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位于冥府第一殿一角的公务室的房门,一向都是不上锁的。

    篁拥有人室的权利,所以他毫不客气地踏人室内。确认到一个人都没有后,他呼了口气。您好像很疲劳啊。向把他带到这里,并且表示关心的侍者挥挥手,篁在长椅上坐下。只是神经有些绷紧了而已。而且枫现在也还在战斗。不能只有自己前去休息。

    篁的星宿威胁着她的生命。被破军的宿命吸引来的恶鬼的妖气削弱了枫的生命。

    一旦朱焰潜入黑暗的瘴气中,篁就无法把他找出来。他只能随时等待着那家伙的自动出现。这种只能后发制人的状态让篁非常恼火。用手支撑着面颊,篁露出危险的表情。

    没有时间。必须找出能够把朱焰吸引出来的手段。那家伙首先袭击了枫,接着又把矛头转向了融。

    朱焰的目标,是身为破军星的自己。那个拥有破军星宿的恶鬼,据说魂魄上存在着欠缺。所以,他想要同样是破军的篁的生命。篁的嘴角,浮现出类似于自嘲的笑容。欠缺的破军星吗

    他也是欠缺的破军星。据说是魂魄上存在欠缺。据说融和枫就是为此才存在的。呐,雷信。禁鬼在他的身边出现。我的宿星是北斗七星的破军星。但是,那个星宿和魂魄,由于某种理由而存在欠缺,并不完全。是。篁瞥了一眼雷信。据说朱焰也是存在欠缺的破军。对。似乎是这样。

    拥有破军星宿的人,总是会在魂魄上存在欠缺,在星宿上出现扭曲的存在吗?篁笔直地凝视雷信隐藏在面具后的眼睛。篁能够感觉到那个视线。

    那么,在朱焰曾经是人类的时候,应该配置在他周围的北斗诸星们,后来怎么样了呢?难道说,还是和现在一样生命受到威胁,生命受到削弱,被其他破军所袭击。这是一直在重复循环的命运吗?

    这个是,唐突涌上篁的心头的疑问。在此之前,他先是被迫认识到自己的星宿,然后又要面对好友的危机,接着又是妹妹的生命出现危险。在心灵大都被这些事情占据的情况下,他没有余暇去考虑其它的事情。

    就算是现在,他其实也没有什么余暇。但是,如果就这样下去,只会好像面对死胡同一样无计可施。只要能够获得接近朱焰的线索,不管要做什么事情都无所谓。雷信带着困惑的表情摇摇头。非常遗憾,我对此一无所知。是吗?假如是玻凛或是万里的话,也许会知道什么。应该会吧。听到雷信的这种表示,篁感觉到诧异。听你的口气,怎么好像玻凛他们更加长命一样雷信踌躇了一瞬,不过还是肯定了这一点。您说的没错。篁睁大眼睛。对于跟随自己的五名禁鬼,他并没有考虑过太多。他们是鬼。但是,很明显是和恶鬼朱焰以及拥有鬼之心的井上他们不同的存在。

    就算外形是鬼,禁鬼们的心也无限地接近人类。虽然他们拥有的力量远远超出常人,但是他们类似于鬼的部分似乎就只有外表和那个力量而已。也就是说,就算同样是禁鬼,存在的年月也有所不同吗?是。

    篁忍不住看向雷信。雷信的个子比篁低一个头左右。在他刚成为篁的从者的时候差别还不是很明显,不过随着篁岁数的增加这个距离也拉开了。最初他和篁的差别只有两寸左右。

    禁鬼们的外表岁数看起来都不一样。因为是鬼,所以通过外表去推测岁数是很愚蠢的事情,不过雷信的外表看起来也就十几岁而已。当然了,因为他的脸孔有一半都被面具所掩盖,所以这个推测到底准确到什么程度谁也不知道。鬼的岁数不会增加吗?会增加啊。为什么大家的外表年龄看起来参差不齐?这就不好说了雷信的嘴角浮现出微微的苦笑。连你本身都不知道吗?所谓的禁鬼,还真是不可思议的存在呢。

    回头再向燎琉询问一下详情吧。因为好歹他也是禁鬼们的正式主人,应该会知道答案吧?

