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缇娜 斯普朗特
1
“瞧，给你买来了。”
莲太郎跑回长椅边，将从章鱼烧店家买来的其中一份章鱼烧递过去。缇娜·斯普朗特揉了揉惺忪的睡眼幸福地眯起眼睛。
“谢谢你。”
周末午后的国家公园里阳光灿烂，草木在微风的吹拂下愉悦地摇摆身姿。园内建有小型的人工瀑布，落下的瀑布溅起的飞沫抹过莲太郎的面庞带来一丝凉意。周围充满了携幼出行的家庭的欢声笑语。
莲太郎懒洋洋地坐在缇娜旁边，再次打开钱包一瞧，发出一声忧郁的叹息。
以目前莲太郎的经济情况，就连买两份章鱼烧都是一笔不小的开支。莲太郎瞬间闪过一个念头，倘若木更继续以这非人道的薪金任意支使自己的话，要不就真的和未织签订卖身契得了。
瞥了一眼旁边，与上次的睡衣的相比缇娜今天穿了一件精心挑选过的礼服。可是从胸前纽扣扣错一格，以及发夹歪了这两点来看，还是缺少点睛之笔。恐怕是因为犯困才没注意到这些细节吧。
就在莲太郎思考的时候，一旁的缇娜无力地耷拉下脑袋差点睡着了。她揉了揉眼睛从口袋里摸出了咖啡因的药瓶，将里面的药片洒在章鱼烧上。
“喂等下！你在干嘛呀？”
“怎么了，莲太郎先生？”
缇娜慢慢抬起眼睛望向莲太郎。看她这样子莲太郎的怒气也消散不少，对她摆了摆手说：“没事”。
缇娜笨拙地挑起一颗沾满了药片的章鱼烧，准备放进嘴里。莲太郎忐忑不安地望着她，果不其然她的手一滑。
“啊！”
章鱼烧噗嗤一声落在地上。
莲太郎差点没喊出声来。这一盒六个可是要400元啊！
缇娜不好意思地稍稍低下头望向莲太郎。
莲太郎费了好大的劲才挥动起颤抖的手表示自己并没有生气。
放着身旁再次开始与章鱼烧进行搏斗的缇娜，莲太郎心情一转，背靠在长椅上挺直胸膛，仰望天上的流云。
自上次的暗杀未遂事件已过去了一周的时间。
当然，在那之后马上就召开了名为反省会的对策会议。
为明确护卫单位中存在问题的地方，以防事件再次发生而积极地重新审视事件——如果是这种有建设性的会议那该有多好呀。
出席会议的莲太郎非常失望。
因为在会议上针对“为何会有狙击手埋伏在圣天子返回的路线上”这一问题，各人自始自终都在相互推卸责任。
首当其冲受到谴责的自然是包括保胁在内的制作警卫计划书的圣天子护卫官们，然而保胁在会议上直指坐在会场一角背靠墙壁的莲太郎，口沫横飞地大喊：“这家伙！这家伙就是犯人！”
他的主张似乎是“至今为止圣天子从未被盯上，可莲太郎才被雇用，就发生了圣天子暗杀未遂事件。因此莲太郎和暗杀者是一伙的。”
从两种意义上说，这番话都说不通。
莲太郎通过电话将自己接受委托的意思传达给对方的时候，其中一名事务官告诉他：“请你在当天直接过来圣居。”而当天莲太郎一来到圣居就坐上了林肯车，前往会谈的场所，返回时遇袭。
这也就是说，莲太郎尽管受雇当护卫，却完全没有接到过与护卫有关事前说明。这恐怕是视莲太郎为眼中钉的保胁等人有意将莲太郎排除在外的结果吧。
但讽刺的是，这为莲太郎提供了坚不可摧的不在场证明。
退一百步说假使莲太郎和暗杀者有某种形式的私通，但对护送路线毫不知情的莲太郎没有情报可出卖给暗杀者。
还有另外一点，这也是最重要的一点，莲太郎清楚自己没有和暗杀者私通。
莲太郎自然是如此辩解，但途中多次被保胁大声打断。
他自一开始就放出诸如“别被他给骗了！”“大家不可以听他的意见！”这样的言论，想通过三寸不烂之舌笼络会议的列席者。扬言运用各种手段挤掉对手的保胁，的确长着一口伶牙俐齿，擅长于将低劣的诡辩和歪理说得有模有样。
用一句话总结他的主张的话，那就是“我没有错”。看来他是不论如何都要将屎盆子扣在莲太郎头上，否则是不会罢休的。
对在会议上处于劣势的莲太郎伸出援手的，竟是中途乱入的圣天子。
她正颜厉色地对保胁训斥道：“委托里见先生是我的意思。怀疑里见先生即是怀疑我的判断。再说了保胁先生，你竟然将拯救了东京区域的大英雄当作犯人一样看待，这像什么话！请别再不知廉耻了！”
保胁哑口无言心有不甘地坐在椅子上。
但看到他那双妒火中烧满含执念的眼睛那一瞬间，莲太郎明白他依然没有死心。
露出耸人的笑容嘴里嘀嘀咕咕的保胁的视线，让莲太郎感到十二分的心寒。
之后据对莲太郎表示同情的职员透露，保胁似乎在误会莲太郎和圣天子存在超乎民♂警和国家元首之间的关系。
真会给人添乱。
莲太郎翘起二郎腿双手撑住后脑勺，再次陷入沉思。
他努力将从旁边传来的本日第二次响起“啊”和“噗嗤”的声音挡在脑海之外。
要考虑的事情还有不少。
那就是暗杀者的目的何在。
回顾过去的历史，源自于狂热的追随者的怨恨和独占欲的失控的暗杀，相较于牵涉到政治宗教上的利益冲突的暗杀要更多。
圣天子拥有凌驾在一般偶像明星之上的美貌，因此成为狂热者暗杀的对象的理由也是相当充分的。
身为被委托的一方莲太郎也感觉到自己的责任，因此莲太郎一再央求圣居的职员，让他进入管理和纪录送到圣居的威胁信和犯罪预告的保管库。
威胁信的种类多样，有诸如“我要杀了你！”“赐予与红眼睛为伍的愚者死亡”这种非常单纯的内容，还有“你是我的专属物品哦。我要将我的XX放进圣天子大人的XX里XX——”这种让人忍不住吐槽，不要将这种东西贴上邮票寄过来呀的变态邮件。让圣天子看到的话搞不好会当场晕倒。
让人感到惊讶的是那庞大的数量。
在这网络全盛的二〇三一年，光是纸质的威胁信就有如此之多。电子邮箱上收到的，恐怕是这里的数十倍吧。
但莲太郎综合分析过这全部的要素之后，认为可以将单纯的追随者的犯罪这种可能性排除在外。
那是因为这次的案件中，除了路线泄露之外，还加入了远距离狙击这冷酷且计算精密的要素。
倘若是妄想过度的普通人的话，比起狙击，首先考虑到的应该是趁圣天子在台上演讲的时候走上台用**进行射杀这种方法。
莲太郎目光如炬，把下巴放在交错的手掌之上。
敌人非常危险。
圣天子似乎无法忍受会谈陷入僵局，并不打算中止会谈。她与齐武第二次非正式会谈即将召开。
自那天以来，莲太郎对暗杀者的存在一天比一天要在意。
“啊！”
“你到底弄掉了几颗呀！”
莲太郎望向地面，只见三颗大粒的章鱼烧坠落到柏油路上，而她却一颗也没有吃到。
缇娜凝视了坠地的章鱼烧一会，接着慢慢抬起头做出一副十分严肃的表情。
“莲太郎先生，这章鱼烧似乎会从我的嘴里逃出来。内部的章鱼依然存活的可能性——”
“——不可能！借我一下。”
莲太郎抢过盘子，用竹签刺中一颗硬塞进她的嘴里。
缇娜的脸上瞬间闪过惊讶的神色，但嘴巴开始咀嚼后脸上的肌肉逐渐放松，露出一副幸福至极的表情。
“莲太郎先瞬，请继句。”
缇娜从长椅上探出半个身子，闭上眼睛微微张开嘴。
总感觉自己好像在被索吻一样，那一瞬间莲太郎心潮澎湃，但他回心一想，现在这种情况硬要说的话更接近于给雏鸟喂食的感觉。
看着缇娜噗咕噗咕地每吃一口就散发出幸福的气息浑身酥软，莲太郎愈发觉得有意思，回过神来的时候自己的章鱼烧也全给缇娜了。
“给我老实坐着。”
见莲太郎掏出手帕想帮自己擦拭沾满酱汁的嘴巴，缇娜眯起眼睛抬起脸，任莲太郎帮自己擦拭。
听到背后传来笑声莲太郎回过头，只见一家三口正指着这边愉快的笑着。现在映入他们眼里的自己和缇娜到底是怎样一副光景呢？
不知怎么的，内心不可思议地感到一股暖意。
莲太郎稍稍走开把手抵在腰上，“好嘞，擦干净了。”对自己的工作成果表示认可。缇娜这才慢慢睁开眼睛，静静地说。
“我喜欢莲太郎先生。”
“啥、啥？”
这突如其来的一句话吓得莲太郎后退几步。而缇娜就像在以他的反应取乐似地用手顶住下巴。
“这或许是我有生以来第一次被人如此温柔地对待。”
缇娜或许是想起了不愉快的事，稍稍合上眼睛，蜷缩起腰。
“自从双亲过世后，我就没过过几天好日子。”
“没过过好日子？”
“是的。自那以后，我的人生里尽是痛楚’。所以现在，我才感受到久违的快乐。”
“……。我说缇娜，之前你说过你没有监护人，那究竟是什么意思？再说了你为什么会在这里？平常在做些什么？告诉我，我想知道更多关于你的事。”
缇娜的视线徘徊不定。
“那个……”
今天是第四次与缇娜见面。
自那之后，几乎每隔一天缇娜就会打电话约莲太郎出来。上回去了游乐场，上上回缇娜一再央求想去外周区看看，于是乎莲太郎就带她去延珠的故乡第三十九区参观。
缇娜对眼前的一切事物都感到很稀奇，莲太郎看着她这幅表情衷心地感到愉悦，但她同时也有着对莲太郎提出“请不要和任何人提起与我见过面”这种条件的神秘的一面。
综合她偶尔透露出来的点点滴滴，她的人生似乎并非幸福美满。这之间是否存在某种关系呢？
“我说缇娜——”
此时，无机质的手机的铃声插进两人之间。
一看到来电人的名字，那一瞬间她的表情僵硬得吓人。
“喂、喂。”
莲太郎感到担心对她伸出手，然而缇娜躲过了他的手从长椅上跳了下来。
“莲太郎先生，我得走了。”
没等莲太郎回答她便转过身。
“等等。”
不知为何一股强烈的不安涌上心头让莲太郎叫住了她，她转过半个身子。
强风吹起，带起周围的树木簌簌作响。
缇娜按住金发莞尔一笑。
“再见，莲太郎先生。”
她恭敬地行了一礼转身离去。莲太郎久久地凝视她离去的背影。
这次轮到莲太郎的手机发出震动。
是未织发来的邮件。内容是让莲太郎立即过去，位置信息嵌在邮件内。她似乎假日也呆在学校。
莲太郎再抬起头，但她已经从视野里消失，不见了踪影。
缇娜走在国家公园内，立即拨通电话。
“太慢了。”
“对不起主人，刚才的状况实在无法接通电话。”
“给我把意识觉醒到能够会话的水平！”
冰冷生硬的声音对她下达命令。
缇娜取出咖啡因的药片，将剩下的药片全倒进嘴里，粗暴地嚼碎。皱起眉头忍受在口中扩散的苦涩，缇娜将空瓶子捏扁丢进园内的垃圾桶里。
没走几步，意识在某种程度上已经变得鲜明起来。
觉醒程度大概在百分之四十左右。与完全状态还相去甚远。
“然后呢？”
“下一回的圣天子警卫计划书送来了。”
“真快。”
缇娜有些扫兴。因为缇娜认定第二回对方一定会有所警戒计划书也不会再泄露出来，心里本已不抱期待了。圣天子的亲信之中或许有相当无能的人吧。
电话内部传来嘻的一声窃笑。
“必须得感谢将情报泄露出来给予我们帮助的圣居的职员呀。”
“究竟是怎样一个人呢，那个所谓的协助者。”
“没啥，就是亲眼目睹了自己的孩子被gastrea吃掉的人。这种事很常见，没什么。”
缇娜用复杂的表情听完他说。圣天子将对“被诅咒的孩子”基本人权的尊重与共存作为自己的政治口号。因此树敌众多。
真是讽刺。她所做的事作为一个人类来说是非常之正确的。但圣居内的亲信之间却出现了背叛者，现在还被缇娜这样的“被诅咒的孩子”出身的暗杀者盯上，即将送命。
——因为她声援“被诅咒的孩子”。
“我们的委托人，希望能在逗留东京区域的期间将她除掉。”
“主人，只不过那个民♂警会妨碍我们。”
“他们的身份也已经查清了。”
“是真的吗？”
缇娜将手机用力抵在耳边。
“据说是天童民间警备公司。离下一次会谈还有些许时间。这次不能让他们再出来搅局。”
她的主人噗地笑了出来。她非常清楚他想说什么。
缇娜停下脚。她明白自己的五感逐渐变得敏锐。
“缇娜·斯普朗特。我向你传达下一个任务。去杀掉天童民间警备公司的社长——天童木更。”
2
假日的勾田高中，走廊上悄然无声。
莲太郎一边在脱鞋处换上室内鞋，一边倍感新鲜四处张望。
莲太郎在初中的时候没有参加社团活动，上到高中之后就和木更开始了民♂警这一门行当，没有多余的时间参加社团活动，因此他几乎从未在节假日回过学校。
莲太郎穿过铺设了油毡的走廊走向学生会办公室，发出响亮的脚步声——尽量将后方传来的噌噌的金属声排除在脑海之外。
偶尔从身边擦肩而过的学生一望向这边全都吓了一跳，低下头快步走开。他们心情也不是不能理解。
莲太郎硬着头皮回过头，望向跟在他身后全副武装的天童木更。
她身后交差背着两挺造型狰狞的SPAS12散弹枪，左手握住90two贝雷塔**，右手提着杀人刀·雪影。缠在裙子上的皮带上挂着破碎手榴弹、燃烧弹、催泪弹、特殊闪光爆音弹等标色各异的榴弹，一路发出嘈杂的金属声。
总重量恐怕有六十公斤的木更沉默地跟在莲太郎身后，用奇特的呼吸法提高自己的注意力。
“我、我说，木更小姐？”
“闭上你的嘴。”
语气非常冷淡。
沿着从正门看位于最西侧的楼梯走上二楼右转，不一会儿就看到印有“学生会办公室”的门牌。
木更拉动贝雷塔的枪套让枪处在可发射的状态，立即移动到门的右侧背部紧贴门。
莲太郎不知如何是好，正准备敲门，但木更却仿佛对此表示难以置信似地摇了摇头。
“等等里见同学。你打算直接闯进去吗？那太危险了。回想起民♂警资格考试。先将催泪弹扔进去，然后两人一起将恬不知耻走出来的未织射杀。胸部两发，头部一发让那个女人和这个世界说再见！”
“喂、喂，木更小姐……我来这不是为了解决未织，而是来听取关于在狙击事件的现场发现的子弹的分析结果的。”
“差不多嘛。”
“差远了！”
莲太郎操劳过度揉了揉眼角。
木更做一切事情都非常完美，可为什么一遇到未织就会如此头脑发热呢。
在公园与缇娜分别之后，莲太郎给事务所打了个电话，告诉木更自己要去未织那儿一趟，一听到这消息木更立即表示“我也要去！”，不由分说地前来汇合，于是乎就搞成这样子。在木更面前不小心说出未织的名字固然是失态至极，可莲太郎做梦也没有想到木更竟然会以一副全力绞杀的装备现身。
“我说木更小姐，我就进去说几句话，麻烦你在外面等着。”
“不、不行！不能让里见同学和未织二人独处！”
“为啥不行？”
“无论如何就是不行！绝对不可以和未织单独会面。见面的时候一定要叫上我同行！这是社长的命令！”
莲太郎无可奈何地摇摇头，敲门后没等里面回答就转动把手。
“啊，等等里见同——”
——门缝里突然伸出一只手将莲太郎拽进室内，紧接着门就被关紧上锁。
莲太郎踉跄了几步回过头来。
拉下百叶窗的房间内昏暗无光，背对房门反手挂上锁的未织满面妖艳的笑容。尽管在学校但她还是一身亮色调的和服装束，十分引人注目。
“欢迎光临，里见仔。”
紧接着木更在未织的身后粗暴地拍打房门。
“未织，马上开门！不然的话我就要破门了！”
未织闭上眼睛，趾高气昂地仰起脸。
“可以呀，只不过账单咱会一子儿不少地送到天童民间警备公司的。”
敲门声戛然而止，转而传来木更咬牙切齿的声音。
可悲的是，窘困到要到莲太郎家蹭晚饭吃的木更，根本无力赔偿。
“你竟然知道木更小姐会跟来。”
“咱并不知道哦。只不过你看，门外那么吵是人都知道啦。咱们到隔壁去吧。”
未织用食指指向隔壁的房间。
在未织的带领下莲太郎走进未织的私人房间，内里原来别有洞天。房间的颜色刺眼，摆放有形状扭曲前卫的椅子和桌子，除此之外空中还漂浮着五十面全息显示屏。
未织的手水平一挥，原本显示出股价和经济新闻的显示屏集合在一起，合并成一块巨大的显示屏，启动水族馆风格的屏保，环绕立体声音响静静地流淌出水泡声。整个房间笼罩在淡淡的蓝光之中。仿佛真的身处深海一般。
莲太郎想起自己那八个榻榻米大小的破烂单间公寓，再次环顾这个房间。
无法想象处在同一个时代。
