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学生会室里的午餐风景,也和一开始——即使这么说也不过两星期——比起来改变了不少。

    首先,没有DinnerServer【正餐膳食配送机】的出场余地了。

    继摩利,深雪以后,就连真由美也都开始自带便当过来了。

    虽然对首次听说会做料理的真由美的手艺有着若干疑问(抱有疑问的也只是摩利而已),随着逐渐水平升级,现在她已经享受在各种点心的交换之中了。

    接着,是成员增加了。

    梓要是没有特意叫她的话是在教室里和同学一起吃——本来是这样的,最近却成了每天都会被叫过来的状态。

    只有一年级生和三年级生的话会破坏平衡,被这种该说是任性还是该说勉强,总之就是不成理由的理由叫过来,但梓也只是敢怒不敢言——很像她的风格。

    顺带一提男女比例是一比四。

    平衡要是成为问题的话这个还真算是平衡崩坏了,不过这貌似没被视作问题。

    “达也君。”

    “委员长什么事?”

    就在成员们吃着午饭的时候,从达也的正对面,摩利叫着他的名字。

    (补充一下座位的安排:达也旁边是深雪,对面是摩利,深雪的正对面是真由美,而梓在真由美的旁边)

    摩利打算是装在面无表情说出来的,但却隐藏不住那恶作剧般的笑意。

    而且,即使挂着这样的表情,看上去还是一名帅气的少女。

    “昨天,你在咖啡馆里婊了二年级的壬生,这事是真的么?”(注:原文「言葉攻め」,其實通常寫法應該是「言葉責め」,是有點屬於虐待狂與被虐狂的LOVE方式。同义词是羞耻play)

    已经吃完饭真是太好了,达也不禁这么想。

    要是嘴里还含着什么的话,就会犯下大错了。

    “前辈也是青春年华的淑女了,像“婊”这种不雅的用语,我觉得还是不要用比较好。”

    “哈哈哈,多谢提醒。把我当淑女对待,也只有达也君了。”

    “是吗?不将自己的女朋友当淑女对待,看来前辈的男朋友不算绅士呢。”

    “才没有这种事!修他……”

    说到这,摩利一副“糟糕了”的表情闭上了嘴。

    “……”

    对着这样的上司——虽然不过是高校的委员会的上司——达也用着名为无表情的表情注视着。

    “……”

    “……”

    “……为什么什么都不说?”

    “……发表些评论比较好吗?”

    在摩利视线的末端,一头浓密波浪状的黑发正跳动着。

    虽然甚是不愿,摩利还是将视线扫过去。

    果不其然。

    真由美正背对着这里,肩膀不断颤动着。

    对那背影看了半眼。

    马上将视线移开。

    接着和达也的视线相交。

    “……于是,婊’了剑道部的壬生的事情是真的么?”

    看来是想把刚才的一幕当作没发生过。

    达也看向摩利的身后。

    真由美将低声发出的笑声停下,像在拍电影的演员一般耸耸肩。

    ——没办法。

    这里,还是遵循现场的气氛办事吧,达也想道。

    “所以说,婊’这种表达方法能停下吗……对深雪的教育也不好……”

    “……那个,哥哥大人?该不会是对深雪的年龄产生了错误的认知吧……?”

    深雪很不情愿,但还是有所顾忌地小声抗议,但被达也的目光压制,马上退下了。

    再次,形成了名为沉默的氛围。

    但是,这一步棋已成了千日手(注:类似死棋吧,详细看维基——)。

    要是将棋的话,还可以从下手的这边进行改变。

    但根据这个场合的气氛……很遗憾,无法由达也这边进行改变。

    所谓立场,就是在各种场合里很不讲理地运作的东西。

    “……才没有那种事。”

    “哦呀,是这样么?

    我倒听说有人目击到壬生害羞被某人弄得满脸通红就是了。”

    达也忽然感觉到从身旁传来阵阵冷气。

    “哥哥大人……?请问,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呢?”

    这不是错觉。以深雪为中心,室温发生了物理上的骤降。

    “魔,魔法……?”