    但是,在他的脑海某处却浮现出哎呀呀,我也不知道呢的声音。别看燎琉外表精明,其实他也有相当粗枝大叶的部分,因为这个不算什么特别的大事,所以他多半根本没有在意过。所以就算回答不知道也并非不可思议。活过的时间也不同吗?不同哦。据说当初寿命最长的是炯华,其次是万里。是这样吗?这次就算是篁都大吃一惊到瞪圆了眼睛。禁鬼炯华能操纵火。他的外表看起来是不满十岁的小孩子,而且言面对显而易见地浑身僵硬的篁,燎琉呵呵呵地笑了出来。

    这边的药酒你就去带给枫好了,至于你的话,还是这个仙药见效比较快,比较合适吧?好了,一口气喝下去。快喝!这是命令吗?燎琉自始至终都保持着开朗态度。

    我是多么的亲切啊,居然把如此贵重的药酒分给别人。因为重要的部下疲倦到一目了然的程度,好像完全是靠着精神力硬生生支撑了下来,所以我才特意送上效果强大的仙药。虽然在再三的改良之下,味道也许更加苦了几分。你真的应该庆幸自己有这么体贴能干的上司哦。喂!无视篁危险的咆哮,燎琉进一步滔滔不绝地继续下去。

    其实在就职于冥府十殿的人之间,每年都会举行一次冥府王族的评议会:那是什么东西?

    满脸怀疑的篁将视线投向雷信。雷信也一脸困惑地摇摇头。他也是第一次听说。燎琉没有停下来:

    在那个评议会中,我被选为最希望成为自己上司的冥府王族第一位。你说谁?

    就是我。下意识脱口询问的篁,从心底诅咒这样的自己。但是已经太迟了。

    能够获得最希望成为自己上司的第一位的冥府王族担任自己的直属上司,你真的非常幸运。呐,雷信。你是不是也这么认为?

    在灿烂的笑容中,雪白的牙齿看起来也在闪闪发光。雷信暧昧地点点头。啊是啊除此以外,还能回答什么呢?就是说嘛:你看,篁,雷信也那么说了。所以你就老实喝下去吧。什么叫所以啊!根本就完全没有脉络吧!你不要在意细节的事情。不是那种问题!当成是这种问题就没有问题了。阎罗王太子斩钉截铁地宣布。篁挠了挠脑袋。

    你实在是很莫名其妙的男人。如果再进一步和你打交道,连我的脑袋好像也要混乱了。我没有说什么复杂的事情啊。燎琉若无其事地回答,示意仙药的杯子。

    刚才我所说的是,因为你满身疮痍,所以把这个喝下去。仅此而已。除此以外还能有什么?

    拜托,所谓的冥府王族评议会云云,无用的附加品应该是好像小山一样多才对吧?你居然能把那些都当作没有说过吗?

    感觉到烦躁的篁,因为觉得进一步的对话只能造成更大的精神疲劳,所以死心放弃了思考。与其去听燎琉那种意义不明的台词,干脆强忍着苦涩一口气把那个仙药灌下去还比较划算。带着死心的表情叹了口气,篁站起来拿起杯子。把那边的药酒转移到带着盖子的瓶子里面。没问题。狠狠地瞪了一眼满足地点头的燎琉,篁紧盯着自己手中的杯子。翠绿色。而且据说因为改良什么的而更加苦涩。燎琉,我想问你一件事。什么?你或是陆干,曾经喝过这个吗?哪怕一次也好。当然。从以前开始就喝过好几次。

    篁下定决心把杯中内容送进口中。与此同时,燎琉一脸清凉地说道。不过,自从改良之后就一次也没有喝过了。漆黑的瘴气在颤抖。

    朱焰和太慎将日光转向那边,然后看到被包围在其中的井上,就仿佛被瘴气吐出来一样现出了身影。篁的光箭在她身上留下的伤痕,正在丑陋地抽搐痉挛。吾君听到井上仿佛马上就要消失的声音,朱焰痛心地扭曲了一下面孔。井上,怎么了?你还必须沉眠才行怨灵缓缓地摇头。

    不这样下去的话我的身体会消失吧朱焰大人,请给我器和这个即将腐朽的身体不同的,肉之器。女人的眼睛闪烁着精光。您所需要的北斗一星

    异貌之鬼所需要的是,寄宿着星宿的魂魄。只要能够获得那个,肉之器就会空下来。而井上需要的,就是那样的肉之器。朱焰正确地读取了她没有完全说出口的部分。那个女孩吗?

