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之所以会梦见以前的事情,也许就是因为存在预感。返回家里的篁,没有换衣服就直接靠在柱子上,凝视自己的右手。已经,十三年了吗?在橘家的宇治山庄,他第一次见到了那个看起来就很迟钝的孩子。

    因为脉动的疼痛而皱了皱眉头,他瞥了一眼丢在一旁不管的左手。被琉璃碎片切开的皮肤中渗透出了新的血液。因为无意识地动用了左手,所以迟迟没能痊愈。『篁大人,我来为你包扎。』篁眨了眨眼睛。雷信吗?融怎么样了?

    『他在府中休息。距离上朝还有一些时间,你还是先睡一觉比较好。』篁缓缓地摇头,深深地吐出一口气。不用了。睡着的话好像就会做梦。而且那会是,超级的噩梦。

    用右手覆盖住眼睛,篁重复着浅浅的呼吸。身体因为疲劳而渴望休息。但是精神却乱成一团让头脑无法休息。在合上的眼帘背后,几个情景浮现出来又很快消失。他想起了朱焰凄绝的妖气,以及枫倒下的身影。

    一年前被那个恶鬼所打破的结界,在阎罗王太子燎琉的帮助下变成了更为坚固的结界。只要在那里面,枫就是安全的。

    虽然他想要如此相信,但是头脑的某个角落却响起了警钟,表示这样不行。

    如果不是留在门己身边就不会遭遇危险。枫也好,融也好,都是因为在篁的身边才会遭遇那种苦头。他紧紧咬住嘴唇。

    所以他才再三教训他,让他不要插手进来。因为危险不知道什么时候会降临,因为你这个普通人什么都做不到。所以不要随便跑出来!他而再、再而二地如此对他表示。唔。燎琉断言,已经没有办法。融的性命会被影子取代。

    不能放弃。要在时限之前抓住影子,打倒太慎和朱焰。那样的话一定可以发现活路。I篁大人。』

    是关心的声音。大概是在意覆盖住眼睛的篁是否在休息。他静静地回答。怎么了?清岚。接受他的命令去搜寻井上的禁鬼们回来了。

    隐形的清岚和万里已经有了若干程度的恢复,虽然还算不上完全。禁鬼们都拥有高超的治愈能力。但并非是不死之身。

    篁不想让他借用的禁鬼们负伤。因为他无法忍受再有人因为自己而负伤。

    朱焰很强大。要打倒那家伙就必须借助禁鬼们的力量。所以他才让禁鬼们跟随自己;一旦事情了结他就打算把他们送回冥府。

    篁傲慢的口气背后的这种感情,阎罗王和燎琉都正确读取了出来。正是因为他们明白,篁才觉得无比别扭。虽然他不是想逞强,可是他讨厌让人看到自己软弱的一面。;非常抱歉。井上和修行者的气息都消失了』是吗?轻轻嘀咕着,篁叹了口气。

    既然他们跟随厂朱焰,那么在那个鬼的妖气守护下巧妙地隐藏身影并非困难的事情,除非是那些家伙们自动跑出来。否则要掌握他们的踪迹就很困难。

    井上的目标是王上。所以你们要注意大内周边。一旦有什么异变,不分大小都要进行禀报!『遵命。』

    清岚和万里的气息消失了。禁鬼雷信虽然就守在附近,但如果自己不召唤的话他不会出现。剩下的玻凛和炯华被他派遣去保护枫。虽然可以确定就在府内,但具体的位置却不清楚。

    很快就要天亮了。如同雷信所说的那样,还是休息一下比较好。虽然很清楚这一点,但神经偏偏越来越敏锐。在这种状态下和敌人对峙会出现失态的。如此呵斥着自己,篁再度深呼吸了几次。没事。现在还没事。命运可以改变,可以推翻。哥哥。篁猛地倒吸一口凉气。他慌忙转动视线,脸色苍白的枫拿着手烛伫立在那里。篁反射性地站起来提高了声音。枫,都这么晚了你还在干什么?会影响身体的。快点去睡觉

    冬夜的寒气会让身体冻结。枫的身体原本就很虚弱,如果还在必须休息的时间到处乱走,会有什么结果当然显而易见。

    枫向前踏出一步,结果身体突然一阵摇晃。眼看她手中的手烛就要掉落,不过篁在千钧一发之际抓住那个,同时支撑住了枫的身体。笨蛋,你搞什么呢?听到责备的枫微微扭曲了一下面孔,用双手轻轻包住篁的面孔。哥哥,你怎么了?