    梓带着惧意惊呼。

    现代魔法学对于超能力研究的延伸领域里。

    也就是说,现代魔法也在将持有着超能力这一异能的性质潜在地发展着。

    古式魔法和超能力的最大区别,在于除思考以外的发动步骤的需要与否。

    现代魔法的发动并不一定需要CAD,其根本原因也在此。

    但同时,并不代表着现代魔法=超能力。

    一般来说,“超能力者”只能使用一种,多的也不过能使用数种异能。

    也就是说将“超能力”系统化了的现代魔法,将起动式作为构成素材,再通过以魔法式作为起动步骤导入,使得几十种更甚至百多种的魔法使用成为可能。

    不过,现代魔法也有着分类过分细化的倾向,要是用和超能力相同的尺度来衡量的话,粗略算来也有二,三十种吧。但这也完全足以算是压倒性的多样了。

    现代的魔法使(=魔法师),通过对魔法式的介入而使用着多彩的魔法。但同时,使用着多种多样的魔法的魔法师,在以魔法式为媒介的时候,也需要使自己的精神与之适应。

    要是特化了特定的魔法,接近于超能力者的魔法师的话,或许是可以只凭思考,不需要明确的意图就能发动魔法,

    但若是使用着数十种魔法的魔法师,不需要意图直接发动魔法的事常识上来说是不可能的。

    虽然的确魔法式是在无意识领域里处理的东西,那也是有意识地运行着无意识领域,无意识地构造出魔法式然后进行处理的情况绝对不可能发生。

    假如使用多种魔法的魔法师无意图地发动了魔法的话……

    “事象干涉力相当的强呢……”

    对于真由美的嘟囔,达也只得报以苦笑。

    即使是用完了的“超能力”的余韵,也足以改变“现实”,这种程度的,对事象附随的情报干涉力。

    魔法的暴走,作为不成熟的证明同时,也是才能卓越的证据。

    “冷静点,深雪。我现在开始好好解释。首先,把魔力抑制下去。”

    “非常抱歉……”

    听了兄长的话,深雪惭愧地低下头,轻轻地调整下呼吸。

    室温的下降停止了。

    “夏天的时候不需要冷气了呢。”

    “从盛夏到冻伤也只需一瞬间就是了。”

    真由美比起缓和气氛,更像是争取时间使自己恢复冷静的玩笑,被达也轻松带过了。

    接着,达也将和纱耶香的对话,转述给了在场的所有人。

    “看来,风纪委员会的行动,一定程度上也引起了学生们的不满呢。”

    最后这样总结,摩利和真由美的脸上都蒙上了了阴霾。

    “但是,为了点数而过分作出举报,这样的事是真的吗?

    起码在这一星期内,我没听过有这样的情况。”

    “我也是。

    我因为立场虽然没有越职去到现场察看,但从那缺乏秩序的样子看来,倒是有种风纪委员会的行动,过于宽容的感觉。”

    对于达也和深雪的看法,真由美甚至露出了阴郁的表情,而摩利摇头说道。

    “这是壬生的错觉。或者是过分意识,也说不定。

    风纪委员全是名誉职位,不会几下任何功绩。就像在对抗战的成绩里,演习的评价不具备加分效果一样。

    担任着风纪委员,虽然就这点多少会带着定性的评价,但那也不过是在校内的事,并不会像学生会成员那样毕业后获得高评价的要素。”

    “……但是,在校里拥有着相当高的权力,这也是事实。

    特别是在对学校现体制感到不满的学生眼中,维持着校内秩序的风纪委员,就像是靠着权力在显摆的走狗一样吧。

    正确来说,是有着这样操作着他们印象的人在。”

    对于真由美的回答,即使是达也也无法不感到惊讶。

    意外,深层的话。

    “能知道身份吗?”

    对他来说,是理所当然的提问。

    “诶?没有,因为流言的出处什么的,不是那么简单就能查得到的……”

    “……要是对本人进行制止的话,或许能制止到就是了。”

    但,对真由美和摩利,却是预料之外的提问。

    刚才真由美的发言,也是一不小心说漏嘴。

    达也直直看向真由美的双眼。

    真由美马上将视线转移掉。

    达也还是第一次看到如此动摇的真由美。

    “我问的,不是流传着这种流言的家伙的身份,而是在背后操纵着的人的身份。”

    达也感到衣袖正被拉扯着。

    移动视线看去,原来是深雪在桌子底下拉着他的袖子。

    太深入了,是想这样说吧。

    但是达也,没有就此退下的打算。

    在他的脑海里,那名对他安置了魔法后逃之夭夭的男生的影像浮现起来。那戴着带有红色和青色间条的白色护腕的身影,在达也脑里不断重现。

    “比方说,像Blanche’那样的组织吗?”

