的心思。

    但现在的他,没有办法太苛责凯伊。他也想逃走,从凯伊身边逃走。他知道自己是怎么想的,所以他只能苦笑。

    或许,他说不定也有点怕。三四郎想。

    他苦恼的地方与凯伊不同。这样的说法对不对是另外一回事,三四郎很清楚,他的烦恼不太需要很深的研究或是思考。他的苦恼的就是那样,很好懂,一下子就想通了。

    归根究底,就是他喜欢或讨厌的问题嘛。

    从出生到现在,三四郎一直都是那种拥有强烈自信,从不回产生动摇的肯定自我型。他对自己一向诚实,而且表里如一。

    像这样的自我厌恶,三四郎还是第一次遭遇到。那种苦涩的感觉……

    他只是很单纯地讨厌这样的感觉罢了。

    所以,这样的苦恼对他造成了很大的负担。感觉起来,就像抱着冰块一样。对他而言,这也算是相当珍奇的体验。

    一般而言,三四郎是不思考的。在动脑想之前,他就会放弃接下来的动作了。他只会采取肢体上的行动,他也一向都靠着这样的行动解决事情,或者可以说,他不是靠思考维生的,他依靠的是精神上的瞬间爆发力。

    但这一回,这样的做法就完全不行了。他必须压制住自己的行为才行。

    不论是凯伊,或者是他与凯伊之间的关系;都非得要好好想他一想不可。所以,他现在正在思考当中。

    凯伊怪怪的。怎么说,就是有哪里不对的那种感觉。之前他就注意到了,很久之前他就注意到了。

    那个时候是觉得事不关己。不管他再怎么与凯伊斗法,或者他再怎么与凯伊紧密结合,那终究是另外一个人的事,与他无关。那是凯伊得要自己解决的问题,他没有必要跟着在里头搅和。

    当时,他只觉得凯伊有一点恶心,有一点悲哀。在那个时候,凯伊是凯伊,他是他。他可以在中间清楚地划下一条楚河汉界。

    但是在抱了他以后,三四郎常常感觉到他对于理性啊、道德啊、等有很大的反弹,对自己非常压抑。而对像三四郎这样生命力旺盛的男人来说,凯伊在他面前呈现的那种几近病态的自我否定,其实是非常棘手的东西啊……

    虽然一开始他就知道了,但是抱了凯伊以后,这种感觉便越发强烈了起来;或者该说是凯伊让他有这种感觉。在他最后一次到凯伊的房间去时,他便有了很深的体会。

    像是在索求破坏一般,那样的凯伊,那样的官能感,只让他觉得毛骨悚然。

    带着一点恍惚的表情。凯伊说,他一点都不想要那个能力。他不要那个能力。

    再粗暴一点,再进来一点。从我的身体里面把我撕裂吧。他会应和凯伊的要求。但伴随那强烈快感而来的,是三四郎的体悟。

    要拒绝凯伊的想望,真的是很困难啊。三四郎想。

    对现在的三四郎来说,凯伊就像是个不知真面目为何的妖物。而这个妖物,则拥有着强大的吸引力,深深地媚惑了他。

    那个时候他可以扼抑自己的欲望。可是下一次就不一定了。

    让他整个人冷掉的关键是,三四郎发现,他也具有那样的想望。而且他乐在其中。也因为这样,所以他更难撒手不管。

    他反转过凯伊的双手;他看着凯伊紧皱着眉,手上加重了压制的力道。他的手指陷入凯伊白皙的肌肤当中,他打开了凯伊的唇;这样的想像,让他的心整个起伏不定。

    凯伊反抗的力道会越来越弱,最后整个停止掉。他被丢回床上的身体,会渐渐的冰冷。不要开玩笑了!

    连鸡皮疙瘩都起来了,三四郎只感觉到深深的厌恶。他大口地喘着气,想不通自己怎么会有那样的幻想。

    真不敢相信!那样的暴力举止居然让他感觉到了快感。

    他一直不认为他会想要以这种方式得到快感。但如果要他承认之前认知的错误,承认心底的欲望,三四郎只会感到全身发冷。生理上,他也会产生厌恶感……

    他不是在找借口。对三四郎而言,那是他深植在心底的欲望。光只是想,就能够让他产生强烈的厌恶感。

    这就是他远离凯伊的理由。要实践刚才的想像,其实一点都不困难。只要他放松对自己的压抑,然后稍微忘我一点,他……

    怎么会这样?咬着自己的白齿,三四郎看着自己的鞋尖。

    到目前为止,他一直强忍着,不去正视凯伊的希望。但这会不会造成凯伊的心依旧受到桎梏,连他也没办法看清楚自己的心?

    咬紧牙关,三四郎只能迳自地自嘲。

    他以为自己能够站的很稳,但事实上,却意外地不堪一击。他脚下的这块地方也没有他想的固若磐石。而且,从这里往下看,底下万丈深渊根本就是深不见底。

    三四郎咬着自己的白齿,发出令人感觉不太舒服的声响。如果这就是凯伊给自己的回报,那么三四郎是怎么都不会接受的。

    凯伊留在他手腕上的伤痕都已经消失了。但是对凯伊而言,留下这样的记号,对他而言是很正常的事。而这也是他自我厌恶的原因。

    对他这样的男人来说,没有什么比自我否定更让他感觉痛苦的了。

    三四郎现在还是很相信自己。就算没有地位也没有名誉,对三四郎来说,自信就是自尊的中心。

    但是,这一份自信在这个时候却产生了动摇。而现在他想要做一个测试。

    他会逃走吗?或者会踏进来呢?又或者,他会在离他几步远的地方,停下自己的脚步。

    这一定要非常慎重才行。要是他目测有误的话,可能就会有人小命不保。

    就跟肉食兽一样。他得躲在矮林中,学它们看准猎物,以自己的力量衡量眼前的猎物,然后好好考虑他到底要马上扑上前狠狠咬住他,或者要继续伏低身子,继续思考。

    三四郎现在就像野兽一样。他蹲低了身体保持静止。他睁大眼,试着测量自己与凯伊之间的距离,到底有多远。

    2、中场休息时间放下手中喝剩的咖啡。莎多兰把手肘靠在桌上,心不在焉地看着眼前正在扩大的骚动。

    起冲突的那两个人其实是从不同的方向走过来的,只是他们同时踏入这间娱乐室,然后稍微地擦肩而过。两边的脸色都很差,然后互相交换过一个睨视。他们在认出对方身份的同时,四周的气氛也更加染上了一层危险的色彩。

    比较麻烦的是,他们算是熟人。但也就是这样,所以事情就更加麻烦。他们根本就合不来。「您先请吧。」

    「你算了吧。让让路就算礼貌吗?我可不这么认为。」

    「你的脑袋到底有多僵硬啊?所以我说你的学说就是那样,没有新意。」「……你说什么?」

    只有口头上算是有礼貌而已,可是他们彼此都无意隐瞒他们对彼此的嫌恶,然后争端就从这里开始。莎多兰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又来了。刚刚是两位女性学者在走廊上尖声对骂;她可是花了好一番功夫才把两边安抚下来啊……那两个女人好不容易收敛了一点,从对骂换成嘟唇。莎多兰本来在一旁观察兼期待这两位女士的理性会不会因为良心发作而苏醒,结果,这边的事情还没结束,她就听到后头突然有人大声了起来。

    娱乐室,因为性质的关系,通常娱乐室的门都是全部开着的。莎多兰看向离自己最远的那一扇门,发现有一个男人,同时被三个男人围住了。

    她只看得到那个被包围的男人背影而已。不过其实从背影就可以想像出这个人的表情大概会是什么模样。要说那个背靠着墙壁的男人到底怕不怕,……莎多兰看到的是,那个被三个眼睛充血面红耳赤的男人包围的家伙,正在回瞪那三个人。

    反正都是学者嘛……莎多兰并不以为那个特别瘦小的男人会有什么比较独特的地位。那个家伙好像没有弄清楚自已的立场有多么不妙,完全就是生气到一种忘我的状态……

    「真是的!我不管了啦!」

    她这边的状况还没有解除耶!一边念着一边准备要起身的莎多兰,注意到有人介入那些男人当中,所以她也顺势坐回椅子上。

    那是凯伊。挺直了背脊,没有丝毫的空隙可言。一身的文官制服笔挺,没有一丝的苟且。

    走过莎多兰面前。凯伊没有理会莎多兰的安心与无声的拜托;他只是迳自地走到他们面前介入他们之间。他用相同的眼神,看了包围人的男人们一眼,又看了被包围的男人一眼。

    但没有人看得到凯伊的眼。虽然他们只能看着覆盖住凯伊双眼的护目镜,但事实上,他们还是可以感觉得到凯伊的视线。

    而这些男人则是瞬间便产生了动摇。本来是死瞪着对方的四双眼,这下子全都游移了起来。

    完全了解凯伊借由沉默所传达的暗示,莎多兰离开了自己的座位。

    那些男人没有理由不怕。他们眼前的凯伊,浑身散发着一股强烈而冰冷的轻蔑之意。

    完全否定了他们的人格。只是把他们当作挡住自己去路的脏东西看待;看着眼前完全无动于衷的凯伊,这些勉强可以称得上是学者的家伙,自然是感到相当的震撼。

    就算再怎么愤怒,只要面向凯伊,那股气力就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仿佛是代表凯伊的视线一般,护目镜反射出一道光芒,扫过凯伊眼前的四个男人。

    不约而同地低下头,男人们毕竟没有与凯伊对抗的勇气。「……你们的谈话,应该已经结束了吧。」

    完全没有抑扬顿挫可言的语调,终于把男人们从凯伊视线的咒缚当中重获新生。

    「凯伊实在是……他那种做法,会被人家捅啦。」

    露出一脸想要叹气的表情。莎多兰把凯伊算不上是圆滑的手段都看在眼里,她一半是感叹,一半是担心。

    把视线调回自己正在观察的两位女性科学家身上,莎多兰慌忙站起身。

    眼前互放冷箭相互冲突的两个人,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把战线整个拉到艺廊那边去了。在场的众人分做两派,虎视眈眈地瞪视着对方的阵营。吊起眼,这些科学家握紧了拳头。眼前完全是一触即发的态势。

    而有一个男人,轻佻地一路走进两派人马当中。认出了那高个儿与一头黑发,莎多兰不顾形象地吹了声口哨;那是三四郎。

    「好像会变得很好玩哪。」

    一边嘀咕一边坐回自己的位置。事实上,莎多兰得以目击这一次凯伊与三四郎同时进行的仲裁动作,完全是个意外。兴致勃勃地盯着眼前的状况,这个时候没有任何事能够夺走莎多兰的注意力。

    与凯伊的严肃相对,三四郎一脸刚刚才睡醒的表情。半睁着眼,一付怎样都好的态势,看了眼前的学者们一眼。

    像是感觉无聊似地,三四郎用手指擦去了眼角渗出的泪水。然后,三四郎拨了拨自己已经绑回马尾的长发,因为用力过猛,结果本来就绑得不是非常牢靠的发带,直接掉到地上。

    「啊……」发出一声像是发现新大陆的声音,三四郎瞧见了那条掉到地板上的发带。

    虽然这并不是三四郎的本意,但他在外形上的优势,间接带动了现场的气氛。令在场的众人,总算是把脑袋冷却下来了。

    几个已经完全清醒的人,带着一脸郁闷的表情直接从现场消失。而那些仍然留在原地的人,则令情况丝毫没有改变。

    眼前的这些人,当然有一部份会对闯入他们之间争执的这个男人,抱有所谓敬而远之的心理。毕竟,三四郎的佣兵身分并不算是什么秘密。但令他们没有放弃的是,自己与对手之间的相互瞪视与挑衅。

    有一个男人握紧了拳头,想要走到正中央。而俯下身捡拾发带的三四郎只看了这男人一眼,就直接让他停下继续往前走的脚步。

    站起身,三四郎抬起下颚,挺起了胸膛,令原本就很高的三四郎,身材更显修长,也因此汲取了大多数人注目的眼神。

    总算是睁开眼的三四郎,环视了眼前的选举候补一眼。

    他的眼神很有气势。他让自己的眼神与眼前的众人交会,然后扯起了嘴角,露出一丝微笑。而他的牙状犬齿也显露在外,让每个人都可以看到。

    那种气势足以压倒在场的所有人;剩下那些自觉不敌三四郎气势的人,纷纷走掉了。

    不需要破口大骂。三四郎很快地就控制住了状况,然后配合眼神,这一次的冲突就这样解决了。

    他的微笑一向可以把那些不成气候的对手,一个一个的吓走。

    那种情况很像是一只大型犬,突然出现在一群吵个没完的小型犬身边;吠叫着的小型犬,一下子就感觉到了威胁。

    所以,虽然三四郎并没有做任何仲裁的动作,却轻易的解决了眼前可能发生冲突的态势。那种威胁感让两个团体的人都感觉到危险;避开了三四郎的目光,这些人随即便三三两两地各自散去了。

    「等一下!我的话还没说完——」

    冲到人群前,发话的那个男人追着另外一个跟着人群离开现场的男人不放。而发话的那个男人,也就是这次争执的关键人物。刚刚的中场休息时间,看来并没能够让他的脑袋冷却下来。

    完全沉溺在自己的执念当中。所以,虽然情况已经整个缓和下来了,他还是伸出手,想要抓住他的对手。而就在他抓住他的对手之前,三四郎早就已经一声不响地靠近他身边,抓住他的手。

    「已经够了。」

    虽然三四郎并没有怎么使力,但这已经足够让那男人没办法进行更进一步的行动。涨红了脸,那男人使劲全力,想要挣脱出三四郎的手掌心。而三四郎,却像是乐在其中一般……

    把其他选拔候补瞪离这个地方。虽然走廊上已经没有其他人了,但三四郎还是没有松手。

    「这是我跟他的问题,你管什么闲事啊!」

    好不容易三四郎放开手。那男人一边揉搓着自己的手腕,一边像是想要把三四郎吞吃入腹一般地瞪着三四郎。其实他的气势已经没有先前那么吓人了……而且以目前这个状况来说,他其实是走头无路的。但他还是用他那充血的双眼,死死地盯着三四郎看。

    「那是你跟他的问题啊,可是看起来不像耶。」

    男人瞪着眼前的三四郎,脸一下子就变得又红又黑了。

    「像、像你这种人怎么可能听得懂我在说什么!你看!我的手腕都被你抓出淤青了!这是暴力!我要去验伤提出诊断书,像你这种佣兵就是狗改不了吃屎!」

    「我是不是狗改不了吃屎不重要啦。只是,你不觉得你的眼睛弄成这样,台词说起来有点不太对劲吗?你真的都不觉得丢脸啊?」

    「这……」看着眼前的三四郎一脸再认真也不过的表情,男人一下子又重振起气势。

    「像你这种野蛮又低俗的佣兵也想质问我吗!所谓的佣兵就是我用钱买你帮我——!」

    看着眼前这个开始大声起来的男人,三四郎伸出手。

    抓住他刚才就抓住的那只手腕。这一次,三四郎没有手下留情。男人的指尖逐渐因为血液无法流通而发白,三四郎的手指则深深地陷入了男人的手腕。

    「噫——」那是连骨头都被搓弄着玩的感觉。男人的脸,整个都歪掉了。

    「我刚刚是不是有说,『已经够了』。」

    三四郎沉静地,用一种甚至称得上是温柔的声音,低低地复颂自己的警告。他拉着男人的手腕,整个往上提。

    男人连鞋尖都被拉离地板。三四郎一手拿着皮绳,一手抓着那个男人,脸上还带着一丝浅浅的微笑。他在抓着男人的那只手上,多灌注了些力气。

    那男人因为情绪上的亢奋而满脸通红。但随着三四郎的动作,他的脸色逐渐由红转为土色。他发出了极其微弱的抵抗,可是随着脚尖离地,整个人呈现被三四郎吊起单手的态势,他出现了痉挛的症状。

    完全没有松手的意思。三四郎就像个孩子一样,抓住虫脚,用最残忍的方式取乐。把人吊起来还不够,三四郎扭转过手背,想要折弯男人的手腕。

    「三四郎,这样太过分了!」

    莎多兰的声音,让三四郎的肩膀微微地颤动了一下。莎多兰扯下三四郎的手,让那男人能够重返地面。而视线始终停留在远方某处的三四郎,则是突然地松开了手。

    那男人就像个坏掉的人偶一样,被丢弃在当场。重新回到地面,他缓过一口气。眼神的焦点还没能够好好集中;他看着眼前的长腿,然后把视线往上移。当他看见佣兵眼中的冰冷时,霎时惨叫了起来。

    而三四郎就只是看着眼前的这个男人。他看着这个男人胡乱挥舞着手脚,一脸活像见鬼似地连滚带地爬离开了这条走廊。

    「到底怎么了?我认识的三四郎不是会斤斤计较那种蠢蛋说的话的人啊,你到底是怎么了?」

    看着三四郎的眼神一路跟着那个不知道他底细的男人离开,莎多兰猛烈地抓住了三四郎的肩膀;她摇晃着三四郎,要他理会她。同时她开始发火了。

    「你是专家吧!你应该要好好地衡量对方有多少实力,不是吗?不要说什么这种事情很麻烦之类的,你要知道,就算是要打架,对方如果根本不能跟你匹敌的话,那你有什么乐趣可言?三四郎,这样一点都不像你好不好!」

    「不像我吗……」彷佛在逃避莎多兰的眼神似地,三四郎在离自己最近的那张椅子上坐下来。「的确……这不太像我。」

    听出三四郎话语里头的不安了,莎多兰暂时放弃继续追问下去。

    把一杯咖啡放在整个人赖在椅子上的三四郎面前。莎多兰象是要改变气氛似的,露出了一抹微笑。

    「怎么了?你怎么这么浮躁?」在三四郎身边落坐,发觉三四郎为了避开自己而转开身体,莎多兰的眉头皱了起来。

    三四郎本来是那种很容易就可以跟别人打成一片的性格……看着眼前的三四郎刻意避开她的眼神,莎多兰开始怀疑哪里不太对劲了。

    「不知道怎么回事,最近好忙啊,真是让人感到不愉快。」

    面对一向快人快语的莎多兰,三四郎只是蜷曲起身体,转了个冷背给她瞧。

    这一阵子,身为武官的莎多兰与三四郎特别忙碌。他们不但得奔波解决发生频率越来越高的吵架争执,就算不是轮班时间,他们也都还得为此而在船舱内到处走动。争执发生的数量,已经脱离常轨了。

    但即便是如此,船舱内发生的大大小小冲突,对莎多兰而言其实都还算是小case。

    虽然凯医生说,想要弄清楚这是怎么一回事,其实是颇为困难的。但主要是由三四郎与凯伊负责处理,而她的工作,就只是担任争执的仲裁以及监视者。这并不算是负担很大的工作。

    像这样频繁的争执,事实上已经可以算是一种异常状态了。虽然说找出原因是一个很重要的任务,但是学者们的安全等问题也不能轻忽。所以她除了担任仲裁者外,也负责在船舱内巡逻,预防冲突发生。这个其实也不会很辛苦……

    很多争执其实都很好解决。而学者们,与像是莎多兰这样受过训练的军人之间,也没有什么对立的问题。事实上,并不是学者的团体与团体之间对立,而是个人与个人的对立,不太有什么纠缠不清的感觉。反而是船舱内这样的闭锁空间,容易让他们有冲突产生……但是也不需要担心这些学者会集团化,甚至引发暴动。

    而这样的事也比之前发生的种种状况好处理得多。在体力上,负担也比较没有那么大。

    反正就是这样嘛,不要去胡思乱想就好,再过几天他们也要靠港了。所以基本上莎多兰还是很乐观的。连她都这样想哪。

    莎多兰敢说,在他们当中,不论身、心都超乎常人的三四郎,绝对不会为了这样一点小事消沉成这样。所以一定还有其他的原因吧?莎多兰想。

    「……人类,原来是这么脆弱的动物啊……」这虽然是三四郎的自言自语,但是已经晦暗得足够让莎多兰停止继续思考。

    注视着自己大张的双手。三四郎说话的语气,就好像他第一次知道自己以外的人类究竟有多么脆弱一般。

    「怎么了?」

    看着眼前一睑认真探问的莎多兰,三四郎扯起了嘴角露出他的招牌犬齿,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

    「莎多兰,你等一下不用执勤吧?」

    「对啊。」

    看着眼前不但不回答问题,还对她提出反问的三四郎,莎多兰点点头,没有坚持非得要他回答不可。面对这样的莎多兰,三四郎则是迳自地看着眼前还冒着热气的咖啡。许久他才抬起头。

    「要不要去我那里?」

    莎多兰睁大了她的那双灰色的眸子,看着眼前的三四郎。

    「——你是说真的?」

    短暂的沉默以后,莎多兰慎重地再次向三四郎确认。没有否定也没有肯定,三四郎只是扯起一抹苦笑。

    越过莎多兰的肩头,他可以看见甲板那边的人群也已经全部散光了。当然,凯伊也早就离开了。

    「你跟凯伊怎么了?」

    莎多兰的一针见血,多少让三四郎慌了手脚,但并没有持续多久;回到三四郎唇边的苦笑,看起来比刚刚更显得空虚许多。

    「所以我问你今晚要不要过来嘛。」

    那种蛮不在乎的讲话方式,一点都不像她所认识的三四郎。莎多兰的挂心,在这一刻也终于成真。

    「我再问你一次,你跟凯伊之间……」

    「我想找的不是谈话对象。我只是想找个人流流汗,互相拥抱而已。」

    打断了莎多兰的问话,三四郎低声重复了一次自己的要求。虽然三四郎的口气相当平稳,但任谁都看得出来,他自身内部燃烧不完全的感情与热量,并没有烟消云散,他只是拼命压抑住而已。

    「我也再问你一次,莎多兰,你要不要去我那边?」看着眼前三四郎不避不闪的眼神,莎多兰的犹豫并没有持续太久。

    「我不要。」

    面对眼前莎多兰干脆的拒绝,三四郎只是回报了一个莫名所以,极其细微的微笑。放下自己的二郎腿,三四郎把完全没有喝过的咖啡放回桌子上。

    「你要去哪里?」

    「被甩掉了当然要赶快滚开嘛。」听到莎多兰的叫唤声,三四郎还是连头都没有回。「我找别人吧。」

    「别人……?三四郎!你的搭档是凯伊!」

    不理会莎多兰略带责难的语气,三四郎逐渐走远的脚步连暂停一下都没有。

    「三四郎!等一下!」

    本来要追上前去的,但最后,莎多兰还是只能目送那个修长结实的人影离开。

    胡乱地扒了扒自己的长发,莎多兰坐回自己的位置上,长长地叹了一口气。「罗德,可以了,你出来吧。」

    莎多兰送过一个斜眼。一脸尴尬的罗德,则是从别的入口现身。「抱歉,我本来要出来的,但是……」

    「不用道歉啦,我们本来就约在这里啊,三四郎一开始就知道你在那里了。」

    其实罗德的心里是非常惊讶的。那两个人明明知道他在,却还是继续那样的对话……但他赶忙阻止自己去想他们的思考方式到底和他有哪里不同,罗德在莎多兰的对面落坐;事实上如果真的要他说,罗德认为三四郎与莎多兰,其实是非常相像的两个人。

    「那家伙怪怪的。」

    「是吗。」面对眼前接近自问自答的莎多兰,罗德没有赞同,也没有反对。

    「你看到他刚刚处理冲突的场面了吗?凯伊跟三四郎简直就是一模一样耶,光是用气势就可以把对方吓到腿软。虽然他们平常就是用那种方法赶开那些学者,但是你不觉得刚刚那个情形,跟之前比起来有哪里不同吗?」

    「我只有听到三四郎邀你过夜之后的事,莫非你觉得三四郎与凯伊之间有哪里不太对劲?」

    「是啊。虽然说三四郎本来就是一个冲动莽撞的家伙,但他不是那种会欺负弱小的人。照这样看来……凯伊那里是绝对问不出来的。不过三四郎的警卫工作八成会因为这个事情而松懈下来……」

    没有直接回答罗德的问题,莎多兰只是注视着三四郎选择离开的那扇门,继续自己的自问自答。

    「这样好吗?」

    虽然问题主要是针对她拒绝三四郎的邀约这件事,但罗德的嗓音中却带着一抹笑意。

    咬了咬自己的一双红唇,多少带点烦躁地,莎多兰拨了拨自己的长发。「不要说出去喔!我觉得很可惜……」

    有些慌了手脚,莎多兰把视线移到眼前的罗德身上。「那个家伙是玩真的。」

    「的确。」

    虽然是这种话题,但这对搭档还是毫不在乎地与对方交换意见。

    「你不是说想跟三四郎交往看看吗?好不容易那个家伙出口邀你了,干嘛不把握住机会啊?」

    看着罗德一脸的不可思议,莎多兰有些别扭地瞪着眼前的搭档。

    「因为我生气了啊,那个家伙根本就是把我当作避难中心嘛。」没有理会一头雾水的罗德,莎多兰继续着自己的发言。

    「你看到三四郎的脸了吗?明眼人一瞧就知道有事……帅是很帅啦,但是那张脸喔,摆明就正在为了什么事而烦恼。明明就不是那块料,那个笨男人还是一直往前冲过去。你以前看过三四郎烦恼成这样吗?会弄成这样还真是不可思议。不过,我看他也差不多了吧。

