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唰地脱离身体,她睁开眼帘。必须去。她已经来到附近。一定要去。再一次见面,然后在阴沉的天空中看不到月亮也看不到星星。

    就算是习惯了夜间活动的篁,如果一不小心的话似乎也会被黑暗夺走视线。万里。据说你在酒人府中什么都没有感觉到啊。在风的包围下于空中滑翔的万里在疾驰的篁身边展现出身影。没有什么让我觉得异常的东西。不过,倒是有奇妙的灰暗感。篁仿佛陷入思索般地锁紧眉头。清岚也说过什么都没有感觉到啊。但是,融确实感觉到了什么。

    融从自己的星宿中获得了莫大的影响。按说他原本应该完全没有这方面的直觉。该算是某种类型的觉醒吗?

    也许是在死了一次后,所以领悟到了别的力量吧?这种情况好像也是有的。听到万里的意见,篁切了一声。不会是燎琉干的好事吧?万里眨眨眼睛,向隐形的同僚雷信使了个眼色。

    他们无法断言不是。这也是阎罗王太子之所以是阎罗王太子的部分。

    身穿墨染之衣,仿佛要融入夜色一般奔走的篁,不久之后就到达了悄然伫立于那里的酒人府。距离相当不近啊。万里,有人的气息吗?风在流淌。庭院里面没有。好像也没有警卫的巡逻。好。帮我一把。

    万里所卷起的风包围住篁。在短暂的助跑后篁纵身而起,轻松地穿越了对人类而言近乎不可能跨越的高度。隐形的雷信和万里也跟随在他后面:篁无声地落地,在万里的指导下走向深风的房间。

    虽然他的目的是见到深风本人,但就算见到了,要怎么进行意志的沟通才好呢?据说对方并不具备语言。

    发不出声音吗?或者说是因为某种枷锁,而被禁止说话吗?要不就是出于本人的意志而不发出语言?无论是哪一种,如果不见到本人的话都什么也不好说。想起日前的那个夜晚所遭遇到的少女的面容,篁露出危险的目光。她看到我后吃了一惊。为什么?她是酒人的孙女啊。

    篁没有见过酒人也没有见过她的女儿,当然更加没见过她的孙女。她曾经见到过的,只有酒人的母亲,也就是井上的怨灵,

    三代相传的斋宫的第一位内亲王,那就是井上。她原本应该拥有不会被任何存在冒渎的清净的灵力。在伊势的神气中培育出的那个,原本应该为了皇家而发挥作用。但是,各种各样的阴谋逼死了她,摧毁了她的心。考虑到这个地步后,篁猛地一惊。从应该是深风房间的场所,流淌出了不可思议的力量。

    这个!和今上所拥有的东西也不同,至今为止从来不曾感受到过的力量波动

    和拥有皇家血统的力量存在显而易见的差别。但是,并非是恶质的东西,反而应该归人清净的类型。篁小心翼翼地收敛气息接近那里,然后突然停下脚步。他眼前的拉门突然打开了。然后,一个不满十岁的少女从里面滑了出来。篁眨眨眼睛。不是生魂吗?

    出现的少女拥有实体。否则的话,应该没有必要开关拉门。生魂可以直接穿越那个。也许是因为它们不被物质所束缚吧?这是阎罗王太子的说法。

    轻轻走出来的深风,确认到站立在庭院的篁后,将眼睛睁到了不能再大的程度。唔!

    她会吃惊也是理所当然。如果拥有语言的话,她现在多半已经爆发出悲鸣了吧?但是深风没有这么做。相对的,她深深吸了口气,眨了好几下眼睛,然后突然扭曲了面孔。要哭出来吗?

    如果陌生男子突然在眼前出现的话,就算因为感觉到恐怖而哭出来也不奇怪。但是,深风的样子和那个好像还是不同。感觉上不是恐惧,也并非是警戒。怎么回事?在篁牢牢凝视着深风的期间,他的胸口深处突然强烈地跳动起来。让篁自身都感到狼狈的冲动掠过他的胸口。

    因为他猛地倒吸一口凉气捂住胸口,所以感到诧异的雷信现出了身影。篁大人,您怎么样了?不,只是突然不明白理由的篁,在看到深风后松了口气。

    她所释放的力量波动。还有,最重要的是,潜藏在她身体中的东西。篁瞠目结舌。你到底是深风轻轻眯缝起眼睛,她什么也没说地摇摇头。不可能这是篁仿佛呻吟般地喃喃自语,就这样突然掉转身体离去。篁大人!?

    因为突如其来的事态而大吃一惊的两名禁鬼,一瞬不知该如何反应。万里,过来!