    (注:Blanche,法语人名,意思为“白的”。组织名称来自法国国旗的白色所代表的“平等”,不妨剧透一下,该组织和某种花的联邦有关)

    动摇变成了惊愕。

    真由美,还有摩利,僵硬住了。

    梓睁大了双眼,看着这样的两人。

    从这反应看来,梓是对此毫不知情的样子——达也这么觉得。

    “为何,会知道这个名字……”

    “没什么大不了的,又不是什么极密情报。虽然有着报道管制,但要将消息的出处全部塞住什么的,那才是,不可能。”

    从达也来看,真由美惊讶到这种地步,反而不可思议。

    国际反魔法政治团体“Blanche”。

    反对令魔法师受到政治上的优待的象征行政系统,以根绝由魔法能力所产生的社会差别的目的行动,这是他们宣扬的理念。

    但是本来,这个国家的魔法使用者受到政治上的优待,就不是事实。

    倒不如说,将魔法师当作道具使用的军方和行政机关的做法,正处于“非人道”这种责难中才是实情。

    这是由于和有着世界第一人口数的邻居相比,为了填补那处于绝对劣势的可动员兵力的量上的差距,无论如何也要从质上取得优势的缘故。

    的确魔法师的军人,行政官,领取着比一般人还要高的薪酬,但那不过是与劳动量相符的东西,只是与消耗着生命力的过重劳动相符的东西。

    反魔法组织基本上,都是对自己作出的虚构存在进行批判,然后做出反体制行动的组织,而“Blanche”则是其活动最活跃的一员。

    因为这个国家保证着政治活动的自由,自是对政府提点批评的话上不会遭到取缔或是打压。

    但反体制运动一直都是很容易和犯罪行为扯上关系的东西,而且在实际上,也有着数个反魔法组织进行恐怖活动的例子。

    Blanche现在,正是被公安当局重点警戒的组织的代表。

    接着,用魔法在达也脚下挖坑失败的学生右腕所戴的护腕,正是“Blanche”的下属组织,“Egalite”(注:意为同等,均衡)的标志。

    虽然Blanche和Egalite如今已经是没有直接的联系,但为了吸引到讨厌政治色彩的年轻人,将自己当作是Blanche的一个组织可以当成对外的一个招牌。

    这是,略有了解的人都知晓的事实。

    到底潜了多少人进来,这个尚不清楚,说不定那学生就是幕后黑手。

    但不只是思想的支持者,连能当作战力的工作人员都混了进来,这样考虑的话他们对第一高校作了相当的准备的可能性很高。

    “这种事情即使半吊子地隐藏,最后也只会造成不好的结果而已。嗯,我不是在责备会长,只是说政府的处理方法太笨拙了。”

    即使达也加上形式上的安慰,真由美的表情还是没有放晴。

    “……不,正如达也君所说。

    既然是以魔法师为敌的集团已成事实,无论他们是多么不讲道理的存在,比起采取不恰当的行动来掩饰他们的存在,将正确的情报相互交流的做法,更容易采取对策……

    我们将正面对决避开了——不,是逃避了。”

    更甚至,变成了在自责一般的语气。

    “这也是没办法的吧。”

    但这释放出来一般的语调,带着相当冷淡的感觉。

    “这学校是国立的设施。

    我们学生在身份上,虽然还不是公务员,但和学校运营相关的学生会成员会受到国家方针的束缚也是无可奈何的。”

    “诶?”

    没有温度的声音,和传达过来的话语不能好好地在脑中联系起来,真由美呆呆地看着达也。

    “……也就是说,就会长的立场来说,秘密地处理这件事也是不得已而为之的。”

    看着不自在地避开了视线的达也,摩利稍稍弯了下嘴唇。

    “呵呵,达也君也有着挺温柔的地方呢。”

    “但是,一开始对会长追问不止的就是司波君的说……”梓轻轻嘀咕出一句话。

    接着摩利发动追击。

    “自己推下去然后自己拉上来么。小白脸一般的技巧啊。真由美也相当地,被感动到了的柚子。达也君真不能小看呐。”

    “慢,慢着,摩利,别说奇怪的话!”

    “脸很红哦,真由美。”

    “摩利!”

    学生会长和风纪委员长就这样开始你来我往。

    在这期间,达也用什么都不知道的表情望天。

    即使是妹妹从身后传来的冷淡视线,也只能装作没发现。

    *

    “好了……差不多是回教室的时候了。走吧,深雪。”

    达也向还在争执着的真由美和摩利传达回去的打算,然后从座位上站起来。

    心情不好的深雪,总算被达也带着诚意的安抚怀柔下来了。

    虽然看得满脸通红的梓马上逃到了房间角落处的控制台那里,但这不是达也所改在意的。

    “啊,达也君,稍等。

    我说,真由美,stop,stop,要说正经事。”

    “……接下来的就等到放学后,我们好好谈谈吧。”

    “知道了知道了……真是,没想到执念深到这种地步……

    于是达也君,结果,你打算怎样回答呢?”