    冰冷的手指碰触他的面颊。看到在枫的眼睛中闪动的不安后,篁一下子失去了语言。枫紧紧抓着篁的衣服,眨了几下眼睛。我做了梦。小时候的梦,哥哥你抱着膝盖蜷缩成一团。

    就在胸口觉得无可救药的疼痛时,她苏醒了过来。虽然知道是梦,但焦躁还是无法消除,只有不安一点点扩大。所以她坐立不安,不由自主来到篁的身边。

    篁寻找着应对的语言。但是膝盖唐突地失去了力量。他腿一软跪在地上,但是日光还是无法离开也随着他蹲下的枫的面孔。

    冰冷的手指抚摸着他的脸孔。真的很冰冷。但即使如此,那个手指内也确实流淌着血液,证明着她还是活生生的人类。好难看的脸色你到底放下手烛,篁屏住呼吸。她什么都不知道。所以,什么都无法说。即使如此。篁维持着无言的状态,将自己的额头贴在枫的肩膀上。哥哥?即使枫的声音在耳朵附近响起,他也什么都没有回答。

    只不过,他握紧了手掌。仿佛自虐一般紧紧地握住被琉璃碎片划破的伤口。在胸口,在更深的地方,他叫喊着。是我的错。枫之所以会虚弱下来,融之所以会面对危险。全都是,全都是我的错!可是不管如何责备自己,也还是觉得不够。他所背负的破军的宿命,会把和他接近的人拖向破灭之路。

    ,

    枫用手指轻轻地梳理屏住呼吸的篁的头发。

    兄长将额头架在自己的肩膀上一动不动。他一言不发,仅仅是依偎着枫而已。仅仅如此,枫已经察觉到篁被逼入了走投无路的境地。

    篁什么也不说。但是这个无助的姿态,就仿佛在诉说请你留在这里一样。所以枫维持了这个姿势。

    平时永远自信心满满的兄长居然会表现出如此无助的一面。一定只有在自己面前时才会这样吧?结束了寿命的人类魂魄,将会前往冥界。

    在按照转生之轮的安排再度获得新的生命之前,魂魄都会逗留在冥界。

    但是,也存在不被容许转生的魂魄。那些作恶多端的污秽魂魄会被打落到冥界的最下层,转化为恶鬼的样子。而在它们通过再三的苦修而净化污秽之前,都无法进行重生。朱焰在这样的冥界最下层,打开了通向人界的道路。

    道路很快就会被封闭。但是在封闭之后他又打出新的洞孔,把异形释放到人界。

    守护都城的天孙后裔,会为了铲除恶鬼怨灵而削弱力量。用来维持保护大内的结界的力量会逐渐削弱,天皇的生命也会遭到消耗。破军星,小野篁呢?听到朱焰的话,太慎抬了抬下巴进行示意。井上和以惊人的速度复制了融的外表的影魂就伫立于那里。

    橘融,也就是你可以自由地出人大内。而且,你被容许接近天皇身边。影魂用没有表情的脸孔听着这番话。井上勾起鲜红的嘴唇,浮现出残忍的笑容。你去吧。装成人类的样子接近天皇,用刀斩下那家伙的首级。

    那之后,让他当场自尽似乎也是很有趣的事情。今上帝的皇后就出自橘氏。如果由此认为橘氏生出反叛之意的话,那个女人就会被剥夺皇后之位,橘氏一族也都会被处死吧?听到井上从喉咙深处发出的笑声,太慎进行了制止。

    你打算让廉贞星陨落吗?我可是为了让他成为朱焰的助力才使用那个术的。你居然直呼吾君的御名!无礼!!

    井上猛地睁开眼睛,向太慎发出呵叱。她的双眼中闪动着危险的光芒:妾身并不相信你。妾身相信的就只有吾君。

    在她生前,就连她的丈夫光仁帝都对她产生怀疑。所以她不相信任何人也并非奇怪的事情。但是,如果廉贞星陨落的话,吾君也会为难的。

    住口!那家伙是前所未有的上好棋子!可以断绝可恶的桓武帝血统的井上。异貌之鬼伸出手,打断了露出陶醉微笑的女子。我可以理解你的心情,不过这次还是尊重太慎的意见吧。朱焰其实也没有对太慎放心。

    这个奇怪的修行者在一年之前突然出现,自称和自己是属于同一阵营的。但询问他理由的话,他却胡扯什么是因为厌倦了这个世界。再进一步追究,他就表示是因为自己失去了重要的人。他说失去的人无法回来,所以对这个世界已经没有留恋。

