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始之日

    艾恩葛朗特第一层

    二〇二二年十一月

    死亡游戏。

    这并不是给出了明确定义的说法。如果说是“肉体上存在风险的竞技”,那么格斗技与攀岩、motorsports等都会包含在内。能够分别危险的体育运动与死亡游戏的条件,恐怕就只有这一条了。

    明确的将“死”作为惩罚,写在规则当中。

    并不作为偶然的突发事故的结果。而是在玩家失误或者败北时,按照规则中的惩罚,强制给予玩家死亡。也就是杀掉。

    如果以此为前提,世界的第一个VRMMORPG“SwordArtOnline”现如今已明确地死亡游戏化了。游戏开发者同时也是支配者的茅场晶彦自身,也在二十分钟前,很明确的宣告了这些。

    HP变成零——也就是“败北”的话就会被杀死。或者说是把NervGear取下——也会被当做“违反规则”被杀掉。

    没有现实感。或者说是不应该会这样。如今的脑海中,无数的疑问化作一旋涡。

    ——这种事真的可能吗?使用这个分类归结为“家庭用游戏机”的NervGear,真的能将人类的大脑破坏掉吗?

    ——在此之前,为什么要这么做呢?把玩家困在虚拟世界作为人质,要求赎金倒还可以理解。不过,却让玩家赌上性命攻略这款游戏,这对茅场来说毫无物质上的利益。此时此刻,至今为止他所建立的游戏设计者、量子物理学者的名声都会尽失,并堕落成史上最恶的犯罪者。

    无法理解。理性上完全无法理解。

    同一时刻,本能却领悟到了。

    茅场的宣告都是真实的。作为SAO舞台的艾恩葛朗特,从一个充满感动与兴奋的异世界,蜕变成了囚困一万人的死亡监牢。茅场在之前演说的最后说出的——“这个状况,才是我的最终目的”这番话,完全都是发自内心的。那个危险的天才,是为了实现这个死亡游戏,才会创造SAO……进而开发NervGear的。

    正因为相信这些,我——LV1的单手剑士桐人,现在才会如此拼命的奔走。

    独自一人,在广阔的草原正中。抛弃了在这个世界里初次结识的伙伴。

    为了自己一人能够生存下去——

    *

    浮游城艾恩葛朗特,是个由一百阶楼层层层堆叠而成的建筑。

    由于从下到上由大到小,因此城堡整体呈现圆锥状。面积最大的第一层,直径近乎十公里。“主街区”,也就是第一层最大的都市“初始之街”位于该层南端,是个直径一公里的半圆形地域。

    街区周围建起了高耸的城墙,所有的怪兽都无法侵入此地。而且,街区内部还被“犯罪禁止代码”所保护,作为玩家的真实生命的HP值一丝也不会受损。换句话说,就是只要待在初始之街就会很安全,绝对不会死掉。

    不过,我就在茅场经验做完首次演讲后,就下定了决心要走出这个街区。

    理由有好几个。我并不相信“代码”是永久性的。也很忌讳会在玩家间必然产生的不信赖与不和。还有那深入骨髓的,作为MMO游戏玩家的升级欲。

    不知出于什么,我非常喜欢科幻小说中的死亡游戏这些的东西,古今中外的小说、漫画,还有电影所有的一切都有涉及。当然游戏的题材也有很多,当然它们之间也存在着某种共通点。

    在死亡游戏中,“安全”与“解放”是相互矛盾的。如果说出生点是安全地带的话,只要停留在那里就生命不会有危险。但,如果不冒着风险前进的话,就不可能会有解放的出现。

    当然,我也不是怀着要用自己的剑砍到一百层内的怪兽,将这个游戏打穿的勇者般的愿望。只不过,囚困在这里的一万名玩家中,应该会有很少的一部分人有这样的想法吧——最少应该也有一千人以上。总有一天他们会单独行动或集结起来走出初始之街,狩猎周遭的弱小怪兽,开始赚取经验值吧。提升等级,更新装备,变得更强。

    这里还有第二个定式。

    死亡游戏中,玩家的敌人不仅仅是规则和陷阱以及怪兽。同样是玩家的人也会成为敌人。没有这些的死亡游戏,我还真不知道。

    SAO内在街道外也就是“圈外”区是允许PK的。虽说如此,但也不会杀死对方吧——因为这会成为真正的杀人事件——但遗憾的是我无法保证用武器威逼并抢夺对方道具的玩家不会出现。要是某个带有敌意的玩家,拥有着比自己强上很多的数值参数——光是想象一下那种情况,现实性的危机感跟恐惧就会化为苦涩涌上口中了。

    正因为以上这些理由——

    要我留在初始之街,放弃安全并强化自身的这个选择,我无论如何也不会接受的。

    为了提高等级,我没有时间站在那里发呆。街区周边比较安全的一些草原怪区,应该会有许多“决定行动的玩家”聚集在此吧。SAO的怪物刷新,都是每个怪区按照一定的时间更新几只。把最初的猎物狩猎殆尽后,就会拼命寻找下一个POP点,偶尔和其他玩家发生争夺也是不可避免的。

    为了回避以上这点,并能更加高效的升级,选择“比较安全的”后的——“稍微有些危险”的区域是十分必要的。

    当然,对于什么都还不懂的新手来说,这无疑是自杀行为。不过我却因为某些原因,我对这个今天才正式开服的,名为SAO的游戏,其底层的地形以及出现的怪兽都是十分熟知的。

    走出初始之街西北门,穿过广阔的草原,走过迷宫般的小道,便会抵达名为“ホルンカ【Horn】”的小村落。虽然很小但也是“圈内”,并且还有旅馆,武器店,道具屋,足以作为狩猎的据点使用。周围的森林,不会刷出【POP】会使用麻痹毒以及装备破坏这类危险技的怪兽,因此即便单独打怪也不会出什么意外而死亡。

    为抵达ホルンカ为据点,我一天便从一级练到了五级。现在的时间是下午六点十五分。周围的草原,都被从艾恩葛朗特外围射入的夕阳染成了金色,远方所见的森林则在黄昏时变成了浅青色。但所幸的是,ホルンカ周边即便是进入夜晚,也不会出现强力的怪兽。只要夜以继日的不断狩猎,一定能够在其他玩家发现这个村落时状态数值以及装备都能达到可以前往下一个据点的程度吧。

    “……利己也有不错啊……这是独行玩家的准则啊,真是的……”

    离开街区便一直全力奔走的我,第一次在嘴中念叨起了这话。

    如果不是说出这玩笑般的话,也就无法打消从我嘴中流露出与恐惧感不同的另外一种苦痛——自我厌恶的情感吧。

    至少也该邀请那位人品很好的戴着印花大手帕的海贼刀客与自己一同行动吧。帮助他提升等级,借助这种大义名分生存下去的话,多少也能抹消一些自身的罪恶感吧。

    不过,我却丢下了,那名为克莱因的,在这个世界中我唯一的朋友离去了。正确来说,是我邀请他一同前往ホルンカ时,他却说要和在其他游戏中组过公会的伙伴们一同留下不可。

    那就邀请他们一同前往吧,我本可以这么提议。不过却没这么做。那里和只会刷出些LV1也能够轻松击打的野猪与大青虫的草原不同,前方的森林多少也会刷出些危险的毒蜂、捕食植物系怪兽。应对那些特殊攻击稍有失误,HP会瞬间变成零……也就是死去。

    我很害怕克莱茵的朋友死去,不,是克莱因看到自己朋友死去时,投向自己的视线。我不想给他那种不好的回忆,也不想他受到伤害,就是这个念头,让我丢下了在这个世界中第一个跟我打招呼,并邀请我组队一同游戏的男子……

    “…………!!”