    “等待回答的是我这边,听了那个以后我再作决定。”

    昨天,对于达也在咖啡厅里提出的问题,纱耶香无法回答。

    ——将想法传达给学校后,打算怎么办,吗——

    纱耶香只能作出“啊”或是“呜”之类的发音,无法编制出有意义的回答。

    所以达也,给她留下了作业。

    把自己的想法整理好后,再听一次她的话也可以。

    “因为听到刚才的话后,觉得这不是能放着不管的事。”

    “——拜托了哦。”

    “就连被拜托了什么,我都还不知道来着。”

    “只要在力所能及的范围内就行。”

    “是被期待了,还是没被期待着,总觉得很微妙……算了,只是这个程度的话我还能接受。”

    这不是能放着不管的事,达也的这番话并不是客套话。反魔法组织的活动,仅仅是以制度为目标的话尚不需要他进行积极的行动,但带有暴力的反体制行动往往会以有着象征地位的人为目标。以今届首席身份入学的学生会成员深雪不会成为目标,这个他也不敢保证。虽然他不认为只能在暗处做小动作的犯罪者们会对深雪造成什么伤害,但,凡事有万一。

    “在我的能力范围内,尽力。”

    目送着这样提醒的达也和低头行礼是深雪从门消失的身影,摩利小声自语道。

    “大概那个,只会带来最好的结果吧。”

    ◇◇◇

    风纪委员会,由于其业务的性质,没有每天都要到本部露面的必要。

    即使是委员长,也是更多呆在上面的学生会室。

    由于成员是由各方面选出来的武斗派,事务和整理整顿这些都不是他们所擅长的,再加上缺乏管理,房间才会变成荒废得不堪入目的状态。

    在达也获得新成员劝诱周期间的战绩前,他是通过作为唯一一名事务技能持有者——虽并非自愿——来构筑自己在风纪委员会中的地位的。

    今天也是,在本来不是当班,而且连那修罗场到极致了的新成员劝诱周的活动报告都没开始写的时候,被摩利叫来帮忙了。——即使说是帮忙,实际上作业的只有达也一人。

    这个状况,真的完全非他所愿。

    放学后在图书馆里通过只能在魔法大学和其附属教育机关的魔法科高校里放置的专用终端来阅览收藏在大学里的非公开资料,这个明明是他在入学前就决定了的目标,但因为发生了这样那样的事情,研究毫无进展。

    (总之,今天之内把报告书完成掉吧……)

    明知毫无意义,达也还是忍不住叹气。首先从完成了课题的终端登出,和深雪会合——打算这么做的时候。

    就像是读着秒表一般,屏幕表示出收到信息的通知。

    上面还带有学校的标记。

    也就是说,这个是学生不能无视的,指导或是传唤的信息吧。

    把整个腰靠在椅子上的坐姿整好,当然地,没有无视,把信息打开。

    送信人显示是“小野遥”。

    ◇◇◇

    “抱歉,突然把你叫出来。”

    “不,我这边也没有什么急事。”

    在指导室里,对以一点也看不到抱歉意思的笑容说出形式上的谢罪的遥,达也用着漫不经心的的社交辞令回应。

    说真心话,这个传召给他带来了不便。

    虽然的确是不急,但向约好了帮忙的摩利不仅送去了拒绝的信息还加上用声音通信来道歉,最后还变成了被推了更多工作的情况。

    取消了一起回去的深雪虽然表面上是保持着和平时一样的态度,但回去后怎样才能讨好她的心情,现在想想就头疼。

    再说本来他就没有什么想向指导员倾述的事。

    为什么会叫他来这里,达也真想快点给他说明一下。

    “怎样?已经习惯了高校生活了吗?”

    是听不到达也的心声么——实际上,就是没可能会听到的吧,达也这么想——遥提出了可以说是惯例的问题。

    “不。”

    相反,达也给出了不能算是惯例的回答。

    “……遇到了说明麻烦吗?”

    “过多预料外的事情,令我很难专心于学业。”

    言外之意,就是少说废话赶紧进主题,别在这浪费时间。

    即使听不到这声音,也多少能察觉到这不友好的态度,遥露出暧昧在苦笑和微笑之间的笑容,交替着双脚。

    迷你裙下,丝袜包裹着充满肉感的臀部隐约可见。

    坐在椅子上面对面的两人之间,没有遮挡视线的障碍物。

    根据现代的礼仪,在公众场合肌肤的露出需尽可能减少。

    由于女生们基本都是将裙子下穿着不透出肤色的厚实长袜作为义务的缘故,先不说成熟度,眼前这景象对于眼睛来说相当具有刺激性。(顺带一提,由于纤维材料的进步,即使在盛夏里穿得密不透风,也丝毫不会感到不舒服。)

    话说上面穿着的也是相当开胸的上衣,连内衣的线条都透了出来。

    就学校职员穿在学生面前的服装而言,挑逗性略高了。

    “……怎么了?”