这是司马重工为她特别定制的房间。下一年从学生会长的位置上退下来后她打算如何处置这个房间呢？
未织将扇子指向显示屏，说出“圣天子狙击事件证据物件”，现场的照片立马一张接一张陈列在屏幕上。
未织将手拉回来，将子弹弹头部分放大。
“狙击使用的是五〇口径的勃朗宁重机枪用子弹。调查过膛线，但纪录十分干净，没有犯罪使用记录。”
膛线也被称作“枪的指纹”。指的是附在射出的子弹上的回旋痕迹。
未织展开扇子转了几周，画面随即切换了数次，显示出微小化的事件现场的3D模型图像。
未织那有如日本舞蹈悠然起舞的美丽的身段，一瞬间让莲太郎不禁看入迷。
未织用扇子指向怀疑是狙击手潜伏的大楼屋顶，再将扇子从那里拖动到林肯车，接着模型图像上就显示出连接两点的线，并显示出两者距离为九百九十一米。未织将模型转过来便于莲太郎观看。
“里见仔呀，咱再确认一遍，敌人真的是在这栋大楼上狙击的吗？而且在林肯车行驶的时候？”
“是的，怎么了？”
“里见仔对狙击的了解有多少？”
“几乎是个外行。”
那毕竟是莲太郎在考取民♂警执照的时候从选择科目中移除的弱项科目。狙击是要守在一个地方等到猎物来到的瞬间运用高度敏锐的神经扣动扳机，因此需要惊人的忍耐力和集中力。莲太郎对这两者都没什么信心。
“咱们已经将嵌在现场路面的空弹壳回收，从射击角度来看，应该就是从这栋大楼上射出的，只不过……”
未织就像嘴里塞了东西似地支支吾吾了一会儿，然后抬起头继续说。
“里见仔呀，二〇三一年，狙击的瞄准镜和枪械的精度虽然提升了，但最终决定命中率最重要的因素还是人哦。而人的心脏总在跳动，同时也在呼吸，所以手一定会抖动。一个狙击手倘若能命中八百米开外的目标便被称为达人’。一公里开外是神技’。一点二公里之外就已经是杂技了。距离更远的话就是偶然了。”
莲太郎吓了一跳。
“原来是这么困难的啊。”
“你试下从体育用具室里取出呼啦圈，用扔圈圈的要领连续三次套中二十米外的彩色筒。狙击和扔圈圈虽然不同，但这可以帮助你理解这到底有多么困难。”
“这个……很困难呀。”
就算不这么做莲太郎也能想象得到那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务。
莲太郎总算弄明白未织想说的话了。她是在委婉地告诉莲太郎，从一公里之外命中三发狙击弹这种技艺，几乎是不可能完成。
之后未织就会对狙击弹的行进造成影响的气温、湿度、角度、气压、科里奥利力（据说狙击弹飞行的弹道呈弧形，在离目标百分之五十五的位置到达最高点），以及狙击的天敌大楼风的影响向莲太郎进行了讲解。
莲太郎合上眼睛，回想起当时林肯车燃起的火焰和人们的悲鸣，还有大楼屋顶的闪光。
绝对没有看错。无论未织说什么，事实上狙击手就是在那栋大楼进行狙击的。
莲太郎忽然对未织说出心头的疑问。
“我说未织，你们公司也在向警察和自卫队批发武器对吧？你知道保胁卓人这个人吗？”
“不认识。”
“他是圣天子的护卫队长。司马重工的档案里有没有他的情报？他的事你知道多少都告诉我。”
未织歪起头合击双掌说了句“搜索，保胁卓人”，接着系统就开始以令人目不暇接的速度进行搜索，不一会显示屏就显示出保胁的上半身照。旁边还附带了他的简历。
“保胁卓人，三十二岁男。军阶是三尉。里见仔你是一曹，所以他比你高一个级别。”
“啥？”
这句话可不能置若罔闻。
“喂未织，我又不是军人哪来的军阶。”
准确地说《新人类创造计划》是自卫队提案的计划，所以接受了强化手术的莲太郎也被强制加入军籍，但他的军阶应该是最下等的士兵才对呀。绝非“一曹”此等高级军阶。
但未织在他面前挥了挥手当下进行了否定。
“存在一种所谓的假性军阶哦。排位上升的同时会附带上机密情报的访问权。里见仔的排位在千位所以是一曹。”
这么说来，自己在授勋仪式上排位上升至千位的同时似乎还一并获得了机密情报访问权和假性军阶。
得到的机密情报访问权由于级别太低得到不到有价值的情报。想要得知莲太郎双亲和gastrea战争的详细内容，果然需要高级别的访问权。
“那个所谓的假性军阶到底有什么作用？”
“几乎没有任何作用。其作用和普通的军阶相同，姑且有个命令权，但那始终是假性’，因此没有率领士兵发布命令的权限。”
——意思就是有命令权，却没有指挥权吗？
“那它是为何而设定的？”
“他们想通过提升假性军阶讨好民♂警，从而达到宣传民♂警公司员工终究是国家的所有物’的效果。”
莲太郎叹了口气。
“明明是民间’警备公司却像是政府的情妇。”
“唉，没法子。最强的民♂警的强大能够单身左右世界军事平衡，所以国家想尽可能将他们纳入自己的管理。虽然民♂警系统当初被大势宣传为军事力的民营化’，但那终究是名目罢了。”
望着冷笑的未织，莲太郎突然想起，从前和木更也有过类似的对话。
未织启动绘画软件，在保胁的头像上加上猫的胡须，再把头发剃光，嘴里哼起小曲儿。
“再说了，自卫队从前不出鞘之剑方是和平的骄傲’的自制的姿态明明就很帅气，可文官统帅失效，在gastrea大战中立下赫赫战果的一部分鹰派又开始搞起旧军部那一套。圣天子护卫官就是其象征。”
“文官……什么来着？”
“直截了当地说就是坏蛋。还有啊里见仔，原本要员护卫是警察的工作，可唯独圣天子大人拥有自己的护卫官。但这不全是好事。你知道这是为什么吗？”
莲太郎注视着未织的双眼严肃地点了点头。
“因为他们没有相关知识。”
“没错。”
未织用扇子顶住鼻尖。
“圣天子护卫官是自成立以来运作不足十年的不成熟的组织。熟练度与警视厅警备部警卫科的要员护卫单位相比自然要低，也缺乏经验的累积。最重要的是在过去的十年间，圣天子护卫官的作用仅仅是充当阻挡媒体的墙壁罢了。”
这也是莲太郎所担心的。事实上他们在现场的应对再怎么说也算不上熟练。
莲太郎叹了口气。
唯有对他们死心了。
保胁比想象的还要无能。而最严重的问题在于他完全没有从这次的暗杀未遂事件中汲取教训。
“错而不改，是谓错矣。”这句话是谁说的来着？
照现在这样子下去很可能会发生第二回暗杀事件。
果然自己得想个办法才行。
“未织，有件事想拜托你。你能不能帮我调查一下齐武玄宗？”
“何解？”
莲太郎犹豫片刻不知该透露多少，但还是摇了摇头，直视未织。
“那家伙是这次的暗杀的委托人。应该没跑了。”
“里见仔也是这么认为呀。”未织欢喜地吹了声口哨。
“但我没有证据。你能不能收集到内幕消息？”
“嗯—”未织单手撑着下巴露出苦笑。
“你找咱帮满咱很高兴，但咱不好回报你的期待。假使对方的行动真如同里见仔所预料的那样，可人家好歹大阪区域的国家元首，咱不认为他会下达会留下证据的马虎的命令。”
“找不到也没关系。拜托了。”
“嗯……我明白了。”
“谢谢你。”
这样一来，自己已经尽人事了。
莲太郎抬起头，不料未织的脸就在咫尺之间。
未织面红耳赤地走过来，没等莲太郎反应过来就将下巴放在莲太郎胸前施展出甜言蜜语。
“里见仔呀，你拜托咱的事咱会照做，那么作为交换，咱好想见识一下里见仔的真正实力呀。”
她所说的恐怕是《新人类创造计划》的士兵的力量吧。
“嘁，这和你有啥关系。再说了，那不是用来表演给人看的。”
“里见仔，你就这么喜欢木更吗？”
“别、别说出来啊！”
未织略有不快。
“只要你肯忘记木根，咱的身体你可随意玩弄哦？”
未织细嫩光滑的手在莲太郎的胸前画圈。两人的身体紧贴在一起，从双领的交汇处隐约可见她的胸脯，让莲太郎莫名地兴奋。视线与她湿润的瞳孔不期而遇，莲太郎的咯噔一跳马上将脸别开。
“求你了未织，到此为止吧——”
伴随一声突如其来的巨响大门被踹开，只见气喘吁吁的木更闯了进来。
“你们俩到底在干什么！”
木更回过神来交替地望了莲太郎和未织几眼，紧接着低下头，使劲握住刀，发出嘎吱嘎吱的声音。
她身后的门是向内侧倒下的，由此可见她终究还是把门破坏了。
也许是想到了什么坏点子，未织背着木更偷笑道，接着将和服的袖子提到嘴边，故作温顺。
“原谅咱吧，请你原谅咱吧木更！”
“诶？”
木更就像失去了对抗之意似地眨了眨眼睛。
“咱和里见仔在这个房间里，真的什么事都没有做，我说的是真的。请你不要误会，木更。”
未织不停地整理身上没有凌乱的和服，脸上泛起红晕。
伴随着铿锵一声可怕的声响，木更手上的刀和枪一同落地。
“你骗人……”
未织转过头望向莲太郎：“那么里见仔，那件事咱就这么进行下去了。”说完正想跑开。
“喂、喂，那件事指的是什么事呀？”
未织停下脚突然转身用带有恶作剧意味的目光望向莲太郎。
“你问是哪件事……当然是只要咱把身体献给里见仔，里见仔就跳槽到咱公司这件事咯，啊，木更。真的什么事也没有哦。拜啦。”说完，这次她真的离开了房间。离开之际，还背着木更吐舌头。
“不会的……”
木更愕然地瞪大眼睛一动也不动。
莲太郎强忍内心的动摇挠了挠后脑勺。
“我、我说木更小姐，我想你是知道的。刚才那是未织的恶作剧……喂，你在听完我说吗？”
莲太郎在她眼前摇了摇手，但她目瞪口呆，眼睛眨也不眨。
不晓得她保持了这个状态多久。不一会儿木更捡起刀转过身，步履蹒跚地从损坏的大门走了出去。
可恶——莲太郎按住额头咒骂了一句。未织，你算计我。
此时，手机发出震动。莲太郎望了眼来电人将手机放在耳边。
“什么事呀医生。我现在没那工夫……”
“哟里见同学。现在有空吗？事关重大啊。”
gastrea研究医生·室户堇用一副要吃人的语调如是说。
莲太郎默默地带起头，望着木更走出去的门嘟哝了一句“行。”
“那你马上过来。我还有事找小延珠，你带上她一起来。拜。”
“啥，延珠也要吗？”等到莲太郎回话的时候，电话里流出的已经是忙音。
虽然莲太郎难以释怀，但还是联络上延珠，然后便无事可做目不转睛地凝视著联系人名单中木更的名字。
什么嘛，一个人在那瞎误会。
姑且可以用报告“不会事务所直接去堇那里一趟”为借口给她打电话。
放在平时的话莲太郎不会考虑太多直接给她打电话，但不知怎么的莲太郎在未织的房间心神不宁地转来转去，过了五分钟后才鼓起勇气给她打电话。
响了二十次莲太郎正准备放弃的时候，木更总算是接通了。
“喂、喂，木更小姐。”
“请问你是谁？”
传来了冷淡到让人出于意料的声音。
“啥？是、是我呀，里见莲太郎。”
“是哪位里见先生？”
“什、什么？”
看来她是在闹别扭。莲太郎轻而易举地想象到她在电话那一头抬起下巴把脸扭向一边抱起胳膊的样子。
莲太郎用力地挠了挠后脑勺。
“啊，真是的，我是又蠢又窝囊天底下最弱的里见呀，这样你满足了吧可恶！”
“啊，原来是那位里见呀，我现在想起来了。”
听到木更隔着电话发出一声窃笑，莲太郎胸中的闷气也消去了一点。
“可是你漏了和未织调情的色情狂里见’这一句哦，笨蛋，笨蛋，笨蛋，笨蛋！”
我到底有多笨呀。
“那是误会。”
“你骗人。”
“我没骗你。”
“只不过，我是无所谓的哦。就算里见同学不在，我也完全不会感到为难。”
“我走了的话，社员人数不就成零了吗？”
电话那头传来呜的一声呻吟。她似乎没想到这一点。
“我、我再重新雇人。因为不需要再给里见同学发薪水了呀。”
“就凭那点薪水？”莲太郎差一点就脱口而出对她反问但还是忍耐住，尽可能地用温和的语气说。
“……我说木更小姐，我想你是知道的。民♂警里有不少是元犯人、黑道这种除了暴力无一可取的无可救药的家伙，万一招了那种家伙进来可就麻烦大了。”
电话对面又传来呻吟。她似乎连这一点都没想到。
“我、我是不会把小延珠交给你的！”
莲太郎感到无奈。虽然非常难以开口，但延珠对木更没什么好感。有一次，莲太郎问她：“你觉得木更小姐怎样？”而她的回答非常露骨：“一对碍眼的胸部！”
不是莲太郎自夸深得延珠欢心，如果交由延珠自己来决定的话，很难找到她无论如何都要留在天童民间警备公司的因素。
“饭……你要怎么办呢？你做的饭难吃的要死。每三天就要来我家蹭一次饭不是吗？再说了，除了来我家蹭饭以外的其他时间不也是吃便当呀，糖果呀，面包呀这种营养偏颇的食物吗？”
“怎么啦，面包皮我也有吃哦！”
“……”
她似乎还吃面包皮。
“而且，不会因为吃太多里见同学给我做的好饭好菜而发胖，反倒能当成减肥！”
莲太郎愈发担心。一旦自己辞去天童民间警备公司的工作，木更或许很快就会饿死街头。
“再说了你这什么意思？按照里见同学所说，我简直就是一个生活不能自理，用低薪水压榨劳动力妄自尊大的穷困大小姐不是吗？”
我就是这个意思。
“我现在很不愉快，我生气了。就算你哭喊着想要回天童民间警备公司已经太晚了！拜！”
木更撂下一句狠话挂断电话，可不晓得她在想什么，十秒钟不到她又打电话过来。
“……里见同学，你从前挺喜欢小虫子呀动物之类吧。”
莲太郎摸不清放低声调重新打来电话的木更的意图，可还是点了点头。
“算是吧……我以前挺喜欢法布尔的昆虫记的，所以对它的延伸也感到兴趣。”
“那么，为了方便里见同学理解我打个比方。——在某个地方有一只叫里见虫的昆虫。”
“里、里见虫？”
突然冒出一个和自己同名的虫子，让莲太郎不知所措。
“那是学名。肯定是某个叫里见的学者最早发现然后用自己的名字来命名。和里见同学你没有关系哦。”
“……”
“接着往下说。幼虫时代的里见虫非常可爱。它总是跟在其后出现的名为木更碟的蝴蝶身后，既坦率又温柔。但是在成长过程中里见虫越来越狂妄，还学会说“开什么玩笑！”之类非常没礼貌的话——里见同学，客观地看以上的故事你有何感想？”
“……那虫子会说话吗？”
“是的，日语讲得非常流利。”
“……”
“继续往下说。一天，里见虫的面前出现了一只未织虫，开始对他百般诱惑。这虫子从族系上来说是屎壳郎和蟑螂的近亲，是一种传播天花疟疾和黑死病的毒虫！——这和未织没关系哦。”
木更继续说她那让人难以置评的故事。只不过灶马虫是蝗虫目，蟑螂是蟑螂目，两者是不同的生物。
“此时飒爽登场的，是刚才提到的木更蝶。直截了当地说，木更蝶其实是SpaceGod，神的使者。顺带一提它非常可爱，至少比未织虫可爱。能够救里见虫出未织虫魔爪的只有木更蝶哦。而且在木更蝶看来，青梅竹马的里见虫被人抢走也稍稍有些令人难过。换句话说，里见虫的幸福就是和木更蝶在一起——里见同学，客观的听以上的故事，你有何感想？”
莲太郎感到头疼。
她之前又是虫又是蝶的一长串铺垫，该不会只是想说最后那一句台词吧。
“行了，别再生气了。”
“又不是我想和好的。”
莲太郎焦躁的情绪逐渐上升。
“我说木更小姐，你能不能别这样了。我又不会去未织那里。我还会像从前一样在你那里打工呀。”
莲太郎突然察觉到自己失言了，可惜已经晚了。
“我才不稀罕你可怜我给我打工呢！哼！”
通话戛然而止，莲太郎自感失败无精打采地垂下头。
自己明明就不是这个意思。
在学生会办公室过了很长时间，莲太郎走出外面的时候夕阳已经染成一片鲜红。
莲太郎先到约定好的学校雕塑前带上延珠，就这样徒步前往堇所在的勾田大学医院。
“延珠，你要小心点哦。”
两人越过接待处直接走在大学医院的走廊。莲太郎一边走一边望向身旁。
“嗯，为什么？”
“虽然不知道医生为何把你也给叫来。但我有种不祥的预感。”
“是吗？很久没见过堇了，妾身可是非常期待哦。”
