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等待黄昏的审问

    在阻止过激派爆破圣堂的行动中所发现的新种键器——。

    警察与边狱院,以及间碟机构开始的调查已经过了一个月。

    对事件中所逮捕的犯人进行审讯,对键器进行研究,街头的情报收集也在如火如荼进行着。

    但并没有预期的效果,状况并不乐观,至少仸古的耳朵里没有听到什么太好的消息。

    先是开始的一星期里,狱中的十四人中,有六个嘴下了偷藏的毒药自杀了。

    这是思想犯当中常有的事情,应该预想得到。只能说是做预防工作刑务官失察了。

    对剩下的八人进行了审讯,但恐怕他们是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

    事实上,他们的口供完全一致。

    自己是由炼术师工会介绍来工作的,圣堂爆破机会什么的完全没听过。

    警察去炼术师工会寻问的情况,但工会也没有半点反应。

    这也很正常,工会本来就是职人为了自身的利益与生活而组成的一支自卫团体,就像对方是国家机构,不,国家权力的高层方,

    也不会出卖同伴与客户的情报。

    另一边,进行着手镯研究的边狱院,离解析成功还有很长大一段距离。

    没有检测的材料似乎是主要原因。

    国家间碟机关到底进行了怎么样的行动,老实说也不太清楚,他们将秘密主义贯彻到了最后。

    恐怕是取得确实的成果之前不打算透露一切的样子。

    不过,他们倒确实握有解决事件的关键。

    从市井的基层活动开始慢慢潜入过激派当中进行调查,间碟部的工作方面实在是广泛。

    对警察都没有办法的炼术师工会,暗中潜入进行工作来获取情报,说不定动不动就能把那个手镯带回来。

    虽这么说,但不知道进展情况就这样干等着也实在难受,由其像仸古这样,有着比什么都要头痛理由的人。

    艾尔特的心情一天比一天坏。

    从最后一次出门的晚上,正确地说是三十二日的午后。

    塔的地下——蜡烛的灯火将宽广的房间照亮,美丽的艾尔蒂美希娅公主正坐在摇椅上环抱着双膝,这边看上去就好像在叹气的样子。

    「……骗子」

    对着坐在床上的仸古,送去了怨恨的眼神。

    「这也没有办法,谁让调查比预想中进展地要慢,请再等一段时间……」仸古挠着头说道

    「吵死了!」似乎艾尔特没有打算要听仸古解释

    「不是说过了很快就能出去了吗?你这个骗子!」

    把摇椅弄出了声响,艾尔特翘着嘴。

    「骗子,吹牛,说话不算数……仸古这个笨蛋!」

    「所以说……啊,危险!」

    突然有什么东西朝着仸古飞来,受到冲击之后才看清,原来是枕头。

    用炼术操纵着进行飞行,此时房间里散乱在床边的人偶、小球、画册什么的也都稍稍飘浮在了空中。

    都有着要朝着仸古飞去的感觉。

    「用书的话会很痛唉。」

    「这样啊?那用这个怎么样。」膨着脸颊,艾尔特看了一眼画册。

    「别闹了。」

    紧皱眉头,仸古无力地叹息着。

    说起来这虽然是常见的事情——果然还是小孩子。

    艾尔特十五岁,但精神年龄却比看上去要小很多。

    原因显然是由于长年被幽禁在这个地牢之中,无法获得到外面的自由,就开始在这个自己的国度里任意妄为,过着充满矛盾的生活。

    说起来,现在这个已经算很不错了。

    想起仸古刚来的时候,艾尔特要比现在过分得多。

    完全不懂得什么叫忍耐,所欠缺的部分都被残酷与阴郁所掩盖。

    不顺眼的东西就马上弄坏,生命也好东西也好,都看得一文不值。