    听到轻微但是尖锐的呼叫后,万里慌忙追在了篁的后面。等到她的风包同住自己身体后,篁越过了包围府邸的围墙:另一方面,禁鬼雷信奔跑了几步后,突然回头看向深风。隐藏在面具下的双眸,切实地凝视着深风。你,是?听到雷信的嘀咕,深风露出静静的微笑。

    她向闲惑的雷信伸出手。她指示的方向,就是篁刚刚消失的墙壁那边。因为觉得对方在叫自己过去,所以雷信满心困惑地奔跑了过去。那孩子,到底是

    不满十岁的孩子:拥有不可思议的力量,不可思议的眼眸,继承了三代相传的斋宫血统的少女。在雷信跳跃过墙壁的时候,又回头看向少女。仿佛是为了目送他们一样,深风就那样伫立在原地。

    从墙上落到路面上的雷信,发现了仿佛很闲惑一样盘着手臂停在那里的万里。万里,篁大人哪里去了?他说要去冥府有事。还有,他让我们去寻找朱焰和井上!篁大人一个人去的吗?万里点点头叹了口气;

    他说因为是去冥府,所以不用担心。因为他说的也对,所以我就没有坚持不过还是不太好吧?

    向用目光询问的万里露出苦笑,雷信叹息出声。不管是什么样的事情,只要有道理可言的话,主人的命令就是绝对的。雷信催促万里。

    既然如此,让我们好好努力,以便能在他回来之前获得像样点的报告吧。万里仰天说道。

    朱焰和井上都躲得很完美,哪有那么容易就能找到。要怎么做他们才会跑出来啊。感觉上像是进了死胡同。没有任何线索。用面具遮掩了半边脸孔的禁鬼,回头看着才刚刚出来的府邸。线索的话不是没有。就是深风。面对露出诧异表情的万里,雷信接着说了下去。

    她曾经和井上在一起。假如看出那孩子的力量的话,井上应该会再度在那孩子前面出现吧?茫然徘徊的少女朦胧地浮现在黑暗中。这里是什么地方呢?她转动视线。

    黑暗。非常黑暗。没有建筑物,没有任何人。寂寞的地方,恐怖的地方。

    风的呼啸声好像生物的咆哮一样,脚底的枯草就好像要缠绕住腿一样。这里是,仇野。少女猛地扬起面孔。不知不觉中,身穿鲜艳衣衫的井上,出现在了她的面前。踩踏着枯草,她轻轻伸出手。来吧。和妾身走吧。

    少女仿佛在忍耐着什么一样颤抖着眼帘。她蠕动嘴唇似乎要说些什么,但是在中途又一下子咽了回去。井上露出艳丽的笑容。来啊。妾身需要你。如果没有你,妾身会很困惑的。生魂用细细的声音询问。真的吗?井上眯缝起眼睛,向少女伸出双手,静静地点头。妾身不会说谎。把你的力量借给我。井上的眼中闪烁着锐利的光芒。为了让那个力量,成为妾身的道具残酷的呢喃,在被风卷到少女耳边之前就消失了。

    篁到达六道之十字路口时,抱着怀疑的念头瞪着比平时更暗了一层的黑色。这个十字路口是人界和异界的分界线。在它的前方,延伸着憎恨生昔的存在所长眠的葬送之地。

    原本应该飘荡在那片土地上的死灵们的气息,现在却完全感觉不到。

    篁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是,可以确定变成这样并非是自然的发展。顺便把这件事也报告给燎琉吧

    如果可能的话,篁很想装成什么都没看到。但是他总觉得如果这么做的话,回头被发现的时候会被迫背负上超出必要的辛苦。而且还要加上其它的工作。深深叹了口气,篁用手按住额头。不行总觉得不管怎么样最后都会让燎琉的念头得逞

    实在是让人很不愉快的话题就算自己背负着冥官的任务,燎琉要随便利用自己也该有个限度吧所谓的冥官,该不会只是听起来比较好听的打杂小弟吧?