    当询问是否是女人后,他陷入了沉默。朱焰没有进一步追究,容许他留在于自己身边。

    朱焰失去了一切。在很久很久以前,他应该也拥有无可替代的人。但是那个人被夺走了。所以他堕落为鬼。朱焰的脑海中,掠过了小野篁的妹妹,枫的身影。

    在他的心中,因为被憎恶和仇恨所炙烤,作为人类时的记忆已经被抛弃到了黑暗中。但是,他心烦意乱地在渴望着什么人。

    他曾经穿过连接冥界的道路,在那里进行搜寻。不过他的努力以徒劳告终。毕竟是久远之前的魂魄,说不定早就已经进入了转生轮回。

    朱焰在枫的体内看到了怀念的光芒。让自己心烦意乱的就是那个光吗?那么,那个人是谁。不知道。

    就如同人类的魂魄位于没有终结的转生轮回中一样,他的心也被没有尽头的感情所囚禁。廉贞的魂魄,还是在我的身边比较好。朱焰向影魂伸出手。

    他需要的是星宿。不是影子所形成的外形。另方面,井上想要的是融的外型,而并非魂魄。太慎震动了一下锡杖。嚓啦,金属声响起。

    既然如此,就把廉贞星的外形和魂魄分开。但是,在只有空壳的状态下影子无法行动的。你打算怎么办?当太慎用目光如此询问后,井上用扇子遮盖着嘴角轻轻嗤笑出来。

    你以为妾身是什么人?跟随妾身的可爱孩子们可是要多少有多少。

    仿佛是缠绕着她的身体一样的黑色瘴气。爱怜地抚摸了一番那个,井上用扇子前端指住了影子的喉咙。去砍下今上帝的首级

    结束了在中务省的职务,在接近黄昏的时分,篁获得了晋见天皇的机会。

    因为季节的关系,现在太阳落得很早。甚至于任寿殿都因为夕照的日光而变得刺眼。

    在西侧拉起了遮阳的帘子,在几个年轻人的包围下,今上帝看起来,心情非常愉快。

    看到人内的篁的身影后,最先提高声音的人呈兵部卿宫家的嫡子将义。啊啊,篁。我刚才正在和王上说你们的事情。篁淡淡一笑。那可真让人害怕呢。你们到底在说什么呢?

    不是什么糟糕的事情。因为融的婚事终于定下来了,所以我们正在商量要怎么为他进行祝贺。鹰司守继挥挥手,仿佛要征求同意样将目光转向天皇。完全看不出来已经年过三十的今上帝,在年轻的面孔上浮现出微笑,对此进行了回应。还有,我们还要召开安慰伤心的贵仁的宴会。

    至今为止一直沮丧地呆在那里的贵仁,仿佛忍无可忍一样叫了出来。王上!拜托您就不要再说了!结果所有人都哄笑出来。

    在今上帝的身边坐下,篁苦笑了出来。因为这位天皇的性格子易近人,所以很喜欢在私人时间把年轻人召集到一起。虽然其他人毕竟不能和他同席,不过至少可以坐在榻榻米上。而且是在近到伸手就能碰到的距离。

    心情愉快地露出笑容的今上帝,因为篁的身边没有那个平时形影不离的身影而有些诧异。篁侍从,怎么没有见到融少将啊。这是怎么了?

    虽然还没有进行过正式的手续,不过由于嘉智子和右大臣的完美策划,融和彩乃的婚事已经成为了公认的事实。因为今上帝一向把融当成弟弟看待,所以眼看他喜事临门,会从心底感到高兴也是理所当然。啊篁带着为难的眼神笑了出来。

    昨天晚上他去我家拜访之后,回去的路上似乎撞到了糟糕的东西。多半是他迷迷糊糊地遇到了异形之类的东西吧。因为撞了邪所以不能人内晋见,这个算是相当好使用的借口。

    大家都带着遗憾的神色面面相觑。原本他们都准备好,今天见到融之后要好好取笑他的。面对意气消沉的将义等人,篁露出了深思熟虑的表情。

    我上面所说的只是表面上的理由。多半是因为他害怕你们的起哄,所以才特意当了缩头乌龟吧?你们不要太过欺负他哦。

    毕竟那家伙对于那么一目了然的投注向自己的感情都没有注意到,最后还要劳烦看不下去的皇后陛下把周围人都卷进来。这么迟钝的家伙,对于这样的急速展开当然会不知所措吧?