    不能出去,则在这牢狱之中像神一般地为所欲为——其实,在充满着毒气的环境下面,艾尔特就可以说是与神同等的存在。

    有着充足的原料进行着包罗万象地创造,就跟捏糖人一样容易。

    物质与生物都一样,随着她的心情而诞生,又随着她的心情被杀掉。

    或者是说天生的不自由——对无法出去的烦燥心情的发泄,把自己所创造出来的东西全部破坏掉。

    虽然现在的她已经不会再创造生物出来杀死了,但心情不好的时候还是会把枕头、书还有玩偶什么的当作发泄对象。

    「你就这么想出去吗?」

    仸古有点使坏地说道

    「那么这次,不用我牵手也能好好上街吧……」

    艾尔特一下子脸色变得通红起来

    「这种事又没关系的吧。」

    三本画册以凌利地攻势袭来。

    「……痛!」避开了两本,但还是被一本击中,呆呆地将书又重新放回来床上。

    从摇椅上又传来了闷闷不乐的嘟囔声。

    「没有办法……因为外面很可怕嘛。」

    总是这样,一扯到出门就频繁地闹别扭,变得口是心非起来。

    艾尔特不擅应付外面的世界,这从两年前开始就没有变过。

    外出时的她,跟在这里暴君比起来完全就变了个人一样。

    光是面对别人的视线和混进人群就吓得发抖了,要跟别人说话的时候,仸古就会把她藏起来,在街上走着感到不安的时候,仸古就会牵她的手直到最后。

    即使如此仍想要出门的原因是单纯的任性呢?还是为了让父亲高兴的心情战胜了恐惧呢?——大概两方面都有吧。

    「真是……你也该学会习惯一点了吧。」

    本来就不应该这样下去。艾尔特想要跟除自己跟伊奥之外的人交流,为了实现这点,不习惯上街是不行的。

    但她却没有这个自觉的样子,而且还不止如此。

    「伊奥!……伊奥!」对着门外,艾尔特用不乐地声音喊着那熟悉的对象

    「有什么吩咐吗?艾尔蒂美希娅小姐。」

    楼梯边上待命着女仆,把脸凑了过来。

    当然,没有进来。艾尔特看着她的脸,得意地说

    「听到吗?仸古刚才欺负我的话。」

    「喂!仸古?」

    无论是有困难的时候,还是这种场合,伊奥都毫无疑问是站在艾尔特这边的。

    应该说她对艾尔特有点保护过度了吧。

    眯着眼睛盯着这边

    「你不要太过分了,不准欺负我的艾尔蒂美希娅小姐。」

    「喂,艾尔特又不是你的东西。」

    「这不是问题的关键,别给随便偷换概念。」

    「但是,我并没有欺负她。」仸古夸张地耸了耸肩膀。

    「话说回来,伊奥小姐也太宠艾尔特了,每每如此……昨晚也是,给她烤了点心当宵夜,别当我不知道。」

    「唉,为什么会知道!?」

    伊奥和艾尔特都吃惊地异口同声道

    「包点心的纸还掉那里呢。」仸古无力地扶着额头,指了指床边的角落里。

    「想瞒我吗?……说了多少次不要在夜里给她点心吃,就算艾尔特想要。」

    「我才没有想要。」

    「我不知道你这是想包庇她还是想嫁祸她?」

    「是我自己擅作主张,跟艾尔蒂美希娅小姐没有关系。」

    「我不也知道你这是包庇她还是将错就错了……」

    伊奥向着他吐了吐舌头,艾尔特则哼地望着他。

    情况颇为糟糕。

    仸古讲得都是正确的道理,但两人却没有一点像要反省的样子。

    反而变得厉色起来。

    「……总之。」咳嗽了两声,皱了皱眉。

    「不能出去的事情我很抱歉,所以点心的事情我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

    「我也并不是,为了不能出去的事生气……只不过不能原谅你说谎,仸古。」

    艾尔特虽然还是一副无法接受的样子,坐在摇椅上抱着双膝……但也最多也只是闹闹小脾气。