    如果燎琉在场的话,肯定会说你怎么可以把冥府官吏的职责和那种东西相提并论吧!实在太让我觉得意外了那家伙一定会笑着这么说,单是绝对眼睛里面没有任何笑意那家伙就是这种男人实在是让人受不了的家伙

    恶狠狠地吐出这句话后,篁摇摇头就算在这种地方抱怨也没有任何建设性

    穿过古老的寺院大门,他笔直地走向大殿篁进入大殿后的身影,立刻融入了浓厚的黑暗之中

    走了几步后,原本应该坚硬的木制地板的部分,就变成了随风摇摆的青草栖息的草地在仿佛无穷无尽的草原上,有一条只能供一个人行走的小道这是通向冥府第一殿的冥道他停下脚步回头看着后方在遥远的彼方,是隔绝人界和冥界的黄泉之川

    人类死亡后就会渡过黄泉来往于两岸之间的船人,会让所有的来者都坐上船一旦上船就无法再度返回人界有的时候船夫也会错把生者当成死者弄上船,而阻止这一点也是篁的工作的环。当然了,实话实说的话,这个工作他完全没有上心就是了。

    毕竟他根本顾不上那边。因为阎罗王看起来好像没有再增加篁以外的冥官的意思.所以只能等相对来说游刃有余一点的时候冉思考对策吧?干脆去借用陆干直辖的牛头马而如何呢?

    虽然嘴上嘟嘟嚷嚷地抱怨,但是篁的优点之一就是答应下来的事情还是会负责去干的。虽然他本人没有意识到,某位阎罗王太子就是抓准了他的这个习惯算了,现在也顾不上这个了篁叹息着前往冥府第一殿

    快步走在冥府第一殿宽敞的走廊,篁在目的地的房门前停下,叩击起了房门燎琉,你在不在?

    没有回答篁直接打开房门。在他来访的时候,燎琉会呆在这间屋子的例子反而很稀少所以大致来说他都要在里面等上段时间。环视了一圈不出所料空无一人的房间,篁下意识地吐了口气

    他的目光停留在桌子摊开的各式各样的卷轴和文书上面。那上面也放着用到一半的笔和崭新的纸张。也就是说,他只是暂时出去了吧?

    为了以防万一篁确认了下笔尖的湿润程度,似乎距离他离开已经有少许时间他上了哪里呢哎呀,糟糕

    篁不小心把桌子上堆积如山的文卷碰翻了。雪崩的书卷不仅掉了桌子,而且有些还滚落到地板上。于是篁慌忙地伸出了手。,,篁的瞳孔冻结了。在他伸出的手的前方,是文书。在打开的纸片上记载着若干数字。

    篁知道那个是什么:在被任命为冥官的时候,他曾经看到过一些古旧的东西。因为那个也是阎罗王的工作的环。和他本人完全无关,真的是很古老时代的东西。而他现在所凝视的文书就和那个是同样的。篁缓缓地捡起那个,眼睛眨也不眨地凝视着纸片。上面罗列着若干的名字。除了个以外,全都是他不知道的名字。这个,是记载人类命运的鬼籍帐的一册。出生年月,还有,,

    篁的身体剧烈摇晃了一下。因为他撞到了书桌,所以桌角的文书又有若干掉落到地板上。但是,那个声音没有传人他的耳朵。

    他的耳朵中仿佛只有震耳欲聋的轰鸣。除此以外的一切声音都被抹消。心脏仿佛擂鼓一般剧烈跳动。他剧烈地喘息着,似乎连呼吸的方法都已经忘记。明明想要转移开视线,但是冻结的全身却在阻止这一点。因为愕然而变成化石的篁,甚至没有注意到房门已经打开。哎呀,篁。你来得正好,我正要叫

    关闭上房门的燎琉,因为散落在桌子四周的文书,以及毫无反应地凝视手头文书的篁的样子而皱起眉头。篁?因为对他手中所拿的东西有印象,所以燎琉的表情瞬间变得僵硬。

    至今为止一直维持着冻结状态的篁的肩头,开始轻微地颤抖。鬼籍帐从手中掉了下来,伴随着啪啦啦的声音落到地板上。就仿佛被特意安排好一样,在某个部分打开。篁缓缓地抬起面孔,面无表情地看着燎琉。

    确认到他眼瞳中的激情已经无声地冻结,燎琉仿佛被他的气势所压倒一样沉默不语。燎琉。他发出的声音安静到让人战栗的程度。

    篁的声音仿佛机械一样僵硬,他弯下腰捡起鬼籍帐。然后踢开散落在地板上的其它文书,向前踏出一步。

    他握着鬼籍帐的手逐渐加重了力量:仿佛是和他手中的压力成正比一样,鬼籍帐的封面留下了扭曲的痕迹。

    苛烈的日光贯穿了燎琉,仿佛要把他固定在原地。篁逼近僵立在那里的燎琉,把鬼籍帐塞进他的胸口咆哮着表示。这个是怎么回事

    被记载在鬼籍帐的死亡项目上的,是名字、年岁、日期时间和死因。但是,枫的项目上却欠缺了一点。欠缺的是,日期时间。在枫的名字下面记载着她会被杀害,这是怎么回事?燎琉的目光不断游弋。篁转而用激烈的语气展开:责备。

    你不是答应过我吗!?会帮我挽留住、挽留住枫的生命。我去讨伐那个恶鬼,所以在那之前你帮我保住她的性命你明明对我这么说过!