    遥恶作剧一般地,问向了不自觉地盯着自己看的达也。

    他慌张地别开视线,狼狈地回话——一般男生的话。

    “参照现代的穿着来看的话,”

    “我觉得小野老师的穿着冲击性过强了。”

    “抱,抱歉。”

    达也以完全不带兴奋色彩,以冷淡视线,出声提醒道,遥连忙将双脚和回来,重新坐正,

    诱使对方动摇,是取得回话主导权最常用的手法。遥之所以选择这种衣服,也是出于那方面的考虑吧。但是这名新生(也就是达也),仅是面无表情地做出了回答。

    掌握不了。

    对于自己掌握不了主导权,遥感到困惑。

    “那么,到底是为了什么事而将我叫到这里来呢?”

    即使有所抑制,还是微妙地感到了苛责的语调。

    而且,该不会连这种态度,也是他经过计算的表现?遥的心中涌现这种疑问。

    不过是十六岁,想着最好不要产生这种轻敌心态,正因为这样考虑,她才会用上了不太习惯的色诱,大名看来不得不放弃这风险不少的迂回策略呢。

    遥这样下决心,重新面向达也。

    “今天,我是来请求司波君对我们的业务进行协助的。”

    “我们的业务,吗?”

    他的知能很高这件事,只通过入学考试就应该能知道。

    即使是这样,作出直指中心的回答的话,只会令对方警觉心更高。

    “是的,我们,生活指导部的业务。”

    遥的直接告诉她,对方说不定已经看穿了。

    但是已经说出了“生活指导部的业务”的现在,除了顺着话头说下去,没有其他的方法。

    “学生们每年的精神倾向,都在发生着变化。

    比如说,司波君正用着“自己【译者:为翻译方便,以后还是译作“我”】”这样的自称吧。

    本来,这在以军职为志愿的魔法科学生里并不是什么稀奇的事,即使这样,“自己”这样的自称在学生里使用开,也是在三年前的冲绳防卫战的胜利之后。

    社会情势的变化,使得学生的性格倾向也发生了变化。特别是,重大事件发生过后,让人不觉得他们是同年龄对事物和自己的感受的改变。”

    说完一段,遥窥视着眼前少年的表情。

    达也丝毫不感到疑惑,倒不如,是将遥的话作为已知的知识左耳入右耳出一般。

    “于是,每年,我们都会选出约一成的学生,对他们进行观察。

    目的是把握好该年学生的主要观念,以便更好的进行指导。”

    “也就是说,当观察标本吗?”

    简洁明了的概括,而这本应夹杂有的愤怒侮蔑厌恶之类负面的感情,却是完全感受不到。

    “只是这种程度的事我可以接受,不过老师的真正目的是什么?”

    伴随着微笑一起,质问回来。

    遥,不得不全力地将动摇抑制住。

    “……认为我心怀着真正的目的吗?真伤心呢,我,可不是那么有心计的女人哦?”

    尽可能轻佻,玩笑一般的语气,与其说是怀柔对方的手段,不如说是为了令自己失去了平静的内心稳定下来的东西。

    “就观察样本来说,个人认为自己的特殊性略强了。”

    “没错呢,我也觉得司波君不算是一般的新生。

    但正因为这样,我才希望你能给予协助。

    你或许是打破一科生和二科生之间隔阂的最初的例子,但不一定会是最后的例子。”

    “……那么,就当作是那样吧。”

    总之是说服成功了,遥松了一口气。虽然看上去还不是打从内心接受,但开解顽固的心灵正是她们指导员的工作,遥这样对着自己说道——带有某种逃避的意义。

    “看来是因为我的不成熟,司波君产生了不信任感呢,真遗憾。

    ……那,不介意我问几个问题吗?”

    “啊,请随便。”

    虽然知道对方还在警戒着,但也不能就这样浪费时间下去。

    遥将事先准备好的问题,依次向达也提出。

    相谈是重视个人私隐的工作。遵守保密是相谈的职业伦理。即使这样说,那也是有着根据对方倾述的内容,为了解决而需不需要将其告诉第三者的性质的东西,遥所拜托协助的这情况应该是不会涉及到校外的个人隐私的。理所当然的询问的内容,都是从入学到今天的东西。

    接着,要说听完从达也本人口中说出的入学以来的骚乱后,遥的反应是——

    “……非常感谢。

    话说回来,你真能够承受住呢。

    受到了那么重的精神压力的话,即使出现了精神崩溃也不奇怪。”

    以一副医生版的表情,说出了自己的感想。

    实际上,就是因为遥取得了专攻精神卫生的医师资格,达也才用“先生”来称呼她的(注:日语里老师和医生的叫法同为“先生”,中文不好表达——),但她现在应该是作为一名指导员倾听的来着。

    “医学上说,或许是那样呢。

    但是所谓的统计数据,是会带有例外的。”

    被指摘到临床数据不过是统计数据的产物后,遥羞耻地移开了视线。

    短暂地游离过后,遥注意到达也正盯着墙上古风(也可是说是时代错误)的挂钟——当然,是达也刻意让遥注意到的——慌慌张张地转回视线。

    “呃,今天要问的就这么多。

    ……对了,虽然这个是和生活指导无关的问题……”

    “什么事?”