    仸古不作声,耸了耸肩。

    事情就这样暂告段落,自己再多说也没用,说点她想听的话,倒能让她快点消气。

    但只是这样纵容也不行,必须让这位公主学会忍耐。

    也就是说,让她得到成长,这才是仸古应该肩负的使命。

    要做到这点相当困难,认识了九年,让那个完全没有人样的艾尔特已经有了不小的进步,但还是不够充分。

    「至少会试着不说谎,努力试试看。」

    假装送人情地说出了这些话,起身,感觉有点愧疚。

    实际上,这件事自己还没有做过什么努力。

    取出怀表确认了一下时候,差不多要进宫了,要从向王权派的议员那里,看一下搜查进度的报告。

    「会尽快让你出去的,到时候别生气了好吗?」

    艾尔特没有回应他。

    只是阴沉着脸,移开了视线,摇晃着椅子。

    不知道今天自己已经是第几次叹息后,从铁栅栏离开了房间。

    「之后,交给你了。」离开的时候,对待命着的女仆苦笑地拜托道

    「……什么叫交给我了,真是的。」

    与预期相反,她还没有成为自己的同伴。

    对于那不讲理的冰冷视线,仸古只觉得无奈,登上螺旋的阶梯快步向着地上行去。

    登上螺旋的少年的脚步声远去之后。

    伊奥=塔莉丝向着铁栅栏里面看去,观察着艾尔蒂美希娅的状态。

    「公主殿下。」

    被叫到了也依然没有反应,只有摇椅还在发出声响。

    其实真想这个时候进去抚摸下她的头,能支撑艾尔蒂美希娅的话,折寿个两三年完全不成问题。

    但艾尔特美希是不会允许的,刚认识不久的话也许不管——但对现在的她来说,伊奥是非常重要的人。

    也就是,不希望牢房里充斥着的毒气对伊奥造成什么伤害。

    如果现在自己冲进铁栅栏里的话,她既然翻脸也会制止。

    虽然这份心意很让自己感动,但同时也感到痛苦。

    亲近的人必须远离的心情,希望谁能在身边的时候又不得不一个人的孤独,她又不得不自己作出选择。

    为了不失去,就不可以去拥有。

    伊奥不在她的身旁,即使在也什么都做不了。

    所以才会气愤——对那个离去的少年恶脸相送。

    自己并不是不理解他的立场,夹在王室与艾尔蒂美希娅一定有很多的苦衷,能把握住对付这个年纪的女生的方法实属不易,连不少经验丰富的绅士恐怕都做不到。

    但有时实在是太过迟钝了一点。

    「公主殿下。」伊奥轻声细语

    背靠在铁栅栏上,没有去盾艾尔蒂美希娅。

    「伊奥其实是知道的哦。」

    这个小巧可人的小公主发脾气并不是因为无法出门。

    对艾尔蒂美希娅而言,外面是可怕的。可怕的地方,没有理由的话谁也不会愿意去。

    不是为了完成任务,也不完全是因为想得到国王的表扬。

    比起没见过几次面的国王的表扬,更大地原因是为了近在咫尺的快乐。

    自然,决不会对仸古的困扰而不管不问。

    可那个少年为什么就是没有发觉,明明做什么都是以艾尔蒂美希娅为优先,却连这么重要的事情都视而不见。

    「那个迟钝的家伙,我下次一定会好好教训他的。所以别再不开心了,要不再烤点心来,加很多的牛奶的那种?」

    过了一会儿,艾尔蒂美希娅一个人自言自语地嘟囔着

    「……不要的话,那就算了。」

    「没说不要。」

    伊奥转过身,笑了笑。

    「点心而已又没有多大关系,仸古那里我已经说过了。他只是觉得不太好而已,并没有生气。」

    艾尔蒂美希娅怯声怯气地抬起了头。

    「真的?」

    「唉。」

    ——正是如此。

    他对艾尔蒂美希娅是那样的珍惜,对艾尔蒂美希娅来说仸古也是无可替代地存在。

    这些都让伊奥好不吃醋。

    但为什么仸古却没有察觉到这一点呢?