    「我知道你要说什么啦。像三四郎那种人,简单的说就是强韧过头。他的精神力超级坚韧,所以很少碰到什么会让他烦恼到不行的事。不过一旦要是真的烦恼起来,他也会是那个最手忙脚乱的家伙吧。」

    安稳沉静的嗓音,不急不徐地把三四郎整个分析一次,再把一双大手放到自己交叠的腿上,罗德看着眼前的莎多兰。

    「不过,那跟把你当作避难中心有什么关联?」

    「既然你有听到他讲的话,那你就应该知道啊。三四郎与凯伊之间出现问题,然后那个家伙想利用我来逃避他与凯伊之间的一切……要是没有一个可以让他暂时逃避的地方,那家伙大概没办法钻出那个泥淖吧。」

    莎多兰一边说,一边咬着自己的指甲。其实拒绝三四郎是一件很可惜的事,但是她却非得拒绝那家伙不可。那种感觉,真的很复杂……

    「我不觉得有哪里不对劲啊。」

    「我本来也是这样想,但是刚刚真的很不对劲;照理说,三四郎根本就不用把那种货色看在眼里,可是他刚刚绝对是在玩真的,你不觉得哪里怪怪的吗?我是一直到他开口约我,才找到问题所在。」

    「所以我说,这到底跟你拒绝三四郎的邀约有什么关系?」侧过头,罗德一脸茫然地看着莎多兰。

    「你连这点事都搞不清楚?原来连罗德你都这么没用……所以我说,男人都是笨蛋。」

    斜眼听着莎多兰的激烈言语,罗德也只能苦笑。

    「我就是讨厌这样嘛!就算我真的答应他的邀约,也只是提供他一个可以逃避的地方罢了!然后他就有时间慢慢想他跟凯伊之间到底是怎么一回事……等到他的头脑冷静下来,他就会回到凯伊身边,这样我根本就捞不到半点好处嘛!我就是知道这个结果才会这么生气的!」

    面对眼前激动的搭档,温厚的思想家只是又把头侧了侧。

    「如你所说,我的确是不懂所谓的女人心。你不是一直担心凯伊跟三四郎不能好好相处吗?就这点看起来,你说你要从凯伊身边抢走三四郎,只是在放话而已。」

    「就算那只是我一时鬼迷心窍好了,但是三四郎那个时候绝对是认真的好不好!那家伙就是那种人嘛!」

    像个懊恼无比的孩子,莎多兰霹雳啪拉的抱怨着,罗德只好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然后开口说道。

    「我知道你想讲什么啦。但是三四郎愿意说出他心里的想法吗?这样讲对他可能有一点失礼,但是我实在不认为他有能力想到那么深……」

    「不要说这个啦!」抬头看着眼前一脸书卷气息的罗德,尽管莎多兰再怎么鲁莽,也只得死心地叹出一口大气。

    「就当我咽不下这口气好了!明明就是千载难逢的好机会啊……我居然就这样拒绝他!完了,我今天一定会后悔到失眠的。」

    一边大肆抱怨,莎多兰一边再次看向娱乐室的出口;出现在她脑海中的不是三四郎,而是那个戴着护目镜,背挺得笔直的男人。

    「……但是,如果事情就像我想的一样,那这两个人到底是……」

    像是伯自己说出的话会成真似地,莎多兰的话尾在最后整个地模糊不清了。

    「虽然有点对不起你,但是也许你不要去淌这趟浑水,对那两个人还比较好吧。」总而言之,就是……这样吧。

    罗德的沉静嗓音,让莎多兰的心更加沉重了。

    3、两个男人

    「凯伊。」

    听见叫唤自己的声音,凯伊停下脚步,转身;视线正好与从办公室走出来的近卫凯相对。

    「太好了,我正想呼叫你呢,虽然不好意思又麻烦你,但是我想向你确认一下目前的进展。

    他若无其事地靠近凯伊,很快地,凯伊便不得不背靠着墙,抬头仰望近卫凯。

    「我已经确认过全员的资料,目前正在调查有没有资料被人变造窜改。」

    没有抗议,没有形之于外的不满或是其他反应。凯伊完全只针对公事上的问题提出答覆;而面对眼前凯伊的冷淡,近卫凯还是一个劲儿地献殷勤。

    凯伊与罗德目前正在帮忙近卫凯,调查航宙船中争端如此频繁的原因。现在进行的工作,是再次确认第二次选拔候补的名单。

    不论罗德或凯伊,都拥有医疗电脑操作的资格。罗德负责的主要部分是再一次针对选拔候补进行智力测验与个人面谈,而凯伊则是负责找出被通报引起争端的个人资料。

    「目前还没有找到在经历上有嫌疑的可疑人物。但是罗德那边,二次测验的结果与资料上记载不符的比例偏高,这个部分恐怕有点问题。」

    「那些小圈圈大概就是这样来的吧,这样一来,他们的精神状态跟资料记载有所出入,就不是什么特别的事了。」

    「而到底是什么原因造成现在这个情形,正是我们该追查的目标。」

    「没错。」凯伊透过护目镜,窥视着眼前的近卫凯。

    不论他与罗德再怎样帮近卫凯分摊工作,但都只是杯水车薪罢了。本来近卫凯负责的就有最后选拔、仲裁争端与医疗工作。而现在,他还得找出形成眼前这种态势的理由,他已经几乎是不眠不休地投入在工作当中了。

    但是他的好脾气并没有因此而有任何削减,凯伊甚至看不出近卫凯有什么疲劳的痕迹。这大概可以归功于遗传的坚韧与顽强吧,不论是在身体或是心理上。

    「我会把调查结果建档。如果您要详细的资料,可以从那边下手。」

    无法继续掩饰住脸上的苦涩,守着几乎要溃堤的沉着,凯伊把视线从近卫凯脸上移开,仿佛想要躲避近卫凯的高大身材,凯伊起步欲走。

    逼回了凯伊踏出的鞋尖,近卫凯高明地阻断了凯伊的进路,让他不能逃开。

    「请你留步。不好意思,虽然与公事无关,但是我想请你进来喝杯茶。」

    「您没有特地邀请我的必要。在这艘舱内,您是阶级最高的长官,长官的命令就是我的任务。」

    面对眼前凯伊的冷淡反应,近卫凯丝毫没有退却的意思。

    「我只是想要招待你喝个茶而已。这是我古典兴趣的一部分;我这里有咖啡跟红茶,而且都是很不错的货色。我希望你能够好好地享受这个下午……」

    「……我不认为您有时间慢慢喝茶,医生。」

    「不论多忙休息都是必要的。而且我觉得一边喝茶一边谈公事,可以得到事半功倍的效果。」

    「我对这些都没有兴趣。」

    听着凯伊绝决的话语,近卫凯马上就摆出了一脸「思考中」的态势。

    「……啊啊,的确,你们对所谓的刺激,耐力一向都很够。」

    感觉到自己的身体整个僵硬了起来。凯伊明白,近卫凯所说的「你们」,指的就是月人。

    「药物或是刺激神经的娱乐品,一向对你们都没有什么效果。像是酒精啊、尼古丁啊、各种药品等;特别是拿来取乐的药剂,对你们最没影响。」

    「既然您对这些都知之甚详,是不是可以就到这里为止?」

    直接了当地打断了近卫凯的话语,凯伊随即便准备抬脚离开。但是近卫凯把他拉回了原处。

    「你在气什么?当初刚刚开始殖民的时候,月亮上可是什么都没有的啊。没有圆顶,没有重力控制设备,也没有环境维持装置设备。住在那边的人为了要维持健康,只得依靠药物,还要用这些药物缓和他们的痛苦。这不是一天两天的事,所以你们会产生这样的耐性,也是很自然的啊。」——

    他一边在想,也许应该点到为止就好,一边认真地看着凯伊,事实上,近卫凯所说的大约有七成是事实。

    剩下的三成是——当初住在月球上的,并不是「从地球移民过去的实验殖民者」。移居到月球生活的几乎都是月人。也因为如此,月人很快便取得了这样的耐力。

    而当在月球的殖民地位确定以后,他们便继续去追求其他的刺激。他们习惯性地去追求快乐,并且将自己的感觉琢磨得更加敏锐清晰,最后,他们便获得了透析他人心思的能力。而这种耐力,也是月人的特征之一。

    「……无论如何,咖啡因对我而言是无效的。」

    「但是你还是可以尝到味道吧?虽然这些东西都对你无效,但以味觉而言,我听说月人又比其他人种敏锐许多。你就试试看茶的味道,喝喝看咖啡,看觉得怎么样。这些东西一般人都不会去考虑什么药效之类的问题,你就放心地喝吧。」

    逃不掉了。凯伊小声地叹一口气;与其再这样没完没了地争论下去,还个如接受近卫凯的邀请,随便喝杯咖啡红茶什么的,就起身告辞了。

    就在他接受近卫凯的邀约同时,那个硕长的身影也出现在走廊彼端。

    认出了那抹身影,凯伊藏起自己的动摇,微微地低下头;而近卫凯则只是瞧了三四郎一眼,然后他的视线就完全钉牢在凯伊身上了。

    披散着长发,三四郎几乎没有脚步声可言。而跟在三四郎身后的瘦弱青年,则是艾西亚。

    因为必须保护艾西亚,所以三四郎都让他跟在自己身后。艾西亚小跑步地跟着三四郎大步前进的景象,完全就像只温驯的小狗,船上的每个人几乎可以说都习以为常了。

    他们几乎是同时发现对方的。三四郎一脸的若无其事,迳自走过走廊。而近卫凯则抓准这个时间,出声叫住了三四郎。

    「你们来得正好,我正要招待凯伊进来喝茶,我说老哥,你跟艾西亚博士要不要也一起进来坐坐?」

    停下脚步的三四郎,则是皱起了眉心。

    「不要老哥老哥的乱叫,叫名字就可以了。不管怎么说,你的阶级都比我大吧。」

    「不管怎么说,老哥是我老哥的这个事实,是无可改变的。」

    「真是麻烦,你每次这样叫都会吓到一堆人,然后大家就会盯着我看个没完。」

    「老哥你有这么在意人家的目光啊?」

    「……不要把我说得像没有神经一样好不好。那你咧?前途一片光明的明日之星凯医生,有一个像我这样的兄弟,一定多少会对你的前途造成影响吧?」

    「我的实绩还没有不堪一击到会被老哥你的职业影响的地步。我可是镀过金的,老哥你一定很羡慕吧。」

    被堵死的三四郎死瞪着那副圆框眼镜看。虽然他的目光锐利,却完全无法撼动一脸不在乎的近卫凯分毫。艾西亚站在三四郎身后,一脸担心地看着凯,也看着三四郎。

    「老哥,那你到底是要咖啡还是茶?」

    「你省省吧!」

    终于生气了。三四郎吼出声,一脸凶神恶煞似地通过了这条走廊。

    「唉呀,老哥沉不住气了。」

    近卫凯的这句话是对着凯伊说的。跟在三四郎身后的艾西亚,闻言在近卫凯面前停下脚步,大大的绿色眼瞳,死死地瞪着眼前高个子的近卫凯看。

    「医生是故意叫三四郎先生「哥哥」的吧?我、我要生气了!那种口气真的让人很不舒服耶!」

    紧紧握着拳,总是温和的嗓音灌入了许多的气愤。艾西亚转过身,头也不回地便朝那个消失在走廊彼端的身影跑去。脚步声不重,就只是轻轻的而巳。看着眼前的青年,近卫凯吹了声口哨。

    「那是当然的吧,你做得太明显了,谁都会注意到的。」

    「啊啊我又被骂了……老哥、不,我是说,三四郎的拥护者还真多啊。这也是因为他那独特气质的关系吗?」

    「我不是要拥护他,我也不知道你所说的独特气质是什么。」

    那是彷佛人工合成一般的僵硬嗓音。光是听到这样的嗓音,几乎就可以感觉到凯伊易感的一面;凯一边想着该怎么回答凯伊,一边轻轻地皱起眉心。

    「怎么说呢……就是……他就是有办法把人吸引到他那边去吧。刚刚才想着这个人有一双孩童的眼睛,马上又发现并不全是那样,因为他的心底有一片阴影啊。他像个大人,也像个小孩。他的不平衡使人着迷。我没有赞美他的义务,可是我觉得他很有趣。」

    「把人吸引到他那边去……」越过眼镜,那双杏色的眼眸看着凯,喃喃地重复着自己的话语。近卫凯看着凯伊。

    「我刚刚就一直很想问你,为什么你刚刚都没看三四郎?」

    「……」

    凯伊抬头的力道,几乎把他梳理整齐的发给拨乱了。而近卫凯,则只是一脸平和地对他微笑。

    「也是有这样的例子;要说是精神作用也好,反作用也好,不论怎么样,追根究底起来,这其实都是一种下意识的自我防卫反应。也就是说,把自己情绪上被逼紧的那个部分整个抽开。这样一来,吸力越强,离心力也就越大。只要超过一个界线,不论那是什么,都会被这两股力量扯碎,然后在无法取得平衡的状况下,精神就会产生破裂。」

    「……你为什么要跟我讲这些?」即便察觉了凯伊正透过护目镜瞪着自己看,近卫凯的笑容还是没有一丝一毫的动摇。

    「我没有其他的意思,只是正好联想到这个而已。」

    所以说,近卫凯根本就是一边用言语消遣他,一边等着看他的反应,而且还乐在其中……?凯伊发现他眼前这个第六感灵光无比的男人,已经察觉到他的那个兄长与他眼前的凯伊之间,有一股微妙的紧张感。

    凯伊紧紧握着拳头,连指节的部分都显得苍白了。

    「我想起来我有件急事要处理,失陪了。有机会再来叨扰您。」

    连再看近卫凯一眼都没有,凯伊迳自地离开了。而近卫凯看着凯伊离去的背影叹了一口气,只好转身回到办公室。

    在没有半个人的走廊上,凯伊一通过转角就被一双手整个抓住身体,然后压制在墙壁上。

    「三四郎?」

    他知道,就算他心不在好了,能够做到这样而在事前完全不让他有警觉心的,就只有三四郎而已。但即便如此,在受制于人的情况下,凯伊还是受到了不小的惊吓。

    艾西亚不知道到哪里去了,要甩掉他应该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吧。在这样混乱的状况下,他脑袋里头想的,反而尽是这些无关紧要的事。

    但究竟是为什么?堵在他喉头的疑问,却怎么样都没办法问出口。

    「……我实在是搞不懂。」

    「什、么——?」

    三四郎喃喃自语道;皱着眉头,他捉住了凯伊的下巴,不管三七二十一就朝着凯伊问个没完。

    「你觉得我是讨厌自己还是讨厌你?」

    「你在说什么啊?」

    「我根本就搞不清楚我自己的想法……算了。」

    「三、三四郎?」

    看着眼前仿佛被什么附身了而自语个没完的三四郎,凯伊很快就察觉了三四郎的意图,马上着手挣脱。

    他想要从三四郎加诸在他身上的束缚中逃开。在挣扎的过程中,他一个抬手,把自己的护目镜打落在地上,手指擦过三四郎的脸颊,留下一道爪痕。

    一瞬间,三四郎的眼狂暴了起来。

    仿佛紧咬着牙齿,一个令人觉得不太舒服的声音从三四郎的齿间传出。三四郎露出他的犬齿,将凯伊抬了起来,凯伊的鞋尖已经浮在半空中,而三四郎抓住凯伊下巴的力道却丝毫没有减弱的趋势。狂乱地,他吻上了凯伊的唇。

    他们双方都没有因为这样而闭上眼睛。他们一直对望着,三四郎搂住了凯伊的腰,而凯伊也没有任何抵抗的意愿。

    一开始,那股莫名的激情让他们两人都急于将对方给吃了。

    凯伊被三四郎压在墙壁上,自由完全被三四郎剥夺,他抱着三四郎的发,接近全力地接纳三四郎,并且忠实的回应他的感觉。放任三四郎抓住他的下颚,放任三四郎紧紧地将他收纳在怀中。简直就跟野兽一样嘛……凯伊低语着。

    对自己的饥渴完全莫明所以。但他知道那是饥渴,所以他们都在手臂上灌注了力量,紧紧地拥抱住对方。

    就算三四郎要在这个地方做到最后,凯伊大概也不会反对吧。

    缠住了三四郎的脚,磨蹭着三四郎的腰部,用力地抱着三四郎,那力量大到让凯伊感觉胸口几乎快被那力量压迫得喘不过气来了;在这种状况下,凯伊仍然挑逗着三四郎。

    已经完全沉溺在欲望当中了。凯伊顺着三四郎的手,缓慢地向下移动,感觉三四郎也触碰到了他的颈项,凯伊低低地喊了一声。而那种带着一丝痛觉的快感,则是留在他的喉际,让他沉醉在其中。

    而三四郎则是再一次地揉搓着凯伊柔软无比的头发;他没有减轻力道的意思,凯伊也无意反抗。完全无法分辨到底是快感还是痛苦,三四郎轻轻地皱起了眉头。

    能够感觉到三四郎又加重了一些力道,即便自己的意识已经逐渐浑浊了,凯伊仍然打开他的双唇,接受三四郎的抱拥。

    再一下子就好了。虽然觉得意识逐渐模糊,凯伊却还是听见了从远处传来的自己声音。再一下子就好了——

    「可恶……!」三四郎突然推开了他的身体。凯伊重重地被摔到墙上,激烈地咳嗽。他的手腕更是连伸都伸不直了。

    三四郎的肩膀剧烈地起伏着,他隔着一段距离,看着眼前的地板。

    连指节都发白了。三四郎紧紧地握着拳头,带着觉悟的锐利双眼,只是瞪着某一点瞧,连声音都发不出来。看着眼前的凯伊还在兀自呛咳,他缓缓地背向凯伊。

    那种缓慢的动作根本完全不是三四郎的风格,看着三四郎慢慢远去,披散着长发的背影慢慢消失,这时凯伊才低下头,看看自己的双手。

    他刚刚握住了他的手。而凯伊只是觉得,三四郎强烈的憎恶感,在他手中变冷,如此而已。

    4、绿色的愿望/希望/挂心

    「——先生,三四郎先生。」

    虽说艾西亚的叫唤声,的确是传到了这个房间没错,但三四郎还是直到艾西亚不知叫唤了第几回后,才把他的声音收进自己的耳朵,然后传输到大脑,最后他才意会到,对了,艾西亚在叫他。

    懒懒地睁开眼,三四郎看着眼前小心翼翼地叫唤着他的青年。抬起头,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一双倒映着他的面无表情的绿色眸子。

    「那个,我刚刚有呼叫过您……」

    「啊,我睡着了。」

    维持着自己懒洋洋地倒在床上的姿势,事实上,三四郎早就把在耳边响个不停的通讯器直接关掉了。

    停驻在动也不动的三四郎身边,艾西亚有些不知所措。他知道三四郎在说谎;他的感觉也很灵敏,像这种程度的谎言,根本瞒不了他。

    但比起三四郎说谎,他更在意的反而是,为什么三四郎要说这种根本就没有必要的谎言。

    「您一定是累了吧。」

    听着艾西亚挂心的语调,三四郎只是心不在焉地看着天花板;上头覆盖着一层平常看不见的绿色,而三四郎只是无声地扯了扯嘴角。

    看着三四郎一脸疲倦且带有自嘲之意的模样,艾西亚也难受了起来。他试着走上前,让自己再靠近眼前睡着的三四郎一点。他知道一定有什么事,发生在三四郎与凯伊之间。

    他不可能没有发觉到的。因为他一直都跟在三四郎身边,看着三四郎、——

    三四郎一直都不看凯伊,而凯伊也一直都没有看三四郎……

    咬着唇,艾西亚思忖着。那不像是吵架,也不像是他们已经不在乎彼此,只有在一些很重要的事情上,他们才会进行一点短暂的交谈,除此之外,他们什么都没说。

    小心地控制自己的呼吸;艾西亚不希望三四郎以为他为了他们而叹气。最近上舰桥的时候,总是感到喘不过气来。

    三四郎像是累了,而凯伊则像是为了什么事而觉得痛苦一样。而他自己,则是从出生以来第一次尝到忌妒的苦涩滋味。

    到目前为止,唯一能够让三四郎感觉到痛苦的,就只有凯伊而已。艾西亚清楚的感觉到,那两人之间弥漫着一股紧张的气氛。

    面对那样沉重苦涩的静默,他也只有叹息而已,他只能扮演旁观者的角色,其他什么都不能做。

    或许,比起那些迳自把他归类为不晓世事的小孩的人,艾西亚更清楚自己心里想的是什么,要的是什么。就这一点来说,他可能比三四郎或凯伊都还更成熟也说不定。

    然后他陷入思考中。如果三四郎可以只想着他,即使不是那种温暖的感情,他也不在乎。

    不管是什么都好,他希望他眼前的这个男人,可以满心都只想着他的事。

    咬着自己的唇,艾西亚心里感到有点惊讶,因为像他这样含蓄的人,居然也会有这种强烈的情感。

    每当他想到这些事,就会从心底涌起一股希望,这已经是惯例了。但不管他重复这些动作几次,他的悲惨都不会因此而减少,那是他永远都无法实现的梦想……

    他能做的,就只有扼下自己的叹息罢了——然后,三四郎的手指突然抚上他的脸颊,艾西亚整个人跳了起来。

    虽然三四郎不是第一次这样碰他,但这么突然……可能也是因为三四郎的动作根本就没有引起他的注意吧。

    照理来说,这样的动作他不该毫无所觉的,可是三四郎有一个特技;他可以无声无息地接近任何人,而不引起任何警觉与注意。

    「我只是想你是不是在哭……」

    彷佛要替他拭去泪水,三四郎轻抚着他的脸颊,一边呢喃。咬着唇,艾西亚睁大了眼,紧紧地握住拳看着眼前的三四郎;而倒映在艾西亚眼中的三四郎,则慢慢地缓下了自己的表情。

    「您怎么了?」

    「我说,你啊……」

    可不可以请您只对我温柔?感觉到自己感性的那个部分正在群起叫嚣,艾西亚只能压抑下自己的情感,迳自沉默。

    不管他看起来再怎么幼稚,至少他心里明白,三四郎把照顾他当成自己的责任。颤抖着唇,艾西亚不知怎地,脸部抽搐了起来。

    看着眼前的艾西亚又像哭又像笑,三四郎再度将手指插入自己的发中。「不要摆出那种脸,说点什么吧,我喜欢你的声音。」

    「比凯伊的还喜欢?」艾西亚的这句话,完全是出于反射性,还没来得及后悔,三四郎便已经开口了。

    「你们两个人要怎么比啊,我现在比较想听你的声音。」

    虽说他认为三四郎的答覆里藏着很复杂的思路,但无论如何,光是这句话就可以让他高兴好久了。三四郎仍然躺在床上不肯起来,艾西亚便在三四郎的身边找了个地方坐下。

    「我喜欢三四郎的声音,很有张力呢。三四郎唱起歌来,一定很好听吧。」

    「我是音痴啦。」

    直接了当的简短答案,不过稍微犹豫了一下,艾西亚还是提出了那个问题。「凯伊呢?三四郎听过凯伊唱歌吗?」

    「一次都没有,那种别扭的人,哪可能在别人面前唱歌啊。」

    「那笑声呢?凯伊笑起来是怎样的表情?」

    「我没看过那家伙开怀大笑,所以我也很难想像那会是什么样子。」

    「凯伊为什么都不笑呢?三四郎,你不想看凯伊笑起来的样子吗?」

    「小鬼?」

    「那么漂亮的眼睛……为什么他老是戴着护目镜呢?」

    「喂,你给我等一下……」

    「凯伊喜欢什么样的话题呢?他都跟三四郎你……」

    「停!」

    面对眼前问个没完的艾西亚,三四郎一半感到不可思议,一半根本是吓呆了。

    「凯伊的事情你就去问凯伊啦,我怎么知道他怎么样啊。」

    「可是我想要问三四郎啊。」

    简直就像小孩子撒娇一样,艾西亚对三四郎说道。

    也就是说,他想知道的不是凯伊到底是什么样的人,而是凯伊在三四郎心目中,到底是什么模样。虽然他提问的口气就像个孩子,但是那种感情,却绝对不是孩子的感情。

    艾西亚到底是怎么想的呢……?三四郎伸出手,揉搓着艾西亚那一头柔软的发。感觉上,三四郎就像在哄小孩一样。

    把自己的手放到三四郎的手上,艾西亚看着眼前的三四郎。「之后我们就没有什么碰面的机会了吧。」三四郎温柔地说。

    他一直告诉自己,不要去想那件事,他一直告诉自己,不可以去想,不能去想……然后,三四郎不带一丝预警地便戳破了他的保护膜。泫然欲泣地看着眼前的三四郎,艾西亚的表情,整个地崩溃了。

