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温柔的女官面带微笑地迎接了哒哒哒跑进来的两位少年。少君们,你们都洗手了吗?嗯。瞥了一眼精神十足地点头回答的融,篁轻轻耸耸肩膀。珠贵,没有必要给这家伙准备点心。咦?为什么啊!篁!篁盘起手臂别过脑袋,重重地哼了一声。

    从姐姐们那里拿来的点心,全都因为你在院子里面摔跤而撒掉了。

    转眼之间鸟儿们就聚集过来,当着眼泪汪汪的融的面,兴高采烈地啄食了那些米制的点心。点心不能交给会浪费食物的家伙。面对如此断言的篁,珠贵苦笑出来。少君,不要说这么坏心眼的话哦。融少爷都快要哭出来了。不要哭!听到篁的吼声,融硬生生地忍住了泪水。

    拍了拍这样的融的脑袋,珠贵轻轻伸出手。她手里面是包在纸里的小点心。珠贵太娇惯他了!

    篁向将盛放在漆盘上的点心包递给融的珠贵露出哭笑不得的表情。然后,他突然把目光转到漆盘上。那里还放着一个点心包。眨了眨眼睛,篁有些迷惑。珠贵。用双手端着漆盘的珠贵,听到年幼的篁的呼叫后转过头来。

    篁交替看着自己手中的点心包、融的点心包,以及漆盘中的点心包。那个是谁的份儿?俯视着手指漆盘的篁,珠贵微微眯缝起眼睛。然后,她什么也没有说,只是笑了笑。第三个点心包是什么人的呢?如果那时候问清楚就好了。今天早上做了梦。

    那还是枫回到这个家之前的事情。是从斜坡上滚落下去的融的伤势已经痊愈,前来小野府玩的时候的事情。

    据说是从姐姐那里获得了难得的米点心,所以融兴高采烈地特意带来送给篁。可是他刚一打开包裹,就立刻摔了一跤。

    那家伙在关键的时候老是会闹出那种失态呢。虽然那也是融的风格,不过很难说是长处啊。

    在一本正经地如此嘀咕的篁的面前,摊开了若干件衣服。那是小的候的他所穿戴的颜色各异的小小狩衣。

    当他为了寻找东西而打开唐风的柜子后,就发现这些被仔仔细细地收藏在那里。就算再收藏下去也派不上用场了吧?因为想要处分掉,所以他把这些都拉了出来。不过看着看着,过去的回忆就在脑海中复苏,让他沉浸在了感慨中。其实您也不用自己处理,交给女官们不就好了吗?隐形在一旁的禁鬼雷信的建议非常正确。啊啊。

    篁点点头,但是他没有呼叫女官,而是伸手拿起距离自己最近的狩衣。针脚不太整齐呢。篁大人?

    这个听起来不可思议的声音是属于禁鬼万里的。除了他以外,清岚、炯华、玻凛电守候在旁边。在紧紧俯视衣服的篁的嘴角,浮现出轻微的笑容。珠贵当年其实挺笨手笨脚的呢

    这是少君的新衣服哦。因为身体还会不断长大,所以一定要做得大一些才行。

    在年幼的篁兴致勃勃地眺望她手头的时候,珠贵曾经如此笑着表示。篁很怀念地想起了她仔细地穿针引线的身影。与此同时,至今都没能消失的悔恨也如同潮水般涌上了心头。在篁抓紧衣角的同时,苦涩的东西从他的眼角渗透出来。那个女子,为了保护当时软弱无力的自己而失去了性命。

    直到最后的最后,都温暖体贴的女性。她不断重复地说这不是你的错,然后抚摸哭得一塌糊涂的篁的面孔,在为他擦下泪水后停止了呼吸。你怎么这个样子?好像很吃惊的声音把篁从回忆中拉回现实。回头一看,他的父亲岑守正目瞪口呆地站在门前。父亲。岑守在篁身边弯下身体,拿起摊在地上的衣服轻轻眯缝起眼睛。

    啊啊,珠贵缝制的衣服吗?这还真是让人怀念怎么把这些都拿出来了?