    打破了近日会一起外出的约定,让艾尔蒂美希娅生气——是因为能跟仸古一起牵手上街是如此幸福的一件事。

    对这个散发着炼狱毒气的少女而言,大概是一件心跳不已的事情。

    也不好判断这是否就是恋爱,因为在自己的意识里,这孩子的心理年龄还相当年幼。

    但——对于恋也好爱也好,女人心都不明白,置之不理的男人,作为女人绝对不会原谅。

    「其实比起公主殿下,那家伙才是根本没有长进。」

    独自叹息着的艾尔蒂美希娅,突然把视线转了过来,露出了笑脸。

    伊奥对此也微微耸了耸肩膀。

    「跟以前一样还是一副德性,也差不多到了该懂点女人心的时候了。」

    贵族院议员理查德,是一个二十有八的青年。

    被称为贵族院议员的同时也似乎包含着不敬的意味。

    本来也只有议会期间为了在人前表现出议员之间的平等才会这样称呼。

    在议事堂之外的地方被当成议员的话,就是本人没有察觉,周围也会投来非难的目光。

    说起来这个称呼本身就比较特殊

    议员之中基本上都是以姓氏来进行称呼的,这是议会现在是由贵族议员掌权的证明。

    所谓贵族比什么都要看重的就是血统,所以他们才会有着用姓氏来识别对方的习惯。

    下属的平民院也不得不照着做。

    但「理查德」却并不是姓,而是名。

    为何不称呼其姓,其原因是理查德的姓氏是这个国家最为高贵的存在。

    人尽皆知,以至众口难调。

    理查德=米尔=拉尔。

    地位是大公爵,现任国王托马斯=米尔=拉尔的亲弟弟。

    王位继承权的暂为第二位,也就是说麻伽蕾特公主不作为女王继位,其他王妃又没有生下其他孩子的话,他就是作为下任王位继承的第一人选。

    同时对王家来说,也是王属军的总司令官。

    王属军——由精选的骑士一百二十人与二十五名技艺高超的炼术师所组成,王家私设的军队。

    与警察的命令系统不同,平时负责王宫的护卫工作,名义上是亲卫队,实则是为执行特殊任务而成立的独立部队。

    仸古与艾尔特,其实就所属这里。

    名称叫王属军禁卫游击队。以两人为载体而编成,只有二个人的部队。

    不过,这位国王的弟弟是仸古直属上司这件事依旧没有改变。

    其次,他在国民间也颇有人气。

    与那个粗相的现任国王不同,理查德有着中性地美貌。

    青年有着清澈挺立地鼻梁,与细腻地双眸形成一对。

    嘴唇不厚也不薄,笑而惹人怜爱,怒而令人畏惧,睁开不失典雅,闭上不失威严,这些表情就如锦上添花。

    缓缓地波浪形地亚麻色长发,正面看去显得相当精悍,背后望去有种女性的柔美。

    为人温和且才色兼备,对下面人也不装王家的派头。

    对于那与自己年龄相差甚多的王兄全心全意地辅佐,让那些过去王宫中为争夺王位而亲兄弟相残明争暗斗的历史都自惭形秽。

    何等地美丽,何等的耀眼——国民都希望王能将这个国家的未来托付给这名年轻的弟弟。

    但是这一天,那个国人都景仰着的大公爵一脸阴云。

    城内的一处,亲王专用的执务室。

    靠在椅子上的理查德向着前面参见的仸古招了招手。

    「哟。」

    美丽的眼睛下有一圈淡淡的黑眼圈,可以看出昨晚熬夜的痕迹。

    「……是坏消息吗?」仸古单刀直入。

    对于理查德的信任,是因为他确实是个有能之人。

    有着无比高贵的身份却不拘小节,对仸古也不用任何轻蔑地态度,完全不会因身份的差异而进行什么无聊的非难。

    「是啊!坏,而且很糟糕。」

    会这么说也没有其他理由可言了,理查德起身走向窗边。

    「该怎么说呢……直说了吧!」深深地叹了一口气,难以开口的语调。

    「这个匍都,大概有发生战争的可能。」

    「……唉。」连仸古都吃了一惊。

    战争。

    也就是说——。

    「并不说要派兵打仗,但反而更加棘手。」

    「怎么……一回事?」

    理查德回过身来。

    「国外的炼术师集团似乎计划着大规模的匍都破坏计划,不属于莹国炼术师工会的一群人。……当然,我们对此也并不是完全没有防备。不过这也就是说,已经演变成了一场我国与诸国之间,以炼术师为代理而进行的战争。」

    再次回到了办公桌前,从抽屉里取出了文件。

    「首先,以那个手镯为例来说明一下吧。」滔滔不绝地言论开始了

    「从边狱院所得出的鉴定结果以及间谍部门进行的调查开始讲起,就如那个手镯型键器里的刻印所说明的……已经查明似乎是由悳国本部所设立的名为古来幅商社的兵器公司所开发的东西。令人忌讳是,制造这个似乎没有用到炼禁术的样子。」

    手拿文件,目不转睛地仸古。

    恐怕内容是以暗号的方式记叙的,所以要进行反复地解读。

    「没有用到炼禁术……也就说,有被大量生产的可能吗?」没有悬念的问题

    「幸运的是,现阶段还很难做到这点。」

    理查德摇了摇脑袋。

    「那个需要在树脂里埋入小型地炼术阵,跟可以用大量合金精制的『愚者之石』相比,要费更多功夫,价值也要远远高于它。我国如是要制作相同的东西,大概需要等于同量的黄金的价值。顺便一提,制作公司将其命名为『古来幅数珠』,叫起来是简单,但就不能像铭记的武器一样,就不能用更潇洒点的名字来称呼吗?」