望着雀跃地上下挥舞拳头的延珠，莲太郎一声叹息。
莲太郎认为，会说出期待与堇相见的人，找遍全世界估计就只有延珠了。
走过一段打扫干净的走廊，然后走下已经非常熟悉的通往地下的阶梯。
不仅飘来一股一如往常的阴郁强烈的芳香剂的味道，今天还传来一阵尖锐的笑声。
反射在墙壁上传入莲太郎耳中的声音与魔女的哄笑相似，就连是这里常客的莲太郎也不禁怯步。
莲太郎郁闷地穿过刻有恶魔胸像的大门，只见堇正大字型躺在桌子上笑个不停。她每闹腾一下，就会有试管和烧杯被推下桌子咣当咣当地碎裂。
“莲太郎同学，你看这篇新闻！黑道分子将愚人节的移居月球计划段子信以为真，竟四处筹资购买月球土地。黑道分子竟然还是个梦想家，哈哈哈哈。”
莲太郎的心里已经充满了回家的念头。
举世闻名的医生室户堇有重度的恋尸癖，她肆意加设停尸间，在那儿和尸体一起生活。
“堇，妾身过来玩咯。”
延珠高兴地挥手，堇坐起身子，拢起不加修剪的头发，在桌子上盘起双腿，掸平白袍的下摆，然后装模作样地张开双臂。
“莲太郎同学，小延珠，欢迎来到我的噩梦。”
堇交替地望向莲太郎和延珠的脸，然后一脸陶醉。
“比起标本，莲太郎同学果然更适合做成木乃伊呢。如果是木更的话，比起木乃伊显然更适合做标本。制成木乃伊的话胸部就会萎缩所以不合适。小延珠嘛……做成木乃伊就可以了，嗯，很适合。”
“您是看着妾身的哪儿说呐？”
“无论是谁都行，能不能快点死呀。最近尸体不足我都快要死啦。哎呀，你看我都忘了。好久不见了，莲太郎同学。你的脸依然苦逼啊。光是看着你的这张脸就能患上抑郁症。不好意思，你能不能在明天之前把这张脸给整一整了？我看不下去了。”
“我就这么让人绝望吗！”
堇站起来将咖啡豆塞进咖啡机里，把烧杯放在出水口按下开关，接着就传来磨粉机嘎吱嘎吱的声音。
“比起这个莲太郎同学，听说你这回在干护卫这有趣的活儿呀。我都听说了哦。”
“你真是顺风耳啊。”
“我虽然对那方面不太了解，只不过听说你这次的敌人是狙击手呀。莲太郎同学，我从很久很久以前就觉得你有很高的狙击天赋。因为你是一个具备了在自家二楼用望远镜窥视上学途中的幼女的集中力，和在温泉中长时间潜伏在热水里只为等待母亲和小孩进来的惊人的忍耐力的男人。请让我称呼你为爱的狙击手，你个萝莉控快去死！”
“你这完全是凭空捏造呀。”
延珠兴致勃勃地望向莲太郎。
“是那样的吧，莲太郎。”
“不是，别这样，别用奇怪的眼光看我！话说医生，都怪你捏造奇怪的莫名其妙的故事灌输给延珠，她觉得好玩儿在公寓的住户面前大肆宣扬，搞得我很是伤脑筋呀。上次我出去倒垃圾的时候，公寓的住户一上来就对我吐口水。你要怎么赔偿我呀。”
“嗯，因为我是算准了这一点才灌输给小延珠的。”
“你就是个人渣！”
“谢谢，我很高兴。观赏你在社会这个群体里逐渐灭亡是我唯一的乐趣呀，啊哈哈哈哈。”
莲太郎无语了。自己到底要对这个人绝望到何种程度才好呀。
此时，堇将两个装满咖啡的烧杯放在桌上滑到这边来。
“坐吧。”
见延珠兴致勃勃地坐在凳子上，莲太郎这才心不甘情不愿地坐在她旁边。
坐在她们正面的堇拖着腮帮子放低声调，露出一副严肃的表情。
“莲太郎同学，虽然晚了但还是恭喜你。你打败了蛭子影胤，并且下定决心要提升自己的排位。你也已经步入排位一千位的高位排位者的行列，我想也是时候告诉你必须注意的事项，以及除我之外的其他三名天才。”
“三名天才？”
莲太郎察觉到谈话的内容将变得险恶，不禁端正坐姿。
“莲太郎同学，在你的认知里我是个怎样的人物？”
莲太郎知道这个问题是认真的，于是考虑了一下。
“《新人类创造计划》的前最高责任人。”
“这个回答并不全面。我只是日本最强的头脑，同时也是日本、美国、澳大利亚以及德国四国共同实行的机械化士兵计划的日本支部前最高责任人。”
“这啥呀……等等，这我可是第一次听说呀。你说四国，那么——”
莲太郎感到混论不禁插嘴，堇严肃地告诉他。
“澳大利亚支部《方尖塔》的最高责任人阿萨·扎纳克教授、美国支部《NEXT》最高责任人安·朗德教授、日本支部《新人类创造计划》最高责任人室户堇教授——也就是我。而统辖我们全部人的最高责任人是德国科学家阿尔布里奇·格鲁瓦德教授。上述四人即是拥有机械化士兵制造技术的人。那时人们称我们为四天王’四贤人’，真叫人怀念。”
“四贤人’……”
“对，我们四人就是为了在gastrea对人类的侵略中拯救地球而被集结在一起的世界最强的头脑。那么莲太郎同学，你觉得我们会相互协助共创辉煌的成果吗？非常遗憾，答案是否定的。从结论上说，我们四人都嫉妒对方的才能而隐藏起自己的研究成果。丢人的是，我也是这么做的。”
“为什么要这么做？”
听莲太郎这么一问，堇耸了耸肩。
“你能明白吗？在过往的人生里面无人能与自己比肩，自以为天下无敌，可突然之间出现了三个威胁到自己存在的人。我一方面感到恐怖，同时也倍感嫉妒。再加上那时正值我的恋人被gastrea所害，让我一门心思全投入到研究当中。那时的我你也是知道的。”
“……是的。”
莲太郎回想起过去瘦得只剩皮包骨，唯独一双眼睛却炯炯有神的堇，点了点头。
现在的堇既不是《新人类创造计划》的最高责任人，也不是刚失去恋人后不久的她。虽然她的存在已被世间忘却了大半，但现在的她看起来比那时要幸福得多。
“继续往下说，最终我们四人运用各自的技术制造出了机械士兵’。”
堇自虐地笑道，缓缓摇了摇头。
“我和他们直至最后也未曾互相理解。一次也没有。而不论是哪个计划，在停战后没多久就解散了。你知道理由吗？”
莲太郎瞥了一眼紧张得浑身僵硬的延珠，犹豫地开口。
“因为人类发现了被诅咒的孩子’高强的战斗力。”
“没错。制造一个像你一样的机械化士兵耗资巨大，而自然生成的她们却拥有不亚于你的能力。政府会认为将资金耗费在生产机械化士兵上极不划算也是理所当然的咯。于是乎所有的组织都被解散，那些士兵也被解任，那么他会走向何方呢？他们是否愿意作为一个普通市民过上平稳的生活直至死亡呢？答案也是否定的。民警系统诞生之后，他们就成为Promoter流向了民间。对他们而言，组织的解散不过是战斗的战场变更了罢了。现在政府自以为已经通过委托这种形式将民警系统置于自己的管理之下。在政府看来是如愿以偿了。民警姑且算是民间组织，相比起国有经营成本要更加的低，还能产生价格竞争等市场机制。正好机械化士兵也加入进来，政府再给他们配上搭档，有效地加以利用。现在，强大的机械化士兵和强大的Initiator的组合取得了让人胆颤的战果，其中的大部分都坐上了超高位排位者的椅子。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
莲太郎一边用舌头湿润干燥的嘴唇一边点点头。于是堇继续说。
“莲太郎同学，既然你已经决定要追查自己的出身，我也不会反对。可是，既然你要打倒所有强敌，问鼎超超高位排位者，以实现获得最高等级的机密情报访问权的目的的话，在不远的将来，你将会遇上他们三人制造的机械化士兵的Promoter。你要小心。他们的能力或许已经实现了超乎我们想象的进化。”
不知不觉间，莲太郎挺直了腰板全神贯注地倾听堇的话。
冷汗滑过面庞。一直在屏息聆听的莲太郎，一旦从紧缚住身体的无形的压力中解放出来，慢慢地将氧气吸入肺部摇了摇头。
不难想象这将是一条骇人的布满荆棘的道路。
“但是莲太郎同学，你也不用那么悲观。你已经将其中一个，格鲁瓦德翁的机械化士兵击败了。”
莲太郎猛然抬起头。
“难道那家伙就是……”
“没错，他就是蛭子影胤哦。”
光是听到这个单词就让人毛骨悚然，胃部发沉。
操纵通过斥力领域产生的超绝防御和两挺不详的**的蛭子影胤，毫无疑问是莲太郎过往短暂的人生中最强的敌人。能够获胜无异于奇迹。
“唯独格鲁瓦德翁在自己的国家内没有研究所，所以就在日本、澳大利亚、美国这三个国家内分别设置了自己的研究设施。你曾经所属的Section22虽然在我的管辖之内，但影胤所在的Section16是格鲁瓦德翁所管辖的。还有，说起四贤人’，听起来每个人的实力都不相伯仲。可论到天才的等级，格鲁瓦德翁明显在我和阿萨还有安三人之上。有一次我想窃取他的机械化士兵的技术，于是偷看他的设计图，可其中有一部分就连我也无法理解，最终只好作罢。”
莲太郎摆了摆头。老实说堇所说的内容太夸张了，自己的思维根本跟不上。至于身旁的延珠只得目瞪口呆，恐怕有一半都理解不了吧。
“……话说医生，你原来是那么了不起的人吗？”
虽然是一句俏皮话但语气里还是带有几分疲惫之色，可堇毫不在意地交换了双腿的位置。
“没什么了不起的啦。我阅读一个图书馆，就好像你和小延珠读一本书一样。差别仅此而已。很简单不是吗？在你眼里我也许只是一个验尸官，但我原本就没有专业领域。因为一切都是我的专业领域啊。”
“那你现在为什么要从事gastrea的解剖工作？”
堇耸了耸肩，将嘴唇扭曲成笑容的形状。
“因为我喜欢呀。尸体很好哦，又不会说废话。啊只不过这份工作最令人遗憾的一点就是不能听到患者的答谢呢。”
莲太郎快受不了了。
“你今年到底多少岁呀？”
“十五岁。”
“竟然比我还年轻，太厚颜无耻了吧！”
“啰嗦闭嘴信不信老娘把你活体解剖了！”
“别这样，千万别这么做！”
接着或许是察觉到什么，堇咧嘴一笑。
“我老早以前就在想呀，你白天在学校，放学后和木更一起，在事务所和家里就和小延珠一起对吧？说！你身为一只健康的雄性人类，到底是在什么时候处理体内积蓄的东西的？”
“这么一说。”就连延珠也表现出兴趣，莲太郎不由自主地想开溜。
“喂！这关你屁事呀。延珠也在场你在说什么呐，医生。”
“那么你也少打听我的年龄，蠢货。人肯定都有一两件不想让别人提及的事。”
堇猛烈的还击让莲太郎拉长脸重新坐回在椅子上。
“……医生你呀，真是一个讨人嫌的家伙。”
“这还用说吗，所以我才没有朋友呀。你现在才发现吗？”
莲太郎纳闷地望向地下室的大书柜。曾经是日本最强的头脑现在终日浸泡在电影和十八禁的游戏里，早已是惨不忍睹了。
“说起来你晓得吗，莲太郎同学？最初期的GALGAME的主人公其实是设定有参数的，如果头脑和外表没有达到一定程度以上，是没法得到女孩子的欢心的。作为一个游戏却没有一点幻想和希望，所以其他游戏公司都没有效仿。这一点是美中不足的地方。”
“你在说什么呢？”
脱线的女医生将别在白袍胸前口袋的自动铅笔拔出来，敲了敲桌子得意洋洋地笑道。
“真讨厌，我是在问你，你和木更发展到哪一步了呀。木更配给你这种昆虫发烧友实在是暴殄天物。她至今还没有男朋友这点也很是不可思议。你要在抓紧一点呀。你说话粗鲁却是一个女权主义者，但你缺少足以压倒女性心中的犹豫将对方收归囊中的征服欲。这可是你的缺点哦。你察觉到了吗，莲太郎同学？”
“啰、啰嗦。关你屁事呀。”
见延珠绷起脸，莲太郎吓了一跳把脸别开——可他还是小心翼翼地把视线移到堇的身上，“……那，如果你是我的话你会怎么做？”试探地询问道。
“我大概会在木更的饮料里下安眠药。”
不该问她的。
莲太郎烦躁地挠了挠后脑勺。
“莲太郎同学，不好意思你先请回吧。”
“为啥？”
“接下来，我要说有关小延珠的事。不想被你听到。”
“喂，医生，你难道……”
你该不会是想和延珠说体内侵蚀率的事吧。莲太郎死死盯住她，可堇摇了摇头。
“不是。”
“是、嘛……那我先走了。延珠，你能一个人回家吗？”
“嗯，没问题。”
莲太郎对延珠轻轻摆了摆手，虽然有种后脑勺的头发被人往后拉的感觉，但还是离开了大学医院。
3
“为什么要让莲太郎回去？”
“我想你或许不愿让莲太郎同学听到。我接下来要说的就是这一类话题。”
堇坐到椅子上，发出嘎吱一声。
“小延珠，简单地说。你有没有试过，在和强大的Initiator的战斗中和在大街上走的时候突然感受到一股寒气，后颈刺痛？”
延珠猜不透质问的意图心中犯疑，但还是老实地摇了摇头说：“没有。”
堇交换了腿的位置，啜了一个咖啡。
“咱们换个问题吧。小延珠，你是速度强化型的Initiator，你的速度是否一直在成长？有没有试过突然停滞让你感到困扰？”
延珠大吃一惊，双手撑在桌子上探出身子。
“堇是不是知道些什么？”
堇整个身体靠在椅子上。
“果然呀。你也到达成长极限点’了呀。”
成长极限点——听到这个名字，延珠不禁感到背脊一股凉意。
堇按下台灯的开关，从凌乱的文件中找到一个活页文件夹，翻开里面的文件。
“小延珠，能不能用你自己的话稍微给我讲述一下这件事。”
这简直就像医生在给患者问诊一样，但想起堇事实上就是医生，延珠坐回到椅子上挺直脊梁。
“嗯，妾身以前也没太在意，但越是使用能力，妾身的速度就越是不断地上升。然而最近完全不是这个样。该怎么说呢——”
见延珠想不到合适的描述抱起胳膊思索，堇提示：“就像遇到一堵无形的墙壁？”
“对！感觉就像遇到一面无形的墙壁。不论再怎么练习，也完全感觉不到速度有所提高。”
“原来如此，和报告所说的一样。”
堇将文件夹丢在桌子上。
“堇，这究竟是什么？”
“这就是成长极限点。Initiator的能力发展到一定程度，就会进入停滞期。从结论来说，小延珠，你的速度无法再继续成长了。”
堇的话语，沉重阴郁地回荡在地下室。
“怎么可能……不、不能想想办法吗，堇。”
回过神来，延珠有如挣扎一样逼至堇跟前。女医生从遮盖住眼睛的长发间隙，饶有兴致地望向她。
“没办法呀。但这不全是坏事哦。这是神在告知你，没必要再继续变强了。”
“您压根就不相信神不是吗？”
堇张开双臂。
“真是遗憾。我平日一直在想，世上倘若真有神明的话想必会非常有意思吧。但足以证明其存在的客观证据还太少了，所以我现在只是持保留意见罢了。”
见堇说了句“你可以走了”便转过身背对这边，延珠合上眼睛，犹豫了一下，然后慢慢开口说。
“堇……领域’是什么东西？”
堇愕然回头，眯起眼睛，形色严峻。
“……是谁告诉你的？”
“因工作关系遇见的Promoter和Initiator在讨论这个的时候，妾身偶然间听见的。指的是非常厉害Initiator对吧。”
“……准确来讲领域’指的并不是Initiator本身，而是指Initiator所处的状态。这和你没关系。”
延珠玩命地拽住堇的白袍摇晃。
“堇，领域’到底是什么？那和妾身变强有关系吗？”
堇的样子有些犹豫。
“堇，妾身说什么也要变得更加强大！”
或许被这句话所打动，堇骂了一句“可恶”，手按住太阳穴，自暴自弃地一把坐在椅子上。
“小延珠，我就来回答你刚才的问题吧。超越成长极限点的方法确实存在。那就是你刚才所说的领域’。”
延珠屏息，等待堇的下一句话。
“小延珠你现在感受到的墙壁也是将要突破成长极限点的阵痛。将它想象成是卷身上单杠就好理解了。最开始的时候翻来覆去练习几十次都没法做到，可是某一天突然就学会了。一旦学会就没法回头。据说领域’就是这种东西。当Initiator在严格的自律和修炼下最终突破成长极限点，人们则称这种现象为到达领域’又或者是领悟领域’。”
“到达领域’……？领悟……？”