    就算念叨着这些自虐的话,也无法压抑腹腔底部涌上来的厌恶感,我咬紧牙,把右手放到挂在身后的剑柄上。

    不远处的草丛中,刷出了一头青色的野猪。由于没有主动攻击意识,我本想放过它,不过却任由冲动驱使拔出了初期装备的朴素直剑,就这样发动了单发剑技“Slant”。

    被击中的目标做出了回应,野猪怒视起我。右前脚猛地搓起地面。这是突进攻击动作。此时如果胆怯,将剑技停下的话反而会受到极大的伤害。焦急与冷静不断在脑海中交替的我凝视着这只怪兽,瞄准其脑后的弱点将剑技施展而出。

    刀身发出浅色的水光,随着尖锐的效果音虚拟体半自动的活动起来。剑技特有的系统辅助,能够将斩击动作的威力进行补正。在行动的那一瞬间,就像是注意到了不要拖慢速度似地,有意地用脚蹬地得意提高右臂的速度,让剑技的威力进一步提升。为将此技巧铭记于心,我曾将街道里的训练人偶作为对手就这样持续练了近十天。

    LV1的数值参数与初期装备的规格当然是贫弱至极,即便如此加速了的“Slant”如果能够命中弱点,造成Critical的话,一击也能勉强将青色野猪——正式名为“FrenzyBore”的HP全部消除。一阵强烈的手感传来,我正面施展而出的斩击命中了冲过来的野猪的鬃毛部位,全长一米二十的野兽猛地向后方弹去。

    “唧咿咿咿咿咿咿!”

    发出惨叫同时从地上弹起,在空中不自然的停止了。啪嚓!一阵强烈的光效。野猪,在青色的光芒中,化作数千多边形片四散开来。

    看都没看得到的经验值,还有掉落的素材道具名,我脚不停歇的穿过那特效光芒。毫无爽快感。我快速将剑收回挂在背上的剑鞘中,面朝着终于就在眼前的昏暗森林,用敏捷参数能够允许的最大速度跑去。

    *

    在森林中慎重的回避着怪兽的反应圈,并尽可能快的顺着小道前进,终于在夕阳完全落下前抵达了目的地“ホルンカ村”。

    站在村落入口前的我看了看这民家与商店合起来只有十多间房屋的村落。视野中浮现的所有颜色指示器都是NPC的标示。看来是我最先抵达此处啊,这么想也是当然的。就在茅场的演说结束时,我连话都没说便奔了出来。

    首先还是去下自己正面对着的狭窄广场内的武器店吧。就在演说开始前——也就是SAO还是普通的游戏时,由于我克莱因一同狩猎了数只怪兽,所以道具栏中储藏着几个素材。由于没有提升生产系的技能,所以只能将这些积攒起来的道具卖给NPC店主。然后将这些得到的少量金币全部用来买了一件防御力比较高的茶色皮制HalfCoat。

    购入的同时毫不犹豫的点下了即刻装备。初期装备的白麻衬衫与灰色马甲上,放出了光芒同时一件皮革质感的装备实体化了。这少许增加的安心感让我呼了一口气,并从安放在武器店墙壁上的镜子中看了下自己的大概样子。

    “……这就是……我啊……”

    不由得嘟囔道,柜台处打磨着短剑剑鞘的首位老店主抬了抬一侧的眉毛,很快就作业完毕走了回来。

    镜子中浮现出的虚拟体,除了身高和性别之外,其他都和自己之前苦心打造的“桐人”有着很大的不同。

    身体纤细了许多,脸上也没有点粗放的感觉。额头上的黑发长长垂下,瞳孔虽然也是黑色,但比之前的要更暗了一些。这让人吃惊的精细建模,完全再现了现实世界中我的样子——

    这个虚拟体,如果像之前的桐人那样身着闪着光芒的金属铠甲,一想到这些,身体就出现了一股强烈的拒绝反应。所幸的是SAO中,即使是轻量的皮革装备,也能提供给速度型的单手剑士以充分的防御力。当然还是无法成为吸引怪兽注意的肉盾战士,不过如果独行玩家要是选择肉盾型构成的话那也就没有任何含义了。

    今后在情况允许的条件下就一直穿皮革装备吧。而且尽量要使自己不那么显眼。

    下定决心后,我走出了武器店。这次只是换上了HalfCoat,盾还不急,剑也是初期的就好。随后又来到了武器店旁的道具店内,只买了回复药瓶与解毒药剂,持有的金钱便完全用光了。

    没有买武器是有原因的。这个村落的武器店内出售的唯一单手剑“BronzeSword”虽然在威力方面比初期装备的“SmallSword”要高,但耐久度的耗损却要快一些,而且不擅长应对植物怪兽释放的腐蚀液。如果仅考虑数量的话还是SmallSword要更好一些。虽说如此,但也不能总是用这把贫弱的初期用剑。从道具店走出的我,奔跑着来到了位于村落最里处的一户民家内。

    在厨房内搅拌着锅,诚然一副“女主人”模样的NPC转过身来,对着我说:

    “晚上好,旅行剑士先生。你一定很累了吧,本应端上吃的招待你的,但现在却什么都没有。能拿出来的,也只有这一杯水了。”

    我立即用系统能够识别的清晰的话语应答道。

    “这就行了。”

    本来说出“好”或者“YES”这些就够了,刚才之所以说出那些也只是氛围的问题。不过出于礼仪应该说出的“不用客气”这番话却怎么也说不出来。

    NPC把古旧的被子装满水,放到了我前面的桌子上。我坐到椅子上,将水一口气喝干。

    稍微笑了笑,女主人再次调理起锅内的东西。明明在煮着些什么,却说“拿不出吃的东西”,可能是某种暗示吧。我一直等候着,终于从身旁的房门处,传来了咳咳,的小孩的咳嗽声。女主人悲伤似地垂下了肩膀。

    又等了几秒钟,终于在她的头上,出现了金色的任务标示记号。这就是产生任务的标记。我立即开口说道:

    “你有什么困难吗?”

    这便是几种接受NPC任务方法的其中之一。慢慢望向这里的女主人头上的“?”开始闪烁起来。

    “旅行剑士先生,实际上是我的女儿……”

    ——女儿因患重病,光靠煎煮这些市场上购买的药草(也就是锅内的东西)还是无法医治,还需要栖息于森林西部的捕食植物的胚珠一同饮用才行,但那种植物十分的危险,并且还有一盛开着花的个体守护着它,所以自己根本无法得到,如果剑士先生能够代替自己将其取来的话就把先祖传下来的长剑当做回礼献上。

    女主人却夹杂着姿势与手势道出了大意就是以上那些的话来,我则是强忍着听完了。不听到最后任务是无法进行下去的,说话期间还时不时的听到了隔壁女主人的女儿传来的咳嗽声,但我却无论如何也怜悯不起来。

    女主人终于闭上了嘴,视野左侧的任务记录中更新了内容。

    我站起身,大声叫道“就交给我吧!”——虽然没必要,但这都是心情上的问题——随后便离开了该户民家。

    不久后,广场中央的小型高台上奏响了可以传遍整个村落的钟声。午后七点。

    现实世界的现在又是什么样子呢。毫无疑问会产生巨大的骚动。大概此时母亲与妹妹,正站在戴着NervGear躺在自己房间的我的身旁吧。

    不过,我能像现在这样继续在艾恩葛朗特内生存者,大概是因为母亲与妹妹并没有强行将NervGear给取下吧。也就是说,两人对于茅场晶彦的警告,以及我还生存的这些事,应该都是很相信的吧。

    要想从这个死亡游戏中生还,就必须有人突破那高达百层的浮游城艾恩葛朗特的最高一层,打倒那不知是不是怪物的,无法想象的最终BOSS,将游戏Clear掉才行。

    当然我根本没想自己去完成这个目标。我所做的,不,是要去做的事就只有一件,尽全力生存下去,仅此而已。

    首先必须得变得更加强大。至少在这个层,不管怎么样的怪兽来多少只……或者是被恶意的玩家袭击,都必须守护住自己的性命。今后的事情还是今后再去想吧。

    “……抱歉,妈妈。让你担心了……抱歉,直叶。你讨厌的VR游戏,居然会变成这样……”