    “司波君被二年级的壬生同学提出交往的请求,是真的吗?”

    “……的确是无关的事呢。”

    达也掩饰不住呆住了的表情。

    遥略带着急地继续说道。

    “如果对方是壬生同学的话,有点让人在意的事……其中的缘由不能说就是了。”

    “被告知了别人的隐私我也会很困扰的呢。

    那,老师到底是从哪里听到这些传言的呢?”

    “传言……是这样吗?”

    “就是传言,有什么不适合?”

    “不,什么也没有……嗯,要说的话也只是如果司波君打算和壬生同学交往的话,有件事想拜托。

    不过,司波君没那想法就算了。”

    “都说了被提出交往的请求云云只是传言了。

    于是,这些事是从哪里听来的呢?”

    被达也重复问了一遍,遥造作地避开视线。

    “不好意思,这是守密事项。”

    达也没有追问下去。

    “那我就此告辞了。”

    没有追问,取而代之的是从座位站起,没等对方回答就往出口离开。

    “有什么关于壬生同学的麻烦事,随时都可以来找我商量。”

    如同确信着一般,遥的声音传了过去。

    怎么觉得,对方已经确定会发生“麻烦事”了。

    对于那是为何,达也虽并非完全没有兴趣,但还是没有停下脚步也没有回头。他的性格没有可爱到,会被这种程度挑起好奇心。

    ◇◇◇

    晚饭后,达也对着自己房间里的控制台时,门外传来了招呼声。

    “哥哥大人,我是深雪。”

    实际上,这间屋子里只有达也和深雪两人。

    只要敲门的话即使没有报上名字也能知道是谁,或只需说一声就行。

    即使这样,深雪还是会郑重其实地报上名字。

    就像要将自己的名字刻进达也的心一般。

    就像,害怕着达也会忘记自己的名字一般。

    “进来吧。”

    达也看着屏幕说道。

    从门外看去,控制台是完全嵌在侧面墙壁里的。

    一边高速地浏览着排列的文字,达也一边在视线的末端捕捉到妹妹的身影。

    “哥哥大人的蛋糕送到了……要茶吗?”

    之所以在邀请里带有踌躇,也是为了引起兄长的注意吗。

    对于达也来说,不过是蛋糕而已,但这种礼貌的性格,也是妹妹的优点——是不是谁都能发挥的优点就另当别论。

    顺带一提,“蛋糕送到了”这种说法,在百年前能听到的地方应该不多吧,但如今已经是日常的用语了。

    随着物流系统的进化,“带着行李”已经成为过去。

    即使是蛋糕这样的小东西,也可以免费给予运送。(注:应该是比较小的蛋糕吧,现在生日蛋糕都能送货上门了)

    当然,对店铺来说,接到订单开始制作然后送货上门的做法,是将“不用造成多余的商品存货”“提高客人的流动率”这两个优点,和细小化了的物流花费放在天枰上称过后,所产生的服务。

    “马上就去。”

    这样答着,达也将正在表示着的情报保存到了主页通用目录下。

    *

    品尝完深雪喜欢的巧克力蛋糕,再喝下将口中过剩的甜味转化为苦味的咖啡,达也把客厅的屏幕转到了资料阅览模式。

    “……我也可以看看吗?”

    达也自己都没吃完,速度更慢的深雪就不用说了。不过达也还是打开了资料文件,也就是可以,的意思。

    “当然可以。”

    即使这样,还是给正在确认的深雪一个肯定的回答,让她重新坐了下去。

    “虽然觉得这不是一家和乐时应有的话题,请,反正也不是和你无关的事,还是尽早将情报共享了比较好。

    ……不,我说,不用这么紧张也行。”

    看到妹妹放下叉子端正了坐姿,达也示意没有这样的必要。

    对达也的苦笑,深雪报以害羞的笑容,重新拿起了叉子。

    “资料分类名,Blanche,打开。”

    放着食物的客厅餐桌,当然没有安装键盘。

    尽管不太喜欢,达也还是通过声音操作,将调查结果的文件在屏幕上一个个表示出来。

    “在午饭时提到过的,进行着反魔法行动的政治结社吗?”