    因为在寻找东西的时候正好发现,所以就我原本是打算把这些处理掉因为面对的人是父亲,所以篁的语气也变得柔和。在这个世界上,有三个人让篁觉得绝对不是对手。

    这三个人就是,虽然很不甘心,阎罗王太子燎琉。虽然超级的不甘心,今上帝。还有,父亲岑守。岑守拥有仿佛流水一般的柔韧性格,不管篁怎么顽固,怎么顶撞他,都可以用漂亮的手法游刃有余地化解篁的反抗。

    在篁因为害死珠贵的事情而责备自己的时候,就是这位父亲坚定可靠地充当了他的精神支柱。如果没有岑守的话,篁的心灵一定已经崩溃了。

    看着仿佛很怀念一样眺望衣服的岑守,篁突然想起来什么一样进行询问。父亲,这么说起来嗯?我记得珠贵曾经有个奇怪的毛病。奇怪的毛病?岑守在儿子身边盘腿坐下,催促他继续说下去。啊啊,也不应该说是毛病。只是当时年幼的我觉得有些奇怪。自从融开始来他这边玩之后,珠贵每次都会多准备一个点心包。篁的份儿,融的份儿,还有一个。

    明明只有我和融两个人,但是点心包却总是有三个。就算我觉得不可思议而向她询问,珠贵也总是把话题岔开不肯回答我。

    也许其实没有什么特别的意思。因为珠贵也是见鬼,所以也许是她看见了什么精灵、守护灵之类的存在。完全可以认为那是送给那些存在的东西。那个是是啊,第三个点心包多半是

    说到这里,岑守微微眯缝起眼睛。在他的眼瞳中积聚着淡淡的感情。但是那个马上就消失了。他只是轻轻笑了笑。总是位于你身边的存在的,份儿吧?在我附近?不错。面对诧异的篁,岑守点点头。

    就算我无法看见,珠贵一定也可以看得到吧?但是,因为她什么也没有和我说,所以我也不知道她看到了什么。岑守直到现在偶尔也会思索。那位温柔体贴的女官,到底是看到了什么呢?突然.外面传来了嘈杂的脚步声。大人!篁少爷!提着衣摆,尽可能快速奔跑过来的津时的脸上血色全无。岑守不由自主站了起来。怎么了?枫小姐脸色唰地变白的篁好像被电到一样站立起来。

    在篁穿过津时身边冲了出去后,略迟步的岑守也追在了他的后面在一个人也不剩的室内,只留下了无数的衣服。隔了阵后,禁鬼雷信无声地出现在那里。雷信弯下膝盖,轻轻将手指伸向衣服。轻微的布料摩擦声。雷信的表情被覆盖了脸孔上半部的面具所遮盖。

    .,,

    在俯视衣服的雷信的嘴角,浮现出淡淡的笑容。

    原来曾经如此的小啊

    位于任寿殿的橘融,因为今上帝一直保持沉默,所以也同样保持无声状态。

    因为今上帝将他人都遣走了,所以留在殿内的只有今上帝和融两人。当然了,在走廊那边,应该守候着只要示意一下就能立刻进来的女官吧?

    坐在较高场所的今上帝,从刚才开始似乎就在思索着什么。虽然把融叫来了,但是要说的内容却不太好开口。他现在给人的感觉就是这样。融轻轻叹了口气。在这种时候,如果是他的好友篁的话毫无疑问会发出质问。如果您有事就请长话短说,如果没事我就要回去工作了。失礼了。因为可以轻易想象出如此干脆利落地断言后就试图起身离去的篁,所以融差一点就笑了出来。不行。太不谨慎了。这样的话难免会招惹天皇的不快吧?

    因为要强忍住汹涌而上的笑意,所以融的嘴角产生了奇妙的扭曲。在融拼命抑制自己冲动的时候,今上帝终于开了口。融少将。唔,我在。面对一瞬间有些磕巴的融,今上帝露出了怀疑的目光。怎么了?哪里不舒服吗

    啊,不是。怎么说呢,只是喉咙有点干涩,或者说一下子发不太出声音吧?

    作为唐突的借口来说,融自认为这番话还是很得体的。当然了,他的口舌无法像篁那么灵活。今上帝啪地合上扇子,用关心的口吻说道。那可不行哦。朕让人准备药汤吧。不,哪里!不用,我没事!我真的没什么问题!没有没有!

    假如让篁看到融这番乱七八糟找借口的样子,肯定会冷冰冰地表示他慌张过头了吧?

    因为好像能够听得见这样的台词,所以融故意咳嗽了几声后,在内心沮丧地耷拉下肩膀。

    目前不在这里的篁很有可能说出的台词。而自己仅仅是因为这样的预想就沮丧到如此地步。这也算是被害妄想吧?