    下一次靠港,大概就在五天后了。能够这样与三四郎相处说话……也只能到靠港那天为止。

    如果没有被选上就只能下船,而如果他被选上了,就必须立刻进入冷冻睡眠。当他下一次睁开眼,看到的就又是另外一个小组了。

    把艾西亚的发整个拨开拨散了,三四郎笑道。「开心一点。这个私人植物园……也要关闭了呢。」

    一边说着,三四郎一边把视线拉回天井。他的嘴角,隽刻着一丝带着些许阴霾的微笑。

    「被莎多兰甩了,这个很棒的午睡基地也要关闭了。真是的,怎么都没好事啊……」

    看着眼前的三四郎扯起了一丝苦笑,艾西亚突然用力地捉住了三四郎的手腕。

    「小鬼?」

    没有时间了。感觉到心里挥之不去的压迫感,内向的青年凭着一股冲动,努力地想要把自己想说的话给说出口。

    「我……不行吗?」抱着必死的决心,艾西亚看着眼前显然是十分惊讶的三四郎。

    他连想都来不及就开口了。可是最被他讲的那些话动摇的,也是他自己。

    但是他也同样知道,他的心有多么地渴求着三四郎的爱。

    「我、我知道我不像凯伊那么漂亮,那么有魅力。我不是月人,而以身为一个男人来说,我也不够坚强,我只能接受你的守护……我唯一会做的,就是培养植物。但是……」

    尽情地将自己想说的话倾泄而出,艾西亚深吸了一口气,只要稍一停顿,他就什么都说不出来了。艾西亚睁大眼捉住三四郎的手,又多灌注了一点力气在里头。

    使劲全力,他想要表白自己的心意。

    「小鬼,你只是因为看我被甩了很可怜,所以想跟我上个床而已吧。」

    三四郎直接了当地对艾西亚说,艾西亚满脸通红地感觉到三四郎的视线。

    「你想要代替凯伊来安慰我吗?」

    之后是一段很长的静默。忘记自己的难为情,艾西亚抬起头,看着那双凝视着自己的眼。

    那双眼的光亮,彷佛是从很深的地方发出的……他的视线与他的视线交会,那道深邃的光芒,与三四郎眼里,已经宣告冷却了的激情相互辉映。

    「啊——」在艾西亚感觉到狼狈的同时,他的身体也已经被三四郎抱离原先的位置。一瞬间,他感觉到他的背……

    他的手被三四郎捉住了,整个往后折。然后,三四郎把他丢到刚才自己当作午睡的地方。他的长发遮住了他的视线,接着三四郎的身体覆上他的。

    三四郎生气了吗?这样的念头也只是一闪而过而已。他可以感觉到三四郎的气息,三四郎的一双眼也离他好近、好近。应该不是生气吧?艾西亚想。感觉起来,跟生气不太一样。

    「小鬼,你知道跟人上床,被人拥抱是怎么回事吗?」

    低低地,三四郎对艾西亚说道。甩脱那一份惊慌,三四郎完全具备了那一份足以震慑人心的魄力。

    ……三四郎没有生气。艾西亚只意会到这一点,其余什么都不知道。他完全沉浸在自己正亲身体验的激情当中。

    「我不知道你在做什么梦。但是,你知道你会被怎样吗?」

    三四郎……在想什么呢?艾西亚完全不了解。但是,三四郎的恐怖眼神让他感到害怕。在可以感觉到彼此之间气息的近距离上,艾西亚感觉到了一股自己从来没有经验过的亢奋。把艾西亚的手压在他的脸侧,三四郎在手腕上加重了力道。

    而总是保护着艾西亚的那一片生机盎然的绿色,则消失在覆在他身上的三四郎身后。

    眼前的三四郎,虽然一脸认真地俯视着他,但实际上三四郎真正看着他的时间并没有很久,所以艾西亚忍住眨眼的冲动,竭尽全力不愿错失三四郎的眼神。被三四郎的发丝轻抚过的艾西亚,感到一阵冷颤,小小的身体弹跳了一下。

    「你想,被一个男人抱,会是什么感觉呢……」

    下意识地,他想要合起自己的双脚。但是三四郎在那里……感觉到三四郎下半身的炽热,艾西亚有一种混合着恐怖与兴奋的矛盾感。那种感觉其实是很清晰的……然后,艾西亚突然一下子紧张了起来。

    「身体当中,有几个部分是你自己看得到,但是却不会去触碰的。你知道男人的身体,在这个部分是由大腿夹住的吗?你能够想像自己发出那种你自己从来没有发出过的声音吗?」

    一边说,三四郎一边用单手撑住自己的身体,然后用另外一只手穿过艾西亚的衣服,触碰艾西亚的身体。而艾西亚的神经却因为太过紧绷,因此连去感觉这样刺激的余欲都没有。

    「你的腰要再抬高一点,要比女人抬得更高。你要像只野兽一样的吐气喘息……你知道被抱是怎么一回事吗?别人会侵入你的身体,不论再怎么样漂亮好看,在这个时候都会有一股腥味。小鬼,你可以忍受吗?」

    一边问,三四郎一边指着自己的股间。他的身体也起反应了……

    而艾西亚虽然已经整个僵掉,但很显然地,他还是没有丝毫退却的意思。而艾西亚不甚成熟的反应,却让三四郎更加地焦躁了。

    「我现在要对小鬼你做的事,基本上跟要侵犯你的那些人没有什么两样。由我主动,而你只能在我身下痛苦的喘息……」

    淡淡地继续着自己的谈话。最后,三四郎把手伸到艾西亚身下,然后他迳自抬起了艾西亚的腿。

    「我现在抱你,不只是要敷衍你而已。事实上,这个事情对你来说,应该也是一件大事吧。你把自己当作凯伊的替身来安慰我,但你有没有想过这整件事的严重性?」

    「不、不……」

    不是!他想要否认,却怎么都发不出声音来。艾西亚很清楚,他说他想要代替凯伊来安慰三四郎,只是个借口而已。

    但这时才表白他真正的想望,只是让情况更加不堪罢了。艾西亚知道他的忌妒与独占欲之深,也知道自己心里有取代凯伊的想法。

    我真正想要的是……

    眼中的热气逐渐消褪,看着眼前开始陷入混乱的艾西亚,三四郎却慢慢地冷静下来。「你知道我正在对你做什么吗?」

    一边说,三四郎一边把自己的身体覆到艾西亚的身体上。他的手先抬起艾西亚的膝盖,然后顺势抬起了艾西亚的腰部。

    少年一般的细瘦身躯,就这样地蜷曲在三四郎身下,然后三四郎的手,又抚上了艾西亚的颈项。

    「如果我这只手再用上一点力的话,你猜会怎样?」

    他的语气中,浮着些许暴虐的气息。三四郎略带热气的手指,在艾西亚美丽的颈项边游移。

    三四郎的手指很长,形状也意外的优美好看。他边轻轻地触碰着艾西亚,边慢慢的绕过他的颈项,事实上艾西亚非常明白上这样美丽的手指,随时都能够轻而易举地折断他的脖子。

    那是很简单的一件事,只要他想,就可以做到吧……

    意识到这一点的同时,艾西亚感觉到一股让他背脊发疼的冲动,他的身体微微地震颤着。

    感觉到下腹部的热度,意识到身体的变化,羞耻与兴奋,直接湿润了他的双眼。

    「你会被我扯裂喔,在我抱你的时候。」

    艾西亚从三四郎的薄唇中,窥见了他的犬齿。

    「我很可怕吗?」

    慑于三四郎给人的恐怖感,艾西亚连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但是,他可以感觉到三四郎的手指抚摸他颈项的感觉。他的身体被折成两半,他承受着男人的身体所带来的重量,但是他更感觉到三四郎带给他的强烈刺激。

    「你想被我抱吗?还是要我杀了你?」

    三四郎的直觉,敏感到可以称之为残酷的地步。没有耗费太久的时间,他就抓住了艾西亚真正的意图。

    「啊、我、我……」

    他呢?他是怎么想的?艾西亚问自己,是想被三四郎拥抱,还是要让三四郎杀了自己,答案很快就出现了——他都想要。而且,他已经藏不住自己急促的呼吸,与发热的身体了。

    如果这双眼可以只看着他,这双手只有他可以触碰,那该有多好?

    不论如何,他都希望他可以拥有三四郎,而这样的想望,却触碰到了三四郎的阴暗面。

    看着身下的艾西亚浮着一丝浅笑,脸庞有如少女一般美丽,三四郎不耐烦地皱起了眉头,越发地急躁了起来,他皱着眉头说道。

    「你们这些家伙都一个样,不管怎样都要去死吗?你眼前的这个男人或许会伤害你呢,就算这样,你还是要把身体交给我,你就这么轻忽自己的身体与生命吗?」

    ……三四郎到底想说什么?我啊,只要能够待在这里,这样就够了……

    仿佛是要舒缓紧张一般,艾西亚叹出一口气,回答了眼前的三四郎。

    连眼睛都没有睁开,事实上比起言语,艾西亚相信,他那双欲言又止的薄唇,更能够传达出他的心情。

    「你让自己被弄痛,甚至不惜让抱你的男人将你卷入黑暗中,也要得到他!倒底有什么东西是你消除不掉的?为什么你想要的就只有那个?为什么那个家伙——」

    原本陶醉地把眼睛都闭上的艾西亚,在听见三四郎狂乱的话语后睁大了眼。啊啊。啊啊,这个人——

    混合了惊讶与愤怒,然后转变为一种叫做绝望的情感,艾西亚紧紧地抓住那双手——

    这个人,没有在看我。

    「不……不要!」

    把悲伤的情感转化为力量,艾西亚使出浑身的力气,想要把三四郎推开。

    虽然三四郎只是稍稍被撼动了些许,不过对三四郎而言,这样的讯息就够了。

    艾西亚一挣扎,三四郎立刻收回抚触艾西亚颈项的手指、放下艾西亚的脚,并且藏起莫名的激情,三四郎叹了一口气,起身。

    「到此为止吧。」

    扯起唇边的一丝苦笑,艾西亚睁大了绿眸看着他。

    「如果你真的想要,我不会阻止你,但我喜欢的是那个家伙。」

    一边说,三四郎一边下了平台,慢慢地走向门。

    「小鬼,你现在一定很讨厌我了吧。」在感知器开始动作以前三四郎回过身,带着一点讽刺意味的挑了挑眉,扯歪了唇。

    「抱歉,吓到你了。」看着面无表情盯着自己的艾西亚,三四郎笑了笑,然后消失在门的另外一边。

    「那个人……」

    目送三四郎的背影离开,艾西亚落下泪,一个人喃喃自语。把视线转回天井,他学三四郎盯着覆盖住天井的绿色看。

    「他是不是以为我讨厌被人掐住脖子……?」

    他缠着三四郎。他抓住他手臂的时候,他的手浮在半空中,失去了反抗的力量,然后他又放下他。

    「那种事,又没有关系……」如果他可以得到那个人。

    连拭去泪水都没有,艾西亚只是继续看着天井。

    但是三四郎没有看他。眼角的泪水拉出了一条透明的丝线。艾西亚知道,三四郎越过他注视着那个人。

    把身体放松,艾西亚连声音都发不出来,他能做的,就只是继续睁大他濡湿的双眼。

    KARINA

    版主

    百病缠身ING……

    UID15741

    精华1

    积分41927

    帖子2490

    金钱520金币

    阅读权限160

    注册2006-7-5

    状态离线2使用道具发表于2006-8-2717:55资料个人空间短消息加为好友

    5、微热的方程式

    他眼前的这扇大门没有丝毫反应。凯伊有些犹豫的试着伸出手,再次按下眼前的电铃。

    不管他按了几次,门的那一边没有回应就是没有回应。还是先联络一下舰桥好了……凯伊才兴起这个念头,门便突然打开。

    门的那一边……凯伊茫然地看着门的另一端。映入眼帘的,是极具优势的绿色、绿色、绿色。

    几乎快被那片翠绿给压倒,凯伊一瞬间,连自己为什么来到这里的原因都给忘记了。「您有什么事吗?」

    突如其来的发问,感觉就像是植物初发的新芽,拉回自己的神智,凯伊找到了声音的主人,在一片绿色中央,他就在那里。

    温柔的脸庞、绿色的眼睛,柔软的栗色长发,他站在那里,感觉就像为植物所珍惜守护着一样。艾西亚博士根本就是绿的化身。

    「请进,请把门带上。」

    按照艾西亚的指示,凯伊踏入室内后便关上他身后的那扇门。然后凯伊就被一片浓厚的翠绿给团团围住了。

    不断灌进室内的芬多精,及包围住身体的湿润空气。在这间房里,充满了绿色的芳香气味。凯伊微微地皱起眉,叹了一口气。

    对于在人工制造物包围下成长的凯伊来说,压倒性的绿色存在,是非常具有压迫感的。这个房间,是活的房间。

    感觉就像那爬上壁面覆满天井的绿色,正一齐盯着他一样。凯伊一进到这个屋子就后悔了。

    这里完全没有航宙船的感觉,大概是因为覆满植物的关系吧。压抑着不知该怎么定位的感情,凯伊按耐住自己极欲转身离开的冲动,一边想着。

    这里是异世界。不。看着站在自己眼前,仿佛少年一般的天才植物学者,凯伊否定了自己的想法。我才是那个异类吧。

    然后他突然想起那个恣意进出这里的男人。同样是在人工制造物包围下成长的那个男人,要融入这片绿色,应该一点困难都没有吧。

    那个男人,就像生活在密林当中的黑豹一样,他在眼前苍郁茂密的森林里头伸展筋骨,然后小睡片刻,而植物们也认为他是同类,让他融入其中。

    这里是「活的房间」,凯伊扯起嘴角,自嘲地拉出了一个弧度。

    所以他才会觉得自己在这里显得格格不入吧,他知道在这里他算是个异乡人,所以才会下意识地想要躲避。

    「凯伊先生。」

    听见艾西亚略带责备语气的叫喊,凯伊抬起头,重新调整呼吸。

    「我是来找三四郎的。舰桥那边联络我,说他没有回应呼叫。」

    凯伊说道,微微侧过头,打量着眼前的艾西亚。他有点……不一样了。

    他知道的艾西亚,是一个缺乏依靠、眼神脆弱的青年,总是避免与人四目相接,但是此刻他眼前的艾西亚,却丝毫没有逃开他的视线。

    他看着他的眼神很强悍,感觉上有点像是在瞪他,但是眼角又有着些许的濡湿,刚刚哭过了吧,凯伊想。那太明显了……湿润的大眼、紧紧握住的拳头、凌乱的衣物。

    然后,他看见了隐藏在艾西亚视线里的那份感情。大概发生什么事了,跟那个男人之间。

    而艾西亚也像是察觉到凯伊冷静观察的视线,一下子,他又回到了平常的那个自己。「那个人已经离开了,刚刚才走的。」

    那个人?凯伊由艾西亚强烈的口吻中察觉了他对三四郎的感情,与他和三四郎之间的关系,但是他不能问……因为艾西亚正像是用尽全身的力气,努力压抑着什么一样。

    如果说他真的想找出为什么三四郎突然那么毅然决然远离他的原因,他应该不放过任何一条线索才对,但是看着眼前显然相当紧张的艾西亚,凯伊却怎么都问不出口。

    凯伊因为找不着三四郎而着急,而他认为眼前的艾西亚应该知道……但是他问不出口。毕竟,那关乎他的自尊。

    应该是不安吧。他知道,这份不安正逐渐弱化他自己,甚至引起他心里那份晦暗……凯伊刻意不去理会。

    「我知道了,大概是哪里弄错了吧。」

    没有踌躇太久,就像完全没有注意到自己内心的纠结与晦暗,凯伊说完便转过身准备离开。

    「打扰您了,告辞。」

    「请留步!」

    ……艾西亚应该不可能知道他急于离开的原因吧?凯伊停下脚步,听着艾西亚略略拔高的嗓音。

    「请拿下你的护目镜,让我看你的眼睛。」

    听到艾西亚突如其来的要求,凯伊慢慢转过身。

    如果是别人的话,他大概会想都不想就直接拒绝吧,但是他没料到,眼前的这个植物学者居然会对他有兴趣。

    「理由是?」

    「你拿下来我就告诉你。」

    非常强硬的语气。艾西亚注视着凯伊,眼神没有丝毫闪避。泪水滑过脸颊的痕迹,就像是被雨打湿的树叶一样。

    凯伊把手移到护目镜上。他知道,艾西亚不是好奇或对他有兴趣而已……他知道艾西亚已经被逼到了一个临界点,或许艾西亚真的有什么话想说吧。凯伊直觉地知道,那绝对和三四郎有关。

    取下护目镜,凯伊慢慢地抬起头,艾西亚注视着眼前的凯伊,什么都没说。

    果然,即便艾西亚看见了这双犹如万华镜一般美丽的双眼,也没有丝毫的动摇,对他而言,他有兴趣的不是这双眼。那么,他要的是什么?

    「你有爱着谁吗?」

    「——什么?」

    艾西亚突如其来的疑问让他感到惊讶,在此同时,他的脑海中浮现了他养父的脸……但是他的心思却没有因此而混乱,让他为自己的心平气和与漠然感到非常的惊异。

    艾西亚究竟想说什么?或者他该问,艾西亚想要知道什么?

    「你想死吗?」

    重重地抛击而来的问题,使得凯伊的身体整个地僵直了。「什、什么?」

    「请回答我。你曾经希望死在那个人的怀抱中,让那个人夺去你的性命吗?」

    艾西亚所提出的疑问,在他的脑海中整个冻结了。

    不用问他也知道「那个人」是谁。凯伊想像着他枕在那个人的怀抱里,任那个人切断他的呼吸……怎么说呢,感觉上就该是那样,他一点都没有怀疑过。

    「……我不知道您这些问题是什么意思——」

    没有回应艾西亚的疑问,凯伊只是强自镇定着,勉强压抑下自己在情感上的强烈波动。「请不要岔开话题!」

    听着艾西亚接近悲鸣一般的叫喊声,凯伊也有了觉悟。他吐出一口气,看着眼前的艾西亚。

    「那个人说了什么吗?」

    那双隐隐冒着一丝水气的大眼,迳自直视着凯伊。虽然凯伊不是刻意避开三四郎的名字,但是「那个人」这样的叫法,还是刺激到了艾西亚的神经。

    「想死就去死好了!像、像你这种漂亮又强悍的人,本来就已经什么都不缺了,为什么连那双手也想占为己有?你太傲慢了!」

    漂亮?强悍?听着那仿佛迸裂而出的话语,凯伊其实有点想笑。

    那是最不适合他的形容词吧?艾西亚的指责根本就带着太深的误解了,而这样的误解,让凯伊的心备受煎熬。

    微微抬起下颚,凯伊重新在自己的视线当中灌注了力量。他扯一扯自己形状秀丽的唇,露出一丝带着好战意味的微笑。

    「所以,你想说的是什么?」

    「呃——?」

    艾西亚完全没有想到凯伊会这样回答他,他不清楚凯伊的意思,一双睁大的眼开始动摇。

    凯伊已经完全掌握住眼前的状况,他那双犹如万华镜一般美丽的眼,也闪闪生辉。

    「我看我就干脆地回答博士你的问题吧。我不知道我是想要为他所拥抱,还是想死在他手里。他的感觉很灵敏,或许他已经从我身上知道些什么了吧,那个我不是很清楚——」

    忘了修饰嗓音,凯伊没有理会声线的沙哑,只是像歌唱一样继续自己的话语,然后仿佛蛇在滑行一般,朝艾西亚的方向前进了一步。

    像是被凯伊的变化吓呆了的艾西亚,则后退了一步。

    「就算我真的想要让三四郎杀了我,为了这样的欲望而想要三四郎碰我……你又能怎样?」

    随着凯伊的前进,艾西亚不断后退,最后在书架前停下了脚步,但是凯伊却仍然毫不在意地继续前进着,他的气息越来越近,最后,他们几乎要触碰到彼此的肌肤了。

    「只要可以得到我想要的东西,我什么都会作。即便是要我背叛,甚至要我伤害别人都行,如果我想要三四郎,不论怎样我都会张开我的身体,就算要我跪下,亲吻他的脚趾我也无所谓。博士,你可以为了三四郎舍弃你的自尊,趴伏在地板上吗?」

    凯伊把手扶在书架上,让艾西亚困在他的双臂之间。

    「我很漂亮吗?我很强悍吗?对我而言,你那毫无戒备的举止、笑容与你自认无垢的心理,都让我感觉很不舒服。真要说有谁傲慢,也应该是你吧,博士。」

    茫然地看着那双变幻出妖异色彩的双眸,艾西亚什么都说不出口。

    他摇了摇头,像在表示他不明白凯伊的话语,又像在表达他不想明白的意愿。

    「的确,我想要三四郎。我知道他是那种强悍到足以替我实现愿望的男人。」

    仿佛被自己言语催眠一般,凯伊浑身散发出一股邪恶的气息,然后,他收起了自己的手腕。

    把自己与艾西亚之间的距离又更拉近了一点。完全动弹不得的艾西亚,就像是被凯伊的那双眼来回舔舐一般地凝视着。

    「或者……」

    伸出手,凯伊完全没有理会艾西亚的震颤,他捞起一把艾西亚的发,替他把头发拨到耳后,接着靠近艾西亚的耳边,仿佛私语一般地将话语吹近艾西亚的耳里。

    「或者博士要代替三四郎,帮我完成希望呢?」

    「你、你不是爱那个人吗?」

    「我不会爱任何人的。」

    听见凯伊的回答,艾西亚睁大了眼,他看见凯伊对这段不被允许的感情的漠然,而他也为这一点感到恐惧,但他仍不服输地回瞪凯伊。

    「你疯了吗?」说不定他真的是疯了。凯伊只觉得,他的脑袋又累又重,什么都混在一起了……

    我到底在做什么呢?

    眼前的艾西亚是无辜的。但是,他却像威吓小动物一样把他逼到了死角……凯伊很清楚,他没有资格指责艾西亚。

    他不知道自己到底想做什么,他不是惧怕与三四郎面对面吗?真正在害怕什么的人,其实是他自己……那样的自觉还是太过苦涩了。仿佛自暴自弃一般地扯了扯嘴角,凯伊收回双手,撤回对艾西亚的束缚。

    「我……我喜欢三四郎!」从瞬间失去那股慑人气魄的凯伊身边逃开,艾西亚使劲全身的力气叫喊着。

    「虽然我们在一起的时间并不多,但是他没有把我当作纯粹发泄性欲的对象。虽然那个人的事情我知道的不是很多,但是我跟你不一样,我、我爱他!我爱他,我想要他!」

    可以轻易地将「爱」这种字眼宣之于口的他……很美。但是凯伊知道,或许他也是因此而讨厌他眼前的这个青年。

    一边想着,凯伊一边戴回了护目镜。

    「你不说些什么吗?」

    无视眼前对他的毫无反应而焦躁不堪的艾西亚,凯伊只是迳自转过身。

    「您接下来的时间已经不多了,而认识他又没有比我早。」

    对眼前皱起眉头的艾西亚投以一个微笑,凯伊迳自朝门的方向走去。

    「而且就算没有您为他担心,三四郎那家伙也会离我远远的,他大概是看透我的心思了吧……」

    「你说什么?」

    「失礼了。」

    看着艾西亚天真的脸庞,与他那话尾整个拉高的语音,凯伊优雅地行了个礼,扼抑下自己心中的那抹黑暗,凯伊把自己整个从那个排拒他的异世界当中拉了出来。

    绕过走廊,确认艾西亚没有追在后头,凯伊长长地叹了一口大气。

    他的意识还在,但是肩膀已经没有办法维持住以往的线条。那口气一叹出来,他就像整个虚脱了一样。

    「接下来……」

    低语,然后迈出步伐。虽然没有任何人在这里,他大可以放轻松,靠着墙壁休息一会儿,但凯伊仍然挺直了背脊,抬头挺胸,就像在惩罚自己一样。

    他能去哪里?现在执勤的是莎多兰与罗德,如果现在就去舰桥的话,时间又太早了。

    三四郎现在已经完全替代分不开身的莎多兰,负责仲裁处理那些已经变得跟日常琐事一样稀松平常的争执。所以三四郎现在应该正在忙那些事吧……

    虽然所谓的搭档应该是要一起行动才对,但不知从何时开始,他们个别行动的机率增加了。

    现在凯伊与三四郎,就只有在执勤时间才会碰面而已。

    好吧,现在要去哪里?在执勤之前他还有大把时间……苦笑着,凯伊继续思考,自己该去找个地方好好待着,慢慢等待执勤时间的到来。

    以前每当他遇到需要作重大决定的时候,都会因为杂事太多而不能好好静下心来思考,现在好不容易有时间可以好好利用,而且这件事的规模可大多了,照理说他应该要高兴,但是以他现在的心情来讲,却觉得在这个时候有这么多时间可以思考,是一件很讨厌的事。

    他不想要碰到谁,也不想待在自己的房间里。

    如果回房去的话,他大概会就这样直接倒在床上吧,然后什么都没办法想。一想到自己可能会因为那样的无力感而忐忑不安,就让他不由自主地震颤起来。

    「想要吗……」

    在那个绿色的房间里,他们翻来覆去地重复了这句话好几次。想要——听起来好像有什么意义似的,但事实上那种词汇没有任何意义。

    凯伊不知道他想要的究竟是什么。

    如果是三四郎的话,那要他做什么都可以。什么都可以——但是,他还缺少了一些东西。

    三四郎究竟从他身上看见了什么呢?