    无意识说出这些话,多少让自己也有些吃惊。最后用省略形叫出妹妹名字,都已经是三年前的事情了。

    如果——如果能够生还,再次碰面的话,我想再用“直叶”去称呼她。

    没有任何理由,下定决心的我,穿过村落的大门,朝着让人毛骨悚然的夜之森前去。

    *

    由于艾恩葛朗特内部并不是中空的,下一层的底部就建在头顶上百米处延展而开,因此能够直接看到太阳的时间也只有在早上与傍晚。当然月亮也是如此。

    虽说如此,但白天也不是昏暗,晚上也不是一片漆黑,VR空间由于有着空间照明,因此依旧保有充分的亮度。即便是在夜间的森林,虽没有白天那么亮但依旧有着淡青色的光芒照到脚边,行走完全不会有所不便。

    但,心理上会产生不寒而栗的感觉那就是另外的问题了。周围究竟有什么,身后突然会出现些什么,这种不安的感觉周期性的涌起。这种时候虽然想起了团队游戏时的安心感,但现在也没办法返回了吧。不论是距离上,还是系统上。

    等级为一级时被赋予的“剑技孔槽”只有两个。

    在今天午后一点游戏正式开始时,我便将其中一个用“单手直剑”给填上了,本想空着另外一个好好想想究竟要嵌入什么。不过,在那恶魔般的演说在初始之街出现之后,烦恼究竟要装什么技能的乐趣就业被夺去了。

    作为独行玩家,必须要有几个技能。其中最重要的就是“索敌”与“隐蔽”。不论这两个当中的哪一个都能提升生存率,与在提升狩猎效率有所帮助的前者不同,后者由于某些原因在森林中的效果稍微有些薄弱。所以我率先选择了索敌技能,等到下一个技能槽开放时再添加隐蔽技能进去。

    不过,这些技能,对于原本安全性就很高,用人力——也就是眼睛索敌,范围也很广的团队协作的玩家来说并不受到重视。也就是说,选取了“索敌”的现在,我就必须得贯彻独行这条道到底不可了。即便是后悔选择了这些的时刻来临,但至少不是现在……

    脑海某处思索着这些,并不断向前行走的我的视野中,出现了一小小的ColorCursor。由于索敌技反应距离得到了提升,但本体却依旧无法识别。Cursor的颜色虽是识别为怪兽的红色,但色泽却要更为浓郁,已不是RED而达到了Magenta【品红】的程度。

    从红色的浓淡,可以大致推测出敌人的相对强度。无论怎么也无法取胜,具有压倒性等级差的怪兽其Cursor颜色会比血色还要浓郁,达到DarkCrimson。相对,是那些打了许多只经验却得不了多少的杂兵怪兽的话,颜色则是接近白色的PalePink。同一级别的敌人,则是用PureRed。

    现在,在我视野内出现的Cursor,其色泽要比红色稍微深一点。怪兽的名字是“LittleNepente【荷兰语,食虫植物】”。虽然写的是Little,但却是个身长约有一米半的自走捕食植物。由于等级是三,因此在等级为一的我看来,Cursor会带有些紫色。

    虽不是那种可以轻视的对手,但也无需害怕。稍有些紫色Cursor外,还有一条狭长的黄色边框。标示了此Mob就是该次任务的目标。

    我停下脚步,确认周围有没有其他的Mob后,正面对着LittleNepente奔去。对付这种没有长眼睛的怪兽,采取背后偷袭的手法一般是无法奏效的。

    顺着小路前行,绕过巨大的古木,怪兽的模样终于映入了眼帘。

    猪笼草【Nepenthes】般的下体上生长着无数根不断蠕动着的移动用根。长在左右两侧带有锋利叶片的藤蔓则在蜿蜒扭动,头部附近捕食“嘴”则是一张一合地,不断地流淌出粘液。

    “…………没有遇上啊。”

    到了终于可以辨清的距离,我低声这么说道。我期望的是嘴上长有一盛开花朵的家伙。在ホルンカ村接受的任务的关键道具“LittleNepente的胚珠”,只能从长有花朵的Nepente上刷到。并且那品种的出现率还不到百分之一。

    不过,即便是普通的Nepente,只要持续不断的打倒,带花的品种的出现率也会随之提升。因此这并不是白费工夫的战斗,但这里还是得有一点必须注意不可。

    和带花的家伙几乎相同的概率,会刷出长有果实的Nepente。那品种完全就相当于“陷阱”,战斗中只要攻击果实就会发出巨大的声响并炸裂开来,散出恶心气味的烟尘。烟尘虽然无毒也无腐蚀性,但会把很远范围内的Nepente吸引过来,使战况变为不利。如果区域刷怪点枯竭就无法召来很多,不过要是现在的话应该会吸引来无法招架的数量吧。

    我再次望去,确定敌人是没有果实的家伙后,拔出了背上的剑。同一时间Nepente也觉察到了我,威吓似地将两只藤蔓高高举起。

    此Mob的攻击方式是,用前端如同短剑般的藤蔓斩击或突刺,以及从口中喷出腐蚀液。虽然攻击方式比起只会一个劲的突进的青野猪要丰富许多,但就凭它不会使用剑技这点,就比Kobold还有哥布林这种亚人型Mob要容易对付多了。

    除开以上这些,此怪兽在能力上侧重于攻击,防御则很薄弱。在“之前的艾恩葛朗特”中我最擅长的就是对付这种怪兽。可以在短时间内毫发无损地猎杀许多只。

    “咻呜呜呜呜!”

    捕食器嘴发出咆哮,Nepente的右侧藤蔓刺了过来。瞬时我便看穿了其攻击轨道,向左跳去回避了此攻击。迂回到了那家伙的侧面,举剑朝其猪笼草部分与粗大茎的接合处——也就是弱点处猛砍下去。

    手感很充足。Nepente的HP顿时减少了近两成以上。

    再次发出怒号声,植物怪兽将猪笼草部分膨胀起来。这就是腐蚀液发射的预备动作。射程有五米长,只要朝后方退去便能躲避开来。

    如果被击中的话HP与武器防具的耐久度会大幅减少,除此之外其粘着力还会在一段时间妨碍行动力。不过其效果范围只限于很狭窄的正前方三十度。我抓住那千钧一发的时机,在猪笼草部分膨胀停止的瞬间,这次毫不犹豫的向右侧闪去。

    噗咻!淡绿色的液体如喷雾般发射而出,落在地面上冒出白色的蒸汽。不过我却一滴都没有粘上,回避后的我,立即右脚蹬地,高举直剑,再次朝着相同的弱点给予痛击。Nepente发出惨叫并向后弯曲,其捕食上出现了黄色螺旋光效。气绝状态。植物会气绝真是个奇妙的事情啊,不过这个时机是不能放过的。

    我再次将剑拉回到右后方,这瞬间的动作便是剑技的开始,刀身被浅水色的光泽包裹。

    “……啊啊!”

    这场战斗中——我可能是SAO正式开服以来第一次卯足全力去蹬踏地面吧。单发水平斩击技能“Horizontal”。只是在轨道的斜度与水平角度上与“Slant”不同,不过却能更容易地击中LittleNepente的弱点。

    由于之前两次斩击损失了近五成HP的植物Mob,就在从Stun状态恢复前的刹那,其外露的茎部遭到了剑技的直击。当然我是用蹬地与右臂的动作将威力提到了最大限度。闪耀着光泽的刀身,深深的砍进硬质的茎内,留下了极短时间的手感——

    撕拉!干涩的声音响起,猪笼草部与茎被切断了,球状部分整个飞了出去。剩余的HP全部染成了红色,从右侧开始不断减少。在变成零的瞬间,LittleNepente的巨大身躯便凝结成青晶。随后,四散开来。

    剑依旧保持着前斩的技后动作,我的动作就这样停了下来。视野中浮现出了差不多两倍于野猪的经验值加算标示。战斗时间约四十秒。用这个步调继续狩猎的话,应该是十分有效率的。

    右手垂在下方,我巡视起四周。在索敌范围的临界处,出现了复数个LittleNepente的Cursor。但依旧没有发现玩家的标记。

    在其他人来到这个狩猎场前,要尽可能的赚取经验值才行。得拿出把这一带的POP清光的势头来。就算再怎么往好的方向想这也是过于自我主义了,但博爱主义的独行玩家才是自相矛盾的存在吧。

