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伴随着嘎吱吱的声音,融将僵硬的身体转向后面。

    视线位于比融还要高一些的地方的青梅竹马,展露出一个让人不由自主看到入迷的爽朗笑容。如果不是眼睛里面毫无笑意的话,完全可以称得上完美。篁突然表情大变地逼近脸孔抽搐的融。

    距离你离开我家已经接近一个时辰。我还以为你早就已经到家了。年纪一把了还迷路吗?白痴!

    篁的目光有时非常锐利。在他的瞪视下,融从腹部深处冒出了无尽的寒意。哎呀呀,还是这么可怕。甚至顾不上去擦拭好像瀑布一样的汗水,融摇摇晃晃地站立起来。即使如此,篁的视线也在融的上方。那个,你知道,我也有各种的情况啦是什么情况啊!你说出来听听!青梅竹马的眼中闪过一道寒光。

    如果不能让我认可的话,我会把你打到站都站不起来的程度哦。如果能让我认可的话,给你一腿也就行了。不管是哪个结果我都要吃苦头吗?超级的不讲理。

    眺望着篁和融好像小孩子拌嘴一样的模样,清岚突然转动了一下视线,倒吸一口凉气。篁大人,融大人,那个孩子融慌忙转头看过去,结果原本应该在那里的少女突然消失了。和之前一样篁撞了一下茫然嘀咕的融的后背。不要大惊小怪。只是回去了而已。回去?诧异地如此嘀咕的融,想起了青梅竹马刚才说过的话。什么还活着却脱离身体云云。那个,喂,篁!

    面对转过头来的融,篁露出危险的视线。但是融毫不介意地说了下去。

    你是说刚才那孩子还活着吧。就好像之前那个女官的生灵那样吗?就是这么回事。有些嫌麻烦地撩开被风吹得遮住眼睛的头发,篁耸耸肩膀。因为死灵会有特有的气。而那个女孩身上感觉不到那个。与此同时,篁能够从那个少女身上感觉到清澈的力。

    那个是生者的魂魄。因为什么理由脱离了身体,所以看起来像是在彷徨。那个魂魄所内含的力量,一定有相当的程度吧?打量了一圈少女刚才所站的地方,篁轻轻皱起眉头。

    一眼就可以看出她具备很高的灵力。虽然在黑暗之中看得不是很清楚,不过她身上的衣服似乎也很高级。既然能够穿得了那样的衣服,就应该具有相当的家世才对。

    但是,就篁所知的范畴,没有哪个少女在那个年龄就具备那么高的灵力。融有些诧异地看着带着思索表情陷入沉默的篁。篁,有什么地方让你在意吗?没有回答。喂,篁。你听到我的声音了吗?

    融尝试着在他面前摆摆手,但完全没有反应。他似乎完全陷入了自己的思考中。

    因为从经验上知道,他一旦陷入这种状态会有好一阵子都不动弹,所以融向禁鬼清岚向问道。既然篁会在这里,是又有鬼出来了吗?清岚摇摇头。冥府应该没有发过这方面的命令。

    我没有听说。不过也许只是我不知道,实际上存在指令也不一定。禁鬼雷信在他们身边出现。没有出现鬼。我们只是从冥府回来而已。

    穿过冥道返回人界的篁,在六道之十字路口感觉到了不安定的气息。微微冒出来的恶鬼之妖气。那个酷似异貌之鬼朱焰的气息。想起冥府第一殿和阎罗王的皇子们后,融轻轻叹了口气。这么说起来,我必须去向燎琉殿下道歉才行呢。清岚和雷信诧异地面面相觑。融大人,你这是什么意思听到雷信的询问,融点了点头。就是半月前那个时候

    虽然融语言含糊地没有具体指出是什么,不过两位禁鬼都明白了他的意思。就算知道青梅竹马没有在听,从他的心情来说也不想明言吧?看到两位禁鬼明显僵硬下来的表情,融不由得苦笑。

    虽然融本身并不怎么在意,但是看起来这件事对于周围人造成的影响相当之大。

    不要露出那种表情啦。总而言之,我还得把那时候从燎琉殿下那里借来的剑还给他呢。

    虽然觉得一定要还给他才行,可是不知不觉中那把剑就消失了,不知去了什么地方。融表情认真地思索。

    借来的东西定要还回去才行吧?话虽然这么说,可是那把剑跑去哪里了呢?明明当初听他说过名字,可是这个也完全忘记了,我果然还是和篁所说的那样太迟钝了吧?

    雷信和清岚觉得那个似乎和迟钝不是一个问题,可他们只是交换了一下视线保持沉默。因为融并没有问他们。严冬的寒风从身边吹过。一直保持沉默的篁,突然抬起头来。万里。众人顺着篁的视线看了过去,禁鬼万里在风的包围下轻轻落下。讨厌啦。为什么要站在这里说话啊?灰尘大,而且寒冷,还不知道会有什么人路过。太粗心大意了。抬起一只手阻止哭笑不得地抱怨的万里,篁催促她进行报告。酒人府的调查怎么样了?