    一副开玩笑的表情,眼睛眯成了一条缝。

    「但,殿下。」仸古提出了疑问。

    「悳国不是旧教国吗?为什么要造出这种危险的键器……?」

    跟这个国家信仰的新丁字教不同,旧教——就是传统的丁字教,教义上是不允许使用炼术的。

    这样一说,正大光明使用炼术,创立新教,分离法王厅的莹国倒是成了异端。

    当然即使在旧教圈里,也并非完全不使用炼术,根据国家信仰程度的不同各有差异罢了。

    一些国民为了生活上的便利而不视执政者的话,私下成立的非正式的炼术师工会也有不少。

    但跟由国家来领头的还是有诸多差异。

    法王厅的所在地丁国——只要在国土范围内,无论使用多少程度的炼术,一经发现就会遭到放逐——人心惶惶。

    而且无法再踏进旧教国的国土半步。

    而这里的悳国则是与丁国相邻,从以前开始就是旧教圈。

    「有进行过外交,可结果……」理查德美丽的容颜愁眉苦脸地倾斜着。

    「你大概还不知道,麻伽蕾特公主与悳国的王子之间有联姻关系,不过还没有通知麻伽蕾特本人这件事。这件事还未公开前请你不要对任何提起。」

    「是。」

    ——是吗。

    虽然不清楚是悳国的王子入赘过来,还是麻伽蕾特公主嫁过去,仸古也没有寻问详情。

    理查德对自己说这些是由于信任自己,穷追猛打反而是种背判。

    总之现在的问题是

    「考虑到这个,那个国家现在也很动摇。」

    莹国与悳国,还有丁国三者之间——关系可以说颇为微妙。

    「是选择重视旧教的丁国,还是选择炼术来发展文明。一方面有向我国靠拢的想法,政治婚姻也是其手段之一。另一方面,也不想对旧教产生背判。而且,更复杂的情况是那个国家曾经是世界第一的技术大国,在我国产业革命之前。」

    「也就是自尊上不会容许莹国独占技术,是这样吧?」

    理查德嗯地点了点头

    「事实上那个『古来幅数珠』确实是个威胁,向我国展示那个力量,来表现炼术研究上的优越性……古来幅商社大概有这样的打算在里面。」

    「那样的话老老实实出口不就行了吗?还特意倒卖给这个国家的过激派,明显地是挑衅。」

    这次,又摇了摇头。

    「不是说过了吗?进行了外交。」

    理查德坐在椅子上,继续保持着背靠靠背的姿势。

    「制造那个东西不是为了正式出口,炼术师的话应该很清楚这一点。」

    「……的确,是这样。」

    『古来幅数珠』完全是高强度的键器,比起『愚者之石』能打开更大的门,可以排放出超乎常识的毒气。

    但也因为这个,即使这东西流进了国内的键器市场,也不会占得一席之地。

    大概起初的时候会有人感觉稀奇外加有着强大的功能而变得销路不错,但人们很快就会察觉到。

    这种过于强大的力量——可能会给术者本身带来毁灭。

    「悳国只是为了让我们注意到他们的技术。只是为了这个目的,这样东西自然就不能进行买卖,因为没有主导市场的可能。那么把能扩大炼狱之门的键器用来促进炼术的研究如何呢?能正式引进的话,看上去没有问题。边狱院成了他们最主要的行商对象,古来幅商社就会沦为莹国国立机构的承包商,更有甚者数年来的研究可能会被盗取一空。」

    仸古想起了一个月前,特莉艾拉的样子。在新型强力键器的面前,那种悔恨的表情,同时也包含着喜悦。

    对边狱院的人来说,确实是得到了一件有意思的玩具。

    「再则悳国也表示了如果他们出口键器的话,与旧教,以及丁国的关系就有中途恶化的可能。处理得不好更有可能会被从法王厅给驱逐出去。那时就只有改变为新教——我们的国王担任着教主的职务,也就表示着只有投靠我国这一条路可走。这不仅是悳国来说,同时也适用于任何一个国家。」