    哎呀呀,不对。以篁的为人来说,他绝对会这么说没错。对此自己有奇妙的确信。

    因为在内心如此独白的融转眼之间就变得意气消沉,所以今上帝也忍不住踌躇起来,盘算是不是应该把事情告诉他。但是,没有其他人可以拜托。对了,少将。啊?你和嘉智子的贴身女官之间的事情怎么样了?啊不,那个,这个吞吞吐吐的融的耳根子都红透了。

    融的婚事原本在冬季已经基本定了下来,但是因为对方的亲人发生了不幸,所以现在一切都处于停顿状态。虽然他有送去过吊唁的书信,不过除此以外没有任何进展。

    不对,因为吊唁只是非常普通的社交辞令,所以应该说是完全没有进展才对。

    那位女官的名字是彩乃。她非常能干,因此也深得皇后嘉智子的疼爱。至少,等丧期过后,还可以有各种现在还在考虑之中。这样啊。这样也不错吧?今上帝点点头,露出温和的笑容。而且这样也能有时间进行心理准备。朕也很期待哦。哪里,不敢当。您能有这份心意我们已经很高兴了。今上帝看着诚惶诚恐的融,不久之后轻轻叹了口气。他啪地打开了手上的扇子。少将。朕有一件事想要拜托你。

    他的口气改变了。至今为止的平易近人感完全消失,注意到这一点的融下意识挺直了脊背。是。

    如此回答的融的表情也带上了认真色彩。忠实的天皇家臣等着主上继续说下去。近来,朕想要探望一位人士。融眨了眨眼睛。天皇会采用这种口气,应该算是相当的大事了。对方是和我父亲有关联的人。对于我而言也是很亲近的人物。是。

    但是,因为他现在处于隐居状态,所以朕不想把事情弄大。如果可能的话,朕想避免派遣正式的使者。融诧异地凝视今上帝。

    今上帝是这个国家最为高贵的存在。一向都是他受人尊敬,让人以礼相待。他主动对他人以礼相待可以算是极为罕见的事情。能够获得今上帝礼遇的对象,应该是屈指可数吧?对方一定拥有相当高贵的身份。你可以替朕走一趟吗?听到今上帝的话,融立刻双手扶地。只要是王上的吩咐,臣在所不辞。今上帝似乎松了口气,脸上的表情也放松下来。不好意思,给你添麻烦了。哪里,没有那种事情。融好像被电到一样拼命摇头,今上帝愉快地笑了出来。如果是篁的话,一定会对朕说你又给我添事吧!

    虽然没有这种事这句话已经冒到了喉咙口,不过心底的声音却在否定这一点。

    不,要是篁的话确实会说。他绝对会这么说。而且是用不爽到极点,完全无视对方身份的冰冷口气斩钉截铁地宣布。不愧是今上帝。确实正确把握了篁的那个性格。这么说起来今上帝向满心佩服的融询问。今天还没有见到篁侍从的影子啊一听到这句话,融的眉头立刻笼罩上阴云。怎么了?少将。看到融瞬间情绪低沉的样子,今上帝吃惊地瞪大眼睛。怎么?朕有说到什么不合适的话吗?啊,不是。没有那种事情!融慌忙否定,轻轻地叹息出来。篁的妹妹病情加重,这几天都没有清醒过来。哎呀今上帝失去了语言。

    这么说起来,篁的父亲岑守这几天也没有进宫。是因为关心卧病在床的枫,所以两人都陪在她的身边吧?回头朕会赐下探病之物。你也转告他们,如果需要什么药的话尽管开口。遵旨。我想小野叔叔一定会很高兴的。对于今上帝而言,小野岑守是好像可靠的兄长一样的存在。

    据说在今上帝还是亲王的时代,岑守就是负责对他进行教育的人物。当时今上帝一定做梦也没有想过自己会坐上天皇的宝座吧?这一点就暂且不论。融调整姿势,小心打量今上帝的脸色。在估计到不会损害对方心情的情况下,他提出了自己的疑问。那个,王上。嗯?