    “成员他们自称是市民运动就是了。暗里可是了不起的恐怖组织呢。

    然后,看来这个恐怖组织在学校里也是大活跃是确有其事了。Blanche下部组织里有着一个叫Egalite的团体。其实我在执行着风纪委员的任务时,看到过应该是加入了Egalite的学生的身影。”

    听到达也的话,深雪一惊,接着点点头。

    “魔法科高校里,魔法科高校的学生,吗?”

    “你会有疑问也是理所当然的。”

    对深雪的疑惑,达也深深地点了头表示同意。

    “不仅仅是第一高校,人们认为魔法科高校能对自己的魔法起到帮助,才会来到这里求学。那是为了自己,还是为了他人,姑且不论。

    因此,魔法科高校的学生否定魔法,只能说是自我矛盾。”

    完完全全的自相矛盾。对达也而言,作为社会制度的魔法,虽然有着将自己贴上劣等标签的一面,但作为一名魔法的研究者,他没有否定魔法的意思。

    “从理所当然的思路去想是会觉得奇怪的啦……

    正因为那个“理所当然”不通用,那种家伙才会蔓延的。”

    “……为什么会这样呢?”

    “这种事要是用一般论去思考的话,只会走进死胡同。

    因此不是用一般论,而是从个别具体地去思考。

    首先不得不思考的是,为什么他们明明高举着反魔法主义的大旗,却没有对表面上的魔法进行否定。”

    “这么说来……确实如此呢。”

    “他们的主张是,废除因魔法产生的社会上的差别。这个本身,社会无可挑剔,正确的观点。”

    “……是的。”

    “那么,所谓的差别,到底是什么?”

    “本人的实力或是努力不能反映到社会的评价上……吗?”

    “刚才我说了哦,深雪。不应以一般论去考虑。”

    说着,达也拿起了放在桌面上的遥控,指向屏幕。

    被分成十六份的画面,其中一幅,来到前段扩大表示。

    “表面上是政治结社的Blanche,将魔法师和非魔法师的工薪族的所得薪酬水准差,主张是为魔法师受到优待的证据。

    他们说的差别,说到底不过是平均收入的差别。

    但那不过是平均,不过是结果而已。

    对于拿着高薪的魔法师,到底付出着何等艰辛的劳动,则是完全没有考虑过。

    对有着魔法技能,却只能从事于魔法相关的职业,拿着甚至比工薪族更低薪酬的大量预备役的魔法师则是无视了。”

    达也淡淡地说着,几乎不带任何感情。但,隐约可以感到一丝阴郁。

    “无论是多么强大,只要不是社会所需要的魔法,不管是金钱还是名誉,都无法得到。”

    深雪难受地低下视线。

    站起,踱步,达也温柔地将手放在妹妹的肩上。

    “之所以魔法师的平均收入会特别高。是因为有着对社会而言必要的稀有技能魔法师。

    因为总数不多的魔法师里有着所占比例不低的高收入者,平均收入才会高的。

    接着,这些活跃在第一线的魔法师,会对社会做出贡献——不,这种说法太过于漂亮了。魔法师是因为会对社会产生金钱上的,或者是非金钱上的,总之就是产生出什么利益才会获得丰厚的报酬,并不是仅仅因为是魔法师这个理由而受到金钱上的优待。

    只有拥有魔法的素质就能丰衣足食,魔法师的世界才没这么天真。

    这个,我们是很清楚的。

    对吧,深雪?”

    “嗯……非常清楚。”

    把自己的手,叠在了肩上兄长的手,深雪深深地点头。

    “也就是说,Blanche主张的反对由魔法产生的薪酬上的差别,结果也不过是主张反对通过魔法得到金钱上的回报而已。

    也就是,要魔法师以无私的精神奉献社会,这一回事。”

    “……真是相当自我中心的主张呢。

    为了生活,需要金钱的收入,这,不管是对使用魔法的人,还是对不使用魔法的人,都是一样的。可是,却不允许魔法师以魔法维生,即使是能使用魔法的人,都不得不以魔法以外的技能赚取生活费……

    结果,这不过是因为自己不会用魔法,才不想以魔法作为人的能力的评价而已吗?

    是说魔法师即使努力钻研却得不到回报也没关系,魔法师的努力得不到评价也是理所当然的了呢……

    还是说,那些人,不知道仅凭与生俱来的才能是用不了魔法的吗?不知道要使用魔法是需要长年累月的学习和训练的吗?”