    他想要将自己与快乐这两个字隔开,连他自己都对这样的想法感到不可思议……事实上,他甚至抗拒着这样的希望。想到这里,他不由自主地把脚步给加快了。

    艾西亚问他爱不爱,其实他也不知道,因为他一直以为拥抱或死亡等的事,只有三四郎能够给他解答。但即使如此,此刻的他仍然对没有办法提出解答的自己,感到一股不耐与不安。

    他想要什么?这样的自问自答,已经让他很疲倦了。

    我什么都不想要,不是吗?

    只有一次他有了想要的东西,虽然最终他还是没有得到……他知道,那是因为时间与距离的关系。

    被那种不知人的体温与肌肤有多么温暖,也不知道人的肉体可能带来多大快感的人问「你想不想被他抱」……事实上,是有点残酷的。

    死……并不可怕。三四郎曾经一脸复杂地说过,虽然他不敢肯定这世上没有那种被虐型的自杀志愿者,但他认为没有任何人会有积极地想要步向死亡的欲望。

    只有失败者才会想死,而人在本能上总会恐惧生命机能的终止,所以人都会对承认自己软弱或认输这种事,抱有相当负面的观感。

    也就是因为如此,他才会一直想要挖掘出其中的意义。到底有这样的想法究竟是幸或是不幸呢?凯伊已经无暇去想那种问题了。

    那,爱呢?艾西亚说。他有爱,他强烈地企盼可以得到三四郎。但是,那种爱又是什么?

    「想要吗……」

    「凯伊。」

    听见有人在喊他,凯伊马上有了回应,他的脑部反应已经比一般人快了,而他身体的反应更快。反射性地,他转过身。

    「怎么了?」

    看着眼前微笑的男人,凯伊瞬间放松下来。

    有礼的言语、礼貌的态度。眼前的男人,是三四郎的双胞胎弟弟——凯医生。

    凯医生应该已经发现他的动摇了吧,但眼前这个与三四郎有着同样脸孔与同样声音的男人,仍是什么都没说。

    「你也要去图书馆吗?」

    「医生您要去哪里?」

    这时他就很感谢有这个遮住他大半脸庞的护目镜了。提出疑问后,凯伊与近卫凯并肩同行,并且重新调整自己,然后他把自己武装起来,阻断所有犯错的可能。

    「我要去图书馆。那边的电脑可以查一些东西……」

    「您怎么不在您的房间做呢?」

    「我那里的电脑是医疗用电脑,目前正在处理其他事情。而我自己也想要找个地方安静一下……」

    含糊其辞。对近卫凯来说,这是很罕有的经验。他露出一个暧昧的微笑。

    趁眼前同行的机会,凯伊看着身边近卫凯强硬的侧脸,并且忖度近卫凯的想法。

    看他这么忙,应该没时间纠缠我了吧……凯伊想。

    对近卫凯而言,带着这些学者航行本身就是一个大问题,不说别的,他们之间的激烈竞争就够让他忙得团团转了。

    因为不管他们帮再多忙,只要是跟航宙船的航行没有直接关系的,他们也无法插手。而身为官员兼医师的凯,不只负责他们的选拔,有时候他还得负责医疗,然后他还要做出最终的判决。

    打从上了船之后,近卫凯就处于一种极度忙碌的状态。

    所以虽然他对这段得来不易的平静相当感动,但那是近卫凯用长时间的不眠不休所换来的,虽说近卫凯自认是个硬汉,可是他脸上的疲劳却怎样也藏不住,仔细瞧还可以看见他眼里有一丝阴影,脸上也布满了之前从没发现过的阴郁。

    这时如果他想要不受打扰地思考,那么,图书馆是一个很好的选择。

    「我并不认为那些任务是个负担,我把这个工作当成我的天职,只是偶尔还是会想从这里逃开。」

    仿佛会读心术一样,凯医师开了口。

    「忙成这样,我连好好地跟你讲个话的时间都没有……怎么了吗?」

    原本配合凯的步伐往前走的凯伊,突然停下来看着他身边的凯。

    对于近卫凯的问话,凯伊只是在嘴角拉出了一丝微笑。

    「不,没有什么。」

    凯伊没有多做解释便继续自己的步伐,那只是一个念头……凯医生带着一丝苦笑的快活嗓音,与三四郎的声音很像,但这句话他怎么也说不出口。

    而原先跟他一起站定的近卫凯,则三两下赶上凯伊的脚步。

    「知道现在的状况是什么原因引起的吗?」

    凯伊赶在满腹疑问的凯发问之前,先用气势把状况控制住。

    「……我们大概抓住原因了。」

    感觉到凯伊有点想要转移话题……皱了皱眉,近卫凯直接了当地开口说道。

    「我们先回到原点;凯伊,你对『压力』这回事知道多少?」

    「我不是这方面的专业人员,所以只能提出一般民众的认知概念。所谓的『压力』,大致包含了物理科学、精神以及社会因素,再加上人体内在与外在所受到的压迫,从间脑到脑下垂体以及副肾等,都包含在影响的范围内,人会感觉到痛苦、会胡思乱想、还会感觉到恐怖,最后因为失去身心上的平衡而崩溃了。」

    听着凯伊滔滔不绝的叙述,近卫凯睁大眼表示对凯伊的赞佩。

    「完全正确,这是非常简洁而且完美的回答,现在的问题就是在于『压力』这两个字上。之前我们就讨论过了……根据调查的结果,我确定这种压力是人为制造的。」

    「您的意思是,现在整艘船都被当作实验台吗?」

    「没错。如果把这里当作实验台的话,一定很有趣吧。」

    凯伊停下脚步,抬头看着眼前的近卫凯。

    「如果您方便的话,我愿闻其详。」

    同时停下脚步,近卫凯用指尖推了推自己的眼镜。

    「首先,这次候补人员的选拔一定会淘汰很多人。一般来说,在电脑作业阶段时,几乎人选就已经决定了,但这次的作业是由人工进行的,所以才会产生这么多的落选者,很显然的,这是一次例外状况。」

    无言地点头。凯伊也认为这的确很诡异……突然就宣告了人员不足,虽说时间上确实非常紧迫,但是在这之前,相关单位就进行了第一次的人员选拔,这等于是第二次,所以照理说,资料上应该不会有太多出入的地方才对。

    像是读出凯伊的心思,近卫凯耸了耸肩。

    「很奇怪吧?我去查过了,第一次选拔的资料跟现在船上人员的资料,根本就天差地远。而经过二次选拔登录上来的那些人,都有一个相同的特点。」

    「与压力有关吗?」

    「没错。这些人都患有相当程度的轻度恐惧症,或是在个性上有类似的状况。」

    「恐惧症……您是说像幽闭室恐惧症,高处恐惧症,广场恐惧症或是对人恐惧症等,这-类的疾病吗?」

    「还有呢,像是视线恐惧症、不洁恐惧症等等都是。这些都是潜在性的精神倾向,其实不管是谁,多少都带有一点某某恐惧症之类的,只是他们比平常人更严重一点,甚至可以说到过敏的地步。在他们看来,这艘船并不是一个会让他们感到舒服的所在。」

    「原来如此。虽说宇宙本身没有上下差别,但就是有人会觉得这艘船越飞越高……在居住空间有限的状态下,人与人的接触机会又增加了许多,在此同时,也产生了许多四目相交的机会吧?」

    「所以这些人简直就像是被当作实验动物一样观察、研究。本来这些人就是在等待最后选拔的结果,而这样的等待在无形中又替他们增加了许多压力。」

    但是,凯伊想,就像凯医生说的,第二次选拔的候补们在抗压性上明显不足,所以只要动一点手脚……可是这对他们又有什么好处?还有究竟是哪些人员在负责调查……

    「不是我喔。」

    那个嗓音爽朗的男人,被护目镜后的那双眼瞪得死死的,但就好像凯伊的想法事先被近卫凯读取了似的,那男人又再一次地先声夺人了。

    「……你也有读取人心的能力吗?」

    把自己的不快给压了下来,凯伊勉强咽下一口气以及态度上的情绪起伏……但是近卫凯还是准确地抓住了他的心思。稍后那个男人多少带了些道歉意味地摇了摇头。

    「事实上,我的ESP检查是阴性反应。但我却可以感觉或是读取到别人的想法……这种能力好像只会吓到人跟惹人生气而已。」

    没错,既然他可以轻而易举地读取到任何人深埋在心中的感情与想法……那么随即而来的,便是无穷尽的不安了。

    「……或许他比我还要了解我自己吧。」凯伊想,然后,他们会因为他的丑恶与自私,而离开他……

    「够了,你又再想那些无聊的问题了。」

    突如其来的话声让凯伊马上抬起了头。他不可能弄错的,只有那家伙会让他乱了手脚。「……如果是我哥哥的话,他应该会这样讲吧。」

    「……!」

    看着眼前苦笑的近卫凯,凯伊的怒气一下子就爆发了。

    就像猫一样,在这无人的走廊上,凯伊看准了近卫凯的颈动脉,然后扑到他身上。

    「——我是这样想啦,不过你恐怕不会认同吧。」

    就在凯伊的手指触及他的颈项以前,近卫凯伸出手抓住了凯伊的手腕。然后感叹的呼出一口气。

    「放开我!」

    看着眼前努力想要挣脱他的凯伊,近卫凯唇边的苦笑消失了。

    「抱歉,我不是在跟你开玩笑。老实说,你的反应其实让我很惊讶。」

    近卫凯指的是凯伊对三四郎的执着,然后近卫凯又继续逼近凯伊。

    他们几乎是胸膛对胸膛地贴在一起了,夹在近卫凯与墙壁中间,凯伊抗拒着近卫凯的视线,想要从旁逃开。而近卫凯则是贴近了凯伊的耳边,温柔地将声音灌入凯伊耳中。

    「你跟我老哥怎么了?」

    算是……惊讶吧,凯伊停下了自己抵抗的动作。

    「不管是强悍或软弱,那都是个人的选择,我认为会真的对自己穷追猛打的你,是很强悍的。」

    没有强迫凯伊非得与他四目相接不可,近卫凯微笑着放开了凯伊。

    「我不是什么了不起的医生,但是我可以治好现在的你。」

    慢慢地举起手,近卫凯梳着凯伊的前发。

    「不管失去什么,只要找个差不多的回来就好。就算一开始觉得哪里怪怪的,身体也很快就会习惯,人类就是这样。这就是所谓的拟似恋爱。」

    随着近卫凯沉稳的嗓音以及优雅的指尖,凯伊慢慢地失去了思考的能力。

    「如果你找不到相异处的话,那就专注在我们相同的地方吧。在你眼前,可是有一个随时都能够帮你疗伤的男人喔。」

    即便他耳边的嗓音活泼又有力,但是那种充满理性的声调,他就是听不进去。重新将意识凝聚起来,凯伊没有直视近卫凯的温柔,

    慢慢地抬眼,看着眼前的笑脸。好像不会很困难嘛?凯伊想着。

    「你啊,还真是有点好骗。你知道在这种状况下,我很有可能为了顾及面子,干脆一不做二不休……这虽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但我不是做不到——你觉得呢?」

    移下自己拨弄凯伊前发的手指,近卫凯捉住凯伊形状优美的下巴。

    顺着近卫凯手指的力道,凯伊可以感觉到近卫凯轻触他的唇,这一切好像都不是真的,他只有一种飘飘然的感觉而已……

    「医生您呢,您有什么感觉?」——

    浅尝即止。感觉近卫凯的手腕加重了力道,一下子就把自己纳入怀中,凯伊小心地推开眼前的近卫凯。

    他刚刚轻尝过他的唇,而这样的接触,已经足够让凯伊清醒了。

    这两个人是哪里相似呢?凯伊一边反刍着这几天以来的点点滴滴,一边在心里想着。

    那两人的确很相似,但他们还是不一样的两个人。凯伊很清楚,他要的不是这个。要承认这一点是需要勇气的。凯伊很清楚自己对三四郎的执着没有办法代替,这点也让他感到痛苦莫名。

    「我现在能够抓住的就只有我自己的问题而已。我无意去追求其他……」

    他所说的与他所想的基本上是完全相反的两回事,凯伊因此锁紧了唇。

    虽然他注意到近卫凯惊讶的视线,但因为他们的目光不曾交叠,因此他轻轻地笑出声来。

    「你是很像某个人没错,但是我必须告诉你,那跟我无关。我不需要替代品,我对三四郎也没有任何渴望。」

    与其说这一段话是说给近卫凯听的,还不如说这是凯伊说给自己听的。

    他知道他的语气强硬得有些过火,但是这样的不容妥协,同时也代表了他的意志。

    若说他连一丝一毫的疑惑都不曾有过,那就真的是说谎了。但要是他现在屈服,那就等于承认了他对三四郎的执着。

    要是事情真的变成那样……那他也就不是他了。对凯伊而言,这才是最恐怖的事情吧。

    看着眼前这个高大的男人,带着一丝兴奋的气息站起身,凯伊知道他已经从旧有的迷惘与疑惑中解脱了。

    他的希望是什么呢?他就是他,他就是凯伊。他想要靠着自己的力量站起来,他想要以自己的意志来决定他行进的方向。这就是他的愿望,他想要做自己。

    对凯伊而言,真正让他无法忍受的,是自己也会受伤的事实。

    支持凯伊的是他的自我意识,这样的自我意识除了能够支撑他的精神以外,也足够封锁他对外的联络管道。

    他的身体就像灌满了铅,但他的意识却强烈且清晰。

    「都跟你说过这是我的个人问题,而且我无意配合你的个人伤感。」

    缺乏抑扬顿挫的嗓音,决断的声调,凯伊完全没有意愿要承认那个迷失的自己。

    近卫凯发觉自己与凯伊之间,多了一道看不见的墙。他以他独特的感应以及受过训练的洞察力,读取了凯伊的思想,然后他吹了一声口啃。

    「真是太令我惊讶了,了不起的利己主义。」

    「你哥哥也说过一样的话。」

    为了转移近卫凯对自己的兴趣,凯伊刻意提起三四郎,但是凯伊形于外的拒绝,却反而燃起了近卫凯的斗志。

    「我对你可是越来越有兴趣了呢。这样好了,我不会是任何人的替身,我就是我自己,我要代表我自己来追求你。」

    「你这样会让我感到非常困扰的。」

    凯伊冷淡地说完之后就转身离开。

    苦笑着目送凯伊离开的背影,近卫凯正准备前往自己本来要去的地方,耳边的接收器就传来罗德经过压抑以后的声音。他们两人都被呼叫的内容给拉住了脚步——

    近卫事务次官,请您赶紧前往居住区域E区;凯伊,请赶紧到舰桥一趟,有紧急事件发生。

    反复地,罗德呼叫着他们两人——

    近卫事务次官,请您赶紧前往居住区域E区;凯伊,请赶紧到舰桥一趟,有紧急事件发生。

    罗德一向以沉着冷静著称,但是听他的声音就知道,眼下有相当紧急的事件发生了。

    站在原地,凯伊与近卫凯各自看了对方一眼,然后他们同时走向舰桥与居住区域的方向。

    6、斩断「戈尔迪岛姆结」的人

    「怎么了——!」

    侧身经过半掩的房门,凯伊在罗德身后抛出自己的疑问。但是主萤幕所映出的景象,却让他倒抽了一口冷气。

    荧幕上,出现的是一个标准的居住房。在这个空旷的房间里头,连件私有物都看不到。

    荧幕上头有两个男人,一个是选拔候补,另外一个人是……

    「三四郎……!」

    他看见的是倒在地上的三四郎,他知道一定有哪里不对。

    三四郎长长的手脚抱着自己的身体,他倒卧在地的姿势,就像个婴儿一样。

    画质鲜明的荧幕映出了三四郎苍白的脸色,就他视线所及,三四郎的身上似乎没有其他外伤。只是三四郎好像非常痛苦似的,他的胸口剧烈起伏;就算隔着荧幕,凯伊也能够清楚的感受到。

    「怎么了……」

    「我再重复一次,请你打开锁,离开我们已经受伤的组员。说出你的要求,我们可以谈一谈。」

    对着身边等待他回答的凯伊点了点头,年长的文官转向麦克风,继续对那名选拔候补喊话。但那男人丝毫没有要回应的意思。叹了一口气,罗德关上麦克风的开关。

    「我也不知道是怎么一回事。有人联络我说船舱里头又有人闹事了,所以我就让三四郎去看看。可是过了好久他都没有向我回报,我只好打开荧幕呼叫他,结果却看见……」

    把话吞进肚子,罗德把视线从眼前的荧幕上移开。

    也就是说,三四郎应该是去那边排解纷争的。但为什么……

    凯伊伸手切换眼前的荧幕,试着厘清事情的始末。荧幕里头的那个男人,手上好像没有拿任何武器。房间里头也没有任何像是武器的东西。那怎么会变成这样?

    看样子,三四郎可能被打或被踢过,但这房间看起来又不像有经过激烈肢体冲突的模样……

    到底是怎么回事?眼前唯一可以确定的只有那个家伙成了伤患而已。

    「那扇门一直不肯打开,舰桥那边又没办法强制开锁……荧幕还可以派上用场,但是没有声音。那家伙似乎可以随意操控房间里头的系统。」

    很快地说着,罗德粗大的手指仿佛在舞蹈一般,敲打着眼前的键盘。

    「莎多兰主张拿雷射去把那扇房门烧融,你觉得呢?」

    「——我反对。」

    虽经过刻意的压抑,但其中反对的意思还是很明确。原本以为凯伊会投赞成票的罗德吓了一大跳,他抬起头看着眼前的凯伊,而凯伊则是动作流畅地在文官席上落座。接着他迅速对着眼前的电脑输入一长串指令。

    「在那之前还得先做一些准备动作;你们刚刚已经跟那个家伙对话过了,接下来我要分析那房间里头的空气成分。从这里可以看到三四郎的样子不太对劲。我想,那个家伙很有可能用了药物。」

    凯伊一边说,一边采集那房间的空气样本,然后他直接将那房间的空调系统给关了。

    「这么做,里头的人会窒息而死的!」

    「以那房间的面积来说,两个人在里头还可以撑上好几个小时。话又说回来,那家伙到底是何方神圣啊?」

    冷淡地回应着脸色全变的罗德。凯伊一边操作荧幕,一边又再次看一眼那个男人。

    那是个一脸木然的知识分子,他正不慌不忙地看着房间四周,因为身材太过纤瘦了,以至于看起来简直像只正被追捕的小动物。

    「……杰德?法鲁德那,病理学家;他只是开口要求事务次官到场,然后就什么都不说,连呼叫都不回应了。我说凯伊,你是觉得三四郎不太对劲吧?说不定他现在需要紧急救援……」

    看看荧幕,看看凯伊。罗德轻咳一声,继续自己的发言。「

    我考虑过使用药物的可能性。但我们不知道他是直接让三四郎喝下药物,或是直接注射……因为法鲁德那自己也在那个房间里头。」

    「那家伙搞不好握有解毒剂。」

    没有理会罗德的言下之意,凯伊只是用他那一迳冷淡的口吻对罗德说。

    「你觉得三四郎可能乖乖地让人注射毒药吗?还是他会乖乖地把毒药吞进肚子里?他比谁都懂得怎么回避危险,而依据我对他的了解,那家伙也不可能接近那些身上带有杀气的人,因此他们只能把药物渗透到空气里。如果不是病理学家的话,应该很难做到吧。」

    此时近卫凯已经到了现场,他的声音盖住了罗德的应答。

    「——就像凯伊说的,虽然对老哥很抱歉,但是在分析结果出来以前,我没办法同意莎多兰的提议。我会试着去交涉看看,罗德,麻烦你先回到自己的岗位上。」

    「凯伊,请你从医疗用电脑里头调出那个家伙的资料,然后送到我这里来。还有,分析结果出来后请马上告诉我。」

    「我知道了。」

    凯伊回答得简单扼要,手上的动作没有丝毫停歇。罗德皱着眉头看看凯伊,再看看子荧幕里的近卫凯,罗德一向正直,要他装作不在意的模样,根本就是不可能的事。

    「你跟凯医生的残忍还真是不相上下……不过,我会服从命令的。」

    「——」

    不管是罗德罕有的讽刺,或是他责难一般的视线,凯伊都没有多加理会。他没办法去想他心跳的有多急多快,他必须压制住他的颤抖……把注意力压到意识的底层,目前凯伊唯一能做的,也就只有这个了。

    一边听着近卫凯与杰德?法鲁德那展开交涉,一边操作医疗用的系统。他的手指就像具有独立思考能力的生物一般,不断地将他的指示键入电脑当中。

    幸好有手册在。把自己的意识从荧幕前移开,凯伊在心里想着,不管他有怎样的动摇,只要按照手册指示进行作业,就能够转开自己的注意力。

    我是因为三四郎而有所动摇吧。凯伊很清楚,自己因为这突如其来的打击而显得多么狼狈——

    到了这个时候,他还能玩这些文字游戏。意会到这一点,凯伊冷静地看了罗德一眼,嘴角扯起一丝略带讽刺的微笑。机器发出响声,空气分析报告出来了。

    「这是……」

    「结果怎么样?」

    凯伊沉默着,没有开口。而罗德则是靠在凯伊身上,念出眼前的报告内容。

    「空气没有问题。检测结果显示,那个房间里的空气不含任何有害人体的物质。」隐身在护目镜下,凯伊焦躁地皱起了眉心。

    「请看这边这个荧幕……根据表面测温的结果,我们发现空气里头有微量的热量反应。很分散,也很微小。这些东西在里头飞来飞去……一共有四只、不,是五只。」

    「分割画面,然后把焦点扩大——」

    在罗德把话说完以前,凯伊就已经完成手上的动作了。看着萤幕上映出来的影像,凯伊十分困惑,他不知道眼前的那些小东西是什么。

    「这是什么东西……?」

    眼前被整个拉大在荧幕上的,是看起来有点恶心的昆虫。罗德瞪着那东西看,很快便提供了解答。

    「那是双翅目蚊科的昆虫。也就是说,那是蚊子。」

    不是说他们不知道蚊子这东西。而是蚊子怎么会出现在这里?不论是凯伊或罗德,都被眼前的事实给吓到了。

    一般而言,航宙船在空间使用上都非常的俭约。像是蚊子这种不具备必要性的东西,根本就不可能会跟着上船。他们的日常生活都必须接受高度管理,像是这种微小的吸血昆虫,基本上是没有存在的必要。

    船上如果出现了那一类的东西,不是标本就是之前被放在试管里带上来的。

    「为什么那种东西会在这里?」

    罗德一边说着,-边调出图书资料检索系统,他试着查出画面上的蚊子究竟属于哪-个品种。

    「啊……找到了。那是疟蚊,地球的固有种,用以前的话讲,那种蚊子原产于东南亚,会传染好几种疾病。不过不管怎样,你的处理方式都很正确。我必须向你道谢。」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我想,我们现在该做的,就是找出捕捉那些蚊子的办法。」