“我不是Initiator，所以不大清楚。根据文献记载，在Initiator之中只有极少数能够到达领域’。而在超高位排位者之中，已经到达领域的Initiator有很多。你和里见同学还活着，一个很大的原因是你们还没有对上到达领域’者。”
延珠大吃一惊。
“那个叫做领域’的就那么厉害吗？”
“很厉害。到达领域’者和非到达者在实力上有一道无法填平的鸿沟。非到达者绝对不可能战胜到达者。据说遭遇的瞬间后颈会感到阵阵的刺痛，所以一旦直觉告诉你对方是到达领域’者，就千万不要和对方扯上关系。过去与你交战过的蛭子小比奈固然相当厉害，但你战胜了她，这也就说明她应该不是到达领域’到达者。因为如果对方是到达者的话，你们是不可能全身而退的。”
一席话霎时间让人难以置信。
“如果，无法避免地要和领域’战斗，那咱该怎么办才好？”
“逃，带上里见同学尽可能逃得远远的。”
“除此之外没有别的方法吗？”
“没有。只不过如果小延珠到达领域’的话那就另当别论了。”
就算是延珠也不禁感到绝望。她感觉到“超超高位排位者的组合甚至能够单枪匹马左右世界军事平衡”这句话的真实性顿时增加不少。
堇目光里流露出一丝同情之色望向延珠。
“莲太郎同学和木更今后会变得更强——比小延珠你还要强。”
“比妾身还要强？”
延珠以为是句玩笑话不禁发笑，但堇的脸没有一丝笑意。
延珠抱起胳膊，陷入思考。
与蛭子小比奈的一役，延珠察觉到莲太郎义肢的几个弱点。
莲太郎的义肢通过让内藏在手腕和脚中的子弹炸裂，将由此产生的推进力加成到打击技上从而产生惊人的攻击力，另一方面打空的几率也非常之大。
事实上，和双刀剑士蛭子小比奈战斗的时候，莲太郎要先通过义眼内的演算装置预测敌人招数的轨道，预读到敌人挥剑之后再运用反击的技巧出拳。这种战斗方法主要是为了将打空的风险降至最低。
因为自己是速度强化型的Initiator，假如与莲太郎动真格交手的话，延珠感觉要诱使他打空非常简单。
接下来就是木更，老实说延珠对此没什么把握。
延珠几乎从未见过她在战斗，对延珠而言木更可以说完全是一个黑匣子。听莲太郎说她“强得不像话”，但考虑到她的强大终究没有超出人类的范畴，延珠同样难以想象那会对自己构成威胁。
两人将会变得比自己还要强大，这对于延珠而言还有些难以理解。
“小延珠，你知道龟兔赛跑这个典故吗？讲的是兔子睡着觉最后被乌龟超过的故事。小延珠，你知道兔子为什么会输给乌龟吗？”
“因为它放松警惕了呀。”
“不对。”
延珠吓了一跳，望向堇。
“不对吗？”
堇点点头。
“答案在于兔子和乌龟以什么为目标’。兔子以超过乌龟’为目标，所以超过乌龟之后就松懈了。而乌龟则以到达终点’为目标，所以由始自终都没有松懈。正是目标意识上些微的差别决定了彼此的胜败。小延珠，你就是兔子。我不是在给你开玩笑。你那短浅的目光早晚会让你尝到决定性的失败。”
延珠双目圆睁，死命地摇头大喊。
“就算是，那也是很久以后的事！现在还早着呢！”
说完延珠感到愕然。自己为什么会发出这么大的声音，就连她自己也不清楚。
不知何时来到延珠跟前的堇，双手放在延珠的肩膀上直视她。
“小延珠，你究竟知不知道？以到达领域’为目标到底意味着什么？假若可以插入我个人的意见的话，我很想大声对你说千万不要这么做。你去问问里见同学。我想他一定会说出和我同样的话。”
延珠隐约察觉到堇反对的理由。一旦到达“领域”，体内侵蚀率恐怕会比平常上升地更加快吧。
上次检查的时候大概是百分之二十四点九。或许确实很悬。但即便是到达了“领域”，只要谨慎地使用能力的话就没问题啦。需要作出如此强烈的反对吗？
见没能挫败延珠的干劲，堇遗憾地摇了摇头，低声说了一句：“今天就到此为止吧。”中止了这个话题。
“小延珠只要全副身心地完成好眼前的委托就好。这个话题，等护卫的工作完了咱们再说吧。”
堇似乎不想再谈这个话题，对延珠摆了摆手。延珠虽然难以释怀但只好点点头。
“我说小延珠呀，话说圣天子大人的护卫现在具体变成怎样了。”
开始还不知道该透露多少，最后还是全部都说了。
全部听完之后，堇把支起手肘托住腮帮面带难色。
“这……很糟糕吧。”
“嗯？为什么？”
“对方能够推断出圣天子大人的护送路线，从这一点来看可见敌人的情报收集能力相当了得。敌人恐怕已经知道天童民间警备公司参与到护卫工作这件事。如果我是暗杀者的话，为了让第二次的暗杀完美无缺，我会将碍事的天童民间警备公司彻底击垮。坏了小延珠，要快点将这件事告诉他们两个。”
4
“主人，我可以询问一下有关天童民间警备公司的情报吗？”
“你想知道什么？”
对耳机彼方的询问马上传来回复。
缇娜·斯普朗特歪起脑袋，凝视着位于大楼遥远彼方，半边身已落下地平线的夕阳。
从刚才穿过的繁华街区，只传来一阵阵腻人的味道，人流多而且混杂。白天的气温热得让人叫苦，缇娜立马对东京区域产生了厌烦的心理，但惟独夕阳美丽得叫人为之心动。
站在十字路口等待绿灯的缇娜心想，自己果然还是喜欢夜晚。
“主人，我虽然对东京区域不太了解，但天童这个姓氏，或许和圣天子辅佐官天童菊之丞相同。两者存在什么关联吗？”
“啊，担当社长的天童木更，是天童菊之丞的孙女。但她现在已经叛离了天童家，单独经营天童民间警备公司。呵，这家伙的经历蛮有意思的——”
缇娜突然感觉到有人在看自己。她回头一望，只见同样在等待绿灯的刚步入老年的女性，正露骨地凝视着缇娜右手拿着的东西。
她的目光落在卡其色的枪箱。
枪箱比上回使用的长大的反坦克来复枪的箱子还要厚，即便在解放力量状态下也沉得让人手发酸。
“——担任社长的天童木更尚且年幼的时候，她的父母就被闯进天童宅邸的gastrea所害，她自身也因为那时候的gastrea而丧失了肾脏的技能。”
“肾脏？”
“对。而且这宗案件是蓄意谋杀的可能性很高，犯人似乎就是天童一族的人。被复仇的念头附体的天童木更疯狂地磨砺剑技，尔后逃出天童家，直至现在依然在虎视眈眈地等待血洗天童一族的机会。”
“这……”
充满血腥味。
而且是使剑的达人……
“不晓得是没钱还是奉行少数精锐主义，天童民间警备公司在籍的组合只有一组。前段时间碍我们好事的就是他们。”
缇娜突然抬起头来。
“他们的名字是？”
“不在名单之上，也就是说国家进行了情报管制。只不过他们的名字已经泄露到网络上了。”
不知怎么的，缇娜握紧拳头等待他的话。
“Initiator的名字叫蓝原延珠，Promoter则是叫——”
此时，一辆大货车发出巨大的排气声从缇娜的眼前掠过。缇娜按住另一边耳朵大喊。
“不好意思主人，你刚刚说什么来着——”
“——我说你要站到什么时候呀？能让一下吗？”
望向身后，只见刚才的老太正做出一副焦急的神情。
只见十字路口的信号灯已经转绿，周围的人都一齐迈出步伐。
缇娜急忙行了一礼提起箱子穿过描绘出打斜穿过描绘出几何学图案的白线。接着在狭窄的小巷子拐了几个弯，走到一个酒吧街。或许是由于时间问题现在的行人还很少。
她遵照主人的指引前进，不一会就见到一栋矮小的楼房。那是一栋肮脏的四层高小楼。
缇娜扭头观察周围的建筑物的高度。
她曾经提议在事前通过狙击做掉天童木更，但当下就被主人否决了。原来如此，在这种地形下没法确保视野。果然唯有直接登门了结她。
这栋楼叫HappyBuilding,外头的招牌从一楼开始分别是《Sperrgebiet》、《machérie》、《天童民间警备公司》和《光风财务》。
Sperrgebiet是德语，意思是“立入禁止区域”，而machérie是法语，意思则是“我的爱人”。招牌上并没有写明是怎样的店铺。光风金融是财务咨询公司吗？
缇娜把右手提着的箱子放在地上。箱子发出一声低沉的声响左右敞开，露出一把巨大的枪械。
通用电气公司生产的M134。是一把以电池装置为动力，让捆在一起的六根枪管不断回旋的同时进行不间断超连续射击的回旋机枪。
缇娜原本对狙击步枪之外的枪械不怎么在行，但大部分的武器和爆炸物的使用方法在学习杀人方法时都学过。
由于至今为止都是透过光学望远镜进行狙击，所以有些许紧张但不成问题。
缇娜通过弹链背起连接在加特林机枪的弹药箱。
路人露出惊奇的目光走过缇娜身边，但缇娜的身姿过于坦然以至于没有人发出悲鸣又或者报警。
缇娜打算在完成圣天子暗杀之后向主人申请休假。
自己的主人肯定会强烈反对自己在完成暗杀之后继续停留在东京区域吧。但缇娜不希望对他没有任何告知就离开这片土地。
缇娜将手放在自己的胸前。
真是不可思议。明明只和他见过四次面，但自己已经可以为他去做任何事。
只知道杀人的这颗心脏，还可以像这样为了他人去跳动。
内心很温暖。有种无所不能的感觉。
缇娜闭上眼睛，深深吸了一口气，吐出来。
“主人，我会输给天童木更吗？”
电话的另一头传来一阵爆笑。
“不可能，不可能的啦。我计算过，你输给天童木更的几率不足百分之一。根据情报所述，天童木更现在正一个人呆在事务所。一定要将她了结了。”
“了解主人——我要中断通信了。”
缇娜无声地走入建筑物。
也许是为了减少维护费用大楼没有设置升降机，似乎只能通过内部的楼梯上楼。
一楼的Sperrgebiet是对面式的酒吧。似乎还没到营业时间所以没有打开照明，也没有人的气息。
二楼的machérie的店铺类型远比一楼的酒吧明显。店内满是就连弗拉明戈也会感到反胃的粉红色壁纸和玻璃球。这里也还没到营业时间，但应该是某种风俗店吧。
缇娜放低脚步声走上三楼。为了适应室内战斗加特林机枪的枪身被缩短至极限，并且进行了便携化，所以在移动上不会造成太大的阻碍。
缇娜轻轻推开钉着写有“天童民间警备公司”的门牌的简陋房门。正对面的最里面放置了一张巨大的办公桌，似乎是天童木更的黑发女性正在桌子上气势汹汹地写着东西。
或许是通过气息察觉到有人进来，她放下钢笔钢笔抱起胳膊，噗地把脸扭向一旁。就好像在说“我还在气头上呢”。看样子她是把缇娜当成是别人了。
绝无仅有的良机。
“……你就是天童木更？”
“诶？”
木更抬起头，双眼因为惊愕瞪得老大。见状缇娜双脚用力踩在地面上以抵御射击产生的后坐力。
“觉悟吧！”
缇娜按下扳机开关，在电池动力的作用下回旋的枪身顿时加速，紧接着加特林机枪在震耳欲聋的爆音下迸发出火光。
木更条件反射地蹲下身，但办公桌和墙壁在转瞬间被打成马蜂窝，跳弹还打穿挂画和水壶，将玻璃打得粉碎，贯穿了接待用的沙发，羽毛四处飞散。
这正是能在一秒钟之内射出一百发高速的步枪子弹的杀伤性兵器加特林机枪真正的价值。在这能够将目标粉碎的慑人的连射能力面前，寻常机枪的连射能力等同于静止的苍蝇。
一边忍耐住强烈的射击后坐力，缇娜进行了持续五秒钟的齐射之后，她松开扳机扫了眼事务所。
弹痕累累的室内，有如龙卷风过境。
刺鼻的硝烟味以及在空中纷飞的资料，掉落在脚下的空弹壳和弹链堆积成山。挂在墙上的克里姆特的画作的复制品慢了一拍连同画框落在地面的发出细微的声响，化作粉状的灰浆飘荡在在窗户射进来的昏黄的光线中。
天童木更肯定还没来得及搞清楚发生了什么事就已经下到阴曹地府。缇娜只希望这把枪的别名《无痛的枪》是真的。
缇娜想确认尸体，然而就在她踏入室内的那一瞬间，木更就像在等待这一刻似地一手握刀一手放在刀柄上从黑檀木的书桌旁冲了出来——隐藏在凌乱的长发后冷若冰霜尖锐的目光活像修罗。
主人的声音突然在脑里回放。
“被复仇的念头附体的天童木更疯狂地磨砺剑技——”
缇感到一阵恶寒反射性地将身体往后仰。某样东西发出砰地一声尖锐的声响以超高速擦过缇娜的身旁。
缇娜回避及时，但一小撮金发和加特林机枪的枪管被斜着削去，在有如炮弹命中的轰鸣声和撼动整栋建筑物的剧烈的震动中，缇娜背后的墙壁呈纵向裂开一条大缝。有如虚幻的光景让缇娜目瞪口呆。
——具有射程的斩击？
缇娜否定这种可能性，但另一方面，就在刚才她的剑闪撕裂了墙壁和她的几根头发，并且将钢铁制成的枪的前端有如黄油一样切下。
缇娜感到背脊发凉，心里诅咒对天童木更的胜率做出不满百分之一的过小评价的主人。这可不是在开玩笑。她的实力毫无疑问处在人类所能到达的极限。
然而——
缇娜运用三角跳的要诀在左右的墙壁上跳了两下，黏在在天花板上，在倒转的视野中沿着天花板奔跑。
木更睁大眼，吃惊地望着自己刚才砍偏的一刀。木更随后挥出的两记疾如流星的拔刀斩击都切断了缇娜身后很远的地方——太慢了。
倒立俯视事务所的缇娜，跑到天童木更的头顶正上方，用力蹬了一下天花板头朝下直往下冲。
脸色煞白的木更向后一跃，但这一切都在缇娜的预料之中。缇娜挥下重量超过二十公斤的加特林机枪。她瞄准并非木更而是她之前站立的地板。
运用Initiator强劲的力量挥下的钢铁铸造的钝器，将铺在表面的地板砸了个粉碎。不仅如此，就连其下方能够承受二十四牛顿压力的水泥块也被轻而易举地捣碎，被卷起的碎片从四面八方袭向木更。
在木根看来，这个简直就跟被散弹枪击中一样。
木更立马举起手腕保护要害，但腹部和胸部都遭受到猛烈冲击的木更整个人被砸在墙壁上，手中的刀也掉落在地上。
缇娜没有一丝犹豫，冷静且透彻地完成了有效地将眼前这个剑士的身体破坏的计算，随即运用Initiator的超加速能力撞向她。
墙壁伴随着轰鸣声内陷，木更整个人陷进墙壁里无力动弹。随后陷入一片死寂。
胜负已分。
想起方才的险象，缇娜擦去额头的汗。她将目光的温度将至冰点以下，决定执行自己任务。她将因发射子弹而热得像烙铁一样的加特林机枪的枪身抵在精疲力竭的木更的腹部，强迫她醒来。
她发出痛苦的喘息，一头长发也散落下来。
咬紧牙关忍受疼痛的木更，微微张开眼皮望向缇娜。
“你……是谁？”
“你没必要知道。”
“像你这样的孩子……为什么？”
她那忧心忡忡的目光，让缇娜的内心产生了动摇。
明明身受重伤，可她为什么还在担心我呢？
缇娜对于无法理解的她感到非常焦躁。她握紧拳头走过去。
“这和马上就要死的你没有关系。你马上就要死了。一事无成的你，还没来得及留下任何东西就要从这个世界上消失。接下来，我要将把你粉碎到就连爱你的人也没法辨认出你。你晓得吗，你马上就要死了！”
木更无力地摇了摇头。
“你，害怕杀人不是吗？”
缇娜猛地瞪大眼睛，回过神来已经死死地掐住木更纤细的脖子。
缇娜的手指紧紧地陷入雪白细嫩的肌肤，让木更的颈骨吱吱作响。
木更表情悲伤地默默地摇了摇头，但她的表情很快就痛苦地扭曲，身体微微痉挛，意识也还是浑浊。发紫的嘴唇勉强地挤出断断续续的声音。
“——救我，里见同学……。不……”
缇娜大吃一惊，双手的力道稍微有所松弛。
——诶，里见？
“天童式战斗术二型十六番——！”
旁边突然传来因极度的愤慨而颤抖的声音，紧接着某人以有如子弹般的速度冲了过来。
“隐禅·黑天风’！”
缇娜仅仅凭借直觉施展上半身的柔韧性让身体向后仰，随后一记回旋踢嗖地擦过面庞。
——援军？
缇娜充分地拉开距离，保持双手触地的姿势抬起头。
然后，她的世界冻结了。
“这不是真的……”
从开裂的嘴唇的间隙里，传出了一声无法想象是出自于自己的声音。
“这不是真的、不是真的、不是真的……这……不是真的！”
缇娜慢慢地摇着脑袋向后退。
大脑的配线短路，理性思维被碾至支离破碎，内心被搅得一团糟。双脚颤抖，呜咽几乎脱口而出被她慌忙抑制住。