    实际上,为了炼术而从旧教分离出来的国家已经有好几个了,但他们却不同,以丁国为中心的旧教圈一直对此抱有着敌意。

    莹国之所以能进行宗教改革,主要因为这里是岛国的关系。没有国境线,也不会卷入冲突。

    总而言之,理查德继续说道

    「考虑到各种利害关系之后,他们的选择应该是……利用非我国炼术工会的炼术师,对匍都展开大规模地破坏行动。」

    这样一分析,的确是有一定的理由驱使他们的行动。

    悳国比起这次的破坏行动,更看重的是向世界展示『古来幅数珠』的威力。

    但不管莹国受到何等的损失都不无法向对方国家提出抗议,就算加以纠缠也最多是被回一句「我们可不记得有出口这东西。」而最终不了了之。

    真可以说有够无耻——炼术研究的先进国居然要被落后国的技术给蹂躏。

    给了由莹国所独占的世界键器产业迎头一棒。

    不只莹国,其他国家炼术师培养还不是很成熟的地方,说不定会有人需要强力的键器来弥补技术上的不足。

    那个键器会令莹国陷入更加混乱的局面。

    一方面表面上没有任何行动,旧教圈也无法对悳国有什么责难。

    不仅如此,大概还会看着憎恨的莹国陷入混乱而暗地里拍手叫好。

    当然对悳国也有不利的地方。对赞成联姻的派阁而言,大概可不会欢迎这样的事情发生。

    就算表面上没有什么影响,但两国的关系恶化是肯定无法避免的了。

    或者,有些派阁就瞄准了这点。这样这次王族的联姻,我们这边就能占到优势。

    「总之,就是有很多人都对莹国反感了对吧。」

    「很可惜就是这样。悳国雇用炼术师,甚至没有向莹国的过激派打招呼的必要。去大陆招集的话,就会有一帮想让莹国大吃一惊的家伙出现……更糟糕的是,跟一个月前圣堂爆破计划相比,这次是从外面开始。而且目标是市井,也就是国民。」

    「……唉唉。」

    仸古的背脊留下了不情愿的汗水。

    不清楚对方究竟会怎么做,是像理查德说的那样直接找国民下手,还是堂堂正正地冲进城里,找莹国的炼师术挑衅。

    不管哪种,肯定会不惜对建筑与街道进行爆破。

    而且也有这样的力量,只要使用『古来幅数珠』,几乎就等于无视了炼术的冠术一般。

    但此时仸古却不禁对另一件事产生了疑问。

    理查德特意把自己叫出来,当然是想在这件事上用到艾尔特的力量。

    而且话说到这个份上,应该不会是什么幕后活动。

    对应大规模的破坏行动,跟一个月前一样。

    「殿下,难道……」

    或者——更加。

    「啊。」

    亲王面无表情,雕像一样美丽的脸上没有一丝神情,对仸古说道

    「……你跟艾尔蒂美希娅作为市井的炼术师参与到这次的反攻战当中。」

    「理查德殿下!」

    禁不住地怒吼声,别开玩笑了!