    面对一脸清凉、毫不犹豫地如此断言的篁,守继忍不住喷笑出来。啊哈哈。确实呢。毕竟融不单单是内向,而且是相当迟钝呢。

    我原本还想说,正好可以趁着这个空隙,趁着这个空隙努力一下的说拍了拍几乎要哭出来的贵仁的肩膀,将义用安慰的口气说道。

    算了算了。你想啊,以你的条件想找什么样的对象找不到。把这份悲伤转换为动力,为了明天的邂逅而努力生活下去吧!没错没错,贵仁。女人又不是只有彩乃而已。你们几个,你们几个,不要以为不关己事就实际上确实不关我们的事呢。贵仁将矛头转向了盘着手臂随声附和的篁。对了,篁你自己怎么样?什么?

    不管怎么邀请,小野侍从大人都从来不动容。大家都传说小野大人已经有了意中人呢。

    因为自己的失恋被当成了下酒菜,贵仁当然想要找出条逃路。而他所提出的就是这个,守继和将义立刻被这个话题钓住了。没错没错,我也想要知道:

    我也是。篁,到底怎么样啊?干脆配合融的好事,你也赶紧定下来吧。三人都兴致勃勃地探出了身体。

    篁用扇子顶着下颚,露出了思索的表情。然后,他展露出清凉的笑容。

    个弄不好,恋爱之路就会被恶作剧的流言所打扰。所以就请你们放我一马吧。他悠然地展开扇子遮盖住自己的面孔。开玩笑啦。其实只是我现在没有时间考虑那个而已。篁干脆地合上扇子,大大叹了口气:

    好像有什么人觉得有趣,在那边竖起了耳朵哦。如果随便传出什么流言的话,我也会头疼的。屏息静气地在旁边窥探的女官们,慌忙返回了自己的工作中。你说的没错。完全被岔开的将义等人,放弃了进一步的追究。如果过度执拗的话会招惹篁的不快吧?虽然真心追究下去也不是不行,不过那样就给愉快的氛围泼了冷水。他们也到了该要认真考虑将来的年岁。而打头阵的人就是融。在高兴的同时,他们也有些许寂寞。

    伤心的贵仁也就罢了,守继已经有中意的对象,将义以前也曾经给枫寄送过书信。但是因为都没有得到回答,所以他们的心思现在也转到了其他对象上面。

    而在他们之中,只有篁从来没有类似的风流韵事。是不是他已经有了暗中来往的对象呢?虽然大家各有想法,不过都没有直接提出来。篁调整了姿势。对了,我有事情想要和王上商量。听到篁希望密谈的口气,察觉到他意思的三人都离开了席位。等三人的气息完全远去后,篁终于开了口。王上不,神野大人。你要叫我神野吗?怎么了?

    不再是作为统率大和的今上帝,而是变成具有强大灵力的术者神野的表情,男子严肃地发出询问。篁也一改刚才柔和的态度,转而表情紧迫地开口说道。

    异貌之鬼朱焰和仇恨皇家的怨灵井上袭击融夺走了他的影子。我想迟早井上都会来袭击天皇。那么?打开手中的扇子,今上帝催促他说下去。

    如果不能在时限之前夺回影子,融就会失去生命。为了诱出井上,我想要拜托神野大人。第二天,今上帝突然决定要前往伊势。而且一去就是几天时间。

    虽然也许只是天皇的一时兴起,不过因此而被左右得团团转的人还是不在少数。

    在府邸中从女官口中听到这件事的融,因为想到了什么而露出思索的表情。

    体力一点点在下降。昨天还可以爬起来走到庭院去,今天却连这一点都无法办到。

    突如其来的疾病让家人们非常担心。但是因为无法说出真实的情况,所以他只能被一而再再而三地追问。

    意料之外的事态让他的心乱成一团,心脏就好像擂鼓般剧烈跳动无法平息。在想到心脏是不是会就这么破裂的时候,他突然反而想通了什么一样。怪不得会有人因为相思病而死去啊

    这么说起来,他以前曾经见到过由于过度相思而让魂魄脱离身体的女官呢。他茫然地想到。

    据说如果一切顺利的话,天皇的出发就在明天。说起来实在是很着急了。融吸了口气。瞥了一眼放置在书桌上的琉璃小瓶。

    那个是昨天晚上把他送回来的陆干给他的东西。据说里面是桃之药酒。如果喝下去的话,至少可以活动身体吧?天皇的外出。作出这个计划的人多半是篁。

    井上想要断绝天皇的血脉。但是,如果天皇身在大内,处于结界和橘的守护下的话她就无法下手。所以篁是故意把天皇调到都城外,就此布下陷阱吧?据说天皇在外出的时候,会去东山后面的寺院参拜。融横躺下来仰望天花板,轻声笑了出来。

    东山。位于仇野,也就是鸟边野的东面的寺院。你的意图太明显了,篁。你是向王上低头了吗?