    ,万里盘起手臂。没有什么特别奇怪的地方。只是万里阴沉的表情让篁皱起眉头。万里混杂着叹息继续说了下去。

    也许是因为府邸的主人卧病在床吧?整体的感觉都有种微妙的昏暗味道。好像不是缺少灯火,只是给人的印象苦涩沉重。

    就在篁思索的时候,仰望天空的融突然好像注意到什么一样提高声音。哇!都已经这个时间了吗?如果再不回去大家都会担心的

    虽然无法确定正确的时刻,不过从月亮在空中的位置可以推测出大致的时间。

    杂用以及女官们在融回府之前都不能休息。虽然右大臣有茂曾经向他们表示不用在意,尽管去休息。但是他们却顽固地不肯让步,说是一定要等到少君回来才行。

    被仰慕到这个程度,主要还是由于融的人品吧?他绝对不会采取傲慢的态度,总是尽可能保持公正。大家喜欢的就是他的这种地方。篁粗鲁地挥挥手。

    啊啊,回去吧回去吧。你快点回去!我原本就不明白你为什么居然可以在这么冷的天气里面对着那种生灵发呆。冰冷的语言让融瞪大了眼睛。

    我才没有在发呆。只是因为她看起来好像在寻找,似平很困扰的样子,才不由自主那可是在深更半夜乱转,看起来还不满十岁的孩子吧?篁的声音打断了融,在夜色中回荡。

    侧眼看了一下似乎被自己的气势压倒而沉默不语的融,篁露出冰冷的表情。

    不觉得对方奇怪的神经反而比较奇怪。融,你就不能好歹学习一下,让自己具备警戒心吗?这次融完全陷入了沉默。町恶啊,没有办法反驳。

    因为篁的语言实在是再正确不过,没给他留下任何没有反击的空隙再说了,因为篁的口齿伶俐,所以他一开始就处于不利位置。带着仿佛吞下了大把虫子的表情,融晃了晃手。

    警戒心,警戒心啊。不能大意,要随时保持警戒,就算过头也比没有要强。认真地凝视着嘟嘟嚷嚷嘀咕的融,篁露出了真心同情的表情。喂,融。嗯?转过头的青梅竹马轻轻眯缝起眼睛。你真的没有短歌的才能。仰望着自己高个子的青梅竹马,融深深地吸了口气后大吼出来。不用你管我!!

    目送嘟嘟嚷嚷地抱怨着骑马离去的融的背影,篁轻轻转动了一下视线。清岚,你跟上融!

    他的表情和刚才相比就仿佛变了个人样,紧迫到了让人错觉一旦碰触是否就会断裂的程度。在这种时候牵涉到酒人,总止人觉得有些在意。那家伙是无可救药的笨蛋。如果他再不小心弄出个濒死的状况的话,我可就撑不下去了。篁现在没有余力。遵命。清岚回应后隐形,他的气息瞬间远去。带领着两位禁鬼的篁,小心翼翼地打量周围。

    从刚才开始,他的心脏就奇妙地急速跳动不止。预感,不,应该说是直觉吧?在篁到达的同时,那个少女消失了。不是死者。一眼就可以看出。那个孩子篁喃喃自语着用手指压住嘴唇。这是他进行思考时的习惯动作。

    在看到篁的时候,确实露出了吃惊的样子。但是篁应该不认识那个孩子。

    他对于自己的记忆力很有自信。而且他没有多少机会见到那个年龄的孩子,所以只要遭遇过一次的话,一定会残留在记忆的角落才对。

    但是,就算搜寻到了记忆的深处,也没能发现和那孩子的面容一致的存在。

    也许只是篁不知道,而对方曾经在什么情况下见过他吧?因为篁也不是那种从来不参加社交场合的人物。他曾经被多次邀请去参加赏月或是赏花的宴会。就算在大内也有很多女官篁根本不记得,但是对方却认识他。大概就是这样吧?你在意那个少女吗?听到雷信谨慎地询问,篁低低哼了一声。如果要说不在意的话,就是骗人了不过就算如此,倒也不是值得追上去的事情。他叹息着耸耸肩膀。

    如果有什么事件性的话应该还会出来吧?现在可没有功夫去和那种生灵纠缠。

    .最优先的事项,就是朱焰的讨伐。俯视自己的右手,篁咬紧嘴唇。

    线索就是仇野。那片土地上的六道十字路口,就是人界和异界的夹缝场所。

    哪里都感觉不到朱焰的妖气。如果他完全隐藏了身影的话,篁就完全没有追踪的办法。在这种时候,他就痛感到自己的无力。

    就算号称什么北斗七星破军星,实际上也只是这种程度。他有的时候甚至觉得,所谓的会毁灭人界的宿命,是不是只是夸大其词呢?