他会在这个时机出现，说明站在眼前的敌人毫无疑问就是上次妨碍狙击的民♂警的社员。
微微紧绷的胸膛加黑西服似的学生服。在短暂的相处中缇娜了解到与粗鲁的态度相反，莲太郎非常会照顾人而且为人诚实。
缇娜对他抱有好感，认为他是一个好人，对他产生了信赖。
缇娜咬紧牙关强忍泪水大喊。
“为什么——。到底是为什么，莲太郎先生。”
莲太郎也遭受到同样的打击。
将内心烧成一片焦黑的激愤，和转瞬间感觉到的怜悯之情冲撞在一起让莲太郎停止了行动。
“为什么，你会……”
缇娜摇了摇低垂的脑袋，非常不情愿的说。
“因为你们会妨碍我进行暗杀。”
“是嘛，原来你就是……”
莲太郎紧紧咬住嘴唇，合上双眼。
然后询问扪心自问自己应该如何去做。
他慢慢张开眼皮。
缇娜露出笑中带泪的表情，双手拼命按住自己的胸膛。
“但是莲太郎先生，我……”
莲太郎用天童的步法缩短距离，使出“焰火扇”用尽全身力气打出一记直拳。
拳头从内心动摇的她的脸庞旁擦过。她发出的咿的一声短暂的悲鸣让莲太郎的胸膛涌起一阵撕心裂肺的剧痛。
然而莲太郎对她的惨叫充耳不闻——他不可以听。
他飞扑过去想要抢夺她手上的加特林机枪，可她也半条件反射地做出抵抗，Initiator骇人的膂力将莲太郎顶了回去。
纠缠中扳机开关被按下，加特林机枪朝天花板爆发。竭尽全力才将其按住。
在枪声中，莲太郎咬着牙对身后大喊。
“木更小姐！把地板……砍碎！”
莲太郎感觉到身后的木更朝刀飞扑过去。
“天童式拔刀术三型八番——”
她的深呼吸让房间内的空气瞬间冻结。
原本在射击声的掩盖下莲太郎是不可能听到的，可是莲太郎确实听到一声清脆的刀身与刀鞘摩擦的声音。
“——云岭毘却雄星’——疾驰吧，雪影！”
随后发生的灾厄到底能否归类到物理现象的范畴之内呢。
视野被切分成多分的感觉闪过，伴随着啪噌一声有如冰柱碎裂清脆的声音，纵横无数条切割线印刻在房间内。
整个世界突然倾侧叫人无法站立。被切断的是地板。
与恶心的漂浮感一同袭来的是破坏性的崩落的声音。身体被拉向重力方向，缇娜和莲太郎纠缠在一起一同被崩落的地面吞噬。
见她对现状一脸茫然莲太郎抓住这个好机会，莲太郎对她使出上手，将她摔到以骇人的速度袭来的下一层楼的地板。
“嘎。”
空气从她的肺部流出，莲太郎为了夺走她的意识挥起了追击的拳头。但敌人也不是省油的灯。
她的脚向上一踹莲太郎顿时感到下颚一阵剧痛。脑补遭受到震荡的他双眼发黑。
踉跄了几步，莲太郎交换承载体重的脚。
“天童式战斗术二型十四番——”
“你听我说，莲太郎先生！”
“——隐禅·玄明窝’。”
莲太郎预测到她起身回避的位置使出了高速的高踢腿。
重重地砸在防御手臂上的踢技，将体型矮小的少女踢飞，撞碎身后的玻璃窗从二楼坠下。
缇娜的晶莹的泪光反射在玻璃窗上映入莲太郎的视野，但很快就消失了。
莲太郎从腰间拔出枪，谨慎地走到窗边。
他战战兢兢地向下望去，除了停在街上的车子的引擎盖上砸出了一个小坑之外没有任何发现。
看样子，她已经逃跑了。
“里见同学，你赢了吗？”
回过头，只见在滚滚粉尘之中，木更用手帕捂住嘴巴下到二楼。
莲太郎将视线从木更身上移开，再次从破碎的窗户望向马路。周围聚集了许多人，用不了多久警察也会来吧。
“没赢。让她逃掉了。”
“是嘛……”
木更来到莲太郎的身边，跟着莲太郎的视线望去，不一会便用侧着眼睛忧心忡忡地看向莲太郎。
“你认识她吗？”
“是啊……”
莲太郎回想起几近被自我否定压溃的缇娜，胸口泛起一阵痛楚。
看那个样子，她在接近莲太郎之前并不知道莲太郎的真实身份。
然而既然他是狙击圣天子，并且盯上的对此进行阻挠的天童民间警备公司社长的凶手，双方就没有协商的余地。
暗杀者和护卫所处的立场是水火不相容。尽管如此，缇娜却明显表示出与我方协商的态度。
挥开她伸出的手，表示出诀别之意的，不是别人正是自己。
莲太郎双手握住XD**的握把，紧紧闭上眼睛，有如祈祷般拿着。
不知过了多久。莲太郎强行转换心情环视了屋内一周，挠了挠后脑勺。
“这里该怎么办呀，木更小姐。”
抬头望去，只见二楼和三楼之间开了一了绝对不可能修复的大洞，通风似乎相当不错。
水泥粉尘非常呛喉咙，不知道从建筑的哪里传来的稀释气味让人感到头疼。
延珠回来看到看见千苍百孔就像一块大芝士的事务所想必大吃一惊吧。
幸好离二楼的夜总会营业时间还有好一段时间所以现在空无一人，但是领班也差不多提前来上班了。莲太郎没有信心能够将事态说明清楚。
一边想着完全没必要破坏到如此彻底，莲太郎一边用非难的目光望向木更，而木更则是双颊通红，双手叉腰抬起眼睛凝视莲太郎。
“什么意思，这不是你让我砍的吗？”
“哎呀，话虽如此——”
“——去死吧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突然一群黑道分子手持长匕首鬼哭狼嚎地冲了进来把莲太郎吓得跳起来。
仔细一瞧，原来是在四楼放高利贷的“光风财务”的黑道分子。
他们四下张望，见没有敌人的身影就打算开溜的他们的模样奇葩至极。
或许是相当混乱，甚至有人将锅盖当做盾牌拿在手上，还有些人将锅子直接盖在脑袋上。他们全都吓得双脚颤抖。可以想象到他们这么晚才登场的理由，以及他们现在的态度。
作为代表，其中一人困惑地挠着脑袋走了过来。他就是一摘下墨镜外形就顿时变得滑稽的阿倍。
“莲太郎大哥，天童大姐，这是怎么回事？是不是遭人袭击了？”
木更向前走了一步，将手水平一挥。
“这和你们没有关系。我想警察马上就要来了，你们赶紧将被警察发现就会有麻烦的东西收起来。行了，赶紧回去吧！”
木更啪啪地拍了拍手，光风财务的人你看我我看你，最后还是心不甘情不愿地从门口走出去。
被女子高中生颐指气使的黑道分子。一道相当奇特的光景。
“里见同学……”
说完，背对这边的木更突然像倒下一样靠了过来。
莲太郎慌忙抱住她的肩膀，肩膀纤细得不像是一个居合斩的高手，而且非常柔软，还有一股香味。
莲太郎整个身体顿时发烫，他非常焦急生怕被木更听到自己心脏过快的搏动。
“喂、喂，木更小姐，现在不是玩儿的时候……”
莲太郎这才想到。
他赶到的时候，木更要看着就要被杀掉了。她在身为社长之前还是一个女性。遭遇到那种残酷地对待，也许会想依偎在某人的怀里哭泣。
心怀这种天真的期盼，莲太郎抱住木更窥视她的脸——然后莲太郎的脸顿时血色全无。
木更端正的脸庞因疼痛而扭曲，她脸色煞白咬紧嘴唇按住下腹部。
“喂木更小姐？木更小姐。你要坚持住呀！喂！”
脑海里闪过一记电光，莲太郎咬紧牙关。
这并非战斗造成的伤害。
这是她的肾功能障碍。
5
规律，且断断续续的机械音响彻白色的病房。
“没想到，咱们的事务所会被对方盯上。最近的状况不错，于是就有些掉以轻心了。”
木更躺在活动靠背椅上低喃，对莲太郎露出虚弱的微笑。
“因为，不怎么可爱，所以我以前并不想让里见同学，看到我现在这幅模样。”
“现在说已经晚了，不是吗。看到你这幅模样，我也不会感到介意。”
莲太郎撒了谎。
平常摆出一副不高兴的样子用精练的动作干净利索下达指示的木更，现在就像一个被切断丝线的人偶一样四肢无力地躺在椅子上的样子，叫人难以正视。
刺入卷起袖子的手腕静脉部位的针，和放置在她身旁的血液透析装置连接在一起。
名为dialyzer的人工肾脏代替木更丧失机能的肾脏工作，过滤出积聚在血液中的毒素。
她每周都要进行两到三次，每次都要被这个耗去四、五个小时的时间。
而她无法作为一个民♂警社员站在前线战斗的理由正是因为这个。
木更一直以来都极不愿意莲太郎陪自己进行透析治疗，但时至今日才察觉到这是木更不愿意让人看到被透析装置束缚住的自己的心理在作祟的莲太郎为自己的反应迟钝感到羞耻。这么说来，木更绝对不会在莲太郎和延珠的面前进行饭后的胰岛素注射。
天已经完全黑了，窗外一片漆黑，照明灯的光线也变得昏暗。就在刚才，传来马上就要熄灯的广播。
木更昏倒之后，莲太郎惊慌失措途中弄掉了好几次手机，叫来的急救车将木更抬进去。
从说着“又出事了吗，木更小姐”愤怒与惊愕的心情错综交杂在一起的护士，和一边苦笑一边道歉的木更的对话得知，木更似乎并不太积极进行透析治疗。
和木更相熟的年轻护士一边露出意味深长的笑容说：“哦，你就是天童小姐经常提起的……”一边在莲太郎的身旁绕了一个圈，不久便转过身来说道：“完了就按护士铃哦。”然后挥挥手离开了。
现在放置有透析装置的房间里只有莲太郎和木更，另外的三台来院患者用的装置没在运转。
莲太郎坐在旁边的椅子上静静地注视了木更做透析的样子片刻。
“那个很痛，对吧。”
“我已经习惯了……”
“接受肾脏的移植吧。”
“要找到捐献者并不容易。而且，如果是没有血缘关系的人，出现排斥反应的可能性要更大。”
“医生说过。不是有一种叫IPS什么的东西吗？”
“啊，你说的是万能细胞（IPS细胞）吧。堇医生真是多嘴。但还是算了。”
“为什么……”
木更身体靠在椅子上，双眼注视着空中的一点，接着伸出手做出抓住某种东西的动作。
夜晚的住院楼寂静无声带有些许寒意。
“这份痛楚仅属于我。我已经决定将我的性命只用在将所有的天童从这世上消除上。要是我忘却了这份痛楚，我肯定也会忘记复仇的。所以不行。”
“忘记了也无妨吧。你现有延珠，还有我不是吗！”
木更一瞬间翻起白眼微微张开嘴巴，但马上微微吊起嘴角露出微笑。
“对呀，谢谢你。”
莲太郎低下头，深深的绝望让他咬紧牙关。
因为莲太郎知道，在他喊出声的瞬间，她那浮上表层的真心话的部分再次下潜，转而浮起虚伪的微笑。
自己的话语，没有传到她的心里。
自己阻止不了，她的复仇。
莲太郎感到一阵心酸再次看向拥有白皙美貌的木更。
天童式拔刀术三型八番“云岭毘却雄星”。在同缇娜的战斗中使用的那一招究竟是什么。
就连从十年前开始就一直和她一起的莲太郎也未曾见到过的无比强力的招数。那恐怕是她为了葬送天童仅凭执念磨练出来的绝招之一吧。
现在回想起来依然恐怖到让人起鸡皮疙瘩的破坏力。转瞬间将房间切碎的那一招如果是对自己释放的情况下该如何应对呢，莲太郎在脑海里演练了无数也没能得到答案。
这难道就是“天童杀手的天童”、天童木更的实力吗？
“木更小姐，你……”
比解放力量后的我还要强吧？……莲太郎无论如何也问不出这句话。
响起透析结束的铃声，得知血液被顺利净化，木更没按下护士铃而是用熟练的动作拔去装置。
手突然停下，木更有些犹豫地望向莲太郎。
“里见同学，我被那个孩子袭击的时候……喊了里见同学的名字，你听到了吗？”
“是吗？你说了什么？”
木更松了口气摇了摇头。
“没听到就算了。”
过了一拍的时间，木更用蕴含了决心的目光仰望莲太郎。
“里见同学，仍未解决的问题只有一个。就是和未织的那件事。”
里见不耐烦地耷拉下肩膀。
“我说咱能不能不提那事了。”
好不容易能够像平常一眼说话。
木更站起来掸掉裙子上的灰尘，用食指指住莲太郎的鼻尖。
“不行。我讨厌把事情弄得模棱两可。未织具体对里见同学做了哪些可怕的事我不会再问了，你也不用告诉我。因为要是听到了，我大概会没法保持冷静……”
什么事也没发生啊！拜托你冷静下来——这句话快到嘴边了。
木更频繁地摆弄黑发，似乎有些心慌意乱地左右踏步。
“见到未织的行动我也明白了一样东西。咱给的薪水确实有些低也说不定——”
身着黑色水手服的女社长走到窗边回过头来，反手拉上窗帘，犹豫了一会儿抬起眼睛看向这边。
“所、所以啊里见同学，我……允许你握住我的手喔。”
“啥？”
莲太郎发出一声怪叫。
“手。我说我要握你的手。”
“……为什么是手啊。”
“什么嘛，你不满意吗？而且握手是一件非比寻常的事情哦。”
“哪里不寻常了？”
“哎呀……那啥……那样不就像一对恋人一样了吗。”
见莲太郎还在困惑木更身体僵硬地伸出手掌闭上眼睛。“里见同学，快点……快羞死人了。”催促地道。
闻到木更身上那让人心神陶醉的甘甜气味，莲太郎的呼吸自然而然地急促起来。
从锁骨到肩膀，再到腰部的富有女性美的曲线不论看多少次都是那么地美。
堇的话语在莲太郎的脑海闪过。
“你说话粗鲁却是一个女权主义者，但你缺少足以压倒女性心中的犹豫将对方收归囊中的征服欲。这可是你的缺点哦。你察觉到了吗，莲太郎同学？”
“木、木更小姐，我……”
“里见同学，等等，不是吧……你在摸哪儿呐。……那里不是手，是胸部……唔，呼……等等里见同学。我可没允许你做到这一步……啊，但是这样或许就能胜过未织了。”
“——呒，大小、形状、弹力……不管从哪一点上看都是无懈可击。虽然很不甘心，但妾身也不得不为这个附上AAA+的评分。”
“诶？妾身？”
微微张开一只眼睛的木更，见到张开五指抓住自己胸部并一脸专注地进行鉴定的延珠慌忙往后退。
“小、小延珠？你在干嘛？”
“妾身还想问呐！回到事务所却发现变得潜藏百孔吓了妾身一跳。而且被警察带来就发现木更正敞开胸部诱惑莲太郎。”
“我既没有敞开胸部也没有在诱惑！”
莲太郎张大嘴巴，束手无策地看着两人你来我往。
不一会儿木更双眼湿润颤抖着身子瞪着莲太郎。
“小延珠摸了，就等于身为她监护人的里见同学摸了！这样一来里见同学就是我的人了。我不会交给任何人的！”
木更的脸颊淌过一道泪痕，她咬紧牙齿快要发出呜咽但还是吊起眼睛，好不容易把这番话说完。
——既然那么害怕，就不要说出握手什么的啦。
所谓的千金大小姐，或许就是一种蠢到家的生物也说不定。
延珠鼓起腮帮乱蹦乱跳。
“莲太郎莲太郎莲太郎。妾身完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莲太郎蹲下来让视线保持和延珠齐高，简略地把事务所遭到袭击的始末，以及那和圣天子暗杀未遂事件有关的事告诉给她。
有些迷惑，但莲太郎还是决定将自己和缇娜认识的这件事隐瞒起来。
听完的延珠就像期待落空了一样愣住了。
“什么嘛就这事啊。那么，只要咱们彻底保护好圣天子大人就行啦，不是吗？”
“我、我说你啊……不要说得那么简单。”
不，莲太郎说到这里摇了摇头。
细心一想正如延珠所说。
莲太郎需要顾虑的既不是缇娜也不是木更的复仇。
因为延珠单纯地考虑事情才没有看丢事情的本质。
“里见同学，既然那孩子会来消灭碍事的我，那也就是说肯定会有第二次的袭击。”
“对啊。”
“圣天子大人，对未来的东京区域不可或缺。我知道里见同学讨厌政治家但现在请你克制住这种个人喜好问题。”
“……我知道。”
“你想想看，里见同学、在第四代的继承人还未诞生的现在，如果圣天子大人遭到暗杀的话，政治的空白会让东京区域陷入大混乱之中。东京区域的命运，正掌握在你的手上。不允许失败。”
就在这时，房间的照明全都关闭了，室内笼罩在黑暗之中。
到了关灯时间了。
木更摆正姿势，在月光下将黑发拢起来。
“我身为社长命令你。排除掉盯上圣天子大人的狙击手实现正义！”
莲太郎闭上眼睛，把手抵在胸前，质问自己的良心。
“我会阻止的，一定会。——我会阻止她的。”
6
“发生了那种事吗……”
车内。
圣天子把双手高雅地叠在膝盖上，低下头。