    抛开情感并锁定了下一个目标的我,再度在深邃的森林中奔跑起来。

    *

    接下来的十五分钟内,我又击杀了十几只LittleNepente。

    很遗憾的是到现在为止都没发现一只带花的个体。套用游戏用语来说在那些“依靠现实幸运值”——也就是被玩家本人运气的好坏所左右——的任务中,我从未被幸运眷顾过。

    令人不爽的是,这个世界居然存在着,能够频繁刷出调出率只有百分之〇点〇〇几超级稀有道具,还能够连续十数次成功强化武器,并且还能在游戏中和女生搞好关系的,以豪运为傲的玩家。与他们相对的是,我就只能不断的尝试,别无他法。当然说是尝试也只是在刷稀有道具的方面,就算是遇见了女性玩家我也不打算前去打招呼。【译者注:你确定自己以后不会前去打招呼?】

    而且,通过茅场神一般的手法,游戏内的虚拟体都和现实的姿态同一化的现在,艾恩葛朗特的女性玩家应该是锐减了很多。不过这也免去了怀疑对方的真实身份究竟是不是男人,不过这对于那些装扮为女性角色,并且取了女生气的姓名&选择了武器装备的家伙来说应该是个很大的试炼吧。虽不情愿,但茅场也为了他们,特别安排了可以获得改名道具的补救任务……

    不知是不是有些从容,边在脑海中思索起这些事,边击倒了第十一只植物Monster的我的耳中,突然听到了一阵欢快的乐曲声。同时,全身被金色的特效所包裹。加上死亡游戏开始前我和克莱因一同狩猎的野猪的份,经验值总算是超过了升级所需的必要值。

    如果是团队作战的话,此时应该会有“祝贺你”的声音从身旁传来吧。不过,此时却只有古木树梢发出的沙沙声,我把剑收入身后的鞘中。右手的食指与中指并在一起向下挥动,调出菜单窗口。点击并进入状态栏,把得到的三点贵重状态提升点,分配给了力量一点,敏捷两点。在没有魔法存在的SAO中,可视的状态只有这两项,因此完全没有犹豫的必要。不过相对的,却设定了大量的战斗系-生产系技能——因此,在技能槽增加那时,应该也会十分苦恼的吧。

    不过,今天这一天,这一小时中我不得不拼命生存下去。考虑到未来,必须确保等级的充裕,也就是“安全保障”才行。

    加完点数,将窗口消去时,我的身后——

    突然间,啪啪啪的,连续响起了某种清脆的音效。

    “……!!”

    向后纵身一跃,把手放在剑柄上。专注于窗口操作而疏忽了身后的警戒,这犯可是初学者的错误啊。

    内心责骂着自己同时进入战斗态势的我的眼前,从森林中出现了一人型怪兽——不对,是个人。

    并且不是NPC。而是玩家。

    是个比我稍高一些的男性玩家。年纪差不多。防具则是在ホルンカ村购买的轻量革铠与圆形盾。武器也是同为初期装备的SmallSword。虽说如此但并没有握在手中。空着的双手在身体前不断地拍打,张开着嘴。

    也就是说,刚才的啪啪的SE音效,就是这个少年,对我的等级提升投来的拍手声吧。

    我呼出一口气放下右手,少年对着我投来了僵硬的微笑,行了一礼。

    “……抱,抱歉,吓着你了吧。我一开始应该打声招呼啊。”

    “…………没,我才是……反应有点过激了。”

    嘟哝着回应了对方,并把不知该摆在哪里的手插进口袋中。第一印象给人一种严肃的少年,露出了笑脸,也不知道是何手势,他把右手指放到了与右眼同高处。很快又像是很抱歉似的把手放了下来。在现实世界中,此人应该是戴着眼镜吧。

    “祝贺你升、升级。很快嘛。”

    听到少年的话,我不禁缩了缩头。就像是刚才思索“如果是在团队作战中”的这个想法被看穿了似的,感觉很尴尬。随后又慌忙摇起头来。

    “也不怎么快……——真要说起这些,你不是也一样。我认为还要两、三个小时才会有人赶到这个森林来呢。”

    “啊哈哈,我也以为自己是头一个呢。这里的路十分难记啊。”

    听到这话的瞬间,我终于觉察到了这点,虽然有点晚。

    他,和我一样。

    并不是说的武器与性别。也不是因为他与我都囚困在SAO内。

    这个少年知道跟我相同的事情。ホルンカ村的位置。没有购买BronzeSword的理由。还有这个LittleNepente大量出现的地带。也就是——

    “原β【封测】者”。和我一样。

    召集了一万名玩家的,世界上第一个VRMMO游戏的SwordArt-Online正式服务器,是在今天,也就是二〇二二年十一月六日开服的。不过,就在三个月前,曾公开用抽选的方式募集了一千人,进行了游戏启动试验——也就是实施了βTest。

    对于寄去的数十万封申请函的内测,当时的我发挥了前所未有的现实幸运值(现在恐怕只有坏运气了),被抽中了。测试期间几乎都在八月。由于是在暑假这个时间,我便从早到晚——正确来说是从白天到第二天一早都潜行于其中,完全沉浸在了这个还没架起死之门槛的艾恩葛朗特中,重复着挥剑,然后死去这一过程。不知多少次,多少次。

    经由这无限次的Try&Error,我积攒了大量的知识。

    地图上没有标示的小道,近路。街道与村落的位置,商店里出售的东西。还有出售武器的价格和规格。任务的发生条件以及攻略法。怪兽的出现区域与战斗力,还有弱点——

    正因为有这些知识,我才会活着来到这里——来到这个远离初始之街的森林深处。如果不是βTester而是完全的新手的话,大概根本不会考虑一个人从那个街区离开吧。

    数米开外的少年,大概也是如此吧。

    头发比我稍长些的单手剑士,毫无疑问和我一样,都是有经验的封测玩家。知道这条在这片森林的迷宫般的小道,以及言谈举止,不论哪一点都能告诉我,此人完全习惯了SAO原创VR引擎。

    用了数秒才展开至此的我的推测,少年却用一句话漂亮的道破了。

    “你也是在做吧,森林的秘药’这个任务。”

    毫无疑问,这就是我刚才在村落的民家内接受的任务名。既然被看穿了那也就不好再否定了。我点了点头,只见对方再次推了推那看不见的眼镜,笑了起来。

    “那可是,单手剑士必须要做的任务啊。得到那把作为报酬的AnnealBlade’的话,可以能够一直用到第三层哟。”

    “……不过外表看起来不怎么样啊,那把剑。”

    我补充道,少年啊哈哈哈的发出了爽朗的笑声。很快又停了下来,吸了一口气,再次张开嘴。说出这番多少出乎我意料的话来。

    “的亏我们能遇到一起,任务,要我帮忙吗?”