    贯彻沉默的阎罗王太子闭上眼睛。但是篁的责备他确实听到了。就是因为听到了,所以他什么都无法说。

    她现在十六岁。过年之后就会是十七岁。可是这里写着她会在十六岁被杀害将鬼籍帐丢在地上,篁一把揪住燎琉的胸口。你回答我!燎琉!你篁!伴随着近乎悲鸣的叫喊,小小的影子插进了两人中间。阎罗王王子陆干为了阻止激愤的篁,拼命地寻找着语言。不是!不是的!不是哥哥要这么做的!陆干!让开!面对用力要推开他的篁,少年拼命抗拒。

    我不会让开!篁!你听我说!哥哥,哥哥他已经遵守和你的约定,从鬼籍帐上抹去了枫的名字!篁惊讶地睁开眼睛。

    他真的抹消了。而且是获得了父亲的许可,我当时也在场。在一切获得了结之前,枫的寿命应该是被冻结的。但是事情变成这个样子。为什么枫的名字会再度被记载上去,陆干也不明白。如果说这是宿命的安排的话,那么已经没有抗拒的办法。篁曾经向自己发誓,刚刚发誓,等到一切结束后打倒朱焰,纠正被扭曲的星宿,拯救枫的生命,还有尽管如此,被记载在这里的文字,被烙印在这里的宿命

    一度被删除的东西再次被刻上。也就是说,命运的齿轮已经如此定下。以前还没有确定到这个程度,所以可以抹消。但是,现在如果插手于这个命运,转生的轮回就会疯狂。已经无法再出手。开什么玩笑他泄露出没有抑扬顿挫的呻吟。

    篁狠狠瞪着燎琉。

    难道就没有什么办法了吗?至少也该有两个办法啊,你,你们

    ......

    只剩下个办法。

    至今为止一直保持沉默的阎罗王太子,缓缓地开口。

    陆十猛地回头看向长兄。笔直地承受下篁好像冰刃般的目光,燎琉开口说道。

    扭曲了星宿的是欠缺的破军。既然如此,以破军为宿星的你,应该可以再次改变那个命运吧?燎琉的双眸中闪烁着危险的光芒。如果你的星宿被纠正,说不定枫的宿命也会被纠正。

    她原本的生命,不应该在十六岁结束。燎琉曾经看过朱焰复活之前的鬼籍帐的记述,她确实应该更加长命才对。但是,从遭遇到朱焰的时候开始,记载上就出现了变化。从那时开始,枫的身体就衰弱了下来。毫无疑问,她的命运遭到了恶鬼朱焰的扭曲。篁握紧双拳。如果打倒朱焰压低了声音喃喃自语,篁转身就走。篁!

    回头瞥了一眼不由自主呼叫他名字的陆干,他毫不掩饰愤慨地说道。假如真有什么万一的话,我绝对不会原谅你的!那是,前所未有的冰冷而且恐怖的声音。篁狠狠瞪着下意识屏住呼吸僵立在原地的陆干,以及无言的燎琉。,你不是,来找我有什么事情吗?听到阎罗王太子发出的静静询问,篁危险地眯缝起眼睛。

    我原本想要问你,知不知道什么和酒人的孙女有关的事情。酒人?这个被唐突提出的名字,让燎琉皱起了眉头。篁粗鲁地说道。就是井上的女儿。

    燎琉好像因此就了解了事态,于是仿佛在记忆中搜索一样用手指托住下颚。对不起,一下子想不起来。回头再通知你吧。篁很不高兴地冷哼一声,就这样离开了房间。

    紧迫的空气猛地缓和下来,陆干吐出了一口气。他觉得自己存在着想要一屁股坐到地上的冲动。居然那么激动我们不是预计到了吗?陆干反射性地抬头,他的兄长好像正在被自我厌恶所折磨。哥哥难道说,会记载到这个程度

    在他上次看见的时候,那上面还只记载了名字。可是不知什么时候,记载已经有了增加。他捂住额头轻轻地呻吟。不光是朱焰,应该还有什么别的在发挥作用。否则的话,命运不可能如此急剧地遭到扭曲。燎琉叹息一声,甩甩头切换了心情。拍了拍表情不安的陆干的脑袋,他尽可能用轻松的口气说道。

    我们来解决一下篁的拜托吧。而且要尽可能快速地。否则的话,可能会有很惊人的雷落下来哦。
友情链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