    「恕我直言,艾尔特不会接受这种下等的工作的!」

    作为市井的炼术师参与到反攻战中,也就意味着要跟市井的炼术师混在一起行动。

    仅仅作为王属炼术师来说就无法忍耐这一点——放在一个月之前,仸古的反对声也许还会有点作用。

    「……住嘴。」但理查德的态度却极为冷淡。

    「你们在街上呆上个两三天,不是说只要抓住了敌人的踪迹就可以了,但与己方的炼术师之间的交流也是相当重要的一件事。」

    「三天!?是不是还要……」

    「这是命令!」一副不容争辩的语调。

    「对不起,你们没有选择的余地。」

    仸古紧咬着嘴唇。

    确实理查德大公爵是个让人信任的人,但只是信任而已——决不是能够信赖的意思。这就是理由。

    优雅且聪明,高贵的表现与国民的爱戴是一方面。在国家中枢部对他的评价也各不相同。

    换言之,是个很有才干的人。

    温厚美丽国之偶像的容貌,可以因政务而说变就变,成为冷静而怜悧的亲王。

    只要是为了国家,就算刚出生的婴儿也能毫不犹豫地杀掉。

    不用说,如果了解到这个婴儿的肩膀上会担负着国家未来的可能性,就会将其与国家的利益放在天秤上进行对比。

    怜悯与慈悲不会占到一点分量。

    不受伦理以及感情的撼动,贯彻这一帝王学的基本,就如同机械一般。

    当然艾尔特是国王的女儿,对理查德而言就是侄女。

    这个前提下,平时的他比起其他的公爵与大公之辈是更同情这个侄女一点——不过一但作出决断,他的这份同情就会完全地被封印起来。

    「至少不能以王属炼术师的名义来参战吗?」

    仸古试着反抗,艾尔特体质的隐秘性理查德也应该很清楚,这里实在太乱来了。

    比起跟市井的炼术师混在一起作战行动,更重要的是要出去三天——负担实在太重了。

    「不行,这事关面子的问题。」拒绝地十分干脆

    「对落后国所进行的破坏活动没有必要特意派出王属炼术师。王属军是国内最强的精锐,王家的近卫队。不管怎么样这事不能被传到国外去……对付区区地新型键器,由市井的炼术师出马就足够了。」

    「……真够无聊的借口。」

    「我也这样认为,但,这就是所谓的外交。」

    「说是市井炼术师就足够了,可还不是不放心才让艾尔特出马吗?我可不记得我们禁卫游击队是为个这样的事情而设立的。」

    「别说这种责难人的话……你还真是毫无顾忌,我再怎么说也是亲王。」

    「我可不知道你希望被人当成亲王来景仰哦,殿下。」

    「呀咧呀咧,趁着两人时候的这种说话方式。」吃惊的理查德深深叹了一口气。

    「乱发脾气也适可而止一点吧!仸古。」

    「……啧」

    这话说得正中要害。

    仸古很清楚,即使他再抱怨也无济于事。

    不说之前的事情,就这此作战本身也并非理查德的本意。

    来自其他国家的牵制与其他王族的关注,这是考虑了诸多变数之后得出的最佳方案,才决定下来的。

    正因如此,已经无法推翻了。

    而且艾尔特——仸古——包括王,也有必要向那些王权派展示一下,不允许再像一个月前那样失误,不能让那些矛头没有指向自己的余地。

    不能用的话就杀掉,反正只是个诅咒之子。这样的意见现在在王权派当中部分已经根深蒂固,如果王与理查德不予以庇护的话,恐怕艾尔特早就完了。

    「一周后,没问题吧!」理查德的声音就如同教谕一般。

    「王属军的助阵,尽可能要控制在最少人员,但同时需要有最强的力量。而且最好是工会所不熟知的人。满足这些条件的人只有你和艾尔蒂美希娅而已。这个国家屈指可数的炼术师,王家所持有的最强的个体强力……真可以说是理想的存在。」