    “诶……但是,这可是定额为一人的任务哟。”

    下意识的回答道。即便是处于组队状态,也不可能让所有人都能完成,“森林的秘药”就是这种。由于关键道具“LittleNepente的胚珠”一匹只刷到一个,即便是团队挑战到头来道具也不可能每人一把。

    不过,少年像是预料到了我的这番话似的,笑了起来。

    “虽说如此,但带花的品种’只要不断地刷普通种就能提高出现率吧。两人一起刷的话效率更高哟。”

    的确是这样。独行玩家的我只能猎取那些孤立的怪兽,两人的话就能同时应对两只了。也会缩短选取目标的时间,狩猎的时间随之也会增加——这样以来带花的家伙的出现率也会提升的。

    就在我准备点头时,突然虚拟体整个僵硬起来。

    就在一小时前,将性格豪爽、名为克莱因的刀客……也是我最初交到的朋友抛弃的我,难道现在有和其他人组队的资格吗,我这么想到。

    不过,少年像是把我的犹豫理解成了其他的意思,慌忙摇了摇头。

    “不,不组队也没关系的哟。因为接下来要做的还是你一个人,最初掉落的关键道具当然也会让给你。只要持续狩猎不断提升几率的话,很快就会出现第二只的哟,那时你再让给我就行……”

    “啊……啊啊,这样啊……那,就不好意思了……”

    我咬着牙不好意思的说道,并点了点头。如果组队战斗的话,怪兽掉落的东西并不是归个人所有,而是贮存在一个临时的团队储藏格中,原理上那个关键道具也会是这样。我大概就是怕这点吧。实际上我并没有心细到那种地步,只不过现在也无法再做出更正了。

    对于我的应答,少年再次露出微笑,走到身旁递出右手。

    “太好了,那就事不宜迟,赶快行动吧。我叫柯贝尔’。”

    既然同为封测者,即便是相互认识也不会奇怪,不过我却没有听说过这个名字。

    当然也有可能是使用了与封测时代完全不同的名字,而且他的ColorCursor上也没有名字出现,因此无法断言这就是其“本名”。同样,我也有使用假名的可能性。不过,由于十分不擅长起名字,到现在为止我在各种各样的游戏中使用的名字,都是自己本名的省略,因此要我突然想出一个虚假的名字来,这点我怎么也做不到。

    “……请多关照,我叫桐人。”

    名为柯贝尔的少年——轻轻偏了偏头。

    “……桐人……阿勒,像在哪里…………”

    看来,对方是从其他人那里听到了封测时期的我的事情啊。下意识感到不妙的我,即刻回答道:

    “你弄错人了。那,就让我们狩猎吧。在其他玩家赶到这里来前,打出两只胚珠’吧。”

    “嗯……嗯,是啊。加油吧。”

    点了点头,我和柯贝尔便朝着附近有两只LittleNepente在一起的地方奔去。

    *

    不愧是原封测者,柯贝尔的实力不容小觑。

    单手剑的间隔与怪兽的举动,还有剑技的使用等等都十分清楚。在我眼中看来虽然是太有些注重防御了,不过考虑到现如今的状况,这样做也不无道理。柯贝尔最先选择的是,被我极力攻击了弱点的那只,并与我产生连携,被两人一个接一个盯上的猎物最终都化作了多边形的碎片。

    狩猎十分平稳,但仔细考虑的话,就会发现一个奇妙的状况。

    我和柯贝尔从开始到现在,对于SAO的现状什么都没有谈及。茅场的宣言是真的吗?在这里死去,真的会死吗?今后这个世界会变得怎么样呢……?这些疑问柯贝尔当然也应该感觉到了,不过我俩从最开始到现在商讨的却只有任务及其道具。而且对话也很自然。

    也就是说——两人,大概都是重度的MMO中毒者吧。这个世界变成了死亡游戏,登出的按键也消失了,既然在游戏当中总之还是先去做任务和赚取经验。完全没有考虑如何才能被救出的事,仔细想想,柯贝尔既然也应征参与了SAO的封测【βTest】,那么毫无疑问他也是名深入到骨髓的网游玩家。单单只是因为,比起死的恐怖,想要去强化角色的冲动要更为优先吧……

    不。

    不,这也不对。

    不论是我还是柯贝尔,一定都,无法直视这个现实吧。

    升级效率以及怪点的枯竭虽然能够预算出这些,但根本上来说思考却已经停止了。HP变为零时NervGear就会发射一种高强度的电磁波烧毁大脑,两人把视线从此现实上移开,只是将打怪升级作为一种逃避的手段,胡乱地朝着“前方”走去。倒不如说,依旧留在初始之街的玩家们,在很大程度上能够更为冷静地去理解当前的状况吧。

    不过,如果这样的话——

    我现在能够这样以平常心应战恐怖的怪兽,大概也是因为没有看到现实吧。无法感受到死的恐怖,并以最小限度的动作,回避着可能会杀掉自己的锋利的藤蔓和那危险的腐蚀液。

    领悟到这些的瞬间,我同时直接感受到了。

    啊啊……很近,一定不能死,啊。

    无法理解“现实的死”也就是死亡游戏的第一规则,是因为自己无法看见那条界线。就和在黑暗当中,就和凭着运气走到了悬崖边无异。仔细想想,我一人独自离开街道,踏进这不详的夜之森林区域,还真是个无谋的举动啊。

    抖!一阵恶寒从脊背传到手脚的末端,妨碍了我的虚拟体的活动。

    就在这时,我已经举剑对准了不知道是第多少只LittleNepente的弱点处,再僵硬个半秒的话可能就会受到猛烈的反击吧。

    回过神来,再次启动的剑技“Horizontal”,勉强斩断了植物的茎部。响起了破碎的音符,无实体的玻璃碎片穿过我的身体向四周散去。

    背对着我,和另一只Nepente作战的柯贝尔,所幸没有觉察到我的异常。大约晚了五秒钟,他便在没有使用剑技的情况下斩杀了那只怪兽,呼出一口气转过身来。

    “……没有出来啊……”

    声音透漏出了一股疲惫的神色。从我与柯贝尔搭档狩猎开始,已经持续了一个小时以上。两人加起来应该干掉了近一百五十只Nepente,但“带花”的品种却依旧没有刷出。

    我把刚才一直盘踞在背部的那股寒气摒去,用大幅度的动作耸了耸肩。

    “可能出现率和封测时期有所变化吧……稀有道具掉落率,在正式开服之后会有所修正,我在其他MMO游戏中也曾听说过……”

    “……可能是这样吧……——接下来怎么办?等级也提升得够多了,武器也应该耗损了很多,还是先回下村里……”

    就在柯贝尔说出这话时,离我们差不多有十米远的树下,出现了淡淡的红光。

    空间中描绘出了几个凹凸不平外形粗糙多边形块,并组合到了一起,慢慢形成大致的轮廓。这也是本人见怪不怪了的光景——怪兽的刷出【POP】。

    就和刚才柯贝尔所说的一样,到现在为止的“胡乱狩猎”已经赚取了大量的经验值,两人一同达到了三级。最适合攻破第一层的等级,封测时期大概是十级。想要继续向前还为时尚早,再猎取一只Nepente的话也没必要那么慌张。敌人的CursorColor也由Magenta【品红】降成了Red【红色】。

    “……”

    我与柯贝尔站在草丛中,呆呆着望着涌出的怪兽。数秒后,第一百十几只Nepente细节变得精细起来,摇晃着藤蔓开始走动。散发出生物光泽的绿色茎部,以及那具有个体差异的猪笼草模样的彩色捕食器,还有在顶上的——即便在昏暗处也能看到那发出的剧毒般的红色光辉的类似郁金香的巨大花朵。

    “…………”

    我俩就这样呆呆的望了数秒,随后无言的对视起来。

    “……——!!”

    发出了无声的欢呼。架起各自的剑,如同准备袭击老鼠的猫咪似的,朝着出现的“花朵”飞奔而去——

    但就在到达前,我双脚猛地刹车,同时伸出左手将身旁的柯贝尔也拦了下来。

    怎么了!?看着望向我的伙伴,我伸出左手用食指指了指,“花朵”更远处的地方。

    被树木阻挡很难辨认,不过在那个方向,是还有着另一个Nepente的身影。能够注意到,都是亏了本人索敌技能的熟练度稍有上升的缘故。柯贝尔不知道是不是没有升级索敌技能,只见他聚精会神地盯着黑暗处,花了数秒钟终于辨识了那个的正体。

    如果隐藏在带花种后方的是普通的Nepente的话,那就没有理由不去攻打。不过就是因为那第二只的捕食器上方,顶着一个巨大的肿块在不断晃动着。

    如果也是花的话,那我就能将“现实运气很低”的招牌给摘下来了。不过,挂在第二只Nepente纤细的茎部上的,是一只直径二十厘米的圆球——“果实”。只要稍微碰一下那富有弹性的膨胀物的话,便会立即炸裂开来,散发出带有气味的烟尘。烟尘会把附近变得狂乱的Nepente群招到此处,即便等级有所提升,也会让我们陷入无法脱身的境地。