    没有特别去在意罗德到底是为了什么道歉,凯伊只是继续盯着荧幕看,一刻也没有稍停。

    他听着现场双方的交涉,那个选拔候补的精神状况似乎不太稳定,交涉进展看起来相当不顺利——

    他要回到基地去。那家伙就只反复的说这一句话,其他什么都听不进去。连近卫凯都对那个杰德?法鲁德那一筹莫展。

    「照这样下去,就算那个家伙自己投降,我们也进不了那个房间。」

    「或者我们还是按照莎多兰的提议,直接把锁焊开,然后把那东西抓回来?」

    「对象太小了,而且有好几只。贸然行动的话,很可能会让它们跑了。」

    「请让我们动用追捕逃犯的雷射装备;我们可以把蚊子一只一只打下来,而不伤及无辜。」

    「如果纯就效能来说的话,雷射装备的确是可以做到这一点。而且不管怎样,我们总有一天得打开门。」

    讽刺的是,对这艘号称最新,并在性能上拥有最高机能的航宙船而言,杀虫剂根本就不算是什么必需品。

    「我们居然会为了那种东西而连门都打不开。」

    不安地看着眼前三四郎细微的呼吸,以及仍然起伏不定的胸口,罗德说道。

    「要不要把毒瓦斯稀释到不会对人体产生作用的浓度,然后灌进去试试看?」

    「这我也想过,但是我不知道毒瓦斯会不会对现在的三四郎产生影响,而且如果这些瓦斯通通沉淀到地板上……那是什么?」

    凯伊绷着一张脸,一下子就从椅子上跳了起来。

    「先不要管这个了。莎多兰,我是凯伊,请你准备破坏门锁。」

    看着突然动起来的凯伊,罗德有些呆了。

    「罗德,请你输入指令,让电脑预备好稀释瓦斯。把那个房间的换气装置切换成强制吸气作业;蚊子会被吸到通风管里头去,我会斟酌输入稀释瓦斯的时间。」

    「我知道了!……这个办法感觉起来很像是三四郎的作风呢。」

    重新回到电脑前,罗德一边杂念着,一边迅速动作,使人感到眼花缭乱。

    一瞬间,凯伊停下了手上所有的动作。他刻意抬起头看着眼前的主荧幕。然后他把自己的视线从那里拉开。三四郎就这么倒在那男人的脚边;他冒着汗、呼吸急促、缩起了身体。

    他还是第一次看见三四郎这个样子,三四郎……这么无力的姿态。凯伊咬着唇,看着罗德与莎多兰都准备就绪。

    他不想看到这样的三四郎。他的三四郎很强,不是这样的……——

    我是凯,我听见你们刚刚说的话了,你们的所请照准。

    「我这边准备好了。」——

    我是莎多兰,我这边随时都OK。

    「那么,倒数开始。5、4、3、2、1、0……」

    然后,凯伊按下了开关,「『疟疾』?」

    听着自己从来都没听过的病名,凯伊皱起了眉头。

    「『疟疾』。」

    看着眼前医疗用电脑的荧幕,近卫凯机械式地重复了一次自己刚才的答复。

    「你不知道这个病也是正常的。基本上,这个病已经消失超过十个世纪以上。患者会发热、贫血,到后来肝脏跟脾脏就会肿大。老哥现在因为高烧的关系意识不清。我们怀疑那个家伙可能将病毒经过遗传基因改良……老哥的症状比文献上记载的更急性,也更强力。」

    「航宙船里头怎么可能会出现那种东西?这里的防护层级可是最高的啊!」

    看着意识不清的三四郎,莎多兰焦急地问道:「那种疾病不是已经消失超过一千年以上了吗?是不是哪里弄错了?」

    站在莎多兰身边的罗德,紧紧地抱住了莎多兰的肩膀。

    他们让航宙船进入自动操作的状态,然后齐聚在医务室里头。有一个人坐在三四郎的枕头边,比任人都焦急地看着眼前的这个男人。

    「三四郎先生、三四郎先生……他看起来好像很痛苦。」

    那是艾西亚。他一看到三四郎被运出来,马上悲叫出声。从那之后,他怎么样都不肯离开三四郎身边。

    近卫凯已经尽了他最大的能力,但三四郎还是醒不过来。偶尔他会像是想说什么似的开口,可是发出来的声音全都不成字句,只是一些意义不明的呻吟声罢了。

    「——有生命危险吗……?」

    有些迟疑地提出了疑问。近卫凯看了凯伊一眼,重新把视线调回荧幕上。

    「很抱歉,这个很难说。」

    那就是……

    在场的所有人全都看着近卫凯。航宙船的医官焦躁地拨了下前发,然后点点头。「有特效药,但是这里的药品库里没有库存。如同罗德所说,就算是几万光年以外的殖民星,药品库里头也一定会有针对当地疾病的相关药品库存,但是我们不会针对以前的疾病做准备……这是我们在日后面对航宙船医疗系统上的改良,所必须正视的重大课题。」

    「医疗体制的瑕疵以后再讨论就可以了,现在我们得先去问问那个家伙。」

    透过眼前的玻璃窗口,凯伊一边看着隔壁的房间,一边喃喃自语。原先一直低着头的男人,现在则是睁着眼,胡乱地看向四周。

    「杰德?法鲁德那博士醒过来了。」

    「法鲁德那博士,请你镇定一点。」

    近卫凯离开座位走向杰德?法鲁德耶。

    莎多兰在焊开那房间的门锁以后,略嫌粗暴地逮捕了里头的杰德?法鲁德那。为了防止意外,莎多兰当场就替这位病理学者注射了镇静剂,所以他了会昏迷至今。

    但也因为镇静剂的关系,眼前的杰德?法鲁德那博士神智看起来还是相当混乱,近卫凯认为在这样的状态下,根本就没有办法好好地进行有意义的谈话。

    「这里是……?」

    「这里是医务室。不过按照现在的用途来说,这里应该被称为讯问室才对。」

    听他这么一说,法鲁德那这才发现,他所坐的椅子就是所谓医疗用的椅子。他的手跟脚部被固定在椅子上了。

    「这不是讯问,而是拷问。」

    「既然你要这么说的话,接下来这个房间是有个家伙正要被拷问没错。」

    冷淡地,近卫凯抬了抬下巴;眼前的玻璃窗其实是魔术镜,从隔壁的房间看过来是完全透明的,但是从这边的房间看,那扇窗就像一般的镜子一样,忠实地映出了这房间里头的两个男人。

    听了近卫凯的回答,法鲁德那扯了扯嘴角拉出一丝微笑。

    「近卫事务次官,请快点把船掉转回头。不然的话,这艘船内将会充满了疟疾患者。」

    法鲁德那的嗓音里带着一丝威吓意味;竭尽全力地虚张声势,他挺着胸看着眼前的近卫凯。

    「是吗?」

    面对眼前连表情都没变过的近卫凯,法鲁德那终于卸下他假装冷静的面具,狼狈又焦躁地大声叫唤。

    「我要求这艘航宙船必须马上靠岸,而且马上让我下船!我要求你们届时必须提出声明,除了说明我的能力没有问题,与我对这里的恶劣环境所提出的抗议外,我还要求你必须向我提出官方的道歉文书!」

    「如果我拒绝,你又能怎么样?」

    透过散在额前的乱发,男人看着近卫凯,双眼里闪烁着狡猾的光芒。

    「……我在这艘船内各处放了几个小型虫笼,现在里头的虫于都还是蛹,但是再过两个小时,就会有几万只的蚊子羽化成虫了……我想,事务次官,聪明如阁下,您应该知道要怎么做吧……」

    「那样就麻烦了。这样好了,我现在马上把杀虫剂分配给船舱里头的每一个人员,然后再让电脑紧急将化学物质合成蚊香,以供全体船员使用。」

    面对近卫凯一付兵来将挡水来土掩的态势,杰德?法鲁德那终于露出了真面目。在一时激动之下,法鲁德那想要站起身,但却被医疗用椅给整个束缚住了,他太阳穴边的血管立刻青筋暴露。

    「你、你不要乱开玩笑!听好了,那些蚊子的毒性可比以前的品种强上好几倍呢!只要患者开始意识不清,一点点的暗示就可以让他的脑袋整个错乱掉!」

    「我不懂你的意思。」

    男人的眼里浮现出几许轻蔑之意,法鲁德那摆出了教导坏学生的姿势,一脸愉悦地开始解释。

    「听好了,假设我给了个有关寒冷的暗示,这个患者就会有自己身陷于冰冻世界当中的错觉,即便实际上并不是那么-回事,但最后这个患者会冻死在他的想象世界里,也就是说,他会被自己的想象力给杀死……明明发着高烧,但最后却是冻死的。不知道那是什么样的感觉哪。」

    皱眉。一瞬间,近卫凯的视线飘到了魔术镜后,但很快地他便恢复原状,然后若无其事的说:「我知道,在某个层面上,你的确算得上是天才。」

    听到近卫凯对他的肯定,病态的病理学家像是满足了似的沾沾自喜。

    「但我还是不懂,你为什么会锁定这个武官为你第一个下手的目标。」

    一听到近卫凯冷淡的话语,法鲁德那的冷笑就冻结了,他的脸部肌肉僵硬,甚至带着一点痉挛。

    「……那是惩罚。」

    「他犯了什么罪?」

    杰德?法鲁德那的双眼,瞬间染上了浓厚的疯狂色彩。他的身体颤抖着,而原本只是轻握的手指,在他自己的手肘上抓了个深深的印记。

    「……那个男人,侮辱了我……」法鲁德那咬紧牙,声音仿佛从喉咙里挤出来的一样,

    近卫凯皱紧眉一句话都没说,只是迳自看着眼前的男人。

    「我、我说我没有办法忍受这么恶劣的环境!这是正式的抗议!但是那个男人,却不把我的抗议当作一回事……」

    在魔术镜的另一边,所有人都聚精会神地看着这边的讯问。看着眼前红着脸,迳自大吼大叫的病理学家,莎多兰小声地开口了。

    「我想起来了……」

    魔术镜也同时具有隔音装置,所以,这边的谈话不用担心镜子另一边的人会听见,「你认得那个家伙?」

    「那个男的一直叫我们帮他换房间啊,说什么船的震动让他睡不着之类的,就是那个嘛,罗德也曾经帮他开过睡眠引导剂啊,结果那个家伙还是一直说他要换房间,我们就叫他去找凯医生了……的确,他有在餐厅闹过事,那个时候是三四郎过去处理的。」

    「应该就是因为那个事件的关系吧。」

    德?法鲁德那还继续在喊叫着。

    「只、只不过是个佣兵,却敢抓住我的手!我只是站在那边而已,那家伙也不听我的解释,只是一边冷笑一边把我拖回房!」

    「事情大概就是那样。」

    「那是三四郎的拿手绝招,专为那些怎么都讲不听的家伙设计的。」

    法鲁德那亢奋的嗓音,此时正好与罗德、莎多兰两人冷静的话声重叠。

    「那个男人就在众目睽睽之下怒骂我!我-提出抗议他就叫我闭嘴,简直就像在骂小孩一样……从此之后每个人都笑我,都在背后讲我的坏话!这一切都是因为那个男人,才会让我在大家面前丢脸!」

    「叫所有选拔候补都留在自己房里,监视荧幕全部打开,只是我们不知道那个家伙说的虫笼到底长什么样子,所以要找到那些笼子并不容易,以目前的状况来说,光是蛹就很麻烦了。」

    背对魔术镜,凯伊一个人面对着电脑,头也不抬地喃喃自语。

    「他是典型的精神耗弱吧。这种人在那些早熟的天才群里头多的很,他们那种人喔,很多都没什么抗压能力。」

    「你、你们不想想办法吗?」

    听到背后传来的低喊声,罗德与莎多兰同时转过头去,看到眼前的艾西亚双手紧握,眼里还泛着泪光。

    「罗德先生与莎多兰小姐应该都是三四郎的同伴啊,为什么看他这么痛苦,你们却什么都不做呢?凯伊先生!就算你不爱他了,你们也还是搭档啊!现在已经不是在那边好整以暇的整理分析的时候了!」

    「小朋友。」

    看着眼前责备自己的青年,莎多兰只是温柔地把他叫过来。

    「凯伊这样做是正确的。我们是航宙船的机组员啊,对我们来说,船上乘客是我们的第一考量。」

    艾西亚还是只能一脸惊慌地看着眼前的莎多兰。

    「我们大家都很担心三四郎,但是我们现在什么都不能做,即便是凯医生,也只能尽他最大的努力将事情处理好,至于确认医疗系统的资料,这本来就是凯伊与罗德的工作。小朋友,为了三四郎,我们一定得冷静下来,知道吗?」

    对低着头的艾西亚绽开了一朵温柔的微笑,莎多兰的眼波流转,最后停留在凯伊身上。

    「而且有一种人是这样的,不管再怎么担心,他就是没有办法诚实地表达出来。」

    「——对不起……」

    轻声地道了歉,艾西亚用手背擦去脸上的泪珠,他孩子气地微笑了一下,但在看到三四郎的苍白脸色时,马上又皱了眉心。

    「要是那个男人说的是真的,我们就得去弄清楚他到底给了三四郎什么样的暗示了。我想三四郎的状况,或许比我们想的都更严重也说不定。」

    「但是,如果那个家伙要用三四郎自己的想像力杀了他,那我们可以拿出什么治疗办法?」

    同样看着三四郎,罗德代替在场的众人说出他们内心的想法。

    近卫凯还在想办法让杰德?法鲁德那冷静下来,好找到与他交涉的空隙。

    只要杰德?法鲁德那不招供,他们就没有办法着手把虫笼找出来,而三四郎的状况也只会继续恶化下去。时间就这样一分一秒地流逝,但大伙儿到现在却还是一筹莫展。

    「凯伊?」

    莎多兰抬起头,看着眼前没出半点声音便迳自起身的凯伊。

    「你要去哪里?」

    看到凯伊默默的往魔术镜的方向走过去,莎多兰慌乱地想要叫住他。

    「没有时间了。」

    「这我们都知道啊。」

    罗德静静地站在门口,堵住了凯伊的去路。

    「这里已经交给近卫事务次官了。」

    「相信凯医生吧,不管对方是哪号人物,他都可以问出答案的。」

    看着眼前阻挡他插手讯问杰德?法鲁德那的罗德与莎多兰,凯伊虽然没有继续坚持下去,可也没有停下自己的脚步。

    「艾西亚博士,您的植物园里头有金鸡纳树吗?」

    「如果是金鸡纳树的话……」

    突然听到凯伊抛过来的问题,虽然艾西亚略带惊慌地回答,但事实上,他已经将植物园里上千种植物名称倒背如流了。

    「那么,请你试着从金鸡纳树的树皮里抽出植物硷基,我不知道那有没有效,但是按照古文献记载,奎宁自古以来就是治疗疟疾的特效药。」

    艾西亚闻言,飞也似地从房间里跑了出去,等艾西亚离开后,凯伊再一次地把手放到门锁上。

    「医生会问出来的,所以……凯伊!」

    「凯伊,等一下!」

    静止不动的罗德与莎多兰二人的声音重叠在一起。

    「不能再等下去……他已经没有时间了。」

    话说到后半段,其实已经接近自言自语,但莎多兰与罗德还是听得相当真切,没有时间细想,凯伊就这么打开了门,然后消失在两人面前。

    「他」是谁,似乎已经没有多问的必要了。

    「初次见面。」

    凯伊迳自进入医务室,优美的身形,直接逼近那两个男人身边。

    「凯伊?」

    连个招呼都没打,凯伊就这么停伫在近卫凯的身边,而杰德?法鲁德那则是因为这个入侵者,显得躁动了起来。

    「接下来换我接手讯问,我是凯伊,这艘船的机组员之一。」

    压制住睁大眼,仿佛有话想说的近卫凯的气势,凯伊站到杰德?法鲁德那的面前。

    「我就单刀直入地问了。真的有虫笼吗?疟疾的特效药在哪里?还有,你到底给了患病的机组员什么暗示?」

    被这突如其来的入侵者打乱了阵脚的杰德?法鲁德那,因为不习惯听到凯伊那种缺乏抑扬顿挫的说话方式而皱起了眉头,他到了这步田地,还是对自己的优势非常有自信。

    他下流的目光,仿佛舔舐着凯伊的躯体一般,由下而上,最后停留在凯伊的制服上。

    「穿着文官的制服、戴着护目镜……我知道了,你就是那个月人文官。你是为了要回自己的男人而来的吧?我告诉你,对你们这种机组员而言,对乘客施加暴力可是一项重罪喔!那个家伙现在就被惩罚了。你是有点可怜啦,不过还是去找你的下一个男人吧。」

    看着眼前戴着一抹讽刺笑意的杰德?法鲁德那,凯伊沉默地转向近卫凯的方向。

    「医生,请你暂时离开这个房间,我有一个想法……」

    「——你想做什么?」——

    他知道凯伊无意按照一般步骤来处理这件事,他也知道凯伊要他出去的用意,就是他会扛下接下来发生的事所有的责任。这一点让他觉得很不安……挺直了背脊,近卫凯看着眼前冷静的凯伊,他试着窥探凯伊的心思……

    但凯伊只是什么都不说地转过身,迳自背对着他。

    「只要答应我的要求,我就不会继续罗嗦下去了啊!都是那个野蛮人不好!」

    近卫凯感觉到的不安,杰德?法鲁德那应该也感觉到了吧……虽说他的发言听起来还是很勇敢,但他的身体却下意识地想要逃离靠近他的凯伊,结果发现他连那张椅子都挣脱不开。

    「凯伊,不管你是为了什么目的想要讯问他,在讯问过程中使用自白剂或强制他自白都是被禁止的。就算你用这样的手段拿到证据,最后也不会被承认。」

    「我知道。」

    凯伊沉静地答道。而杰德?法鲁德那在听了凯伊的答复以后,也露出松一口气的表情。

    但是凯伊的冷静反而更使近卫凯不安,他一脸严肃地伸出手,试图搭上凯伊的肩膀。

    「凯伊?」

    「我不会用自白剂的,那只是白白便宜了这个家伙而已。」

    闪过身子不让近卫凯靠近,凯伊的唇拉出了一丝浅浅的微笑。

    「我会等他自己招认。」

    「凯伊——」

    「医生,请您离开这个房间。」

    「我要留在这里,因为我也想见识一下你的本领。」

    没有理会凯伊隐藏在护目镜下的责难,近卫凯微笑着退开一步,把自己放在旁观者的位置。

    轻轻地点了点头,凯伊转过身面向杰德?法鲁德那。

    「接下来——」

    「我,我要求正式的调查!如果你们有任何违法行为,我可是会告你们的喔!」

    看着眼前声嘶力竭的杰德?法鲁德那,凯伊只是扯起一抹冷笑,让那付遮去他大半表情的护目镜,反射出一丝冷意的光。

    「强烈的自尊心加上盛气凌人的态度,反过来看,这样的性格也带有小心且神经质的特色。像你这种人,最大的弱点就是对于『恐怖』的恐惧,当然,因苦痛而产生的恐怖感,也包含在其中。」

    没有抹去自己唇边的笑意,凯伊的声音小到有点像是在自言自语……面对维持坐姿的杰德?法鲁德那,凯伊把自己的手放在与法鲁德那双眼同高的位置。

    「你、你想干什么……」

    已经完全被凯伊的话语和气势压倒,杰德?法鲁德那追着凯伊那双动作迅速,形状优雅并握有某物的双手看,一脸的莫名所以。

    凯伊的手里,握着一个圆形的透明球状物,在灯光下,装置在球状物内部的金属薄片会反射光亮,这个玻璃球大约比凯伊紧握成拳的手掌稍大,而且是那种纤细精致的玻璃工艺品。事实上这个玻璃球,之前是摆在近卫凯的办公桌上。

    「这是晶体玻璃。凯医生很喜欢那些带有古典趣味的东西;事实上,这也是凯医生的私人收藏。这东西跟现在的强化玻璃不一样,它非常的脆弱。哪,你看。」

    露出所有人都感到陌生的笑容,凯伊一边说,一边翻转自己的手掌。

    当凯伊再次张开双手时,掌中的晶体玻璃也应声而落,在落地的瞬间化作一堆碎片,那些碎片反射着灯光四散开来。

    「原来只要这么一点高度就可以把它摔碎,以后不管谁说这东西有多实用,我也不会相信了。」

    话一说完,无数的透明碎片立刻安静地自凯伊脚边浮起,杰德?法鲁德那一脸茫然地看着那数量惊人,且明显是针对他而来的球体碎片,而旁边的凯伊就像变魔术一样,手里又出现了第二个玻璃球,这个球体攫取了法鲁德那所有的注意力,凯伊再一次面对着杰德?法鲁德那。

    「不管从哪一个角度看,这东西都相当的脆弱。只要稍稍使力……」

    「凯伊——?」

    「呜……!」

    近卫凯的声音与法鲁德那的悲鸣完全重叠了。

    凯伊翻转手掌略一使力,玻璃球在他的手中便化作了碎末。

    依然是在与杰德?法鲁德那双眼平行的高度,凯伊故意慢慢地张开手掌,让他手里的玻璃薄片闪耀着光芒向四方散去,但玻璃破片并没有全部掉落地上,剩下的少许碎片再次回到凯伊手里,紧紧依附着没有离开。

    而那样看似脆弱、纤细的美术品,其实有着致命的尖锐边角,让凯伊手中涌出的液体沿着碎片的边缘落下,划破四周的空气,坠落到凯伊的脚边。

    虽是意外,但这鲜艳、浓烈的红色,配上凯伊那双总令人联想到瓷器的双手,却显得相当突兀。

    「啊啊,流血了……」

    杰德?法鲁德那眼睁睁看着凯伊若无其事的拔出掌中的尖刺,脸上连一丝苦痛的表情都没有。

    瞬时红色的飞沫四散,杰德?法鲁德那因为被绑在椅子上动弹不得,所以只能任由碎屑在他脸颊,旁拉出一丝鲜红的血线。

    「咿!」

    面对杰德?法鲁德那的嘶吼,凯伊也只是淡淡地微笑着。

    「没事的。这些破片比一般的刀刃锋利,所以就算是你,也应该不太会感觉到痛楚才对。而且伤在这种明显的地方你也可以马上得到治疗。只是——」

    话语无预警的中断,凯伊伸出他没有受伤的那只手,取出另外一个玻璃球。

    「如果伤在看不见、很难看见,或是黏膜的位置,那就真的是很麻烦了。到时不论想取出玻璃片,或只是单纯针对伤口加以治疗,都会让人感觉到痛苦难当。就好比……对了,要不要试看看伤在嘴里如何……」

    「凯伊,你要做什么?」

    「——!」

    虽然近卫凯一直在旁留心情势发展,也不断地试图靠近凯伊,但面对凯伊突如其来的举动,他同样措手不及。

    因为凯伊的动作真的比他快了许多。

    仿佛猫一般的灵活躯体,迅速地绕到了杰德?法鲁德那身后,凯伊的手压制住法鲁德那的下颚根部,而他手上的玻璃球霎时不见踪影。

    那个原本让凯伊拿在手上转动玩弄的美丽玻璃工艺品,这时已经被塞进了杰德?法鲁德那的嘴里。

    那个球其实不小,即便是凯伊握着的时候,他的手掌也没有办法完全把那颗球给包覆住。

    不管凯伊再怎么纤细,他总还是个男人。那个球虽然只略大于凯伊的手掌,但是对杰德?法鲁德那的嘴来说,却绝对是够大了。

    所以法鲁德那也就只好竭尽所能地把嘴撑开。

    「怎么样?」

    看着眼前洋相百出的男人,凯伊的心情显得相当的愉快。

    「不要说话比较好喔。胡乱使力的话,你会咬破那东西的。」

    不用他交代,法鲁德那也会竭尽所能地张开嘴。可疑的泪光浮现在他的眼眶之中,他的喉头则不断地传出模糊的呻吟声。

    为了保住一命,法鲁德那正使劲全力维持自己张嘴的姿势。

    「你的反射神经比我想像中的好嘛。就这样,继续加油下去。」

    一放开抓住法鲁德那下颚的手,凯伊嘴角那抹完全陌生的微笑也跟着烟消云散了。他挺直背脊看着眼前的男人,不只浑身散发出一股强硬的氛围,甚至连声音都非常冷硬。

    「我什么都不会做。从现在开始,我连一根手指都不会碰你,要不要闭上嘴随便你。」

    说完,凯伊便离开那张束缚着法鲁德那的医疗用坐椅。

    「不知道你会不会忍不住而一口气把那东西咬破呢,或是因为疲劳,而一点一点地闭上嘴,一点一点地让那东西在你嘴里破裂……那东西是用最薄的玻璃做成的,所以,它的破片也非常微小,边缘会非常的尖锐,你知道,有很多神经与血管都分布在舌头上,而人类颊边的黏膜也十分肥厚,万一你咬破了那东西,破片可是会埋在里头的。如果你把那些破片给吞下肚,那么遭殃的就是你的内脏了。」

    语气完全没有丝毫抑扬顿挫。凯伊只是如同电脑一般,用他平板的语调不断诉说着。

    「要是那些细微的破片进入了你的血管,那就真的太糟糕了。跟着血液运行,那些破片接下来会刺伤你哪个部位?我想这没人知道。就算你要取出那些碎片,为了确认那些碎片到底跟着你的血液流窜到哪里,医生也非得在你身上到处动刀不可。」

    就是那种平淡的语调,深深地震慑住了杰德?法鲁德那。他的虚张声势被彻底的击垮,在听完凯伊的说明以后,他的身体便微微地颤抖了起来。

    对法鲁德那来说,眼前的状况,简直就是那个说起话来没有一丝人味可言的家伙,为了测试究竟需要多久的时间,玻璃球才会因为他闭上嘴而破裂所做的「实验」,甚至连被破片割伤的位置以及程度,似乎也都在他的实验范围内,搞不好最后那家伙还会把他所遭遇到的恐怖与痛苦画成图表,然后调整计量单位,再作出分析的结果……