    「……说得倒是头头是道。」

    「抱歉了。」

    虽说只是表面功夫的道歉,但以他的身份来看也算打破常规。

    再则,让莹国的亲王向一介骑士低头本来就难以想像。

    但仸古的心却未因此而平静。

    理查德虽说是亲王,但艾尔特可是公主。

    本来王位的第一继承人,亲王向她低头下跪也是理所应当的行为——一想到这一点,怎么也无法释怀。

    「明白了,我遵命就是了。」即使如此,仸古还是抑制下了自己的不满。

    「王属军,禁卫游击队……一周后,会再赶赴王宫。」

    理查德低着头,以短促地语调回应了一声「谢了。」

    就这样,一周过去了。

    夜已深,再过几个小时就要过了日出的三更了——

    被黑暗所包围着的王宫中庭内,有两个人影在蠢动。

    一个是,穿着简易贵族服饰的少年。

    外表看上去没有特点,身后的腰间挂着把短小的湾刀大概可以说是其唯一的特征。

    跟身边站着的少女一比就显得平庸了不少。

    少女则完全不同。

    在新月之下依旧闪闪发光着的长长地银发,好像要被吸进去一般地苍瞳。引人注目的白色肌肤。

    匹配地贴着上半身,覆盖着胸与腹部——露出两肩与背部,如同内衣一样美丽妖娆的衣着正披在她的身上。

    两边的手腕被长手套所覆盖,增添了艳丽的同时也丧失了慎重感。

    下半身与此对照,展开地长裙,质地奢华,缝合处用草绳绑着欠缺风雅的铁色铠甲令人印象倍增。

    少年与少女。

    两人听到了,从中庭的深处一个脚步声正向自己这边靠近过来。

    是男人。应该说是一个老人。

    不是市井间随处可见的那种宽松服饰,而是更加趋向前时代的,贵族风的紧身上衣打扮。

    羽织的厚斗篷其豪华,彰显着来人的身份之高。

    下颚留着长长地白胡子,挺着腰杆步伐舒畅。

    「……奥比特公爵。」少年——仸古轻轻地叫了一声那男人的名字。

    「只有你一个吗?」

    「没错。」

    奥比特公爵落落大方地点了点头,停了下来。

    距离两人五米以外的地方——作为密谈而言完全不适合的远度。

    「这种深更半夜王还真会使唤人……也不管这把老骨头受不受得住,不过起早这种事倒挺符合老头子的风格。」

    向着这位正在笑着的健壮老人,少女的声音响起。

    「父王他,不过来吗?」发出了不满的疑问,但不是对着老人,而是面朝少年。

    轻轻抓了抓仸古的衣袖,低垂着脑袋。

    「……好不容易才有工作的说。」

    「对不起哦,公主。」

    对于老人的叫声,少女——艾尔特也没有任何回应。

    是离得太远没有听到呢?还是根本没有在听呢?

    但至少她不会跟恐惧着自己身上毒气而不敢靠近的人说话。

    看到这个不禁露出同情的样子,奥比特从环抱着的手腕膝盖处取出了一样东西。

    呈了过来。

    「这个,收好。」

    「謹礼。」

    仸古静静走上前去,收下了那包东西。

    「我想你应该很清楚了,只到把这东西还回来为都是任务在身的状态,不要忘记。」

    递过来的时候,奥比特严厉地告诫道

    「当然明白。」点了点头,转身又回到了艾尔特的身边。

    打开那个包裹,取出里面的东西。

    那是——一件从头到脚能将人隐藏起来的长外套。

    颜色是融入黑夜的漆黑,后颈处挂着风帽,穿上的话可以将全身上下都遮盖住。

    「艾尔特。」

    面对仸古的催促,少女瞥了眼那个外套,捂住了鼻子,拉长了脸。

    「……还是老样子,难闻的味道。」厌烦着把它穿了上。

    ——这叫『乙梓司圣骸布』

    是一种具有将炼狱毒气吸收,阻断以及无害化还原为空气的特殊的布料,是以炼禁术所打造出来的这个世界个绝无仅有的东西。

    本来应该是立即封印处理的对象,仅仅是持有就已经触犯了十条法律。

    这件外套是艾尔特的夹板子。

    从出生开始就会持续散发炼狱毒气的她,只有接近她的人生命就会被无差别地削减。

    所以就要用到这件『乙梓司圣骸布』来包覆全身,不对那无限散发的浓烈花香进行中和的话,就无法在白天在大街上活动了。

    但就算有这便利的道具,也绝非万能。

    这种面在中和毒气使其无害化的同时也会给艾尔特的身体带来副作用。

    只穿半天就会让身体感觉不舒服,穿一整天的话到了晚上就会发烧,连续穿个数天的话就算昏死过去也不奇怪。

    其中的原因也很能得到合理的解释,大概是身体不适应环境的改变的关系吧。

    就像人不穿衣服就会着凉发烧是一个道理,对艾尔特来说,浓烈的毒气之中才是最普通的状态。

    但这也有不合逻辑的地方。

    艾尔特不穿这个就不能出门,但一直穿着又会悠关性命。

    归根结底,最适合少女生存的地方只有那个地牢而已。

    于是,『乙梓司圣骸布』便作为了王的所有物,由王权派进行着管理。

    为的是能以最正确的方式管理这一名为艾尔蒂美希娅的笼中之鸟。

    被从风帽开始缠覆着的艾尔特,那流泻下来的银发与那圆圆的双瞳都被隐藏在了那块布片的深处,然却怯声地说道。

    「要出发了吗?」

    要尽快地回到住所,脱下这件外套。

    从袖管处伸出了白瓷般的手指,拉住了仸古的手。

    但平日里那浓郁的花香却没能进到鼻孔里,有的只是『乙梓司圣骸布』那特有的石油一般的金属气息。

    「那么。」

    注视着这边的奥比特低下了头,仸古他们便转身离去。

    客气地笑容目送着两的女仆——那并不是伊奥。

    她是必须为了防止让艾尔特逃走,而作为人质不得不留在了塔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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