    该如何是好。

    我迷茫了。在战力上,要想无伤做掉“花朵”有很大的可能性。不过也不是绝对。稍有不慎就会有死亡的危险,这里还是先忍着,等着花与果实分离开来吧。

    不过,在封测时期听过的传言加速了我的迷茫。LittleNepente的“带花”种,是能掉出任务关键道具的稀有怪兽,如果POP【从怪点刷出】出来后放着不管的话,是会变化成危险至极的陷阱怪兽“果实”的……这都是当时从旁人那里听来的。

    这也不是不可能的,说起来倒像是真的。就这样待在草丛中望着对面,数十米开外移动着的带花Nepente的花朵一片一片散去,正中间的圆形果实不断膨胀,加上之前那只,果实Nepente可能会变成两只吧——

    “……怎么办……”

    不知如何是好的我,这么说道。此时陷入迷茫,不正是因为自己无法分辨危险与安全的分界线的证据吗。被迷惑所困,就无法由理性做出判断,不过现在单品理性去判断也没什么信用度了。

    如同中了Stun攻击似的,无法动弹的我的耳中,传来了柯贝尔的低语声。

    “——上吧。我去压制果实’,桐人请速攻击倒那只花朵’。”

    没等我做出回应,他便冲了出去。

    “…………明白了。”

    我应答道,跟着追了出去。

    虽没有斩断迷茫。但也只能上了。即便状况有什么变化,也只能将精力集中到剑与虚拟体的操作上了。如果什么都不做的话,就真的会死的。

    首先是带花的Nepente觉察到了柯贝尔的接近,咕噜的将身体转了过来。捕食器那如同人类唇瓣的边缘抖动起来,发出“沙啊啊啊啊!”的吼声。

    花朵将向右迂回,朝着更远处的果实方向前进的柯贝尔锁定为目标。利用这个空隙,冲到它跟前的我,毫不犹豫地挥下了右手剑。

    虽然是出现率只有百分之一以下的稀有怪兽,但带花种类的Nepente的数值也和普通的种类无异。防御力与攻击力虽然高了一点,但经过了一小时的狩猎,等级达到三级的我看来,就像是没有一样。

    脑中虽然还有许多疑惑,但经由封测时期积累下来的战斗经验却让虚拟体自动活动了起来,用弹返跳跃回避掉Nepente的藤蔓攻击,并给予回击。十秒便让其HP变成了黄色,一度向后跃去的我对其施展出了致命一击的剑技。

    持续的战斗让单手直剑的技能熟练度也得到了提升,技能的发动速度与射程的上升也很有实感。准备吐出腐蚀液的Nepente,在其捕食器还未膨胀到一半时,单发水平斩击“Horizontal”划出一条青色的弧线,响起清脆的音符,切断了肉质的茎。

    发出了与普通种类不同的惨叫声。分离开来的猪笼草部分落到了地面上,就在其化作多边形碎片散开前——位于头顶处的花唰啦唰啦地凋零了。

    花中落下一只拳头般大小,闪着浅色光泽的球体。咕噜咕噜地滚到我的身旁,并被我用脚停了下来,就在这一刻,Nepente的身体与捕食器一个接一个的爆碎开来。

    我弯下身子,用左手拾起发光的球体——“LittleNepente的胚珠”。为了入手这个关键道具,恐怕击倒了超过一百五十只怪兽,而且在过程中还陷入了各种各样的迷茫之中。

    想着这些的我只想一屁股做到草地上,但脱力还为时尚早。必须得去援护就在不远处,压制住“果实”的柯贝尔不可。

    “抱歉,让你久等了!”

    我抬起头大声说道,将左手握着的胚珠放到了腰间的口袋中。打开窗口将其放入道具栏中应该更为安心,不过现在不是悠闲地进行这种操作的时候。我再次握紧剑,跑出去数步————

    虽说如此,脚为何停了下来呢。

    自己也不清楚原因。前方的,突然和自己成为伙伴的柯贝尔,正用剑与圆盾抵抗者Nepente的攻击。大概是原本就很善于防御吧,在战斗中还有空闲似的时不时看看这边。给人十分严肃的印象,稍微有些眯的双眼,正一直盯着我——其,视线像是蕴含着什么意思,让我停下了脚步。

    为何?为何柯贝尔要用那种眼神看着我?怀疑,或者说是哀悯的眼神。

    将Nepente的藤蔓攻击用挑击猛地弹开,中断了战斗的柯贝尔,望着我,简短的说出了这样一番话。

    “抱歉,桐人。”

    随后视线再次回到怪兽上,将右手剑高高举起。刀身发出浅青色的光芒。这是剑技发动的瞬间。那准备动作——是单发垂直斩击,“Vertical”。

    “不要……不行啊,那个会……”

    因柯贝尔刚才的那番话陷入困惑的我,无意识中这么说道。

    出于茎上部隐藏在坚硬的捕食器中的LittleNepente的弱点,原本用纵向斩击就起不到多大的效果。而且,如今柯贝尔也知道不能使用纵向斩击的原因。他也应该很明白这点的。

    不过,释放而出的剑技是无法停下来的。被系统辅助半自动操作了的虚拟体,猛地蹬踏地面,发光刀身对准Nepente的捕食器——上部摇摆着的圆形“果实”砍去。

    啪啊啊啊!

    巨大的破裂声让整个森林都摇摆起来。

    我是第二次听到这个声音了。第一次当然是在封测期间。那时,临时组建的小队伙伴用长枪刺了过去,面对这些被气味吸引过来的大批Nepente,等级只有两三级的四名伙伴还没来得及逃走就死掉了。

    将果实打得粉碎的柯贝尔的“Vertical”,就这样直接避开了Nepente的捕食器,将HP全部扣光。即便怪兽瞬间灰飞烟灭,但残留在空中的淡绿色烟尘,以及我嗅到的异样气息却未消散。

    我望着避开烟尘向后退去的柯贝尔,呆然地说:

    “为…………为什么…………”

    这不是事故。是有意图的攻击。柯贝尔基于自身的意志,对着“果实”砍了过去,并让其破裂开来。

    在这一小时,和我共同作战的原封测者,看也没看我,就这样再度说道:

    “……抱歉。”

    在其虚拟体的方向,出现了几个ColorCursor。

    不管是右边,还是左边。甚至是身后也出现了。那些都是被烟尘吸引而来的LittleNepente。在这片区域POP出的个体,毫不保留的都聚集到了此地。总数,二十……不,超过三十只。不行,得出此判断的瞬间我的腿擅自想开始逃走,不过却没有办法脱身。即使突破包围圈,Nepente也有着那光看外表所无法想象的最高速移动,而且在脱离时也会成为其他怪兽的目标吧。几乎可以说是无法脱离——

    也就是说,这是,自杀。

    连同我一起,死在这里吗?柯贝尔,已经被“现实的死”所击溃,想从这个死亡游戏中投降吗?

    站在那里,我恍惚地思索着。

    瞥都没瞥我一眼的柯贝尔将剑收到左腰的鞘内,转过身,朝着附近的树丛跑去。那步伐并不犹豫。他还没有放弃生存。只不过。

    “没用的……”

    我从喉咙内发出这不成声音的话来。

    LittleNepente的大部队已经全方位的杀来了。即便从间隙中窜行,用剑杀开一条道也是十分困难的,假如能够成功也会被其他怪兽所阻截。不,既然此时要逃走,那之前,柯贝尔为何要用“Vertical”去砍那果实呢。既然想死,那又为何要害怕大规模怪兽的到来呢,到了最后还要去挣扎呢。

    我用已半数陷入麻痹的意识某部分,不断思考着这些,并紧跟着逃进了树丛中的柯贝尔。被丛生的密林遮挡,虚拟体虽然无法看见,不过ColorCursor应该能——…………

    不过却没有显示出来。明明距离还不到二十米,柯贝尔就从我的视线中消失了。是使用“转移结晶”紧急脱逃了吗,一瞬间会做出此反应也不足为奇。不过那个道具应该是很高的价格,而且在游戏序盘是无法买到的,而且在第一层也没有能够掉落此道具的怪兽存在。