    达也从深雪的身后离开,一边露出浅浅的笑容,一边回到自己的座位。

    “不,是知道的。

    知道,但不说出来。

    不说,也不去想对自己不利的事,只是以平等这种好听理念来欺骗他人,欺骗自己。

    深雪一开始问过吧。

    魔法科的学生为什么要加入到Blanche或是Egalite这些反魔法团体去活动呢?”

    “嗯……是因为不知道魔法否定派的真正想法吗?”

    “不能使用魔法的人,无论怎么努力,也无法学会,因此对魔法师能以魔法获得社会地位感到不公平。

    那么,那些虽然能使用魔法,但欠缺才华的学生,对于自己即使这么努力也追不上那些才华横溢的学生,即使自己这么努力,还是会被他们看不起,好奇怪——即使会这么想,也不足为奇吧?

    才能的不同,并不是只在魔法里有的事。艺术还有体育,在其他领域里也同样存在。

    即使没有魔法的才能,说不定也会有其他方面的才能。

    若是无法忍受自己没有魔法的才能,那就应该去寻找另一条道路。”

    达也说的话,若是只知道他表面的人,说不定会以为他是说给自己听的。但仅一个人在场的深雪,是不会产生那样的误解的。

    “我认为,学习魔法的人之所以会否定由魔法所产生的“差别”,是因为他们不愿意放弃魔法。

    不想放弃魔法,但是,却不甘于人后。

    无法接受,即使和有着才能的人同样努力也追不上他们,这个事实。

    无法接受,即使付出他们数倍的努力,也追不上的可能性。

    所以,否定了由魔法的评价。

    有着才能的人也付出了相对的努力,这个事实他们当然知道。因为他们就在自己的眼前。但是,他们却选择视而不见,将一切责任推在了与生俱来的才能上,将那些否定了。

    嘛……我也不是无法理解这种软弱。我的心中,也确实有着这种想法啦。”

    “才没有这种事!”

    深雪知道,达也并不是认真地在自嘲。即使这样,深雪还是没有抑制住自己的声音。

    “哥哥大人明明有着任何人也模仿不了的才能,虽然没有和其他人一样的才能,即使这样不也是付出了数十倍的努力来到了这里吗?”

    达也只是没有普通的才能,但有着比谁都要优秀的才能。深雪自负对此最为了解。而对其的否定,即使是达也本人,深雪也绝不允许。

    “那是因为我有着其它的才能罢了。”

    “啊……”

    但是达也,是在明白深雪意思的基础上,“也能明白这种软弱”的。明白到自己的反驳是何等肤浅后,深雪羞红了脸。

    “若现代魔法的才能不足的话,就用其它方面的才能弥补。

    正因为能做到这样,才可以作为第三者做出客观的评价。

    若是不能的话……沉醉于“平等”这种美好的理念也是无可奈何的。即使知道,那仅是水中之月”

    “……”

    对兄长淡淡道出的话语,深雪这次无法提出反驳。她已经理解达也所表达的意思。他既不是在自我感伤也不是在怜悯他人,只是说出了包括自己在内的人的软弱。

    “没有才能的人,为了避开自己不如人这个事实,高唱平等的理念。

    无法使用魔法的人,避开了魔法不过是人的才能的一种这个事实,将嫉妒裹上了理念这一外衣。

    那么在理解了这些的基础上,去煽动他们的幕后黑手,他们的目的是?

    他们所说的平等,是指不管能使用魔法还是不能使用魔法的人都受到同等的待遇。

    废除了由魔法产生的社会上的差别,也就是不再对魔法这种技能进行评价。

    结果,是将魔法的社会意义完全否定掉。

    在不对魔法评价的社会,魔法不可能进步。

    在那些呐喊着反对由魔法产生的差别,魔法师和普通人平等的家伙背后,有着打算,将这个国家的魔法废除的势力存在。”

    “那到底……?”

    “不论好坏,魔法都是力。财力是力,科技力是力,军事力也是力。

    魔法可以成为和战舰或战斗机同种类的力量。当今全世界都进行着将魔法利用到军事上的研究。

    围绕着魔法技术的军事间谍活动也很活跃。”

    “那,魔法否定派,是以废除这个国家的魔法为目标,从而在最终结果上达到削减这个国家的国力的效果吗?”

    “多半是呢。

    因此,不惜使用恐怖活动这种手段。

    那么,这个国家的国力削减后,会从中获利的是谁呢?”

    “难道说……这么一来,他们的背后是。”

    “就是这么一回事。

    而对于这种家伙,十师族不可能置之不管。

    特别是,四叶家,呢。

    所以,从现在开始,不得不格外留意了。”

    接着,什么也没说。

    对这两人而言,没有说出来的必要。

    深雪以略为苍白的表情,对兄长点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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