    就在这一段他什么话都没办法说的时间里,他的想像力简直可以说是发挥到了极致。不管他再怎么喝斥自己的大脑,希冀能够停止这样的想像,无奈他的意识,就是会不由自主地朝那个方向一路集中过去。凯伊刚刚已经让他看到了玻璃会怎么破裂,那些破片又有多么尖锐,以及伤口可能会怎么流血等……待会儿这一切,很有可能会在他自己的嘴里,完整地重现一次。

    凯伊的表情完全没有任何变化,这让法鲁德那更为惧怕,他只能放任恐惧爬满他的全身,然后默默的等待。

    杰德?法鲁德那开始感觉到疲倦,已经没有办法控制自己逐渐变得浊重的气息,与他开始颤抖的身体。

    就算他竭尽全力张大嘴,他的牙齿都还是会抵在玻璃表面上,并发出摩擦的声响,他知道他嘴里的玻璃球有多么脆弱,他甚至可以想像,在他咬破这东西的瞬间,将会感觉到什么。

    这是用玻璃做成的凶器。虽然它既轻薄又脆弱,但这东西可是会致命的。

    那种恐惧感,让他不由自主地慢慢抬升自己的身体,而心理的恐慌,也愈发地强烈了。

    「这是船上的配置图。」

    突然冒出来的声音,划破空气中的静默,让他的肩膀颤动了一下,他抬起被汗湿的前额,看着凯伊。

    在这男人的面前,放了一张航宙船的3D配置图。

    「请你告诉我,你在哪些地方放了虫笼。」

    他已经连反抗凯伊的力气都没有了。法鲁德那的一只手,不知何时被从椅子上放开,他慢慢地抬高了手,指出好几个位置。

    「只有那些吗?」

    就像急于附和一般,那男人赶紧猛点头,表示自己句句属实。

    他得使劲全力才能把嘴张得非常开,而在这个看起来不很可靠的男人面前,凯伊又推过来一个小型的控制器。

    「接下来,请你在这里输入这个病究竟有没有特效药,还有你给我们机组员的暗示内容。」

    法鲁德那的下颚已经撑到极限,正在不断地上下颤抖着,而虽然他大张的口妨碍到他的视线,但他还是把手伸近键盘——

    没有特效药,但是有处方笺。我给佣兵的暗示是「MEMENTO-MORI」。

    「思考死亡?」——

    我要他回想到目前为止,所遭受过的所有苦痛,然后想像那个痛楚,我命令他思考自己该不该死。

    「要怎么解开这个暗示?」——

    除非他真的有那样的记忆,这样的暗示才会有效。在我们过去的实验里,没有成功解开暗示的例子。

    「……我知道了。」

    点点头,凯伊转过身,就这样踏出了医疗室。那个男人见状一惊,竭尽全力地想要喊叫出声。

    「呜……咕……」

    似乎是听见了男人的叫喊,凯伊转过头。

    「我并没答应只要你说,我就会把东西拿出来。事实上,你只是很单纯地回答了我的问题而已。」

    「你有手吧,那就请你自己尽力把下颚拉开了。」

    冷淡地把话说完,凯伊转过身,背向那个努力睁着满是血丝的双眼,挣扎地向他伸出手的男人,快步走出医务室。

    「你这人啊,比我想像中的更为偏激哪。」

    凯伊才出了房门,近卫凯就等在门口。那语气与其说是惊讶,还不如说是惊愕。

    凯伊一问出虫笼在哪里,他就马上走出房间,指示其他的组员分批进行搜寻。罗德与莎多兰目前就是正针对这个任务,而在船舱里东奔西跑。

    「那种器量狭小的男人,对痛苦都很敏感……皮开肉绽的伤口、喷溢出来的鲜血、锐利的玻璃碎片等,这等于是视觉上的拷问。你做了非常残酷的事呢。」

    近卫凯一边说,一边拉起凯伊的手进行治疗。凯伊的手掌到现在都还在流血,破片也还没完全取出来。

    「会痛吗?」

    「三四郎怎么样了?」

    完全没有理会自己手上的伤口,凯伊全心全意挂念的,是目前人还躺在床上的三四郎。

    「已经帮他注射奎宁了;反正不管怎么样,先把他的热度降下来再说。但是……」

    礼貌地推开了一脸有口难言的近卫凯,凯伊迳自走到三四郎的床前。

    「凯伊先生……」

    跪在床缘,仿佛正在替三四郎祈祷一般的艾西亚,抬起了一双濡湿的双眸,注视着眼前的凯伊。

    「因为热度已经开始下降了,所以三四郎的意识……」

    话还没说完,艾西亚就趴伏在床单上,什么都不肯说了。

    眼前的三四郎满脸苍白,但这样的苍白却与高烧无关,他的额际满是冷汗,长发披散在枕头上,粗浅的呼吸不规律的喘息着,手脚都被固定住,让他全身动弹不得。

    近卫凯走进病房,安静地站在凯伊身后。

    「从内科的角度来看,老哥现在的状况非常不妙。他肾上腺素的数值过高,所以,我想他的血压应该也跟着上升了。他的状况很危险,如果不让他的心跳数下降,他的症状根本无法缓和。但是,现在我们目前却无法提供他足够的治疗。」

    看了看医疗电脑上头所提供的数据与资料后,凯伊转过头,他的视线先越过近卫凯的肩线,然后才又拉回医生的身边。

    「杰德?法鲁德那博士的处方笺呢?」

    「已经输入医疗型电脑了。但是,药品果然不足。」

    「那么,三四郎究竟……」

    「如果有奎宁的话,多少可以缓解疟疾的症状。可是就像那个男人说的,他给的暗示……」

    近卫凯皱起了眉心。他的脸,与依然躺在床上的那张无意识的年轻脸孔,实在是太相似了。这么一皱眉,仿佛就像他也能够感觉到三四郎的痛苦一般。

    「要承认这件事,不论是对身为医生,或身为管理者的我,都是很大的屈辱,现在我们能做的,就只有赌上老哥的体力,尽量赶往拥有完整医疗设备的港口。」

    凯伊抿起了他薄薄的嘴唇。

    「杰德?法鲁德那的暗示与他自己的想像,真的可能杀死三四郎吗……」

    凯伊的语音落下之后,一股几乎快令人喘不过气来的沉默,就在病房里蔓延,只剩三四郎沉重的呼吸声,还在空气中回荡。

    束手无策的近卫凯,因为懊悔而扭曲了五官。艾西亚则心疼的将三四郎紧握成拳的手,搂进自己的怀里。

    沉默地看着三四郎的凯伊,慢慢地抬起了头。

    「你们两位,都请先出去吧。」

    虽然凯伊并没有失去该有的礼貌,但这句话很显然是在下达命令。看着眼前惊讶万分的两人,凯伊又再一次地催促着他们离开。

    「我有一个想法……不过,现在没有时间了,请你们照我说的话去做。」

    无言地看着眼前的凯伊,近卫凯默默地转身,推着艾西亚一起走出三四郎的病房。不过在走出房门前,艾西亚还是挣扎着回过头。

    「请救救三四郎……」

    「我没办法向你保证我绝对能够做到,但是我会努力的。」

    依旧是那缺乏起伏的声音。凯伊转过身背向艾西亚,然后流畅地开始了手上的动作。

    房门已经锁上,监视萤幕也切掉了。凯伊拿掉三四郎身上所有的器具,然后把医疗用电脑的自动诊察系统,也一项一项地关上。

    连照明都一并关掉之后,他摘下脸上的护目镜放在桌上,脱去身上的汗衫,然后只披了件衬衫就往三四郎走去。

    「三四郎……」

    凯伊触碰着三四郎紧闭的双眼,然后颊、喉际;最后,凯伊把手伸进三四郎的衬衫,把手放在他的胸前。

    就这样,他缓慢地倒下身体,把脸颊贴在三四郎的胸膛上,然后凯伊闭上眼。

    「我现在救你。」

    通常三四郎的体温都会比他低上许多,但现在,三四郎的身体就像是有火在烧一样。凯伊抱了他好几次,用唇去感触久违了的三四郎胸前的隆起。然后,凯伊便微笑了。

    「所以,我要把你放进我的身体里。」

    7、思考死亡

    好冷。为什么会这么冷?

    三四郎的意识,飘荡在一片混沌之海当中。

    举目四顾,浓浓的白雾笼罩在他的四周,让他连自己的脚踝都看不见。

    处在这样朦胧的空间里,他不知道自己究竟要继续漂浮下去,还是会往下坠,不过从他一出生在这个世界开始,就已经习惯船上的无重力状态了,所以像这种感觉不到上下的空间,并不会让他害怕。只是,他到现在都还摸不清楚眼下是什么状况。

    好啦,接下来他该怎么做呢?

    他总觉得,自己好像正在思考什么很重要的事,但是……

    他想不起来。

    喘不过气。这是怎么回事?三四郎歪着脸,只觉得自己的身体就好像哪里被开了个洞一样,他所吸进来的空气,几乎都从那里漏出去了。

    深深吸了一口气,三四郎好不容易想起了「痛苦」这个词汇。

    啊啊,从刚才开始,我就一直很痛苦吗?

    寒气、倦怠感、喘不过气来……在他想起这些字汇的同时,他也感觉到那些字汇所带给他的冲击。然后,他发觉有一股力量重重地击打了他的背部,他便向前倒了下去。

    从头到背,他的肉体就像被火烧一样,他甚至还真的闻到皮肉烧焦的味道。他感觉身体猛然一阵被撕裂的剧痛,但是他发不出声音,只能勉为其难的转动头部,他的手指、脚、上臂、侧腹、大腿、肘、膝盖等,也陆续痛了起来。三四郎咬着牙,努力地想要撑下去。

    他的体温瞬间上升,让他原来所感觉到的寒意,也一下子燃烧了起来。那种感觉就像是身体里的血液沸腾了一般;三四郎咬了咬牙,紧抓住自己的肩膀。

    这种激烈的剧痛也直接地刺激了他的记忆。他想起来了,他是在骂人的时候被偷袭的。他的背部有伤,而他感觉到的灼热感,就是那个时候留下的温度。

    记忆慢慢地浮现出来,他所受过的伤一一刻画在他的身上。而当时所感觉到的痛觉,当然也就跟着重现了。

    指头的疼痛是因为被机器挟到,上臂与侧腹的伤是导因于那艘船的事件,而大腿上的伤,则是因为肉搏战。

    他不知道这是为什么,但他知道,这是他过去所受的那些伤,一口气在他身上全部重演一遍——

    超越常人能够忍受的痛苦,让他的大脑一片空白,但他却没有办法直接昏倒,所以只能选择面对它。

    叫出来或许会好一点吧。想到这一点,三四郎便张开了嘴,但他无法发声,即使他想喘气,那个因为缺氧状态而濒死的记忆,也会成为他的阻碍。他根本就没有办法好好呼吸……

    他已经不知道所处的空间是冷还是热了。三四郎只能缩起身子,咬着牙,放任那些痛苦的记忆与感觉,不断地在他的意识中来来去去。

    不知道过了多久,三四郎突然发觉有一双手在碰触他的肩膀——其实是他感觉到的。

    他没办法抬起头。

    他想甩开那双仿佛要抱住他的手。

    这么长一段时间的痛苦体验终于要结束了。他的身体里就像有针在刺,皮肉仿佛被火焰烧灼一般,那种伤口一再被拨开的痛楚,已经慢慢地转变为重度疲劳。

    感觉上,就像是深陷在与体温相当的泥浆当中。三四郎轻叹了口气,心想不要再有更多的折磨了。只要他就这样把那犹如泥水一般的疲劳吸进胸口,充满肺部,那么即使他会因此呼吸困难而停止呼吸,那至少感觉也会比现在舒服吧。

    只要再一下子,他就可以好好睡一觉了。

    那个「睡」到底是什么呢?虽然只有一个模糊的概念,但他实在是没有力气思考。他只想赶快睡着。

    『待在潜意识里,完全无视于生死的存在。』

    啊啊,那是谁的声音?一边躲着那双执意抚摸他身体的手,三四郎一边想着。

    『联系着生与死,此岸与彼岸的,通常是一道很细的桥。』

    原来如此,那我现在就是踩在这座桥的中心罗?他对发出声音的那个人问说。

    如果你不在乎死活的话,那哪一边对你来说都没有差别,不是吗。听到对方这么一说,三四郎只好自嘲地扯了扯嘴角。

    那人是谁?他叫什么名字?三四郎觉得自己就快想起来了,可是还差那么一点。

    对方应该是他很熟悉的人吧。白雾的那一端,他看见了那人的轮廓,但是……他现在只想好好的睡一觉。

    闭嘴!给我安静。我要睡觉了……把身体缩起来,逃避那双触碰他的手,三四郎迳自闭上眼睛。

    反正再怎么看,四周也只是一片白茫茫而已,现在的他,连探究想要把他拉起身的双手到底属于谁都懒了。

    不过话又说回来,其实他什么都没看到,他只是把被触碰的感觉解读成「手」而已。完全不认为有哪里不对劲,或是不可思议的地方。

    因为他知道这里不是现实世界,而是他脑中的意识。

    三四郎是那种人,不需要太多解释或说明,便很直接了当地接受了摆放在面前的事实。

    他知道,那只手停留在他的脑门附近……三四郎低下头,又缩起了一点身体,他不想被那个人触碰……他不想。

    那只手……应该说,那种感觉,其实并不会让他有太大的反感,他只是有一点被刺激到……那种感觉其实有点类似焦躁,同时相当地令他怀念。

    那个他不想想起的人,那个他不想忆起的回忆。

    他想要甩开那样的感觉,可是加诸在他身上的痛楚,却完全没有要消褪的意思,他只要动一下,那种感觉就会瞬间鲜明起来,而他只要一想到那样的痛楚可能再次来袭,便会不由自主地屈服在恐惧之下。

    他已经连看不起自己的力气都没有了,而且他也不是那种会去否定自己感觉的人。痛就是痛,就是这样。

    为了自我的强悍与尊严,自杀吧——他并不是那种人。

    啊,又来了。三四郎皱起眉心,比起想起那家伙到底是谁,他对极度在意那家伙的自己更加感到不耐。

    然后,他终于抓到了那种感觉……就是你,对吧?就是你,把我拉进这种半睡半醒的状态。就是你,死缠住我不放。就是你,跟我说那些奇怪的话。就是你,不让我往那彼岸去。

    那家伙到底叫什么名字?他的脸到底长什么样子?是我不想忆起,还是我全都忘了?

    瞪着那双不论他再怎么抗拒,还是执意轻抚他身体的手,三四郎想问的是,为什么要阻止我?

    他的怒火瞬间化为一股力量,使劲全力地甩开了那双看不见的手。

    别碰我!

    想死的人,没有资格去救另一个濒死的人!——

    不想就此消失的人,是你吧?

    他知道那个意识是在帮他,可是他想不起那双手的主人是谁,而那双手所带来的烦躁感,也促使他急忙的想要挥开它。

    我不想跟你走,也不想当你的走狗,去拉扯吊死鬼的脚!

    要死的家伙就去死吧!他是不管怎样都会好好活下去的!

    等一下。

    就好像被自己的思绪狠狠甩了一巴掌,三四郎急忙掉转回头,思考自己刚才到底说了什么。

    找回了原来的自己,三四郎开始反刍记忆,此时一阵风吹来,将眼前的迷雾吹散,他的视野整个拓展开来——他马上就注意到,他正独自坐在除了白色什么都没有的宽广空间里。

    一瞬间三四郎的脸色都变了,他看着眼前的一片虚空。

    这算什么?

    他全身的鸡皮疙瘩都为了这个恶心的状态冒出来了。如果这里就是生死之境,那么他死都不会踏进这个地方一步!

    生理上的嫌恶感,给了他思考的力量。

    生与死,他从来就没看在眼里——这种事永远都不可能发生。

    三四郎张开了眼,我刚刚到底在想什么啊!

    勉强撑起自己还很疼痛的身体,三四郎摇摇晃晃地往前头走去。

    他不是第一次距离死亡这么近,但是这一次他已经下定决心,非活着回去不可!

    就在他试着站起身的瞬间,又整个往前倒了下去。

    没想到只是意识而已,竟然还会跌倒……实在是有点滑稽。扯起一抹浅浅的笑意,他再次慎重地站起身;已经没关系了,他心中的某个角落,传来了这样的声音。

    三四郎把自己对于剧痛的害怕完全赶出意识之外,然后踏出步伐。

    紧咬着牙,他看向四周。不能继续待在这里,他得找到出口……

    他努力吸取不足以填满肺部的空气,一边回顾四周。然后那双手的触觉,又再次回到了他身上。

    那双手,像是害怕他拒绝似的,只敢远远地待着,胆怯地轻抚三四郎。

    他没有拒绝那双手。他放任那双看不见的手在他身上来回触碰,最后那双手压上了他的前胸。

    这真是太不可思议了……大量的空气进入他的肺部,三四郎马上就觉得自己的呼吸变得轻松,然后那双手继续轻抚他的背,将他前后环抱了起来。

    他背后那道幼年时被人划破的伤口,此时痛楚已经缓缓远离,回到记忆的另一端,不再归来。

    可以了,跟我一起走吧。

    踏出脚步,三四郎看着自己握在手中的那只手,皱起了眉头。

    那双他看不见的手,似乎有着纤细的手指,以及滑嫩的肌肤。这是他很熟悉的感觉……

    你的手好暖和。

    他低声说道……他想起来了,那件曾经对他来说是那么重要的事。

    不能留下来;三四郎想,这个地方太适合你了。

    咬着牙,握住那只温暖的手,三四郎抬头望向那个无法进入他视界的人。

    回去吧,凯伊。

    「凯伊。」

    被自己突然蹦出口的名字吓了一跳。三四郎张开眼,看见的是一张疲惫不堪的脸。

    「凯……伊?」

    他看见旁边桌上那副反射着亮光的护目镜,也看见眼前凯伊额上的汗珠,以及被汗湿的青灰色头发。

    他试着呼唤凯伊,发现自己已经能够发声了,他好像有跟谁进行过交谈吧,但是内容他已经忘记了。

    「怎么搞的……搞不好我作的是很了不起的梦哪。」才一开口,他就听见自己粗嘎难听的嗓音。

    「我好渴……」

    他没问他为什么会变成这样,也没问为什么凯伊会在这里,三四郎什么都不记得,却也不认为那是什么重要的记忆。他闭起眼睛把自己交给床,让床去承载全身的疲惫。

    「凯伊?」

    警觉到自己差点又要进入睡乡,三四郎赶紧命令自己清醒,把思绪拉回来。

    然后凯伊整个人倒向他的胸口,就是这样裸裎相见的感觉,与他在梦中曾经感受到的体温以及触感一模一样……

    「欢迎你回来,三四郎。」

    那笑声直接传到他的体内,虽然他不知道那是什么意思……但面对那温柔的抚触及微笑,三四郎只能呆呆地看着眼前的凯伊。

    「你啊……好温暖。」

    趴伏在他胸前的凯伊,似乎所有的力气都被抽光了。

    在他入睡前所记得的最后一件事,就是凯伊交付给他的身体,与他温暖的体温,而这让他感觉非常安心……

    8、水晶王冠

    ……吵死了。

    「人为的压力?你的意思是说,这全都是政府所属的医疗团队在搞的鬼?」

    简单说明完毕之后,罗德看着眼前大皱其眉的莎多兰点了点头。他也是一边跟莎多兰说话,一边才弄清楚,他一直很在意的那件事到底是什么。

    「对。这虽然只是凯医生的推测,但我觉得应该就是这样没错。」

    罗德的手就放在电脑桌上,他握紧双手,压抑自己不去触碰键盘,但即使他握得死紧,却还是无法掩饰手上的颤抖。

    随机抽样的表格与数字已经完全从萤幕上消失了。

    「杰德?法鲁德那好像曾经接受过一种催眠疗法,那些细节的东西我们先不谈。总而言之,那些家伙似乎特别针对法鲁德那的恐惧症稍微刺激了一下。不只如此,第二次的候补选拔名单当中,有百分之三十的人曾经接受过这样的治疗。」

    「这是怎么回事?」

    粗嘎的嗓音,让罗德整个鸡皮疙瘩都起来了。目前的凯伊,就像只神经质的猫儿,即便是船体轻微的震动,都有可能会让他弹跳起来。因为凯伊正绷紧了所有的神经,努力不让自己失控。

    「我们之前不是提过有关压力研究的话题吗?那不是由一个人单独进行的,而是一个具有组织性的研究计划。」

    「但为什么——」

    他没有办法把话说完,因为声音的震动在他体内缠绕不去,使他差点失控颤抖。

    罗德大概已经知道,他是用什么方法把三四郎给救出来的吧。

    那是经由意识探索所进行的心理治疗。他必须深入探究三四郎的感情世界,才能填补三四郎的伤口,而这种触碰他人感情的能力,只有月人才办得到。

    不过在这件事情发生之前,他从没想过有一天会去触碰三四郎的心……他也没想过他可以。如果今天换成是三四郎的话,应该就不会有这么多犹疑与顾虑了吧。

    一想到三四郎将会丢给他的嫌恶表情,凯伊只能自嘲地在嘴角扯起一抹苦笑。

    而此刻高涨的情绪,让他的气息都热了起来,但凯伊的身体比他的气息还要热。

    已经变得很敏感的肌肤,连对自己的体温都感到烦躁,但是感官方面却越来越灵敏,甚至产生疼痛的感觉,一扫之前的无力与倦怠。

    他的身体知道要用什么方法才能冷静下来,那是个再简单不过的办法。

    他只要找个人上床就好了,直到身体不再有任何反应为止。

    他会拉高他喜悦的叫声,他会让男人进入他的身体,他会一边激烈地喘息,一边抱住那男人的背脊…一想到自己将会如何的疯狂,就让凯伊恨不得当场咬舌自尽。

    他想要被填满,他想要一个强而有力的男人。

    一拥而上的厌恶感瞬间冷却了他的理智。

    看吧,这里有一个欲求不满的月人。

    你就只是个月人而已。凯伊一边嘲讽着自己,一边放任手上伤口崩裂流血。

    接下来,他该怎么做才好呢……

    干净的绷带微微地颤抖着,凯伊注视自己伤口的表情,就像看着陌生人一样。

    他试过安抚自己的欲望,但那只是火上加油。

    他的身体与意识都在需索着那个男人,但他根本就不会碰他一根手指。

    他很烦躁,为了自己的饥渴而感到烦躁,但即使如此,他仍然又再提醒自己一次。

    他会像个孩子一样地对他咧嘴笑,以及因为安心而筋疲力尽的摸样,都是因为他还没完全清醒,而且也太过疲劳的关系。

    他实在不认为那个连自己手指都不愿触碰的男人,还会有想要抱他的欲望。不过如果此刻三四郎因为怜悯而对他伸出手,那么他大概会马上将所有的理智都抛到脑后,立刻奔向他的怀抱吧。

    凯伊抬起头,他那双已经略泛水气的眼,正好与罗德一脸的担心相对。他该开口吗?说实在的,他自己也不知道。

    罗德应该可以帮他吧。看着眼前体格比一般文宫还要壮硕的罗德;反正他以前也做过同样的事,当初已经向他解释清楚了,所以现在完全没有再次说明的必要。

    他的人格或许已经扭曲变形了吧,凯伊自嘲的想,不过这不是现在的他最在乎的事。

    再来就是近卫凯了。凯伊想起那个在医疗室里进行治疗的医生兼官员——三四郎年长的弟弟。

    如果是他的话,或许就有足够的精神力量可以支撑我,又能够保持自己的平衡吧……

    至于其他的人,通常都对他怀有不良企图,他们才不想知道他心里的想法,不过他也只会从他们身上寻找与三四郎相似的地方,或许还可以来一场拟似恋爱。

    强韧的精神、一模一样的脸庞与身体。舔了舔唇,凯伊想到的是凯的身影。

    决定了,去找那个男人好了。

    现在不是寻欢作乐的时候吧?他听见斥责自己的声音。

    不过他不在乎。他不怕到时会有什么后果……他不知道为什么他会突然那么需要被谁拯救。

    手边突然响起的哔哔声拉回了他的思绪,那是船内联络用的对讲机,但因为凯伊一动也不动的,所以莎多兰便伸出手拿起话筒。

    出神地看着机器,凯伊的意识还是陷在一片迷雾当中,他不知道自己到底应该要做什么。

    「——因为……所以三四郎清醒过来了……但是……凯医生说……」

    太好了。听到最重要的片段,凯伊的嘴角默默露出一抹带着自虐意味的微笑。这样我就功德圆满了。

    然后凯医生会过来这里,然后我就可以请他救我了。

    「……所以………就是说……所以……」

    莎多兰说的那些话,根本就无法拼凑成一个完整的句子吧?