    那么,答案就只有一个。“隐蔽”技能的特殊效果。将Cursor从玩家的视野中消除,不会成为怪兽攻击的目标。柯贝尔的第二个技能槽并没有空置,而是装载了隐蔽技能。所以,在最初遇见时,我才没有发现从身后接近我的他……

    感受着朝此赶来的怪兽群的步伐所致的地震效果,我做出了以上推论,最后终于——未免有些晚了,意识到了这点。

    柯贝尔并不是害怕自杀而逃走的。

    他是想杀掉我。

    为此他才会切开“果实”,将周围的Nepente吸引过来。完成后再利用隐蔽技能躲避起来。超过三十只怪兽,全部会将不会隐蔽的我视为目标。真是个名为“MPK【Monster-player-kill说白了就是引怪过来杀死玩家】”古老手段啊。

    知道了这点,其动机也就明晰了。柯贝尔是为了抢夺我刚才拾起的任务关键道具“LittleNepente的胚珠”。只要我死了,没有收纳进道具格的物品就会这样落到地上。等到Nepente集团散去后,他再拾起“胚珠”,返回村里,完成任务。

    “…………是这样啊…………”

    终于怪物群接近到了无须借用Cursor就能识别的距离,我远眺着它们,这么说道。

    ——柯贝尔。你不是无法正视事实啊。反倒是完全相反。你很早就认清了这个死亡游戏,并作为玩家在这个舞台上展开表演。欺骗其他玩家,隐瞒事实,伺机展开抢夺,都是为了自己能够活下去。

    不可思议的是,我竟然没有一丝怒火与憎恨。

    完全落入了陷阱,就要被杀掉了,但头脑却奇妙的平静了下来。其理由就是,仅存于柯贝尔计划中的一个“疏漏”之处,我或许已经察觉了。

    “……柯贝尔。你还真是不知道啊。”

    就算是听见了,也会不明所以吧,我对着远处的茂林这么说道。

    “大概,你也是第一次使用隐蔽’技能吧。那虽然是很方便的技能,只不过,也不是万能的。这对于拥有视觉以外其它感官的怪兽来说,更是效果甚微。即使是LittleNepente那样的。”

    咻咻地发狂似的,如雪崩之势袭来的捕食植物的一部分,很明显是朝着柯贝尔隐蔽的方向冲去了。他大概还没察觉,隐藏着的自己已经成为目标了吧。我之所以优先选取索敌而不是隐蔽,也正是出于这个理由。

    依旧保持着平静,转过身,将视线锁定到朝我这里突进的Nepente队列上。身后的敌人都朝柯贝尔袭去了,暂时可以放着不管。在身后的家伙被干掉前,如果能够歼灭前方的敌人,就有可能生还下去。当然,这大概也只有万分之一的可能性吧。

    明明离死这么近,却依旧没有将其视为“现实”的我,重新握紧了手中的SmallSword。至今为止进行了一百多回的战斗,耐久度应该耗损了许多吧,刀刃的许多地方都崩裂了。如果继续胡乱使用的话,很有可能在这场战斗中折断。

    斩击回数,要尽可能的少。要把借由蹬踏与振臂提高威力的“Horizontal”,精准地命中位于捕食器正下方的敌人的弱点处,用一击干掉一只敌人。如果不能做到这点,毫无疑问就会迎来武器消失这种最坏的死法吧。

    身后,传来了怪兽的咆哮声与攻击音,还有柯贝尔在喊着些什么。

    不过我没有回头,只是全身心地应对自己的敌人。

    *

    接下来的数分钟——或者说是数十分钟的详细情况,我都无法一一想起来。

    伦理般的思考近乎丧失。存在的只有,眼前的敌人与简朴的剑,还有操纵肉体——正确来说是大脑发出的运动指令。

    从怪兽的准备动作预测出攻击种类与轨道,用最小限度的动作进行回避,并用剑技施以回击。虽然以往的战斗也是如此,但不同的是这回割舍掉了多余的动作,提高了精准度。

    SAO中不存在“必中的魔法攻击”。所以,理论上来说,只要玩家的判断力与反应力具有压倒性的实力的话,持续躲闪任何攻击也是可能的。既便如此,对于技能没有多少的我来说,敌人的数量太多了,想要完全回避也是不可能的。前后左右一同袭来的藤蔓擦过四肢,接下来皮革大衣也被零星腐蚀液烧出了大洞。为此HP也出现了损失,虚拟以及现实的“死”正一步一步逼进。

    不过,我却依旧勉强地回避着直击,继续挥舞手中的直剑。

    回避掉直击后行动有个半秒延迟的话,刹那间就会被毫无间隔的,直到将HP减为零的追击打中。要不就是我的HP慢慢被削减到零,就是在我停下来之后被瞬杀。

    在封测时期,不,是以前玩过的大量MMO游戏中,我也有很多次陷入类似这种穷途末路的境地。那时的我,在不服输地挣扎一下之后,就会想着“取回那些死亡惩罚扣除的东西真是麻烦啊”、“只要武器不丢就好”这些想法,任由HP被减少到零。如果想在这个世界追求“现实感”的话,现在也像那么做就好了。至少能知道茅场宣言的那番话到底是真的,还是单纯地惹麻烦的恶作剧。脑海中像是微微听到了这些话。只不过我却无视了这些,将不断涌现的Nepente,用“Slant”以及“Horizontal”一个接一个把它们的脑袋砍飞。

    还不想死吗?当然啦。

    但,却还有另外一个什么动机在继续支撑着我的战斗。如今,能够让我的嘴角狰狞地歪了起来——并转变成笑容的什么原因。

    就是这个,我这么想到。

    那就是SAO。我在封测期间少说也连续潜行了两百小时以上,但却依旧没有弄清SAO这个游戏的本质。并没有真正意义上的战斗过。

    剑并不单单只是武器道具,身体也不仅仅是可以活动的物体。在他们与意识在极限领域一体化时,就能到达这个境地。而我还只是在这个世界的入口处朝里窥视而已。还想知道以后的事情。还想走得更远。

    “呜…………哦哦哦哦啊啊啊啊!!”

    吼叫着,踏着地面。

    将光效抛在后方,释放而出的“Horizontal”,连续将纵向并在一起的两只Nepente的捕食器削来,高高飞起。

    随后,在身后稍远处,咔沙!发出了锐利,短暂的声音。

    那和怪兽爆散开来的音效明显不同。是玩家死亡的声效。

    被十多只怪兽围攻的柯贝尔,终于精疲力竭倒下了。

    “…………!!”

    下意识地想要转过身去,不过却忍住了了的我,将围在我身旁最后两只怪兽一个接一个地斩杀了。

    此时我才转了过去。

    解决完最初目标的Nepente,像是渴求血液似的集中到了我这里。数量,七只。柯贝尔在那种状况下至少解决了五只啊。到最后一刻也没发出惨叫,那并不是没有发出悲鸣的时间,而是出于原封测者的矜持吧。

    “…………辛苦了。”

    我将这番应对着登出的玩家说出的话语脱口而出,把破烂不堪的剑架在正前方。此时逃走也是有可能的,但在我的脑海内浮现的却只有一个选项。

    发现新猎物,并向前突进的七只Nepente的最前方一只,其捕食器上方盛开着一朵鲜红的“花”。

    没有被MPK做掉的我,只要稍微努力一下,就能把柯贝尔的那份“胚珠”拿到手了。不过,现在说这些也是没用了。行动的选择和结果。都是一样的。

    HP已经不到撕成,再下去就会落入危险域的红色了,但我却感受不到一点死亡的气息。觉察到右侧两只进入腐蚀液喷射状态的我,全力飞奔了过去,将处于蓄力而停止行动的敌人一同解决掉了。

    剩下五只,在接下来的二十五秒内便消灭掉了,战斗结束了。

    *

    柯贝尔消失的地方,散落着他的SmallSword和圆盾。两者都和我的剑一样,消耗了很多。

    他在这个浮游城艾恩葛朗特中战斗了数小时,然后死去了。正确来说是HP变成零,虚拟体四散掉了。不过,在现实世界的日本的某个街区,躺在某个家中的,应该正操作着虚拟体的陌生人可能真的死去了吧,虽然我无法确认这些。我能做的就只有目送这位名为柯贝尔的剑士。