    小野篁的妹妹,释放着某种让人怀念的光芒,以北斗七星文曲星为宿星的女孩。吾君请你一定要,满足妾身的愿望

    她的力量已经即将耗尽。如果没有朱焰的助力,她什么也无法完成。妾身和,我的孩子的仇恨激烈闪烁的眼瞳阵摇荡,泪水从其中滚落下来。他户分享了妾身血脉的唯的孩子的,仇恨唯一的孩子。太慎的眼中闪过昏暗的光芒。

    因为怨念和仇恨而心灵崩溃的存在被称为鬼。化身为鬼的人,会丢失大部分作为人类时的记忆,仅仅抱着最强烈的感情,并且被那个所束缚。修行者用谁也不会听见的声音低低嘀咕。是吗?你的孩子只有他户王吗?井上

    然后,只有对于逼死自己和唯一的孩子的怨恨,想要断绝皇家血统的念头,在支撑着她。太慎垂下眼睛,在他的耳中传来了朱焰的低语。让文曲星坠落吧恶鬼所释放的妖气,仿佛风一样扬起。

    侧眼看着被妖气卷起的风所包围的异貌之鬼和怨灵,太慎轻轻地切了一声。

    接受了篁的命令的禁鬼清岚,仿佛没有体重的存在一样奔驰着。他无法像禁鬼万里那样在空中飞翔。

    在他所通过的时候,会出现类似于小旋风一样的情况。人类无法捕捉到他的身影。只能感觉到风从身边通过。突然,他感觉到了灵气。这个吗?他追逐着灵气改变了前进方向。继续奔驰了一阵,他猛地一惊,下意识地停下脚步。有一个年龄不大的少女的灵。清岚在寻找的就是那个。

    禁鬼们的主人小野篁从青梅竹马的橘融那里听来的情况。彷徨的少女灵。不知道为什么,篁没有注意到那个。但是,篁还不知道其中的理由。篁之所以命令清岚寻找那个少女,是为了捕捉直觉的正体。尽管如此。清岚现出身形,表情困惑地用手扶住额头。这算是怎么回事也许是听到了这个声音吧?少女扬起面孔。于此同时,屈膝蹲在她面前的少女也吃惊地回头看去原来是清岚啊。吓了我一跳面对没有危机感的融,清岚露出哭笑不得的目光。你在干什么呢?融大人。

    融是在一个时辰前从小野府告辞的。因为时间已经很晚,所以为了避免家人担心,他是策马奔驰回去的。这么说起来,他的爱马哪里去了?

    禁鬼打量周围,融的马就拴在不远的柳树上。不知道是不是多心,感觉上那匹马也带着哭笑不得的表情在看着主人。融依旧维持着蹲在那里的姿势。轻轻笑了出来。

    我原本打算回去,结果又看到这孩子在乱转。我有点在意到底是怎么回事。尝试着招呼了一声后,对方就停下脚步仰望融。

    没有害怕,也没有逃跑。仅仅是用仿佛很不可思一样的清澈眼神凝视着他融觉得,她应该不是坏孩子:

    所以融从马上下来,将马匹拴在就近的地方,为了不带给对方压迫感而弯下身体让视线持平。

    我从刚才开始问了很多事,但是她什么都没有回答。不过,因为她也没有试图逃跑,所以我奇怪到底是怎么回事。是这样吗?清岚现在的心情才真是到底是怎么回事啊!