    如果不介意的话,可否请您告诉我,我将要去拜访的是哪位大人。

    、在一片昏暗中,回荡着金属环发出的声音。嚓啦,嚓啦。这是修行者手持的锡杖发出的声音。

    能够听到的只有锡杖的声音。而持有锡杖的修行者的脚步声完全没有传来。感觉到风传送来的气息,修行者停下脚步。这个是修行者低声嘀咕,瞪向上风的地方。被传送来的是灵气。但是,极度的虚弱。并非是被称为怨灵的类型。也并非被这片土地所拘束的地缚灵。在彷徨好像还是不太一样哦?轻轻眯缝起眼睛,修行者太慎微微挑起嘴角。在他的视线前方,是一个少女。身穿单衣的,看起来似乎还不满十岁的少女。

    她不安地游弋着视线,仿佛在寻找什么人一般,脚步蹒跚地向前行来。

    少女突然停下脚步,低垂头颅。几乎到达背部的光滑黑发沙拉拉地滑落到胸口。可怜啊。看起来连自己是活着还是已经死亡都无法理解呢。

    和语言相反,他的口气气却冰冷干涩。他的心灵已经一度冻结,比严冬的海水更加冰冷。而那个冰块不但没有解冻,甚至于让人错觉冰块不仅是冻结了他的心理,甚至要让他整个身体都冻结起来。

    如果就在这里断绝她的生命之线,也许还可以避免留下不需要的悔恨吧。干涩的声音融入风中,渐渐消失。就在他试图向前踏出一步的时候,有什么阻止了他。超越五感的直觉奏响警钟。

    ,,

    完全地斩断缠绕于自己身边的气息,他隐藏人黑暗之中。虽然现在还很难说是彻底的黑夜,不过也正因为如此,反而是最难以看清东西的时刻:只要不让人注意到存在,就可以变得和肉眼看不见的东西一样。

    在摇摇晃晃前进的少女的前方,能够看到一个骑马的年轻人正在过来。啪嗒、啪嗒。周围回响着规则的马蹄声。拉着缰绳的融,因为在进行思考而没有仔细看着前方。

    他的身体突然摇晃了下。他慌忙拉紧缰绳,好像在抗拒什么一样抬起前腿的爱马,呜呜地发出抗议的声音。吁,吁。

    融好像要安慰爱马一样拍打它的脖子。因为不能让马把自己甩下去,所以他只能拼命地维持平衡,耐心地等待不断挥动前蹄的爱马平静下来。

    不久之后,恢复平静的马呜叫了一声。

    乖乖,融一面拍打它的脖子一面环视周围。然后确认到在不到一丈的地方,有一个年幼的少女茫然站立在那里。啊!

    他慌忙从马上跳下来,跑到少女身边弯曲下膝盖。融用双手抓住少女的肩膀,确认她有没有受伤。你没事吧?有没有哪里受伤少女维持着大睁眼睛的状态点点头。

    融松了口气。虽然少女位于马腿绝对无法够到的地方,但说不定会因为吃惊而摔倒。也许是少女的惊慌传染给马,才让融的马陷入了恐慌状态。马是很胆小的生物。如果因为过于害怕而暴走的话,年幼的小孩子很简单就能被踢飞。我没事,真的。少女细声细气地如此表示,然后轻轻抽开身体逃离了融的手掌。融眨眨眼睛,然后马上醒悟过来。

    在这种时间,如果有陌生的大人突然跑过来的话,可爱的少女当然会产生警惕心吧?她的父母肯定会和她说过,不要跟着不认识的人走。

    装出不在意少女慢慢拉开距离的样子,融噌地跳上了马背。他拉动缰绳,让马向和少女相反的路边前进。

    在擦肩而过的时候,他轻轻扫了一眼少女。作为市井的孩子来说,她的衣服似乎有些过度上等。虽然因为周围陷入夜色而看不清颜色,不过似乎是纯白的质地,没有花纹。如果再在这上面加上背子和衫的话,就是上流的正装。

    但是,如果是有一定家世的孩子的话,就不应该一个人呆在这种地方。难道没有人跟着吗?融环视周围,但似乎没有发现类似的人影。

    等一下。话说回来,为什么小孩子要在这种时间一个人在外面行走?融一面策动马匹一面转头再看了一眼少女,结果愕然地睁大眼睛。原本应该摇摇晃晃地在那里行走的少女,突然失去了影子。融不由自主掉转马头,睁大眼睛确认她是不是融人了黑暗中。但是,哪里也没有那个小巧的身影。怎么会就在他哑然嘀咕的时候,从某处传来了嚓啦的锡杖声。
友情链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