    不过凯伊在心底重新燃起希望,他就快脱离这场梦餍了,只要眼前的门打开……只要他等待的人出现……

    会议事的门突然被打开,但因为用力过猛,所以弹到墙上发出一声巨响。

    「所以我说这太勉强了——」

    「吵死了!」

    听到那还有些气虚的高声斥责,凯伊反射性地抬起头。

    他不自觉地站起身,茫然地看着眼前的凯,与……

    「三四郎……!」

    大概是因为还在治疗中的关系吧。三四郎赤着脚,上半身什么都没穿。

    他的长发披散在他半裸的胸前…痛苦的弯着腰,还把手撑在大开的门上,气喘吁吁,配合肩膀剧烈地上下起伏着。他的脸色很差,看起来相当憔悴。

    重新整理好自己紊乱的呼吸,三四郎挥开想要扶住他的凯。重重地呼出一口气后,拨开自己的长发,然后抬起头看着眼前的凯伊。

    「怎么搞的?三四郎,你连站都还站不稳耶!跑出来干嘛啊?」

    「三四郎,你现在还不可以下床……」

    完全没有理会罗德与莎多兰焦急的语气。三四郎的双眼散发出与他的憔悴完全不符的光芒,他定定地看着眼前茫然伫立的凯伊。

    消瘦不少的三四郎,连脸颊都凹陷了,锋利的感觉也更加鲜明。三四郎就是用如此锐利的眼神看着眼前的凯伊。然后他的视线逐渐缓和下来,脸上甚至还露出了一抹足以震慑人心的微笑。

    从他咧开的嘴角,露出了尖锐的犬齿。

    「我来了。」

    三四郎朝凯伊伸长了手臂,需索着他。

    「你、你在说什么……」

    三四郎与他,一个靠在门边,一个站在舰桥中央。他们之间其实是有一点距离的……但他还是因为三四郎的逼人气势,不由自主地倒退了几步。

    「你觉得你对我有义务吗?或者你是在同情我?我不需要那种东西,我——」

    「你别说话。」

    简洁地打断凯伊拒绝的话语,三四郎默默地看着他,然后开口说道:「我想要你,想要的不得了。」

    听到三四郎直接了当的告白,完全猜测不到三四郎真正心意的凯伊移开了目光。

    「你不用说那些好听话……」

    「有什么问题以后再说,你就在这里把衬衫给脱了吧。」

    满脸认真的态度,三四郎大步走到凯伊身边。

    怯怯的,凯伊只得浑身僵硬地任由三四郎拉起他的手。

    「不相信的话,你就自己摸摸看吧。」

    他知道的。他知道眼前的三四郎是什么状况……

    那双定定地望着自己,不许他逃离的眼,以及坚决地牵起他的手。

    压抑自己早已倒向三四郎的心,否定了三四郎给的所有一切,凯伊别过脸,像是要强调自己的拒绝,他咬紧了唇闭上眼,肩膀微微地颤抖着。

    但就算闭上眼睛,还是感觉得到三四郎那独特的情感奔流。凯伊摇了摇头,仍然很难就这样全心全意地信任三四郎。

    「骗、人……」

    退回自己所筑起的坚固堡垒,凯伊不愿轻易付出自己的信任……

    眼前的一切,是不是因为他的想望所产生的幻影?如果真的触碰对方,他会不会就此消失?这种种的思绪在他的脑海里翻腾,凯伊的内心很清楚,他想要相信三四郎,但他却强迫自己压抑这样的渴望。

    「你要是敢选择我以外的人,我就把那个家伙砍成两段!」

    听见三四郎带着一丝危险气息的威胁,凯伊那双美丽的眼睛便散发出微微的光亮,僵硬的身体也整个放松了下来。

    身体的线条改变之后,就像有光从身体里投射出来一样,一股妖异的氛围,整个圈住凯伊四周,然后凯伊那形状优美的唇,绽开了一朵美丽的微笑。

    三四郎看着仍然无法完全抹去踌躇之意的凯伊,性急地对他张开了双臂。

    啊啊……身体里装满了与旁徨绝望完全无关的情感,面对三四郎所散发出来的热度,凯伊只能轻叹一口气。

    已经再也没有什么能够阻挡他对三四郎的渴望了。

    凯伊摇摇晃晃地踏出不稳的步伐。

    「不要让我等太久。」

    在他倒入那个宽阔胸膛的瞬间,三四郎便念念有词地向他抱怨了起来。

    「你好慢……」

    回敬了三四郎一记,然后为了让三四郎能够轻松地抱着他,凯伊双手搂住三四郎的颈项,紧紧地将他抱在怀中。

    「不够……」

    凯伊一边让那落在胸膛上的长发滑过指间,一边继续向他需索着。

    仿佛梦呓一般,凯伊不断地重复着他的低喃。伸手,他环抱住眼前这拥有一头舒服触感长发的男人。他抱住三四郎头部的动作,充满了爱恋之意。

    趴伏在他胸口的背部上下抖动,三四郎的脸颊不经意地触碰着凯伊的胸膛,他的笑声就这么四散在房里。

    「你刚刚不是高潮了吗?你还晕过去了呢,对吧。」

    听到三四郎刻意逗弄的话语,凯伊原本打算滑过三四郎背脊的手指,转而狠狠地在三四郎的背上留下印记。

    三四郎不假思索地抬起头,他一边笑着,一边轻蹙了眉心。

    「我还是个病人哪,你好歹也手下留情一点吧。」

    不理会三四郎的讨饶,凯伊迳自把手指穿过三四郎的长发,将他的头按到自己胸前,接着收紧自己的怀抱……

    「你这个自私的人。」

    嘴上抱怨着自己还是个病人,身下却再一次地开始了动作,三四郎单手捉住凯伊在自己背上游移的一双手,将他高举过头,然后单手环抱住凯伊已经有了反应的腰,轻轻往上提。

    虽然所有灯光都已经熄灭,但是夜视能力极强的三四郎,还是没有遗漏凯伊身上的每一寸肌肤。

    紧皱着眉,凯伊的额际满是汗水,胸口则因为急速喘息的关系微微隆起,而一双缠绕在三四郎腰部的大腿不安的晃动,连带他的下腹也跟着剧烈起伏。

    凯伊那双半张的薄唇才刚溢出一丝气息,接着三四郎的背部便感到一阵疼痛。

    「还没有、不要离开我。」

    趁着呼吸的空档,凯伊把自己的视线从三四郎身上移开。

    这是第几次了呢……?他不知道,但是凯伊很清楚,他的欲望还没有得到完全的满足……

    凯伊急切地脱下自己及三四郎的衣服后,几乎是迫不急待地想要把三四郎埋放进身体里,他靠着体重的压力将三四郎扑倒在地,然后急躁地推开三四郎那双爱抚他身体的手,为了立刻得到那最深遂且最锋利的快感,凯伊使劲地摇动着自己的身体。

    而现在他那疯狂需索着三四郎的身体,总算稍稍平息下来了,终于有余裕可以好好思考的凯伊,开始嘲笑起自己。

    「你一定正在心底嘲笑着我吧?无所谓。这个连我自己都没办法控制的生理欲望……」

    伴随着满嘴自我厌恶的话语,凯伊深深的叹了一口气。

    「你啊,就是头脑太好了,所以不时会说一些蠢到有剩的话。你是念过书的人,你倒是给我说说看,我的那家伙有可能因为同情而勃起吗?」

    「那、那是……」

    凯伊的双眼原本是空洞的遥望远方,但在听到三四郎这一番发言后,为了确认语意的真假,他便转而望向三四郎,没想到此时三四郎竟又趁机发起另一波强烈的攻势。

    随着那一声细微的惨叫,凯伊失神的闭上眼,睫毛上还沾了些许泪珠。

    而在一番激烈的肉体交缠之后,凯伊的下身也有了反应,一边随着三四郎的动作摇摆,一边曲起手指,两人马上就达到情欲的顶峰。

    三四郎为什么肯再抱他一次?

    不知为何,只要他一开口,话题马上就会被岔开。感觉到自己身体不曾间断的湿润,凯伊无奈的叹了一口气。

    「不管怎样,你知道我刚刚所说的都是真的。」

    不耐地低语,三四郎又再一次往上突刺。

    汗水从凯伊缠绕着三四郎腰部的大腿上滴落,凯伊已经悬空的下半身根本无法支撑他的重量。现在的他完全被三四郎所掌握,随着三四郎起舞,而凯伊最后的一丝清醒,也就这么烟消云散了。

    他的体力已经到达极限,但他仍旧想要三四郎。

    他的身体是多么的贪得无厌,一直渴求着被占领,而且是被那个可以夺走他所有思绪的男人……

    「三、三四郎、三四郎……」

    凯伊的意识开始渐渐模糊。他试着搜寻记忆中的幼年时期,那一句对他而言没有意义,他也以为永远都没有机会说的话。然后凯伊开口了:「我、我……」

    对他而言,说那句话没有什么大不了的,但却是一句方便又有效的话语。

    「不要说。」

    三四郎突然停止了动作。

    那种冲击就跟被甩一个耳光差不多。凯伊睁开眼,看着眼前的三四郎。

    他的口气并不十分强硬,甚至还带着一丝温柔,但是之前三四郎不愿触碰他的事实,此时却硬生生将凯伊拉回现实世界。

    「不要说。这样就可以了。」

    用力地握着凯伊被高举过头的手腕,三四郎对凯伊说。

    那双濡湿得更为艳丽的眼瞳,此刻正带着一丝怯懦地看着眼前的男人。

    当时那个拒绝凯伊的男人,拥有一张沉稳的脸孔,但现在他也跟凯伊一样沉浸在激情当中。

    并且用非常温柔的眼神,安抚着凯伊不安的心。

    放开凯伊的手腕,三四郎就像要帮他取暖似地,将凯伊收进了怀里。

    「除了那个以外,不论你说什么谎我都无所谓。」

    一边在凯伊的耳际低语,三四郎一边将凯伊已经自由的手腕,环过自己的肩头。

    就像在告诉凯伊他有多么渴望他一样,三四郎先慢慢地动,然后愈来愈激烈。

    面对好不容易恢复健康的三四郎,凯伊却只能用他一贯淡然的态度回应,什么话都说不出来。

    他知道三四郎想抱他,而且是用一种几乎要把他的身体折成两半的力道……凯伊的恐惧出自本能,但也因为如此,他更是紧紧地依附在那人的背上,不愿离开。

    那是他几乎无法承受的快感。他叫喊索求着三四郎,甚至更用力地摆动自己的腰部,满溢着汗水的身体一再被冲击刺穿,连意识都消失在这样的激情当中。

    「啊……还要、我还要……」

    凯伊一心一意地诉说着。

    「我想要你。快点告诉我,你有多么想要我……」

    人在失去意识时,所说的话反而更为真实。

    不带一丝虚假,凯伊絮絮叨叨地开了口,而且好像停不下来一样。

    「难得你会说这种话……听到你的台词,让我觉得……」

    即使汗水淋漓,三四郎还是边喘息的笑说:「这样你就不会变得很奇怪了,太好了。」

    连震动身体内部的笑声都成了快感,凯伊紧紧地抓住三四郎的肩头。

    三四郎睡着了。

    脸上还带着安稳的微笑,规律且正常的呼吸,配合着肩胛骨的起伏,还有一点微微的鼻息声。眼前的景象,让凯伊那双美丽的眼中浮起一丝心安。

    不是不可能。凯伊看着三四郎趴伏的背脊,一边心想。

    那是攸关性命的大病,可是三四郎还没恢复完全就先抱了他。

    而且那不是一般的性爱,而是月人式的疯狂性爱。

    三四郎回应他的,是他月人式的渴望,三四郎给的,也远远比他要的更多。

    但此刻三四郎那仿佛没有止境般的体力,大概也到极限了吧。

    他的脸贴在已经皱掉的床单上,双唇微微地开启,一脸的天真无邪,看起来就像个玩累而熟睡的孩子。

    凯伊伸手想把三四郎额前的头发拨开,这才发现自己连这点小事都做不到,看着自己颤抖的双手……或许他也同样到达极限了吧,凯伊的唇边逸出一丝苦笑。

    不只如此,他全身上下的气力,也已经宣告消耗殆尽,撑起身体,他看了一眼身旁的三四郎。

    看样子,三四郎一时半刻应该还不会醒过来。

    如果可以的话,凯伊心想,他希望暂时保持现状。

    小心翼翼深怕惊醒三四郎的凯伊,打算随便冲个澡就独自前往舰桥。

    其实他并没有特别的任务需要到那里去,他只是想找一个人多的地方……只要三四郎醒来的时候,不会只有他们两人独处就行了。

    三四郎会怎么看他呢?光是想到三四郎重新取回的正直,凯伊便胆怯了。他不知道当三四郎醒来时将会对他说什么。

    他知道三四郎不会羞辱他,如果三四郎看不起他,那么打一开始他就不会这么做了。

    他怕的不是这个。

    三四郎曾经拒绝过他,还离开他身边,虽说刚刚他们再一次地相互拥抱了,但他不认为三四郎已经忘了这回事。

    不管他再怎么自欺欺人都必需承认,他们两人刚刚那如同野兽一般的性爱,并不是出于纯粹的欲望。

    感谢、义务、同情,这类的词句,只会让凯伊更加喘不过气来而已。

    他已经受不了再次被三四郎疏远忽视了。

    「如果倒下去的是我就好了……」

    那段除了满足身体上的欲望,什么都没办法想的时间,已经如焰火般被镇熄了,如今冷静下来的凯伊,只能自嘲的扯了扯嘴角。

    他没有三四郎那样的体力,也没有与死亡对抗的力气。如果是他,大概会选择继续沉睡下去吧,那比对抗要来得轻松多了。

    MEMENTO-MORI——思考死亡。凯伊总觉得,这句话带了点多愁善感的意味,但听起来又是如此的甘美。

    背靠着三四郎的体温,凯伊的唇边浮起一抹淡淡的微笑。

    对现在的凯伊来说,有时间停下来好好思考,或许就是一种不幸吧。

    「是你要去恨你自己的,不要拿我当藉口。」

    突如其来的话声,让凯伊那双美丽的眼睛瞬间冻结起来。

    凯伊的呼吸开始变得急促,连身体都僵硬了起来,感觉到三四郎搭上了他的肩,凯伊转过头看着眼前应该熟睡的男人。

    「不要去想那些无聊的事。说吧,不管你有什么问题我都会回答。」

    在那一瞬间,三四郎应该有感觉到从凯伊身体散发出来的杀气吧,看着身下的凯伊,三四郎毫无芥蒂的笑了。

    「你啊,就是只想着自己的事,才会完全无法相信自己吧。」

    「——你为什么会突然想抱我?」

    ……三四郎就是能够看穿他在躲避的东西,然后毫不在意地一语道破,这是三四郎的残酷。在感到害羞以前,凯伊就先发飙了。

    看着三四郎还是一脸蛮不在意的笑容,凯伊知道对性爱既慎重又有洁癖的他,绝对有足以满足对方的体力。可是就算他也乐在其中,他的内心深处,应该对这样的性爱也抱有相当的嫌恶感吧。

    因此凯伊更加不明白,三四郎为什么不拒绝他?

    「真要说的话,大概就是我想要你吧。」

    毫不畏惧地直视凯伊那双仿佛燃烧般的深红色眼眸,三四郎微微地噘起双唇,看起来略带些稚气,没有半丝虚假。

    但三四郎的诚实,却意外地更加激怒了凯伊。

    「我应该说了我不要同情吧?或者你想把那个当作你的医药费?」

    看着眼前的凯伊用几乎接近喊叫的方式说出这些话,三四郎呆了一下,然后大大地吐出了一口气。

    「喂,你是明知道还装傻吧。你不是可以看穿人的心吗?你应该一眼就可以看出我是不是在说谎。但是你却只顾着怀疑我、贬低自己,我不知道原来你竟然是个被虐待狂啊。」

    听到三四郎没有正面回应的答覆,凯伊只是把视线从三四郎的身上移开。

    他的怒气一下子就萎缩掉了,但接着却被倦怠感给层层包围。

    听到凯伊叹息一般的言语,三四郎抿紧了唇。

    「——因为我就是那种只顾自己死活的男人,所以我绝对不会蠢到去背负别人的烦恼。我只要每天领薪水做事,然后高高兴兴地过日子就可以了。我不会想太多,我弄不懂的东西,就算想破头了我还是不懂。」

    三四郎的视线在室内游移,接着淡淡一笑露出唇间的犬齿。

    「……但是待在你身边,却让我看到一些我并不想看到的东西。」

    没有责难凯伊的意思。三四郎的语气很沉稳,但凯伊似乎不想听他说话,他不断地在他的腕间寻找一个可以逃避的场所。

    而他也只能对凯伊的逃避抱以苦笑。捉住凯伊缩起的肩膀,三四郎把凯伊重新拉回他的面前,皱紧眉心。

    「你应该很想知道吧。尽情的问没关系,我保证知无不言。」

    看到凯伊把视线从自己身上移开,三四郎不禁加深了脸上的苦笑。

    「——那时候,其实我就快被你看到的那个黑暗拉进去了……我非常非常害怕,到现在都还很害伯,但是就在那个时候,你让我看见了那个。」

    听到三四郎的温柔语调,凯伊简直就快无地自容了。咬着唇,泪水在他的眼眶中浮动。凯伊摇了摇头,像个孩子一样。

    那是他期盼好久的话语,但是此刻的他却无法回应,三四郎的残酷告白,让凯伊感到既震惊又无法置信。

    而三四郎述说的口气,就像是要再次确认自己的存在一样,在那样无声的压力下,凯伊也只能抱着自己的胆怯,继续倾听三四郎的告白。

    「一开始我以为那是你……后来我终于知道,那其实是我自己的一部分。我想过如果我就这样逃离你身边,有可能再也看不到你,所以我下了一个决定。」

    「……什么决定?」

    ……那是什么意思?把话吞进嘴里,凯伊不安地抬起头,看着眼前的三四郎。

    「也就是说……其实有些事情就是这样,我们没有办法改变它。」

    边说三四郎边将额前碍事的长发拨开。

    「反正所有的事情都乱成一团了,所以我才说我最懒得多想……简单来讲,我希望能够跟你更亲密,大概就是这样吧。」

    眼前的男人似乎想用这句话当作结尾。

    凯伊的眼睛睁得又圆又大,里头满载着迷惑。

    原本他是已经打定主意,就算三四郎告白的内容跟他的身分有关,虽然很痛苦,但他还是会强撑过去,可是眼前的男人说的这番话却把他给搞迷糊了……

    「你原本打算我们分手后,就一辈子不再见我?」

    「因为只要见了面,我就很难坚持下去,不过因为这次的事情,所以我好像对那个病免疫了,之后应该都没关系了吧,我是这么想啦。」

    三四郎干脆地说道。然后他的脸上浮起一抹带着些许天真的微笑。

    「我这个人没别的好处,就是耐打。」

    三四郎一脸蛮不在乎地说完这些话,让凯伊只能呆呆地看着他。

    三四郎应该也很烦恼才对,不过三四郎的调适功力一向都很让人瞠目结舌,像这种程度的烦恼,他两三下就能够抛诸脑后。

    想当初三四郎就是用像孩子一般纯真的笑脸,让他几乎是不假思索地点头答应同居这件事。

    好整以暇地等凯伊调整好自己的心情,三四郎又开口了。

    「你之前不是说过吗,『要吃毒的话,就连盘子一起舔干净。』」(译注:喻一不做二不休)

    「我是毒吗?」

    「严格说起来,你是盘子。不过不管哪个都好,反正都会吞进同一个肚子里。」

    听着三四郎煞有其事地回答,凯伊一时之间居然辞穷了。

    要说什么呢?该问什么呢?凯伊已经完全不知道自己能够说什么了。

    「你别奢望我会开口道谢喔,因为如果道谢得太瘪脚,你可是会生气的。」

    抬头,凯伊一脸百感交集地看着眼前的三四郎,他知道三四郎已经想起来了,有关他对三四郎所进行的心理治疗。

    问问看吧。凯伊心想,但在此同时,凯伊只感觉到一股疲惫感渗透全身……看着三四郎一脸饶富兴味的表情,凯伊也决定跟他赌了。

    他要回答三四郎。然后他要……

    安静地深吸一口气,凯伊抬头看着这个不久前还和他疯狂做爱,现在则紧紧抱着他的男人。

    「我不爱你。」

    「然后呢?」

    相较于一脸严肃的凯伊,三四郎看起来似乎对这个答案不太在乎,他只是继续催促凯伊,想要追根究底。

    「还没、呃、接下来我就不知道了。但是至少现在对我而言,你还是很重要的……这样我的诚意够吗?」

    看着那双美丽眼眸中的不确定,与那张似乎无所依凭的脸,三四郎有点呆住了。

    「——这就是你的决定?」

    「我应该就是那样了。你呢,你可以吗?」

    「说得也是,那是你自己决定的嘛。」

    没有肯定也没有否定,三四郎只是直接把问题打回来。对于眼前这个不懂得善待自己的男人,凯伊满怀遗憾与安心地叹了一口气。

    「……你真是个冷淡的男人。」

    「你根本就是个连哭都不会的孩子嘛。」

    三四郎像是觉得很有趣地笑着,他的声音听起来很温暖。

    「我之前应该有跟你说过吧,虽然你是个彻头彻尾的利己主义者,但是我并不讨厌这样的你。」

    说罢,三四郎抽回撑着身体的手臂,转而把自己的头脸贴在凯伊的胸前。

    「既然你也承认自己是个利己主义者了,那你就要拿出利己主义者的样子,不要管别人怎么说,你哪有时间管别人脑子里到底在打什么算盘啊。」

    因为把脸贴在凯伊胸口的关系,三四郎的话听起来很模糊……他说完后大大地叹了一口气,仿佛全身的力气都被抽干了。

    而身型比较单薄的凯伊,则因为承受了三四郎全部的重量,而皱紧了眉头。

    「……好累喔。为什么我们做完后已经累个半死,还要这样讲个没完啊……」

    都是你害的。他几乎可以听见三四郎这样抱怨,凯伊无声地笑了。

    「我要睡觉了。你啊,也别净想那些有的没的,还是睡饱一点吧。」

    几乎是话音刚落,三四郎就进入了梦乡。听着三四郎沉稳的呼吸声,凯伊有点愣住,又觉得很感动……

    「睡成这样,不会是把我当作床铺了吧?」

    摇一摇承受三四郎部分体重的肩膀,凯伊试着喊醒三四郎。

    「三四郎醒醒,不要睡在我身上。」

    可是凯伊的心里很清楚,三四郎的体温让他感到安心,他也知道,其实他只是不希望自己如此乐于承受三四郎的重量……摇晃着三四郎的肩膀,没多久凯伊便留意到,三四郎的发滑过了他的指尖。

    他叹了一口气,气息中没有苦闷,没有不豫。

    那是相当甘美的叹息。

    把玩着三四郎柔顺的长发,凯伊温柔地抱住三四郎靠在他身上的躯体。

    闭上双眼,他那已经累毙了的身体,随即就轻易地让睡魔进驻其中。

    连梦都没有,凯伊就这样睡着了。

    听到自己脸颊下的胸膛所传来的心跳声,三四郎慢慢地睁开了双眼。

    微微抬起头,三四郎偷瞄一眼凯伊看来相当疲倦的睡脸,他慢慢地把气力灌入手足,然后动了动四肢,确认自己的手脚可以随心所欲地活动。

    注意到凯伊把手掌贴在他的胸口——这是为了要确认他的心脏还是一如往常地跳动吧……苦笑着,三四郎轻轻地握住了凯伊的手。

    随着一声无言的叹息,他感到一股倦意袭卷而来,三四郎转身把脸贴在冷冷的床单上。

    伴随着高烧而来的疾病,再加上与几乎可以称得上是荒淫的「月人」——凯伊之间的性爱,让他的身体非常非常的疲惫。不过不管再怎么体力透支,他的双眼还是捕捉到凯伊天真无邪的睡脸。

    真让人受不了。

    瞪着眼前的一片昏暗,三四郎长长地吐出了一口气。

    这就是他要的。在与凯伊互相拥抱当中证明自己的存在,就算他陷在那白浊的空间里时也一样

    不这样做,他总觉得自己的意识随时就要消失了。

    如果不是凯伊帮他找回自己的理性,他大概没有办法思考,除了眼前的这具肉体以外的任何事吧。

    他突然想到他是用意志力支撑着前往舰桥的。他已经忘记那个时候他在想什么了,但他知道他非常非常想要凯伊……是出自同情吗?他不知道。

    但经由这样的拥抱,他反而更了解月人激烈的欲求,同时也体会到月人是拥有多么可怕的精神感应能力。光是想到这一点,就让他背脊窜过一阵寒意。

    他知道凯伊不会在床上违背自己的欲望,他也知道凯伊在床上有多么淫荡——刚才的凯伊,几乎是竭尽全力让他完全进入,即使那会让他很痛。

    那时候的凯伊就坐在他身上,大张双腿猛力摇晃,拉高声线全力呐喊,四肢紧紧地攀附着他。看到那样的凯伊,三四郎多少可以了解凯伊讨厌自己的原因。

    不管怎样都没办法爱自己的月人——凯伊。

    三四郎很清楚,凯伊用以自刃的刀,所代表的不单单只是对自己的嫌弃,更是对自己的憎恶。

    像这样的抱拥,凯伊在事后应该会有无限的懊悔吧……

    凯伊太聪明了。很多事他明明想要忘记,却依然是那样的记忆鲜明。

    凯伊应该是恨他的吧。毕竟他把凯伊折磨自己,甚至是忘我的种种表现都看在眼里,所以凯伊理应会恨他吧。三四郎心想。

    真是受不了。

    熟睡中的凯伊翻个身,改变一下姿势后继续沉稳的呼吸。

    为什么要认同自己身为月人的那个部分,会这么辛苦?