    我思索了一会儿,拾起他的剑,插到附近最大的一棵树的根部。紧接着把第二只花朵Nepente上掉落的“胚珠”放到了树下。

    “这是你的,柯贝尔。”

    说完,我站了起来。放置在地面上的道具耐久度不断减少,最终还是会消失掉吧,这把剑也只能在数小时内作为墓碑吧。

    我转过身,顺着朝东的小路走去,打算回到村落。

    被欺骗,与死神擦身而过,目击欺骗自己的人死掉,自己却勉强活了下来,但“死亡游戏的现实感”却依旧很淡薄。不过,至少这份情感,也比之前要加深了许多。并不只是为了生存,同时也是想知道SAO内的剑技的顶峰,也就是人类无止尽的欲求。

    不知是不是两人胡乱的狩猎让这里的POP产生了枯竭,几乎没有和怪兽相遇,我就这样回到了ホルンカ村。

    时间是——晚九点。在茅场的演说结束后,已经过了三小时。

    再怎么说,村落的广场上也应该有些玩家的身影了。他们大概也是原封测者吧。按照这个步调,有封测经验的玩家应该会走到很前面啊,总有一天会和大多数毫无经验的玩家产生深刻的隔阂吧……但,我应该没有害怕这点的资格吧。

    现在没心情和任何人交谈,我为了不让玩家发现自己,使用小道朝着村落深处走去。所幸的是,NPC还没有进入深夜活动模式,目的地的民家窗口依旧亮着橘黄色的灯光。

    还是讲究形式敲了敲,随后再推开门,里面依旧没有任何变化,女主人还在那里煮着些什么。头上,正浮着任务进行中的“!”记号。

    我走到她身边,从腰间的口袋,掏出中心闪着淡绿色的球体——“LittleNepente的胚珠”递了过去。

    女主人仿佛一下子返回到了二十岁似地,脸部放出了光芒,接过了胚珠。在如同连珠炮一般说出致谢的话语时,左侧视野上的任务记录依旧写着进行当中。

    将胚珠扔到锅里的年轻女主人,朝着房间南侧的长柜走去,打开了盖子。从里面拿出一把,有些古老,但释放出和初期装备在存在感上有着阶段差别的红色长剑。回到我跟前,再次行了个礼,同时双手将剑递出。

    “…………谢谢。”

    说着这话,我把剑接了过来。右手传来一股沉重的感觉。体感大概是SmallSword的一点五倍吧。为了找回封测时期帮了自己很大忙的剑——“AnnealBlade”的手感,看来还得再练习一阵子啊。

    视野中央蹦出了任务完成的信息,奖励经验值加算后,等级变成了四级。

    以前的我,精神饱满地从这个村庄跑了出去,将出现在西部森林深处的“LargeNepente”选为了此新剑的对手。

    不过现在的我却没有任何力气了,在把新剑收纳到储存栏后,坐到了附近的椅子上。

    明明完成了任务,但年轻的女主人却连一杯水都没端过来。而是背对着我,再次搅拌起锅子里的东西。

    事到如今才感到很大一股疲劳感向全身袭来,我就呆呆地继续看着NPC的举动。就这样,经过了数分钟。在我视线前方,年轻的女主人从橱柜上拿下一只木杯子,把国内的东西倒了进去。

    女主人比刚才捧剑还要仔细似地端着这冒出热气的杯子,朝着里面的门走去。

    我毫无理由的站了起来,追了过去。把门推开的NPC,来到了这间昏暗的小屋内。好像在封测时期,我在想要推开这扇门时,应该是被系统锁上了的啊。虽然犹豫了一会儿,但还是迈了进去。

    这里时间小小的卧室。家具只有靠墙的衣柜,窗户旁边的床铺,以及一张小椅子。

    床上则是躺着一位年约七八岁的少女。

    即便在月光下也能知道少女的脸色很差。脖颈很细,从被单可以看到那瘦骨嶙峋的肩膀。

    少女意识到了母亲的前来,微微睁开了眼,接下来——看了看我。诶,这不由得让我停了下来,那毫无血色的嘴唇,微微现出了微笑。

    母亲伸出右手,托着少女的背将其扶起。顿时,少女曲起了身体,咳、咳的咳嗽起来。茶色的三股辫,在白色的睡衣上毫无气力的摆动起来。

    我再次确认了一下,标示在少女身旁的ColorCursor。毫无疑问是NPC的符号。名字是“Agatha”。是叫阿卡莎,吧。

    温柔地轻抚少女——阿卡莎背的母亲,坐到了旁边的椅子上,说:

    “阿卡莎,看啊,旅行的剑士大人,从森林里为你取来药了哟。喝了这个的话,一定会好起来的。”

    随后把左手拿着的被子放到了少女手中。

    “……嗯。”

    阿卡莎用可爱的声线点头回应道,并双手托住杯子,咕咚,咕咚地喝光了。

    啪的一束黄金光线倾注而下,脸色突然变好了,少女从床上跳了起来,开始奔跑——这些都是不可能。不过,将杯子放下的阿卡莎的脸,不知是不是错觉,稍微增加了些红润。

    将空空如也的杯子还给母亲,阿卡莎再次望了眼站在门旁的我,微笑起来。

    嘴唇动了动,说出的这番稍有些发音不清的话,就像是细小的宝石一样。

    “谢谢你,哥哥。”

    “…………啊……”

    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只得发出这种声音的我,睁大了双眼。

    以前——

    很久很久以前,也曾发生过这样的事。

    妹妹……直叶感冒了,躺在床上。父亲依旧是在海外赴任,母亲也不得不回一趟公司,因此两小时都是我一人在看护。当时,还是小学……究竟是几年级去了。说实话,当时我虽然感觉很麻烦,但还是没有抛下她一个人去玩,而是给直叶擦汗,不断地将冷却的毛巾放到她额头上,并将原有的取下。

    就在这时,她却突然提出要喝姜汤水。

    我马上给母亲打了电话,寻求了制作方法。随后将生姜挤出的汁水还有蜂蜜溶入到热水中,虽然手法很差,但比起在艾恩葛朗特中的料理还是要简单很多,但料理等东西不知为何让我来操作就会变得难度很高。手指在制作过程中被削皮器弄伤,经过百般折磨后总算是完工了,在我把姜汤水搬到直叶跟前时,一直对我恶言相向的她,居然也投来了钦佩的目光————

    “…………呜…………呜…………”

    不经意间,这种声音,擅自从喉咙内传了出来。

    想见。

    想见直叶,母亲,还有老爸。

    极强的冲动涌上整个虚拟体,我踉跄地,用双手按住阿卡莎的床。就这样跪了下来,紧紧握住白色的被单,发出了更为低沉的声音。

    想见他们。但却无法实现。NervGear发射的多重电波,已经完全将我的意识从现实世界中切断,整个封闭在了这个世界当中。

    强忍着不让喉咙内的呜咽声传出,此时,我终于感觉自己领悟到了这个世界的“真实”。

    我所领悟到的,并不是死,或者生这种东西。“死”的实感什么的,打一开始就不可能得到。要说为什么的话,那就是我在现实世界里——跟这里一样是“死了的话就真的是死了”的那个世界,也从来没近距离接近过死亡。所以我所领悟到的跟生死无关——而是这里是“异世界”这一点。无法见到自己想见的人。这正是唯一的真实。也是这个世界的“真实”所在。

    把脸深深埋进被单中,紧咬嘴唇,身体不断抖动。但泪水却没流出。不,在现实世界中躺在床上的,真实的我的脸颊上可能留出了眼泪吧。很有可能,就在身旁守护着的直叶眼前。

    “…………怎么了,哥哥?”

    听到这样的声音,同时柔软的小手擦拭起我的脸颊。

    最后那手拘谨地抚摸起了头发。一次,又一次。

    就像是要让我停止哭泣一般,小小的手一直在那抚慰着。

    (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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