    但是,他自己也明白,那个只是单纯的愿望。否则的话,枫为什么会遭遇到那种事情?即使生命在一刻接一刻地被削弱,也在尽可能努力地活下去。正在夺走枫的生命的人,不是别人,就是篁本身。比任何人都更需要枫的篁。是他的生命在杀死枫。握紧手掌,篁扭曲了一下面孔。力量不够。

    他想要的东西只有一个。那个是他绝对不想失去,但是又绝对无法伸手夺取的东西。他觉得.如果可以实现那个愿望的话,他可以不要其它任何东西。不是你的错。突然,耳边回响起一个声音。

    篁仰望天空。仿佛是在畏惧月光的强烈,今天晚上的星星融人了黑暗之中。呐,珠贵

    雷信猛地屏住呼吸,万里交替打量着同僚和主人的背影,就这样什么也没说地选择了隐形。

    守候在篁的后面的雷信的头发,被刺骨的冷风吹得飘拂起来。在月光下熠熠生辉的金色头发和两根角,等于是他异形身份的证明。

    隐藏在面具后面的雷信的双眸,牢牢地投注在很快就要十九岁的篁的背上。凝视着隐藏在黑暗中的北斗星,篁低声地嘀咕。就算是现在,你也能说这条生命并非是灾祸吗?那个少女仰望着悬挂在西方天空的月亮。明明在寻找,却没能发现。位于什么地方呢?位于哪里?并不是有什么线索。只能依赖偶尔产生的气息。

    摇摇晃晃地前进的少女,因为觉得听到了轻微的金属声而停下脚步。是自己多心吗?她闭上眼睛竖起耳朵。

    从风的彼方,确实传来了那个声音。而且仿佛在一点点地逐渐变大。寻找声音来源的少女,注意到路的彼方诞生了黑色的雾霭。,-

    手持锡杖的男人朝着瞠目结舌的少女走来。锡杖所奏出的音色锐利到仿佛会划破空气,从雾霭中浮现出来的影子逐渐变浓。孩子。

    雾霭啪地散去。在月光之下,身穿色彩鲜艳服装的妖艳美女,展露出凄厉的笑容。少女仿佛有些害怕一样微微缩了缩身体。女人的额头上存在着丑陋扭曲的伤疤。嚓啦,锡杖鸣动的声音。

    漂浮在空中的女人,任凭长长的黑发随风飘荡,落到了少女的眼前。少女凝视着女人。睁大到最大程度的眼瞳,深邃而清澈。你将成为妾身的手足。井上的红唇中吐出仿佛歌唱一样的语言。

    既然是孩子的话,那些家伙也会大意。既然是孩子的话,就可以诱发迷惑。既然是孩子的话苛烈的光芒在井上的双眸中闪烁。就可以穿越包围着那个府邸的可恨壁垒,夺取那个女孩锡杖鸣动。就仿佛在刻画时间一样,鸣动。井上就仿佛在倒计时。嚓啦,嚓啦。

    井上弯曲下身体,让视线和少女平行。这是无意识的动作。也许是残留在她记忆中的所剩不多的作为成年人的记忆,让她觉得在面对孩子时应该这么做。

    她以前也曾经是疼爱孩子的母亲,是尊敬丈夫的妻子。她也曾经切实地存在过,满怀温柔、慈祥的时刻。但是,在心灵崩溃的她的体内,现在这些已经点滴不剩。毁灭皇家。断绝那个害死我和我的孩子的男人的血统。让井上存在下来的,仅仅是这份执念。

    如果是为了这个目的,她可以让任何人都成为自己的道具。对于践踏陌生的、没有任何关联的孩子的生命,她也不会存在踌躇吧?不可能有人比自己那个十五岁就被迫喝下毒酒的孩子更加苦命。呐,孩子。你愿意听取妾身的请求吗?她伸出手碰触少女的面颊。

    失去了颜色不断颤抖的嘴唇,仿佛要说什么一样张开。但是,少女的喉咙中没有发出任何声音。她低垂下脑袋代替回答。井上挑起嘴唇。哦哦,乖孩子

    没有体温,好像冰块一样的手爱怜地抚摸少女的头颅。维持着低垂脑袋状态的少女继续保持沉默。嚓啦,锡杖响起。手持锡杖的太慎,向井上和少女投下了难以形容的目光。就在这个时候。周围回荡起尖锐的鸣弦声,飞来的光箭刺到了井上的脚边。

    但是,井上在一瞬前跳离开那里。被她下意识推开的少女摇晃了一下跪下。蕴含在光箭中的灵力膨胀爆炸。井上挥动袖子驱散冲击,她充满憎恨的目光紧盯着一个地方。可恶!破军在布满月光的大路上,是手持神弓破军的小野篁的身影。篁交替傲视井上和太慎。我正等着你们冒出来呢。

    绷紧的弓弦上出现了熠熠生辉的箭。用那个只会对异形发挥效力的箭对准井上,篁表情危险地宣布。带我去朱焰身边!