    虽然应该向主人报告,但如果这么做的话,融毫无疑问会被踹倒。因为清岚觉得融是很不错的人,所以他不太想看到他吃苦头。虽然不想,可毕竟是这种状况。我必须向篁大人报告面对踌躇的清岚,融完全不清楚状况地说道。啊,对了。清岚:如果是你的话也许能问出什么来哦。因为我只是单纯的人类,所以她也许听不见我的声音。如果是禁鬼的话应该会有什么办法吧?啊,也许吧。清岚暖昧地点头。

    自称单纯人类的橘融。在大街上叫住徘徊于都城中的莫名其妙的少女灵,和什么也没有回答的少女若无其事地对峙了(推定)半个时辰左右,最后还把问题推给禁鬼的男人。

    虽然他本人没有自觉,不过不愧是能够充当那个小野篁的好友的人物。而他的感叹对象,则指着清岚转向少女。

    呐,你能看得到那个大哥哥吗?因为他也和你一样不是人类,所以也许能听得见你的声音哦。大哥哥吗?

    清岚已经不知道该对哪个部分吐槽才好了。成为禁鬼后已经经过几个星层,他还一次也没有被人如此称呼过。如果是在化身为禁鬼之前的话,倒是有过若干次经验。

    遥远过去的记忆掠过脑海,清岚浮现出微微的苦笑。虽然平时已经不会再想起来,但是也绝对没有消失。只不过,如同被冲来的波浪一点点卷走一样,记忆的碎片正在沉人忘却的海洋。

    他对此一次也没有感到过后悔。清岚是自愿成为鬼的。脱离转生轮回,抛弃未来。和其他的禁鬼们一样。

    在那里存在着什么样的意义,只有阎罗王太子燎琉知道。清岚也没有向任何人阐述的意思。就算阐述了也没有意义。一切都已经结束。炯华也好,万里也好,玻凛也是一样。但是,雷信呢?

    禁鬼们见过他隐藏在面具背后的面孔。他为什么会成为鬼,其中的详细理由他们并不知道。但是,通过他的素颜可以推测到一定程度。而阎罗王让他担任小野篁从者的命令,也证明了那个推测。

    但是,禁鬼们没有向篁或是融阐述过这一点。禁鬼们知道,这样会违背雷信的意志。就如同他们门身也是如此一样。

    嗯,还是不行吗?如果有能叫去的地方,还是回去的比较好。最近的部城很危险,会有麻烦的鬼和麻烦的怨灵跑出来。她看起来这么弱小,不会被抹消吧!

    一直到中途为止都是投注向少女的台词,但是最后的问题却转向了清岚。清岚轻轻地呻吟了一下后回答。我想你不用担心。如果在意的话,干脆由你送她回去如何?虽然试着这么说了句,但是要把她送去哪里呢?清岚不由自主眺望向远方,而融则是一幅非常佩服的样子。这样啊。原来如此,那么就这么办吧。你是认真的吗?是认真的哦。融站直身体俯视少女,然后示意了一下自己的马。

    你能坐得上那匹马吗?虽然它有点胆小,不过只要你什么都不做的话,一定会没事的。

    毕竟那匹马以前也算是驼过生灵。如果只是一个两个浮游灵的话,应该还算不上什么。无视马匹本身会有什么想法,融向少女露出微笑。

    因为老是在外面乱转的话,如果不小心碰上可怕的大哥哥,说不定会被扔到门的对面去哦。你口中的可怕的大哥哥,到底是指谁呢?融。维持着面向少女的微笑,融整个人都变成了化石。隔着融的肩膀看到那个人物的少女睁大了眼睛。转过头来的清岚也提高声音。啊,篁大人。

    篁盘着手臂,轻轻浮现出微笑。偶尔吹过的严冬的寒风,让他的头发轻轻飘荡起来。站立在承受厂冷风的融的背后,篁神清气爽地表示。融,你似乎弄错了什么的样子。我来为你订正一下。门是化为恶鬼怨灵的人的道路。像这个孩子那样的灵,应该穿过黄泉前往冥府。就算是已经像那样进入了冥府的存在,如果有特别强烈的愿望,也有可能穿过门来到这边。判断何时进行门的关闭是我的工作。冥府的官吏其实要负责各种各样的工作哦。会觉得我可怕的只有那些干了很多坏事的家伙,明明还活着却脱离身体到处乱转的灵,应该没有害怕我的必要。篁斩钉截铁的语气,已经超越了爽朗,甚至可以称为爽快。

    但是,融的冷汗好像瀑布一样滚落下来。汗水之所以如此冰冷,绝对不是因为吹过身边的寒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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