“抱歉，我当初委托你是出于好意的，真没想到事态会演变成这样。”
“您没必要放在心上！接到委托的时候，木更就像久旱逢大雨一样高兴得不得了。”
说话的是延珠。这是一句很好的掩饰——如果她没有错将“久旱逢甘霖”说成是“久旱逢大雨”的话。
莲太郎也把身体深深地埋在人造革的坐席上附和道。
“就像延珠所说。咱们拿钱的时候已经把风险准确地计算在内了，所以你完全不用放在心上。建筑物方面似乎也能拿到保险金。不过保胁认为我和犯人私通，所以非常棘手……”
“你和犯人有私通吗？”
圣天子微笑着予以反击，让莲太郎不得不闭上嘴。虽然没有私通但是熟人，如果这么说的话这位国家元首又会露出怎样的表情呢？
今天的第二次非正式会谈改在高级饭店举行，时间安排在下午八点至深夜。
莲太郎确认时间。现在是下午七点半。
从上次的情形来看，这次的会谈看来也不会有什么成果，但这已经逾越了护卫的本分，所以莲太郎并没有插嘴。
“莲太郎，这次能顺利进行吗。”
看向延珠那双期待与不安交杂的眼睛，然后确认充当诱饵的林肯轿车在前方奔驰，莲太郎最后扭头审视车内。
“我也说不准。”
从圣居职员那借来的小货车，或许是因为悬挂系统老旧摇晃得很厉害，就算搞错了也无法和林肯轿车的舒适度相比拟，但圣天子并没有发出一句牢骚优雅地端坐着。
在最后时刻提出更换圣天子座驾的是莲太郎。而且是在可信赖的圣天子亲信的面前突然提出的。
亲信们最初瞪大眼睛看向莲太郎。似乎让圣室的贵人搭乘一般乘用车这个提案本身，荒唐到让人难以置信一样。
然而，符合常理的奇技算不上是奇技。
越是荒唐的计策，应该越能有效地欺瞒过缇娜的双眼。
把这次的警卫计划书泄露判定为是出自于圣居内的叛徒之舟比较恰当。
叛徒是制定计划书的圣天子护卫官的情况事情会比较麻烦，但如果不是的话被逮捕那是迟早的事。
内务调查班似乎已经开始行动，彻查圣居内的泄密人。
莲太郎想到了让人恶心的人的面孔，用拳头敲打膝盖。
“……齐武宗玄，那家伙绝对是主谋。”
圣天子哆嗦了一下，露出悲伤的神色的回过头来。
“里见先生，那……”
“还没找到证据。不过你死了最大的受益人除了他我想不到有其他人。再说了，他为什么要偷偷摸摸地到东京区域来？光从这点看就非常可疑，而且你是在会谈后返程的路上遇袭的。而且要说可疑的话还有一点。”
莲太郎暂且停下话语，注视圣天子的眼睛。
“圣天子大人，你的亲信全是些渣滓。只会相互推诿警卫计划书从何泄露的责任，却不采取预防措施。说起来他们为什么不提暗杀的委托人是谁？这一点，只要动脑筋想一想应该就会明白。只不过要是真的揭发出齐武是这次事件的黑幕的话，搞不好会引发区域之间的战争。他们害怕去思考。”
车子发出尖锐的呼啸声从旁通过，车前灯向后方流去。
明白谈话的发展趋势变得奇怪的驾驶员，仿佛坐席不稳一样不安地挪动屁股。
圣天子合上双眼片刻。
但她很快就张开眼睛回望这边。
“里见先生，刚才的话，我会放在心上的。请千万不要外传。”
听出她的言外之意，莲太郎不禁想站起来，但圣天子慢慢地摇摇头。
“我好歹是个国家元首。在没有证据的情况下我不能中止会谈。里见先生，这是没办法的事。”
“你会被杀的！”
“如果这是上天选择的我的命运，那我也只好遵从。我遵从我心中的神。”
顿时涌起一股灼热的感情，回过神来的时候莲太郎已经揪住圣天子举起了拳头。
“莲太郎！”
延珠急忙劝解，但莲太郎把牙齿咬得嘎吱作响紧握的拳头瑟瑟发抖。
任由摆布的圣天子，只是静静地注视莲太郎的眼睛。
她紧紧合上双眼。
不知过了多久，莲太郎推开圣天子烦躁地坐回到座位上。
为什么自己身边的女人全是些笨蛋。她们的内心实在是太坚强了——叫人不禁感到羡慕。
“我会保护你的。我接受护卫的工作并不是为了眼睁睁地看着你被人杀死。”
“……谢谢你，里见先生。”
不一会儿，小货车来到高级饭店“鹈登吕亭”。
占地面积宽广，外墙也相当高。
先行一步对饭店内进行搜索消毒工作的护卫单位诱导车辆，停在饭店的旁边。
莲太郎拉开滑动门，把手伸向圣天子。
“来，公主大人走吧。”
圣天子反射性地张嘴说“我不是公主……”，但还是害羞地低下头默默地抓住莲太郎伸出的手。
走出车外置身在微冷的空气中把视线投向饭店的入口，莲太郎皱起眉头。
麻烦的是，出来迎接的是神色凶恶的保胁。
“里见莲太郎！这是怎么回事！为什么让圣天子大人乘坐这种简陋的车。”
“……我换了辆车。我认为乘坐林肯车会有危险。”
“为什么没向我报告！”
莲太郎一声不发地瞪着保胁。因为我信不过你的能力呀。
保胁咬得牙齿嘎吱作响。
“你……像你这种会错意哗众取宠的人会拖垮整个团队的，像你这种渣滓……”
见怒火难平的保胁伸手去拿腰间的**，莲太郎也为了牵制把手放在腰上的XD**上。
在一触即发剑拔弩张的空气中，延珠也让眼睛变得赤红鞋底死死踏在地面。糟糕了。
突然，一阵类似于飞虫振翅的声音传进耳朵里，莲太郎一下子蹦了起来扭头察看四周，但什么都没发现。
——又来了……。
在上次的狙击事件中也听到的应当形容为嗡嗡的声音。那究竟是……。
不过，从结果来看紧绷着的神经，帮助莲太郎抢先一步捕捉到在视野的一角——摩天大楼屋顶闪烁的某种东西。
背脊发凉。
不会看错，那是和上次相同的狙击枪发出的枪口炎。
莲太郎大喊着撞到圣天子的腰部推倒她的上半身。
下个瞬间，身体一阵剧痛。莲太郎确实感觉到反坦克子弹经过加热的重弹头擦过身体侧面。
隔了一拍，现场陷入了恐慌。
领会到莲太郎意图的护卫中的数人迅速充当起肉盾。
莲太郎将圣天子推入小货车里拍了拍驾驶席下令“开车”。
挡在前面的林肯车，以及圣天子乘坐的小货车几乎同时猛地开动。
莲太郎用手抵住侧腹部，传来湿滑的手感同时附着上了血液。他不禁抽搐起半边脸。这样已经算侥幸了。要是遭到为了贯穿坦克装甲而开发出来的子弹的直击脆弱的人类必死无疑。
果然，交换车辆这种小把戏骗不过那个狙击兵。
“莲太郎！”
“……延珠，不用管我你去警戒后方。”
圣天子脸色苍白想要把手伸向莲太郎的伤口，莲太郎用手制止住她。
危险还未过去。必须尽早逃到安全圈内。
就在此时，从后车窗监视大楼屋顶的延珠发出一声尖叫。
“闪光了！”
几乎就在同一时间，类似于悲鸣的刹车声和碰撞声钻进耳朵里。前方，天花板开了个大洞充当诱饵的林肯车正在蛇行。
伴随着恶寒察觉到那是被狙击弹命中的时候，车体就像向前倾倒一样飘了起来一边散落玻璃碎片一边侧翻。车辆一边翻转着一边以骇人的速度逼近视野。莲太郎立刻领悟到缇娜的意图恨得咬牙切齿。
小货车的驾驶员，就这么握住方向盘僵硬住。莲太郎从后坐席踹起方向盘。一边发出车胎的悲鸣声车辆侧滑着好不容易避开逼近的林肯车。见驾驶员清醒过来，莲太郎探出身子大喊。
“进入那栋大楼的停车场，快点！”
慌张的驾驶员，猛地把方向盘拉向左边，在惯性的作用下莲太郎被狠狠地砸在了车窗的玻璃上。
就像要冲进去似的窜进附近大楼的地下停车场，警卫员吓了一跳急忙避开。
在停车的同时莲太郎和延珠跳出车外，奔跑。
跑出马路的时候，驾驶员刚从诱饵用的林肯车残骸的缝隙中爬出车外。防冻剂和汽油流到路面上。
莲太郎的大脑快要慌了。
至今为止那个狙击手共让五发超长距离狙击弹一发不落全部直接命中。这究竟是偶然，还是……
莲太郎想立即朝缇娜进行狙击的大楼奔跑，但感到一阵眩晕双膝跪地。被击中的伤口发出疼痛。
莲太郎咬紧牙关，抬头望向立在两栋高耸大楼夹缝中的大楼。
但这样下去会再次让缇娜逃跑的。该怎么办。
这时，莲太郎的手被用力地摇晃。是延珠。
“莲太郎，妾身去追那个狙击手！”
“追……来得及吗？”
“妾身单独行动的话。”
莲太郎被神色认真用力点头的延珠吓了一跳。
这也就是说，负伤的莲太郎是个累赘。
莲太郎感到犹豫。他不能容忍延珠战败，但如果可以的话，他也想避免延珠将缇娜杀伤的局面。
到底该怎么对延珠说呢。
“妾身去去就回，莲太郎！”
从胃部深处涌起来的感情贯穿了莲太郎，回过神来的时候他已经抓住延珠的手臂。
“——小心点，你一定要回来。”
延珠最开始还瞪大眼睛，但马上便无畏地扬起嘴角。
“莲太郎就爱瞎操心。您以为妾身是谁呐。那家伙不是领域’，没事。”
“领域’？”
“妾身马上就回来。”
延珠解放力量让眼睛变得通红，然后一跃。
看热闹的人指向延珠，又是尖叫又是嚷嚷着什么，但延珠毫不在意地跃上旁边大楼的屋顶，她的身姿很快就消失了。
莲太郎注视了延珠消失的方向好一段时间。
不知为何，听到延珠的话，不还一点也没消除。
“里见先生你没事吧？救护车马上就到请你放心。”
莲太郎回过头，只见是脸色煞白的圣天子。
“马上回停车场！”他不禁张嘴说，但话语被吸入虚空中，低下头闭上嘴巴。占据了莲太郎内心的已经不是这件事了。
也许是稍微平静下来了，圣天子似乎才察觉到莲太郎的状态。
“从刚才开始，你是怎么了，里见先生？”
莲太郎曾犹豫过，但回过神来的时候已经把缇娜的事告诉给圣天子了。要是不找人倾诉，就会因为涌到喉咙的焦躁而精神失常。
“缇娜·斯普朗特……？”
圣天子听完，没有抒发感想，而是不可思议地在嘴里重复念叨狙击兵的名字。就这样快步跑回车里。
莲太郎对她叫人费解的言行举动侧起脑袋，但这感情马上就被其他的思考所覆盖住了。
莲太郎在非常想给延珠打电话确认安危的冲动下，打开的通讯簿，但还是咬紧大牙将书籍塞进口袋里。
现在延珠肯定在跟缇娜交战中。如果自己在这种时候悠然地打电话过去，或许会将延珠逼到绝望的战局中。要是延珠赢了，不可能不给这边联系的。必须等到那个时候。
身体渗出粘人的汗，莲太郎视野倾斜不禁跪在地上。钝痛在逐渐蚕食莲太郎。
在脑海里，莲太郎回想起前些日子在道场的练习。
躲过莲太郎射出的全部橡胶弹转瞬间逼到莲太郎身边的延珠。力量差之悬殊，叫人不敢把那称之为练习。
虽说延珠不擅长面对散弹枪和机关枪张开的弹幕，但基本上来说压制以单发射击为设计理念的**和狙击枪反而是她的强项。
狙击枪可以说必然是和将对象高倍率放大的光学望远镜并用的。
这和理科和生物课上使用的显微镜在原理上并没有大异。
当然倍率越高对象看起来就越鲜明，但稍微有一点移动，对象就会从视野消失。
更何况是以超高速度移动的具有兔子因子少女的移动轨道，区区狙击手不可能捕捉得了。
这次是夜间狙击所以对方应该也用上了夜视装置，但不管怎样她是不可能落在狙击手的下风的。
没问题。冷静下来。莲太郎在嘴里一次又一次地念叨。
以为过了三十分钟莲太郎一看手机发现才过了五分钟。时间流逝之慢让人着急。
“里见先生！”
圣天子发出惨叫一样的声音跑来。
“现在马上让延珠回来！”
就连自己被害也能断言是天命的少女，现在脸色苍白大口大口地喘气。
“喂、喂，怎么了——”
“——以我的权限向国际Initiator（IISO）查询了缇娜·斯普朗特这个名字。她的排位是九十八位。是猫头鹰因子的Initiator，被称作《NEXT》的强化士兵中的一人。看了她的规格数据，数值十分惊人。延珠会被杀掉的！”
排位——九十八位。唯独这个词语在脑海里一次又一次地回响。
比蛭子影胤两人还要高。
莲太郎一边想起缇娜的脸一边摇了摇头。
不可能，怎么会呢。
莲太郎突然回过神来，就想要砸下去似的操作手机然后用力地按在耳边。
等待音响起许多遍，莲太郎紧闭双眼拼命祈祷延珠没事。
响了十次，传来接通的声音。
“延珠，是延珠吗！啊，那就好，现在马上回来。要重新制定策略。”
——没有回答。
不，从听筒，传来微弱的呼吸声。
“延珠？你怎么啦，回我话呀。”
莲太郎表情惊讶地反问，但还是没有回应。
“……延珠？你，怎么了？……延……？”
莲太郎暂且挪开手机，目不转睛的注视着。
“你是……缇娜吗……？”
漫长的沉默。
这已经说明了一切。
本应是延珠拿着的手机现在在缇娜手上。
那么原来的持有者怎么了？
一切声音都从莲太郎的耳朵消退，血液凝固起来。
不可能、不可能、不可能……这不可能！
忽然响起噗嗤一声，之后就响起忙音。
手机滑落，发出清脆的声音弹了起来。
侧腹部流出的血液慢慢在地面散开，浸泡住手机。
莲太郎双膝跪倒在地，无言地摇头。
延珠……被杀死了？
“瞧，给你买来了。”
莲太郎跑回长椅边，将从章鱼烧店家买来的其中一份章鱼烧递过去。缇娜·斯普朗特揉了揉惺忪的睡眼幸福地眯起眼睛。
“谢谢你。”
周末午后的国家公园里阳光灿烂，草木在微风的吹拂下愉悦地摇摆身姿。园内建有小型的人工瀑布，落下的瀑布溅起的飞沫抹过莲太郎的面庞带来一丝凉意。周围充满了携幼出行的家庭的欢声笑语。
莲太郎懒洋洋地坐在缇娜旁边，再次打开钱包一瞧，发出一声忧郁的叹息。
以目前莲太郎的经济情况，就连买两份章鱼烧都是一笔不小的开支。莲太郎瞬间闪过一个念头，倘若木更继续以这非人道的薪金任意支使自己的话，要不就真的和未织签订卖身契得了。
瞥了一眼旁边，与上次的睡衣的相比缇娜今天穿了一件精心挑选过的礼服。可是从胸前纽扣扣错一格，以及发夹歪了这两点来看，还是缺少点睛之笔。恐怕是因为犯困才没注意到这些细节吧。
就在莲太郎思考的时候，一旁的缇娜无力地耷拉下脑袋差点睡着了。她揉了揉眼睛从口袋里摸出了咖啡因的药瓶，将里面的药片洒在章鱼烧上。
“喂等下！你在干嘛呀？”
“怎么了，莲太郎先生？”
缇娜慢慢抬起眼睛望向莲太郎。看她这样子莲太郎的怒气也消散不少，对她摆了摆手说：“没事”。
缇娜笨拙地挑起一颗沾满了药片的章鱼烧，准备放进嘴里。莲太郎忐忑不安地望着她，果不其然她的手一滑。
“啊！”
章鱼烧噗嗤一声落在地上。
莲太郎差点没喊出声来。这一盒六个可是要400元啊！
缇娜不好意思地稍稍低下头望向莲太郎。
莲太郎费了好大的劲才挥动起颤抖的手表示自己并没有生气。
放着身旁再次开始与章鱼烧进行搏斗的缇娜，莲太郎心情一转，背靠在长椅上挺直胸膛，仰望天上的流云。
自上次的暗杀未遂事件已过去了一周的时间。
当然，在那之后马上就召开了名为反省会的对策会议。
为明确护卫单位中存在问题的地方，以防事件再次发生而积极地重新审视事件——如果是这种有建设性的会议那该有多好呀。
出席会议的莲太郎非常失望。
因为在会议上针对“为何会有狙击手埋伏在圣天子返回的路线上”这一问题，各人自始自终都在相互推卸责任。
首当其冲受到谴责的自然是包括保胁在内的制作警卫计划书的圣天子护卫官们，然而保胁在会议上直指坐在会场一角背靠墙壁的莲太郎，口沫横飞地大喊：“这家伙！这家伙就是犯人！”
他的主张似乎是“至今为止圣天子从未被盯上，可莲太郎才被雇用，就发生了圣天子暗杀未遂事件。因此莲太郎和暗杀者是一伙的。”
从两种意义上说，这番话都说不通。
莲太郎通过电话将自己接受委托的意思传达给对方的时候，其中一名事务官告诉他：“请你在当天直接过来圣居。”而当天莲太郎一来到圣居就坐上了林肯车，前往会谈的场所，返回时遇袭。
这也就是说，莲太郎尽管受雇当护卫，却完全没有接到过与护卫有关事前说明。这恐怕是视莲太郎为眼中钉的保胁等人有意将莲太郎排除在外的结果吧。
但讽刺的是，这为莲太郎提供了坚不可摧的不在场证明。
退一百步说假使莲太郎和暗杀者有某种形式的私通，但对护送路线毫不知情的莲太郎没有情报可出卖给暗杀者。