    跪在地面的少女慢吞吞站立起来,伸手抓住恶狠狠瞪着篁的井上的衣角。但是,井上甩开了她的手。不要碰我!我是叫你不用多事,你不用这么害怕。

    激烈的声音不自然地转变为温柔的感觉,一面如此劝诫少女,井上一面瞥了太慎一眼。手持锡杖的修行者,紧盯着篁一步也没有动。太慎,为了朱焰大人,你就展现一下你的力量吧。我可不记得你有资格命令我。井上一下子激动起来。混蛋!太慎用锡杖的尖端对准井上,严肃地继续下去。但是,如果你和朱焰被小野篁打倒,我也会头疼。嚓啦,锡杖的声音响起。篁愤怒地大吼出来。开什么玩笑!太慎!既然你要阻止我的话拉开弓弦,篁表情凄厉地宣言。就做好留下性命的准备吧!太慎的嘴唇轻轻扬起。哟,这还真是相当的豪言壮语呢。漂亮话的话要怎么说都可以。

    但是篁是认真的。他没有时间。好不容易眼前才出现了和朱焰相连的线索。他绝对不能放过。

    破军,你就少在那里自以为是了。像你这种家伙用不着麻烦朱焰大人,妾身就可以收拾你了!

    井上的手就仿佛舞蹈一样画出横一文字。她的手指所画出的轨迹,在空中形成龟裂。

    若干重的咆哮,在龟裂中轰鸣。龟裂伴随着声音扩大,无数的恶鬼从里面争先恐后地爬了出来。篁狠狠地切了一声。次元孔!燎琉那家伙没有进行任何对应吗!这是渎职!回头一定要提出严重的抗议!

    在冥府第一殿公务室工作的阎罗王太子燎琉,停下了匆忙活动的手。我觉得好像有什么人在抱怨我啊。用笔碰了碰额头,他闭上眼睛思索了一阵。是篁吗?这倒是也不算稀奇事。

    燎琉叹息着放下笔站起来,打开通向隔壁房间的房门。在放置在房间中央的圆桌上,摆放着平坦的水盘。他将手伸向平静的水面,那里泛起了波纹。

    在摇荡的水恢复平静的同时,在黑暗中进行的战斗模样也被映射了出来。手持破军的篁将那个收回手里,拔出佩剑,开始斩杀恶鬼们。

    哎呀,什么时候出现新的次元孔了?陆干没有注意到吗?啊,大概是在练剑,所以没有余暇去顾及吧?和悠闲的语气相反,燎琉的表情前所未有的认真。他所看的是,和井上在一起的太慎的身影。阎罗王太子用难得一见的险恶表情瞪着水盘。太慎,你到底在打什么主意?通过和篁的敌对,你究竟能得到什么。让破军的星宿倾向负面,你又能干什么呢?篁的不完全的魂魄很容易倾斜。这个你也应该知道吧?凝视着水盘的燎琉,突然瞠目结舌。位于水镜对面的太慎,唐突地转向这边轻轻嗤笑。他注意到了。燎琉的眼睛中出现危险的光芒。,

    任凭汹涌而上的冲动左右了自己的情绪,燎琉一拳打在桌子上。震动让水面紊乱,那里映射出的光景被波纹所吞没消失。

    看起来刹那的激昂很快就平息了下来。至少,他擅长于压抑自己的感情。太慎。

    用冰冷的目光俯视着什么都没有映射出的水面,燎琉严厉地喃喃自语。我把破军交给你,并不是为了扭曲星宿。

    水面上泛出无数的细小波浪。忠实地反映出了无法抑制地从他全身散发出来的波动。而是为了让星宿,恢复应有的姿态。尽管如此,你却要阻止这一点吗?珠贵的死亡,将你逼到了这个地步吗?

    欠缺的破军星宿,会招致不应该出现的死亡。珠贵的死亡,就没有被记载在鬼籍帐中。

    在破军星以人类的外表降临于人界的时候,剩余的五星必然会被配备在他周围。但是,在现在的人界,拥有北斗星宿的人类只有四名。一星陨落后不知下落,另外一星。燎琉带着危险的目光眯缝起眼睛。水面徐徐平静下来,映射出人界的样子。『!』

    在水镜之中,禁鬼雷信所招来的白银雷电击落在从冥府底部爬出的恶鬼群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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