    那样的自己,为了我,收起自己的自尊,扭曲自己的意志,将王上都卷了进来吗?

    如果是那位陛下的话,也许确实不会面对普通人的危险吧?因为就算井上本人对他展开袭击,他也可以靠自己的力量打退对方。那个是融绝对无法做到的事情。凝视着自己的双手,融咬紧嘴唇。燎琉曾经对无能为力的自己说过。有只有你才能做到的事情。既然如此,我就一定要完成这唯一的一件事。所以,篁。你不要太勉强自己他有想要想起来的事情。至少也想要想起那个来。在最开始的时候,在最初的最初,自己就已经给篁添了麻烦。自己跟在他的后面,却掉落到斜坡下。他的记忆就到此为止,剩下的只能眺望天花板发呆。

    在那期间发生了什么。如果可能的话他想要想起来。然后,在切实地想起来之后。他想要和篁说一声,抱歉,给你添麻烦了。今上帝的外出伴随着众多的随从。

    因为不可能带着所有这些人去深山里面,所以今上帝只带着几个人前往了寺院。

    是乘坐轿子的缓慢行动。在到达寺院的时候太阳已经西沉。因为出发的时候已经过了中午,所以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也许是在预定范畴内。过了半夜。

    在寺院临时准备出来的御帐中休息的今上帝,感觉到了一阵暖洋洋的风。王上。一个熟悉的声音隔着帘子传来。

    今上帝披上外袍,静静地走出了御帐。室内已经看不到人影。连守夜的人都不在的状况很明显极为不自然,但今上帝似乎没有放在心上。

    终于在天空中露出身影的下弦之月,照出了守候在格子窗对面的人的影子。今上帝向门口移动。那个人影也随着他移动。今上帝停下脚步,那个人影也停了下来。这么晚了,出了什么事吗?

    静静地进行询问后,那个耳熟能详、但却存在着某种违和感的声音传了过来。其实是接下来就要出事!

    格子窗对面的人影瞬间拔出腰部的佩刀,用力地向今上帝挥下。他似乎是想把今上帝连同格子窗一起一刀两断。但是,预料到这一点的今上帝一面后退一面敏捷地避开了他的攻击。

    影子用身体撞破格子窗冲了进来。他手持佩刀,用能面一样的面孔凝视着今上帝。那张脸孔,是橘融的。融!

    融朝惊愕的今上帝挥刀,脸上挂着好像贴上去一样的嗤笑表情。被称为右近卫府第一高手的橘少将的剑术,有时候甚至被人评价为神乎其神。你干什么!?

    今上帝提高了声音。面对持刀的融,赤手空拳的今上帝自然无法抵抗:

    即使如此,今上帝还是拼命地一面避开攻击一面寻找退路。而融则好像觉得立刻就杀掉了他并不好玩,所以摆出一副戏耍的态度。漂浮在空中凝视这一幕光景的井上,有些怀疑地皱起眉头。奇怪。

    明明已经闹出了这么大动静,为什么没有一个人赶来呢?而且话说回来,光是今上帝居然会单独呆在这里就很奇怪了。如果是微服私访也就罢了:以天皇的身份出游怎么可能没有守夜人也没有侍者。在躲避融的攻击的过程中,今上帝跳到了外面。

    今上帝轻盈地落在草地上,发现了由于月光而留下长长影子的女人在空中的身影。

    在看到男人仰头确认自己的脸孔的瞬间,井上的内心就被憎恨所充斥。山部那是今上帝的父亲桓武帝在即位前的名字。

    也是逼死她和儿子他户王的宿敌。就是为了报复那个男人,井上才会被徘徊于漫长时间中的瘴气所吞没。去死吧!井上打开扇子横向扫去。在漆黑的扇子一闪之后,今上帝挂满惊愕色彩的头颅就飞了出去。鲜血四散。铁锈味在夜色中扩散开来。交替打量着滚落的头颅和尸体,井上发出高亢地哄笑。

    你知道厉害了吧!山部!从妾身和他户手中夺走大和的贼子!影子!用那把刀把那个可恨的身体切碎,让他成为野兽的食物!复制了融的外表的影魂,面无表情地挥动佩刀。

    风唰唰地吹过。就在流动的云层遮盖住月影的时候,她的耳边响起了锐利的声音。好恶劣的兴趣啊。井上吃惊地向周围打量。

    寺院消失了。不仅仅如此。应该被她打倒的今上帝的遗体,四散的血液,还有房子什么的,一切都消失了。剩下来的,只有竹林中的草地而已。风再次吹动。潜藏在竹林中的小野篁,举起了破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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