还有另外一点，这也是最重要的一点，莲太郎清楚自己没有和暗杀者私通。
莲太郎自然是如此辩解，但途中多次被保胁大声打断。
他自一开始就放出诸如“别被他给骗了！”“大家不可以听他的意见！”这样的言论，想通过三寸不烂之舌笼络会议的列席者。扬言运用各种手段挤掉对手的保胁，的确长着一口伶牙俐齿，擅长于将低劣的诡辩和歪理说得有模有样。
用一句话总结他的主张的话，那就是“我没有错”。看来他是不论如何都要将屎盆子扣在莲太郎头上，否则是不会罢休的。
对在会议上处于劣势的莲太郎伸出援手的，竟是中途乱入的圣天子。
她正颜厉色地对保胁训斥道：“委托里见先生是我的意思。怀疑里见先生即是怀疑我的判断。再说了保胁先生，你竟然将拯救了东京区域的大英雄当作犯人一样看待，这像什么话！请别再不知廉耻了！”
保胁哑口无言心有不甘地坐在椅子上。
但看到他那双妒火中烧满含执念的眼睛那一瞬间，莲太郎明白他依然没有死心。
露出耸人的笑容嘴里嘀嘀咕咕的保胁的视线，让莲太郎感到十二分的心寒。
之后据对莲太郎表示同情的职员透露，保胁似乎在误会莲太郎和圣天子存在超乎民♂警和国家元首之间的关系。
真会给人添乱。
莲太郎翘起二郎腿双手撑住后脑勺，再次陷入沉思。
他努力将从旁边传来的本日第二次响起“啊”和“噗嗤”的声音挡在脑海之外。
要考虑的事情还有不少。
那就是暗杀者的目的何在。
回顾过去的历史，源自于狂热的追随者的怨恨和独占欲的失控的暗杀，相较于牵涉到政治宗教上的利益冲突的暗杀要更多。
圣天子拥有凌驾在一般偶像明星之上的美貌，因此成为狂热者暗杀的对象的理由也是相当充分的。
身为被委托的一方莲太郎也感觉到自己的责任，因此莲太郎一再央求圣居的职员，让他进入管理和纪录送到圣居的威胁信和犯罪预告的保管库。
威胁信的种类多样，有诸如“我要杀了你！”“赐予与红眼睛为伍的愚者死亡”这种非常单纯的内容，还有“你是我的专属物品哦。我要将我的XX放进圣天子大人的XX里XX——”这种让人忍不住吐槽，不要将这种东西贴上邮票寄过来呀的变态邮件。让圣天子看到的话搞不好会当场晕倒。
让人感到惊讶的是那庞大的数量。
在这网络全盛的二〇三一年，光是纸质的威胁信就有如此之多。电子邮箱上收到的，恐怕是这里的数十倍吧。
但莲太郎综合分析过这全部的要素之后，认为可以将单纯的追随者的犯罪这种可能性排除在外。
那是因为这次的案件中，除了路线泄露之外，还加入了远距离狙击这冷酷且计算精密的要素。
倘若是妄想过度的普通人的话，比起狙击，首先考虑到的应该是趁圣天子在台上演讲的时候走上台用**进行射杀这种方法。
莲太郎目光如炬，把下巴放在交错的手掌之上。
敌人非常危险。
圣天子似乎无法忍受会谈陷入僵局，并不打算中止会谈。她与齐武第二次非正式会谈即将召开。
自那天以来，莲太郎对暗杀者的存在一天比一天要在意。
“啊！”
“你到底弄掉了几颗呀！”
莲太郎望向地面，只见三颗大粒的章鱼烧坠落到柏油路上，而她却一颗也没有吃到。
缇娜凝视了坠地的章鱼烧一会，接着慢慢抬起头做出一副十分严肃的表情。
“莲太郎先生，这章鱼烧似乎会从我的嘴里逃出来。内部的章鱼依然存活的可能性——”
“——不可能！借我一下。”
莲太郎抢过盘子，用竹签刺中一颗硬塞进她的嘴里。
缇娜的脸上瞬间闪过惊讶的神色，但嘴巴开始咀嚼后脸上的肌肉逐渐放松，露出一副幸福至极的表情。
“莲太郎先瞬，请继句。”
缇娜从长椅上探出半个身子，闭上眼睛微微张开嘴。
总感觉自己好像在被索吻一样，那一瞬间莲太郎心潮澎湃，但他回心一想，现在这种情况硬要说的话更接近于给雏鸟喂食的感觉。
看着缇娜噗咕噗咕地每吃一口就散发出幸福的气息浑身酥软，莲太郎愈发觉得有意思，回过神来的时候自己的章鱼烧也全给缇娜了。
“给我老实坐着。”
见莲太郎掏出手帕想帮自己擦拭沾满酱汁的嘴巴，缇娜眯起眼睛抬起脸，任莲太郎帮自己擦拭。
听到背后传来笑声莲太郎回过头，只见一家三口正指着这边愉快的笑着。现在映入他们眼里的自己和缇娜到底是怎样一副光景呢？
不知怎么的，内心不可思议地感到一股暖意。
莲太郎稍稍走开把手抵在腰上，“好嘞，擦干净了。”对自己的工作成果表示认可。缇娜这才慢慢睁开眼睛，静静地说。
“我喜欢莲太郎先生。”
“啥、啥？”
这突如其来的一句话吓得莲太郎后退几步。而缇娜就像在以他的反应取乐似地用手顶住下巴。
“这或许是我有生以来第一次被人如此温柔地对待。”
缇娜或许是想起了不愉快的事，稍稍合上眼睛，蜷缩起腰。
“自从双亲过世后，我就没过过几天好日子。”
“没过过好日子？”
“是的。自那以后，我的人生里尽是痛楚’。所以现在，我才感受到久违的快乐。”
“……。我说缇娜，之前你说过你没有监护人，那究竟是什么意思？再说了你为什么会在这里？平常在做些什么？告诉我，我想知道更多关于你的事。”
缇娜的视线徘徊不定。
“那个……”
今天是第四次与缇娜见面。
自那之后，几乎每隔一天缇娜就会打电话约莲太郎出来。上回去了游乐场，上上回缇娜一再央求想去外周区看看，于是乎莲太郎就带她去延珠的故乡第三十九区参观。
缇娜对眼前的一切事物都感到很稀奇，莲太郎看着她这幅表情衷心地感到愉悦，但她同时也有着对莲太郎提出“请不要和任何人提起与我见过面”这种条件的神秘的一面。
综合她偶尔透露出来的点点滴滴，她的人生似乎并非幸福美满。这之间是否存在某种关系呢？
“我说缇娜——”
此时，无机质的手机的铃声插进两人之间。
一看到来电人的名字，那一瞬间她的表情僵硬得吓人。
“喂、喂。”
莲太郎感到担心对她伸出手，然而缇娜躲过了他的手从长椅上跳了下来。
“莲太郎先生，我得走了。”
没等莲太郎回答她便转过身。
“等等。”
不知为何一股强烈的不安涌上心头让莲太郎叫住了她，她转过半个身子。
强风吹起，带起周围的树木簌簌作响。
缇娜按住金发莞尔一笑。
“再见，莲太郎先生。”
她恭敬地行了一礼转身离去。莲太郎久久地凝视她离去的背影。
这次轮到莲太郎的手机发出震动。
是未织发来的邮件。内容是让莲太郎立即过去，位置信息嵌在邮件内。她似乎假日也呆在学校。
莲太郎再抬起头，但她已经从视野里消失，不见了踪影。
缇娜走在国家公园内，立即拨通电话。
“太慢了。”
“对不起主人，刚才的状况实在无法接通电话。”
“给我把意识觉醒到能够会话的水平！”
冰冷生硬的声音对她下达命令。
缇娜取出咖啡因的药片，将剩下的药片全倒进嘴里，粗暴地嚼碎。皱起眉头忍受在口中扩散的苦涩，缇娜将空瓶子捏扁丢进园内的垃圾桶里。
没走几步，意识在某种程度上已经变得鲜明起来。
觉醒程度大概在百分之四十左右。与完全状态还相去甚远。
“然后呢？”
“下一回的圣天子警卫计划书送来了。”
“真快。”
缇娜有些扫兴。因为缇娜认定第二回对方一定会有所警戒计划书也不会再泄露出来，心里本已不抱期待了。圣天子的亲信之中或许有相当无能的人吧。
电话内部传来嘻的一声窃笑。
“必须得感谢将情报泄露出来给予我们帮助的圣居的职员呀。”
“究竟是怎样一个人呢，那个所谓的协助者。”
“没啥，就是亲眼目睹了自己的孩子被gastrea吃掉的人。这种事很常见，没什么。”
缇娜用复杂的表情听完他说。圣天子将对“被诅咒的孩子”基本人权的尊重与共存作为自己的政治口号。因此树敌众多。
真是讽刺。她所做的事作为一个人类来说是非常之正确的。但圣居内的亲信之间却出现了背叛者，现在还被缇娜这样的“被诅咒的孩子”出身的暗杀者盯上，即将送命。
——因为她声援“被诅咒的孩子”。
“我们的委托人，希望能在逗留东京区域的期间将她除掉。”
“主人，只不过那个民♂警会妨碍我们。”
“他们的身份也已经查清了。”
“是真的吗？”
缇娜将手机用力抵在耳边。
“据说是天童民间警备公司。离下一次会谈还有些许时间。这次不能让他们再出来搅局。”
她的主人噗地笑了出来。她非常清楚他想说什么。
缇娜停下脚。她明白自己的五感逐渐变得敏锐。
“缇娜·斯普朗特。我向你传达下一个任务。去杀掉天童民间警备公司的社长——天童木更。”
2
假日的勾田高中，走廊上悄然无声。
莲太郎一边在脱鞋处换上室内鞋，一边倍感新鲜四处张望。
莲太郎在初中的时候没有参加社团活动，上到高中之后就和木更开始了民♂警这一门行当，没有多余的时间参加社团活动，因此他几乎从未在节假日回过学校。
莲太郎穿过铺设了油毡的走廊走向学生会办公室，发出响亮的脚步声——尽量将后方传来的噌噌的金属声排除在脑海之外。
偶尔从身边擦肩而过的学生一望向这边全都吓了一跳，低下头快步走开。他们心情也不是不能理解。
莲太郎硬着头皮回过头，望向跟在他身后全副武装的天童木更。
她身后交差背着两挺造型狰狞的SPAS12散弹枪，左手握住90two贝雷塔**，右手提着杀人刀·雪影。缠在裙子上的皮带上挂着破碎手榴弹、燃烧弹、催泪弹、特殊闪光爆音弹等标色各异的榴弹，一路发出嘈杂的金属声。
总重量恐怕有六十公斤的木更沉默地跟在莲太郎身后，用奇特的呼吸法提高自己的注意力。
“我、我说，木更小姐？”
“闭上你的嘴。”
语气非常冷淡。
沿着从正门看位于最西侧的楼梯走上二楼右转，不一会儿就看到印有“学生会办公室”的门牌。
木更拉动贝雷塔的枪套让枪处在可发射的状态，立即移动到门的右侧背部紧贴门。
莲太郎不知如何是好，正准备敲门，但木更却仿佛对此表示难以置信似地摇了摇头。
“等等里见同学。你打算直接闯进去吗？那太危险了。回想起民♂警资格考试。先将催泪弹扔进去，然后两人一起将恬不知耻走出来的未织射杀。胸部两发，头部一发让那个女人和这个世界说再见！”
“喂、喂，木更小姐……我来这不是为了解决未织，而是来听取关于在狙击事件的现场发现的子弹的分析结果的。”
“差不多嘛。”
“差远了！”
莲太郎操劳过度揉了揉眼角。
木更做一切事情都非常完美，可为什么一遇到未织就会如此头脑发热呢。
在公园与缇娜分别之后，莲太郎给事务所打了个电话，告诉木更自己要去未织那儿一趟，一听到这消息木更立即表示“我也要去！”，不由分说地前来汇合，于是乎就搞成这样子。在木更面前不小心说出未织的名字固然是失态至极，可莲太郎做梦也没有想到木更竟然会以一副全力绞杀的装备现身。
“我说木更小姐，我就进去说几句话，麻烦你在外面等着。”
“不、不行！不能让里见同学和未织二人独处！”
“为啥不行？”
“无论如何就是不行！绝对不可以和未织单独会面。见面的时候一定要叫上我同行！这是社长的命令！”
莲太郎无可奈何地摇摇头，敲门后没等里面回答就转动把手。
“啊，等等里见同——”
——门缝里突然伸出一只手将莲太郎拽进室内，紧接着门就被关紧上锁。
莲太郎踉跄了几步回过头来。
拉下百叶窗的房间内昏暗无光，背对房门反手挂上锁的未织满面妖艳的笑容。尽管在学校但她还是一身亮色调的和服装束，十分引人注目。
“欢迎光临，里见仔。”
紧接着木更在未织的身后粗暴地拍打房门。
“未织，马上开门！不然的话我就要破门了！”
未织闭上眼睛，趾高气昂地仰起脸。
“可以呀，只不过账单咱会一子儿不少地送到天童民间警备公司的。”
敲门声戛然而止，转而传来木更咬牙切齿的声音。
可悲的是，窘困到要到莲太郎家蹭晚饭吃的木更，根本无力赔偿。
“你竟然知道木更小姐会跟来。”
“咱并不知道哦。只不过你看，门外那么吵是人都知道啦。咱们到隔壁去吧。”
未织用食指指向隔壁的房间。
在未织的带领下莲太郎走进未织的私人房间，内里原来别有洞天。房间的颜色刺眼，摆放有形状扭曲前卫的椅子和桌子，除此之外空中还漂浮着五十面全息显示屏。
未织的手水平一挥，原本显示出股价和经济新闻的显示屏集合在一起，合并成一块巨大的显示屏，启动水族馆风格的屏保，环绕立体声音响静静地流淌出水泡声。整个房间笼罩在淡淡的蓝光之中。仿佛真的身处深海一般。
莲太郎想起自己那八个榻榻米大小的破烂单间公寓，再次环顾这个房间。
无法想象处在同一个时代。
这是司马重工为她特别定制的房间。下一年从学生会长的位置上退下来后她打算如何处置这个房间呢？
未织将扇子指向显示屏，说出“圣天子狙击事件证据物件”，现场的照片立马一张接一张陈列在屏幕上。
未织将手拉回来，将子弹弹头部分放大。
“狙击使用的是五〇口径的勃朗宁重机枪用子弹。调查过膛线，但纪录十分干净，没有犯罪使用记录。”
膛线也被称作“枪的指纹”。指的是附在射出的子弹上的回旋痕迹。
未织展开扇子转了几周，画面随即切换了数次，显示出微小化的事件现场的3D模型图像。
未织那有如日本舞蹈悠然起舞的美丽的身段，一瞬间让莲太郎不禁看入迷。
未织用扇子指向怀疑是狙击手潜伏的大楼屋顶，再将扇子从那里拖动到林肯车，接着模型图像上就显示出连接两点的线，并显示出两者距离为九百九十一米。未织将模型转过来便于莲太郎观看。
“里见仔呀，咱再确认一遍，敌人真的是在这栋大楼上狙击的吗？而且在林肯车行驶的时候？”
“是的，怎么了？”
“里见仔对狙击的了解有多少？”
“几乎是个外行。”
那毕竟是莲太郎在考取民♂警执照的时候从选择科目中移除的弱项科目。狙击是要守在一个地方等到猎物来到的瞬间运用高度敏锐的神经扣动扳机，因此需要惊人的忍耐力和集中力。莲太郎对这两者都没什么信心。
“咱们已经将嵌在现场路面的空弹壳回收，从射击角度来看，应该就是从这栋大楼上射出的，只不过……”
未织就像嘴里塞了东西似地支支吾吾了一会儿，然后抬起头继续说。
“里见仔呀，二〇三一年，狙击的瞄准镜和枪械的精度虽然提升了，但最终决定命中率最重要的因素还是人哦。而人的心脏总在跳动，同时也在呼吸，所以手一定会抖动。一个狙击手倘若能命中八百米开外的目标便被称为达人’。一公里开外是神技’。一点二公里之外就已经是杂技了。距离更远的话就是偶然了。”
莲太郎吓了一跳。
“原来是这么困难的啊。”
“你试下从体育用具室里取出呼啦圈，用扔圈圈的要领连续三次套中二十米外的彩色筒。狙击和扔圈圈虽然不同，但这可以帮助你理解这到底有多么困难。”
“这个……很困难呀。”
就算不这么做莲太郎也能想象得到那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务。
莲太郎总算弄明白未织想说的话了。她是在委婉地告诉莲太郎，从一公里之外命中三发狙击弹这种技艺，几乎是不可能完成。
之后未织就会对狙击弹的行进造成影响的气温、湿度、角度、气压、科里奥利力（据说狙击弹飞行的弹道呈弧形，在离目标百分之五十五的位置到达最高点），以及狙击的天敌大楼风的影响向莲太郎进行了讲解。
莲太郎合上眼睛，回想起当时林肯车燃起的火焰和人们的悲鸣，还有大楼屋顶的闪光。
绝对没有看错。无论未织说什么，事实上狙击手就是在那栋大楼进行狙击的。
莲太郎忽然对未织说出心头的疑问。
“我说未织，你们公司也在向警察和自卫队批发武器对吧？你知道保胁卓人这个人吗？”
“不认识。”
“他是圣天子的护卫队长。司马重工的档案里有没有他的情报？他的事你知道多少都告诉我。”
未织歪起头合击双掌说了句“搜索，保胁卓人”，接着系统就开始以令人目不暇接的速度进行搜索，不一会显示屏就显示出保胁的上半身照。旁边还附带了他的简历。