    只是因为无法克制身心的渴望就责备自己,凯伊还能承受这样的痛苦多久?

    对自己的无能为力感到无比的焦躁……三四郎看着眼前的宇宙继续沉默着。

    凯伊的睡脸,看起来不像平常那样冰冷、没有半丝人味,相反地还带了点稚气。

    当他使用情感探测能力时,心灵的大门也同时朝双方开启。

    在那一瞬间,凯伊的感情整个压过了他的,他等于变成另一个凯伊……

    他在当中感觉到的是凯伊的希望以及绝望。

    他没办法相信那些。咽下与口中吐出的气息一起涌出的唾液,三四郎继续自己的思绪。

    只是活着就这么痛苦。

    残存在舌尖的感情残渣让三四郎皱紧了脸。就像是要确认他所拥抱的这具肉体确实存在一样,他伸出了手指在凯伊身体上游移。

    凯伊的肌肤白皙,体温则是出乎他意料之外的高,在那层薄薄的皮肤底下,他可以看到脉搏在跳动,感觉相当的温暖……

    这样理所当然的事,却让三四郎感到相当安心。

    那双拥抱绝望的温暖手臂,曾经抚慰当时已经濒死不远的他。

    因为他拥有比一般人还要旺盛的生命力,所以当凯伊进入他的意识里时,同时也拥有了跟他一样强韧的生命力。

    还有一件事。

    他终于了解到,或许凯伊对活着这件事没什么执着,但绝对不是-个懦弱的人。

    他其实无意窥探凯伊的内心世界,但借着这一次的事件,他看见了凯伊的固执……以及强烈的自尊。他知道在那样的自尊心底下,凯伊绝不可能放任自己就此认输。

    他没有什么求生意愿,也很希望自己能够从这个世界被抹煞掉,他的情感是一条朝向负面意志落下的抛物线……而这一切,都是自在过活的三四郎很难了解的。

    但在那一刻,他却看到了凯伊所展现出来的气魄。

    他不知道该用什么言语来形容……但他感觉到的就是这个。

    凯伊或许一直很踌躇、很痛苦,可是在那一瞬间,他却活得比谁都真挚。

    这样就够了。三四郎是这么认为的,这样就够了。

    多亏了三四郎式的死心眼,从这一刻开始,他就把之前所有的懊恼完全抛诸脑后。

    就像他自己说的,基本上,他就是个任性到底的男人。虽然他很清楚凯伊的想法,但假设一旦遭到生命危险,他也同样没有办法就这么割舍掉凯伊。

    也就是因为曾经感受到凯伊是多么努力试着想要活下来,所以他才会对他们的将来有所觉悟。

    他依然害怕,对于被拉入那个世界的那段记忆……所以他讨厌凯伊。只要继续待在凯伊身边,他就无法压抑自己对轻视生命的凯伊的厌恶。

    凯伊很强悍,却又是那么的脆弱。

    三四郎心里有数。以他的性格来说,他跟凯伊的相处模式,绝对不可能亲密到哪里去。

    连他自己都很意外,他会跟那种麻烦的家伙交往,因为他们两人完全没有任何共通点呐。

    真拿他没有办法……看着眼前凯伊毫无防备的睡脸,这可不是那么容易看到的好东西呢,三四郎心想,无声地笑着,下一秒又皱起了脸。

    令人感觉惧怕、令人想要怜爱、令人感觉不耐、甚至也不是那么令人感觉愉快。

    非常非常的固执、非常非常的认真、非常地拼命、也非常非常的美丽。

    他不知道凯伊是怎么想的,但就三四郎而言,他其实非常喜欢在床上精力充沛的凯伊。

    凯伊在他的手腕上留下了一道抓伤,长长的伤痕上还渗着些许血迹。

    「算了,船到桥头自然直。」

    三四郎一边自言自语,一边拨开额前几抹蓝灰色的发。

    结果三四郎虽然笑说眼前已然熟睡的情人是个利己主义者,但其实他自己也一样任性。

    他有凯伊所缺乏的柔软,也有凯伊所无法理解、兼容的部分,但是凯伊却认同他的强悍,及其它所有的一切。

    「嗯……」

    睡梦中的凯伊,本能地伸手探求着他……

    「我在这里。」

    绽开一抹完全不像是他的微笑,三四郎握住床单上,凯伊孤单无助的手,看着他像个孩子似的吐出一口气,然后把自己的脸颊贴近三四郎的胸前。

    抱着凯伊的身体,三四郎也闭上了眼。

    「你不爱我也无所谓。」

    对于此番低语感到惊讶的三四郎,没想到自己居然可以说出这么温柔的话语。

    因为他们相互抱拥的身体,是这么的炽热……

    「你就是太过聪明,才会分不清楚思考与感觉的差别……」

    三四郎没有抵抗突如其来的睡意,只是放任意识逐渐模糊,然后慢慢地进入梦乡。

    「——你再说一次。」

    抬起下巴,三四郎环抱着手腕睨视眼前那个人。

    一股凝重的气氛,令原本就不算宽广的舰桥,此刻更是快令人喘不过气来了。

    「我的意思是,这一切都是我的疏忽。原来的那个次官因为『临时』有任务的关系,所以没有上船,后来上头又找我来接这个位子……我应该在那个时候就发现不对劲了。」

    面对三四郎的怒气,任谁都会退避三舍,但近卫凯却依然一边擦着眼镜,一边朗声应答。

    三四郎、近卫凯、凯伊、罗德、莎多兰与艾西亚等,现在全部聚集在舰桥上。

    前天凯伊与三四郎就像一阵风般地消失了,而在整整一天之后,这两个人又若无其事地出现在舰桥上……三四郎还是一样冲动,凯伊也还是那么冷淡。

    现在的凯伊就像一个冰冷的陶瓷娃娃,如果有谁敢跟他多说几句,大概会被他给当场冻死吧,不过对熟知凯伊的人来说却一点也不奇怪,因为他就是这样啊。

    所以完全没有人想把凯伊拉进讨论里,即便凯伊的一举一动都被他们看在眼里,但他们还是得装出一附完全不在乎的模样。

    站在回廊中央的罗德最清楚事情的来龙去脉,所以他的心情也最为复杂。

    稳重而理性的文官其实相当同情凯伊,但他却只能装作什么都没看到、什么都没听到,虽然也会担心凯伊皱眉以及伤口的疼痛与否,但他只能把自己的视线,从那个细瘦的身影上移开。

    对凯伊来说,他的包袱是相当沉重的,但让凯伊得救的那个家伙,却从来没想过什么包袱不包袱的问题。

    不动声色地瞧了凯伊一眼,其实他心里真有些羡慕那个火冒三丈的家伙。怀抱着复杂的心情,罗德只得苦笑地把那些思绪通通塞到大脑的角落里。

    然后那个怒气冲天的男人——「暴跳如雷」应该就是在形容眼前的他吧……三四郎把重心往前移,用十分具有魄力的双眼,眨也不眨地瞪着与他同出一辙的脸。

    凯伊依旧背向他们,而莎多兰与罗德则只敢远远看着,不过那个被瞪的某人,倒是一付毫不在乎的模样。

    「总而言之,那个原本是我上司的家伙捅了些娄子,我越过他向上级报告,结果他就被踢下来了,而我则代替了他的位置。大概就是因为这样,所以被人怨恨了吧。」

    「你这样讲谁听得懂啊!我要问的是,为什么那个什么压力的实验,会在这艘船上执行!」

    逼近近卫凯的身前,三四郎除了破口大骂外还皱紧眉头,连虎牙都露出来了。

    「老哥,拜托你把音量放小一点,要交换情报首先对话要能够成立嘛。你每次都这么激动,要我怎么跟你说呢。」

    「你少在那边跟我扯些有的没的,快回答我!」

    耸耸肩。面对三四郎的魄力,近卫凯还是能保持一派的心平气和。把眼镜擦干净戴上后,近卫凯才开口说话。

    「我们之前不是讨论过了吗,有人正在做有关于压力的研究,他们会先给团体一个压力来源,然后针对这个团体产生压力的状况,以及压力的传播等等进行相关研究。」

    现场其实罗德与莎多兰正在进行例行任务,凯伊正在准备冷冻睡眠,而三四郎则应该要操作机器,但是现在都已经气到忘记工作了,一旁的艾西亚则是满脸僵直地低着头,在场所有人都凝神倾听近卫凯的解释。

    「如果要进行这个实验的话,首先需要一个对这个领域有兴趣的人。这个人呢,除了要懂一点医学外,还得要掌有指挥权。但事实上,要做这个实验的环境与人员构成都很困难,更何况还有道德的问题,所以这个实验基本上是不可能实行的。」

    「那么,在这艘船……」

    听见莎多兰的喃喃自语,近卫凯朝她丢过一个很帅的微笑,静静地点了点头。

    「此时我之前那个上司就登场了。对参与者来说,这个实验其实是有很多副作用的,而我那个上司则是挑了我——他的眼中钉,担任观察者的角色。所以如果这个实验成功了,那是他的功劳,如果失败了,那完全都是我的责任。所以这个计谋既可以让他恢复名誉,还可以彻底击垮我。真是个一石二鸟的肮脏计谋啊……」

    「这件事听起来蠢透了。这艘船可不是什么便宜货,牵涉在内的又都是优秀的科学家。」

    听见罗德的发言,近卫凯看了哥哥一眼,随即扬起了眉。

    「他们也不觉得这个实验有成功的可能,毕竟这并不是正式的计划,日后就算取得资料,他们也会当作特殊案例来处理。我想,他们主要目的还是冲着我来的,就算失败也无关痛痒。至于发出许可的那一方,不管怎样,实验就是实验,总是能够收集到一些资料。至于危险性嘛,我想他们大概对你趋吉避凶的能力有很高的评价吧。」

    听完了近卫凯的解释,莎多兰与罗德先是面面相觑,接着他们与凯伊一起看向三四郎。相对于凯伊的不动声色,三四郎当下便皱起了眉,开口骂人。

    「你如果有好好工作的话,就不会碰上这种事了。」

    「关于这一点,我的想法跟老哥你差不多。那个家伙根本就没有考虑到科学家所拥有的知识与技能到底有多恐怖。」

    「所以我才讨厌什么医生啊、科学家的,任性又傲慢,把别人的生命当作放在架上的药品,还是什么算数公式的。喂,凯,既然整件事都是因你而起的,那你可要好好收拾这个烂摊子啊。」

    「我不知道老哥你所说的烂摊子是什么,但我不觉得那个家伙会就此罢手。压力不是疾病,但是过度的压力会造成身体与心理上的若干障碍。只要有人起了报复的念头,就可能会有很多人受害,虽说那个家伙跟我算是同行,可是我没办法忍受那个家伙的小心眼。」

    「干嘛拐弯抹角的,生气了就直说嘛。」

    被三四郎这么一说,近卫凯反而放松了……之后罗德便接着开口。

    「那么,接下来应该正式提出告诉了吧。」

    但是近卫凯却没有一丝要附和的模样。他先是看了三四郎一眼,然后重新整理过表情,转头看向罗德。

    「不,我不会提出告诉,我甚至不打算提出报告。」

    对着提问的罗德扯了扯嘴角,近卫凯露出与发怒时的三四郎一模一样的微笑。

    「采用那种正当手段你不觉得太浪费了吗?他所有的把柄都已经在我们手里,我们就装做什么都不知道,什么都别讲,让他一天到晚提心吊胆着什么时候会被报复吧,我想这样也不赖。」

    「真是个阴险的家伙哪。」

    听见三四郎所说的话,近卫凯随即愉快地笑了。

    「我比较希望听到老哥你称赞我有效率。目前我们要做的,就是利用压力把对方击溃,而我们也可以因此彻底掌握住全部的资料,接下来,我打算好好地将它们灵活运用。」

    「喂喂,这次受害最深的是我耶。我说,你打算怎么补偿我?」

    「如果用钱就可以弥补的话,我会帮你申请危险情况,以及伤残死亡、病故相关的补偿金。后天就可以汇到你的户头里了。」

    「冷冻睡眠系统操作完成,第二次的选拔人员请到冷冻睡眠室待命。」

    听到近卫凯的解释,三四郎的心情为之一振,但此时某人平板的话声却拉走了所有人的注意力。发话的,正是之前完全没插嘴讨论,只是迳自埋头工作的凯伊。

    「谢谢各位,等一下有个小小的仪式,请各位务必出席。」

    「小鬼,被选上的就是你吧,还不快点过去。」

    在场的众人一个个忙不迭地起身,而最靠近门口,本应最快踏出舰桥的三四郎,却把手放在动也不动的艾西亚头上,来回揉弄着。

    「请等一下。」

    小声地说完,然后艾西亚抓住三四郎的手腕,抬头看着他,一双大眼,蓄满随时可能落下的泪珠。

    「我、我有一些话,无论如何都想跟三四郎讲。」

    抓着三四郎衬衫的手指握得死紧。纤细、颤抖的双唇,马上就缓和了三四郎一脸不自在的表情。

    「我都忘了要跟小弟你道谢。谢谢你的药,如果没有它的话,我现在大概还是生不如死……你也觉得很可怕吧。」

    「不、不是的!我一点都不觉得可怕!……我有些话想告诉你,但却一直都说不出口!我、我喜……」

    「好了。」

    抓住艾西亚的肩膀,三四郎没有让艾西亚继续讲下去。

    盯着那双湿润的绿色眼瞳,三四郎就像个恶作剧的孩子般对艾西亚说:「小弟,我们第一次见面的时候,我头发的颜色确实让你误解了,对吧。」

    「那个……」

    艾西亚睁大双眼,眼泪随即一颗颗地划过脸颊。不是的,艾西亚想要呐喊,但却什么都说不出口。他唯一能做的,只有使劲地摇头。

    「赶快长大吧。等到你变成大人,就知道为什么了。」

    三四郎的眼神温柔得太不像是他了。三四郎微笑着起身,预备离开那瘦弱的身躯。

    「等一下!」

    他的手才刚离开艾西亚的肩头,随即便被扯住。艾西亚抬头看着眼前的三四郎,他几乎是使出全力想要留住三四郎。

    「那……你是因为那个原因,所以不看我吗?还是因为我什么都不懂?太过孩子气?」

    或许是被艾西亚的气势压倒了吧,三四郎沉默下来,什么也没说。

    「或许你觉得我还是个孩子,但我的感情与我所想的一切都是真的,我没有说谎!」

    「这个嘛,话虽如此……」

    「如果会给三四郎带来困扰的话,那我就不说了。但有件事,我一定要——」

    只剩下眼前这个机会了。艾西亚将懦弱抛到一边,只留下满满的焦躁与绝望感。

    三四郎又咧嘴而笑,而也就是这抹微笑拯救了艾西亚。在三四郎眼中,艾西亚那双原本略带童稚的绿色眼眸,此时却闪现着一抹成熟的光辉。

    「吻我,就像你吻凯伊一样。」

    说罢,艾西亚闭上了眼,接着一行清泪便滑过他的脸颊。

    「……好啊。不过你不要紧咬着牙,放轻松。」

    听到三四郎投降的话语,艾西亚赶忙遵照他的要求,接着感觉自己的腰被三四郎整个环抱住,虽然他已经有了觉悟,但还是不自禁地微微颤抖着。

    他的下颚被轻轻抬起拉近三四郎,在那一瞬间,艾西亚只觉得他全身的力气都被抽光了。

    「真是厉害的情敌啊。接下来你要怎么办呢,凯伊?」

    莎多兰转过头,朝站在她身后的凯伊使了一个眼色。

    「看样子三四郎真的会笨到去亲他喔。」

    莎多兰轻声说道,一边有趣的窥看着凯伊的反应。眼前的三四郎弯下腰搂住艾西亚,他们的唇深深地交迭着……而凯伊则一点反应也没有。

    好不容易三四郎终于放开了艾西亚。艾西亚踉跄了一下,赶忙扶住三四郎的手重新站稳,然后转身面对凯伊。止不住的泪水不断地自他脸颊滑落。

    「想事情的明明是脑袋,为什么痛的却是胸口呢?」

    仿佛被雨水打湿的绿色眼眸,直接看进护目镜底下的那双眼,而凯伊则笑了。

    「我也觉得很不可思议呢。」

    凯伊的回答,让在场的所有人都惊讶地看向他。

    那不像凯伊。那种温柔的语调与他平时的形象根本不符,看着凯伊唇边的微笑,三四郎简直是当场呆住了……而站在三四郎身边的艾西亚则趁机溜出舰桥。

    一打开大门,艾西亚便飞也似地离开了。

    「──小孩子变成大人,也只是一瞬间啊。」

    只要是女人,多少都会带点母性。莎多兰看着大门,她的语气听起来很温柔。

    「走吧罗德。喂,色狼,你也是。」

    罗德与三四郎在莎多兰的催促之下一起走出舰桥,而凯伊则慢慢的跟在大家后面,就在他要步出舰桥大门的同时,近卫凯拦住了他。

    没有说话。近卫凯看见的只是护目镜上闪烁的亮光,然后近卫凯从背后拿出了某样东西。

    「这是……」

    「纪念品。应该说剩下来的就只有这个了。」

    那是纤薄,美丽的晶体玻璃球。

    那是仅存的晶体玻璃球了。具有浓厚的复古风情,相当的美丽。这样的美术工艺品目前只剩下一个,它正在近卫凯的手上,发出耀眼且坚实的光芒。

    「我对我的生活方式从没有任何不满,也不是那种会对某人怀有憧憬的软弱人类。但——」

    凯伊没有接下那颗玻璃球,近卫凯则眯起眼睛看着眼前的凯伊。

    「艾西亚博士的叹息我感同身受。我之后也要进入冷冻睡眠了,到时这艘舱上将只剩下你跟我老哥而已。我在E-23的任期是一年,等到我醒来的时候你也已经不在了,所以在时间上我是绝对的劣势,就条件来说,我的状况也是相当不利。但是有一件事……我跟我老哥在构成与成分上几乎一模一样,如果要我选择搭档的话,我大概会选一个跟你很像的人吧。」

    「——很不科学的想法。」

    虽然凯伊的语气还是硬邦邦的,但音调却明显地缓和了下来。

    「医生,如果是你的话,我们应该会很合得来吧。跟你在一起我应该会很安心,也会得到很好的治疗,但我想要的并不是这样的东西。」

    看着眼前语气坚定的凯伊,近卫凯又将微笑加深了一些。他执起凯伊包着绷带的手,把晶体玻璃球交给他,然后合起他的手掌。

    「我不在乎。」

    弯下腰轻轻地触碰凯伊的唇,然后近卫凯又回到他优秀事务次官的身分,大步向前离开了舰桥。

    听着那逐渐远去的脚步声,凯伊的视线落在手上的晶体玻璃球上。

    虽然他明白近卫凯话中的涵义,但他的心却……

    不可能一下子就完全了解的,迷惑与不安已经是凯伊身体的一部分了。

    我想要的究竟是什么呢。睁大双眼,凯伊陷入沉思。他不知道是怎么回事,他也觉得自己似乎应该要做些什么,但他却害怕改变。

    就像个怕黑的孩子,紧紧抓住眼前这完全按照他的希望所制造出来的自己……对凯伊来说,面对真正的自己其实是一件很恐怖的事。他只能一边祈祷不要有任何改变,然后一边等自己产生变化。

    他知道他的动摇来自何处——那是他的矛盾与不安……扯了扯嘴角,凯伊自嘲地笑了。

    他简直就是一个丑角嘛。

    马戏团里的丑角站在大球上,拼命地为了不掉下来而想取得平衡,他却只是个半调子,连嘲笑自己的笨拙都做不到。

    这样疯狂的滑稽动作,让观众不由自主地担心、喘息、与大笑,而只要有人真的敢笑出声,就会害他整个搞砸、失败。

    轻轻握住手上的晶体玻璃球,凯伊露出了一抹微笑。

    这东西乍看之下很坚硬,轻弹它,还会发出硬质的清脆声响,但其实只要一点点的冲击它便会破裂,如果从他的手中落下,这颗晶体玻璃球马上就会变成一堆碎片。

    是谁曾经说过呢?其实他与这颗球很相似。

    他们有许多共通点。比如坚硬、强韧、脆弱。

    「真是讨厌的比喻呐。」

    光是想到这一点就让凯伊就觉得很不愉快,所以他略为加强了手上的力量。

    「喂,你要把它捏碎啊?」

    他的手腕突然被某人捉住,凯伊抬头看着眼前说话的那个人。

    「三四郎。」

    三四郎没有发出一点声响便悄悄来到凯伊身边,他脸上的表情有着凯伊已经见惯了的讶异。

    「莎多兰说你慢死了,叫我过来找你,结果却看到我们的工作狂呆呆地杵在通道上。你手上握着什么玩意儿?」

    看向凯伊被自己举高的手,三四郎隐约记得,他似乎曾在近卫凯的桌上看到过这个东西。

    凯伊的第一个反应是他不想让人看见他手里握着什么,所以反射性地扣紧手指,三四郎见状马上加重手上的力道,想要阻止凯伊的动作。

    「放手。」

    「然后又让你受伤?这可不行。」

    他知道凯伊并不在乎是否会把手上这颗仅存的晶体玻璃球捏碎,所以他没有放开手。

    「这东西这么漂亮,你可不要把它弄坏了,不过话又说回来,你跟这东西还挺相似的。」

    他不想听见这样的话语,所以一下子便绷紧了身体。

    抬起凯伊的下颚,三四郎拿下那副只有他能够碰触的护目镜,然后他将晶体玻璃球拿到与凯伊双眼等高的位置。

    「几乎一模一样呐,这东西大概是黑猫眼石的薄片吧。」

    「——!」

    意会到三四郎说了什么,凯伊瞬间睁大美丽的双眼。

    这家伙看到的东西,与他和近卫凯看见的完全不一样呐。

    「不过这东西可是很难做的……先让它这样就好,有时间再把它放到丙烯容器里去吧。」

    所以三四郎看见的是这颗球体里的金属矿物,在他眼中,晶体玻璃只是单纯的容器而已。

    三四郎总是能够看见事物的本质,在这一点上,他的认知比谁都正确。

    凯伊叹了一口气,收回被三四郎捉住的手,这一次三四郎没有制止他的动作。

    「你这家伙……怎么三不五时就在我身边打转?感觉真可怕。」「三不五时??是常常在你身边打转才对吧。」

    光看那张脸,根本搞不清楚三四郎所说的到底有几分是真,几分是假,而三四郎也摆出了一脸思索的模样。

    「喂,咩咩透魔力是什么玩意儿啊?」

    「咩咩透魔力?」

    对于三四郎老是喜欢一下子将话题跳到十万八千里之外,凯伊也早就习惯了。

    「我一直觉得好像在哪里听过这句话,但又想不起来……呐,就是在我倒下去的那几天,有个笨蛋一直在我耳边……」

    「是MEMENTO-MORI!」

    先是一脸惊讶,接着三四郎便露出一脸无聊透顶的表情,拿过自己的护目镜,凯伊自顾自地往前走。

    所以也就是说,三四郎根本就没有将杰德?法鲁德那最重要的暗示听进去,其实再仔细想一想,三四郎根本就听不懂拉丁语,没有注意到这一点,连凯伊自己都觉得很不可思议。

    「等一下啦,凯伊。」

    追上大步向前的凯伊,三四郎走近他身边。

    「不要把我这个亲切的男人丢在后面自己走开嘛,我可是专程来接你的耶,而且莎多兰罗唆的要死,我们还是一起过去吧。」

    虽然三四郎说他们要「一起」过去,但是那个家伙早就越过他,走在他前头了。

    还有一件事没有解决。

    叹了一口气。凯伊很清楚,即使经过这次的事件,他还是没有任何改变,事实上他也不想要有任何改变。

    确认那并不是绝望的感觉后,凯伊重新握住手中的晶体玻璃球,轻轻地,而且非常小心。

    走吧,一边看着那个男人的背影,一边持续用自己的步调前进吧。

    走吧。

    他要抬起头,稳稳地踏在这条笔直的道路上。

    至于要去哪里……

    不管是会摔个粉身碎骨也好,精彩落地享受众人的掌声也罢,或者终究会有脱胎换骨的一天——

    这玻璃做成的丑角,还是会持续戏耍下去吧。

    end
友情链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