“保胁卓人，三十二岁男。军阶是三尉。里见仔你是一曹，所以他比你高一个级别。”
“啥？”
这句话可不能置若罔闻。
“喂未织，我又不是军人哪来的军阶。”
准确地说《新人类创造计划》是自卫队提案的计划，所以接受了强化手术的莲太郎也被强制加入军籍，但他的军阶应该是最下等的士兵才对呀。绝非“一曹”此等高级军阶。
但未织在他面前挥了挥手当下进行了否定。
“存在一种所谓的假性军阶哦。排位上升的同时会附带上机密情报的访问权。里见仔的排位在千位所以是一曹。”
这么说来，自己在授勋仪式上排位上升至千位的同时似乎还一并获得了机密情报访问权和假性军阶。
得到的机密情报访问权由于级别太低得到不到有价值的情报。想要得知莲太郎双亲和gastrea战争的详细内容，果然需要高级别的访问权。
“那个所谓的假性军阶到底有什么作用？”
“几乎没有任何作用。其作用和普通的军阶相同，姑且有个命令权，但那始终是假性’，因此没有率领士兵发布命令的权限。”
——意思就是有命令权，却没有指挥权吗？
“那它是为何而设定的？”
“他们想通过提升假性军阶讨好民♂警，从而达到宣传民♂警公司员工终究是国家的所有物’的效果。”
莲太郎叹了口气。
“明明是民间’警备公司却像是政府的情妇。”
“唉，没法子。最强的民♂警的强大能够单身左右世界军事平衡，所以国家想尽可能将他们纳入自己的管理。虽然民♂警系统当初被大势宣传为军事力的民营化’，但那终究是名目罢了。”
望着冷笑的未织，莲太郎突然想起，从前和木更也有过类似的对话。
未织启动绘画软件，在保胁的头像上加上猫的胡须，再把头发剃光，嘴里哼起小曲儿。
“再说了，自卫队从前不出鞘之剑方是和平的骄傲’的自制的姿态明明就很帅气，可文官统帅失效，在gastrea大战中立下赫赫战果的一部分鹰派又开始搞起旧军部那一套。圣天子护卫官就是其象征。”
“文官……什么来着？”
“直截了当地说就是坏蛋。还有啊里见仔，原本要员护卫是警察的工作，可唯独圣天子大人拥有自己的护卫官。但这不全是好事。你知道这是为什么吗？”
莲太郎注视着未织的双眼严肃地点了点头。
“因为他们没有相关知识。”
“没错。”
未织用扇子顶住鼻尖。
“圣天子护卫官是自成立以来运作不足十年的不成熟的组织。熟练度与警视厅警备部警卫科的要员护卫单位相比自然要低，也缺乏经验的累积。最重要的是在过去的十年间，圣天子护卫官的作用仅仅是充当阻挡媒体的墙壁罢了。”
这也是莲太郎所担心的。事实上他们在现场的应对再怎么说也算不上熟练。
莲太郎叹了口气。
唯有对他们死心了。
保胁比想象的还要无能。而最严重的问题在于他完全没有从这次的暗杀未遂事件中汲取教训。
“错而不改，是谓错矣。”这句话是谁说的来着？
照现在这样子下去很可能会发生第二回暗杀事件。
果然自己得想个办法才行。
“未织，有件事想拜托你。你能不能帮我调查一下齐武玄宗？”
“何解？”
莲太郎犹豫片刻不知该透露多少，但还是摇了摇头，直视未织。
“那家伙是这次的暗杀的委托人。应该没跑了。”
“里见仔也是这么认为呀。”未织欢喜地吹了声口哨。
“但我没有证据。你能不能收集到内幕消息？”
“嗯—”未织单手撑着下巴露出苦笑。
“你找咱帮满咱很高兴，但咱不好回报你的期待。假使对方的行动真如同里见仔所预料的那样，可人家好歹大阪区域的国家元首，咱不认为他会下达会留下证据的马虎的命令。”
“找不到也没关系。拜托了。”
“嗯……我明白了。”
“谢谢你。”
这样一来，自己已经尽人事了。
莲太郎抬起头，不料未织的脸就在咫尺之间。
未织面红耳赤地走过来，没等莲太郎反应过来就将下巴放在莲太郎胸前施展出甜言蜜语。
“里见仔呀，你拜托咱的事咱会照做，那么作为交换，咱好想见识一下里见仔的真正实力呀。”
她所说的恐怕是《新人类创造计划》的士兵的力量吧。
“嘁，这和你有啥关系。再说了，那不是用来表演给人看的。”
“里见仔，你就这么喜欢木更吗？”
“别、别说出来啊！”
未织略有不快。
“只要你肯忘记木根，咱的身体你可随意玩弄哦？”
未织细嫩光滑的手在莲太郎的胸前画圈。两人的身体紧贴在一起，从双领的交汇处隐约可见她的胸脯，让莲太郎莫名地兴奋。视线与她湿润的瞳孔不期而遇，莲太郎的咯噔一跳马上将脸别开。
“求你了未织，到此为止吧——”
伴随一声突如其来的巨响大门被踹开，只见气喘吁吁的木更闯了进来。
“你们俩到底在干什么！”
木更回过神来交替地望了莲太郎和未织几眼，紧接着低下头，使劲握住刀，发出嘎吱嘎吱的声音。
她身后的门是向内侧倒下的，由此可见她终究还是把门破坏了。
也许是想到了什么坏点子，未织背着木更偷笑道，接着将和服的袖子提到嘴边，故作温顺。
“原谅咱吧，请你原谅咱吧木更！”
“诶？”
木更就像失去了对抗之意似地眨了眨眼睛。
“咱和里见仔在这个房间里，真的什么事都没有做，我说的是真的。请你不要误会，木更。”
未织不停地整理身上没有凌乱的和服，脸上泛起红晕。
伴随着铿锵一声可怕的声响，木更手上的刀和枪一同落地。
“你骗人……”
未织转过头望向莲太郎：“那么里见仔，那件事咱就这么进行下去了。”说完正想跑开。
“喂、喂，那件事指的是什么事呀？”
未织停下脚突然转身用带有恶作剧意味的目光望向莲太郎。
“你问是哪件事……当然是只要咱把身体献给里见仔，里见仔就跳槽到咱公司这件事咯，啊，木更。真的什么事也没有哦。拜啦。”说完，这次她真的离开了房间。离开之际，还背着木更吐舌头。
“不会的……”
木更愕然地瞪大眼睛一动也不动。
莲太郎强忍内心的动摇挠了挠后脑勺。
“我、我说木更小姐，我想你是知道的。刚才那是未织的恶作剧……喂，你在听完我说吗？”
莲太郎在她眼前摇了摇手，但她目瞪口呆，眼睛眨也不眨。
不晓得她保持了这个状态多久。不一会儿木更捡起刀转过身，步履蹒跚地从损坏的大门走了出去。
可恶——莲太郎按住额头咒骂了一句。未织，你算计我。
此时，手机发出震动。莲太郎望了眼来电人将手机放在耳边。
“什么事呀医生。我现在没那工夫……”
“哟里见同学。现在有空吗？事关重大啊。”
gastrea研究医生·室户堇用一副要吃人的语调如是说。
莲太郎默默地带起头，望着木更走出去的门嘟哝了一句“行。”
“那你马上过来。我还有事找小延珠，你带上她一起来。拜。”
“啥，延珠也要吗？”等到莲太郎回话的时候，电话里流出的已经是忙音。
虽然莲太郎难以释怀，但还是联络上延珠，然后便无事可做目不转睛地凝视著联系人名单中木更的名字。
什么嘛，一个人在那瞎误会。
姑且可以用报告“不会事务所直接去堇那里一趟”为借口给她打电话。
放在平时的话莲太郎不会考虑太多直接给她打电话，但不知怎么的莲太郎在未织的房间心神不宁地转来转去，过了五分钟后才鼓起勇气给她打电话。
响了二十次莲太郎正准备放弃的时候，木更总算是接通了。
“喂、喂，木更小姐。”
“请问你是谁？”
传来了冷淡到让人出于意料的声音。
“啥？是、是我呀，里见莲太郎。”
“是哪位里见先生？”
“什、什么？”
看来她是在闹别扭。莲太郎轻而易举地想象到她在电话那一头抬起下巴把脸扭向一边抱起胳膊的样子。
莲太郎用力地挠了挠后脑勺。
“啊，真是的，我是又蠢又窝囊天底下最弱的里见呀，这样你满足了吧可恶！”
“啊，原来是那位里见呀，我现在想起来了。”
听到木更隔着电话发出一声窃笑，莲太郎胸中的闷气也消去了一点。
“可是你漏了和未织调情的色情狂里见’这一句哦，笨蛋，笨蛋，笨蛋，笨蛋！”
我到底有多笨呀。
“那是误会。”
“你骗人。”
“我没骗你。”
“只不过，我是无所谓的哦。就算里见同学不在，我也完全不会感到为难。”
“我走了的话，社员人数不就成零了吗？”
电话那头传来呜的一声呻吟。她似乎没想到这一点。
“我、我再重新雇人。因为不需要再给里见同学发薪水了呀。”
“就凭那点薪水？”莲太郎差一点就脱口而出对她反问但还是忍耐住，尽可能地用温和的语气说。
“……我说木更小姐，我想你是知道的。民♂警里有不少是元犯人、黑道这种除了暴力无一可取的无可救药的家伙，万一招了那种家伙进来可就麻烦大了。”
电话对面又传来呻吟。她似乎连这一点都没想到。
“我、我是不会把小延珠交给你的！”
莲太郎感到无奈。虽然非常难以开口，但延珠对木更没什么好感。有一次，莲太郎问她：“你觉得木更小姐怎样？”而她的回答非常露骨：“一对碍眼的胸部！”
不是莲太郎自夸深得延珠欢心，如果交由延珠自己来决定的话，很难找到她无论如何都要留在天童民间警备公司的因素。
“饭……你要怎么办呢？你做的饭难吃的要死。每三天就要来我家蹭一次饭不是吗？再说了，除了来我家蹭饭以外的其他时间不也是吃便当呀，糖果呀，面包呀这种营养偏颇的食物吗？”
“怎么啦，面包皮我也有吃哦！”
“……”
她似乎还吃面包皮。
“而且，不会因为吃太多里见同学给我做的好饭好菜而发胖，反倒能当成减肥！”
莲太郎愈发担心。一旦自己辞去天童民间警备公司的工作，木更或许很快就会饿死街头。
“再说了你这什么意思？按照里见同学所说，我简直就是一个生活不能自理，用低薪水压榨劳动力妄自尊大的穷困大小姐不是吗？”
我就是这个意思。
“我现在很不愉快，我生气了。就算你哭喊着想要回天童民间警备公司已经太晚了！拜！”
木更撂下一句狠话挂断电话，可不晓得她在想什么，十秒钟不到她又打电话过来。
“……里见同学，你从前挺喜欢小虫子呀动物之类吧。”
莲太郎摸不清放低声调重新打来电话的木更的意图，可还是点了点头。
“算是吧……我以前挺喜欢法布尔的昆虫记的，所以对它的延伸也感到兴趣。”
“那么，为了方便里见同学理解我打个比方。——在某个地方有一只叫里见虫的昆虫。”
“里、里见虫？”
突然冒出一个和自己同名的虫子，让莲太郎不知所措。
“那是学名。肯定是某个叫里见的学者最早发现然后用自己的名字来命名。和里见同学你没有关系哦。”
“……”
“接着往下说。幼虫时代的里见虫非常可爱。它总是跟在其后出现的名为木更碟的蝴蝶身后，既坦率又温柔。但是在成长过程中里见虫越来越狂妄，还学会说“开什么玩笑！”之类非常没礼貌的话——里见同学，客观地看以上的故事你有何感想？”
“……那虫子会说话吗？”
“是的，日语讲得非常流利。”
“……”
“继续往下说。一天，里见虫的面前出现了一只未织虫，开始对他百般诱惑。这虫子从族系上来说是屎壳郎和蟑螂的近亲，是一种传播天花疟疾和黑死病的毒虫！——这和未织没关系哦。”
木更继续说她那让人难以置评的故事。只不过灶马虫是蝗虫目，蟑螂是蟑螂目，两者是不同的生物。
“此时飒爽登场的，是刚才提到的木更蝶。直截了当地说，木更蝶其实是SpaceGod，神的使者。顺带一提它非常可爱，至少比未织虫可爱。能够救里见虫出未织虫魔爪的只有木更蝶哦。而且在木更蝶看来，青梅竹马的里见虫被人抢走也稍稍有些令人难过。换句话说，里见虫的幸福就是和木更蝶在一起——里见同学，客观的听以上的故事，你有何感想？”
莲太郎感到头疼。
她之前又是虫又是蝶的一长串铺垫，该不会只是想说最后那一句台词吧。
“行了，别再生气了。”
“又不是我想和好的。”
莲太郎焦躁的情绪逐渐上升。
“我说木更小姐，你能不能别这样了。我又不会去未织那里。我还会像从前一样在你那里打工呀。”
莲太郎突然察觉到自己失言了，可惜已经晚了。
“我才不稀罕你可怜我给我打工呢！哼！”
通话戛然而止，莲太郎自感失败无精打采地垂下头。
自己明明就不是这个意思。
在学生会办公室过了很长时间，莲太郎走出外面的时候夕阳已经染成一片鲜红。
莲太郎先到约定好的学校雕塑前带上延珠，就这样徒步前往堇所在的勾田大学医院。
“延珠，你要小心点哦。”
两人越过接待处直接走在大学医院的走廊。莲太郎一边走一边望向身旁。
“嗯，为什么？”
“虽然不知道医生为何把你也给叫来。但我有种不祥的预感。”
“是吗？很久没见过堇了，妾身可是非常期待哦。”
望着雀跃地上下挥舞拳头的延珠，莲太郎一声叹息。
莲太郎认为，会说出期待与堇相见的人，找遍全世界估计就只有延珠了。
走过一段打扫干净的走廊，然后走下已经非常熟悉的通往地下的阶梯。
不仅飘来一股一如往常的阴郁强烈的芳香剂的味道，今天还传来一阵尖锐的笑声。
反射在墙壁上传入莲太郎耳中的声音与魔女的哄笑相似，就连是这里常客的莲太郎也不禁怯步。
莲太郎郁闷地穿过刻有恶魔胸像的大门，只见堇正大字型躺在桌子上笑个不停。她每闹腾一下，就会有试管和烧杯被推下桌子咣当咣当地碎裂。
“莲太郎同学，你看这篇新闻！黑道分子将愚人节的移居月球计划段子信以为真，竟四处筹资购买月球土地。黑道分子竟然还是个梦想家，哈哈哈哈。”
莲太郎的心里已经充满了回家的念头。
举世闻名的医生室户堇有重度的恋尸癖，她肆意加设停尸间，在那儿和尸体一起生活。
“堇，妾身过来玩咯。”
延珠高兴地挥手，堇坐起身子，拢起不加修剪的头发，在桌子上盘起双腿，掸平白袍的下摆，然后装模作样地张开双臂。
“莲太郎同学，小延珠，欢迎来到我的噩梦。”
堇交替地望向莲太郎和延珠的脸，然后一脸陶醉。
“比起标本，莲太郎同学果然更适合做成木乃伊呢。如果是木更的话，比起木乃伊显然更适合做标本。制成木乃伊的话胸部就会萎缩所以不合适。小延珠嘛……做成木乃伊就可以了，嗯，很适合。”
“您是看着妾身的哪儿说呐？”
“无论是谁都行，能不能快点死呀。最近尸体不足我都快要死啦。哎呀，你看我都忘了。好久不见了，莲太郎同学。你的脸依然苦逼啊。光是看着你的这张脸就能患上抑郁症。不好意思，你能不能在明天之前把这张脸给整一整了？我看不下去了。”
“我就这么让人绝望吗！”
堇站起来将咖啡豆塞进咖啡机里，把烧杯放在出水口按下开关，接着就传来磨粉机嘎吱嘎吱的声音。
“比起这个莲太郎同学，听说你这回在干护卫这有趣的活儿呀。我都听说了哦。”
“你真是顺风耳啊。”
“我虽然对那方面不太了解，只不过听说你这次的敌人是狙击手呀。莲太郎同学，我从很久很久以前就觉得你有很高的狙击天赋。因为你是一个具备了在自家二楼用望远镜窥视上学途中的幼女的集中力，和在温泉中长时间潜伏在热水里只为等待母亲和小孩进来的惊人的忍耐力的男人。请让我称呼你为爱的狙击手，你个萝莉控快去死！”
“你这完全是凭空捏造呀。”
延珠兴致勃勃地望向莲太郎。
“是那样的吧，莲太郎。”
“不是，别这样，别用奇怪的眼光看我！话说医生，都怪你捏造奇怪的莫名其妙的故事灌输给延珠，她觉得好玩儿在公寓的住户面前大肆宣扬，搞得我很是伤脑筋呀。上次我出去倒垃圾的时候，公寓的住户一上来就对我吐口水。你要怎么赔偿我呀。”
“嗯，因为我是算准了这一点才灌输给小延珠的。”
“你就是个人渣！”
“谢谢，我很高兴。观赏你在社会这个群体里逐渐灭亡是我唯一的乐趣呀，啊哈哈哈哈。”
莲太郎无语了。自己到底要对这个人绝望到何种程度才好呀。
此时，堇将两个装满咖啡的烧杯放在桌上滑到这边来。
“坐吧。”
见延珠兴致勃勃地坐在凳子上，莲太郎这才心不甘情不愿地坐在她旁边。
坐在她们正面的堇拖着腮帮子放低声调，露出一副严肃的表情。
“莲太郎同学，虽然晚了但还是恭喜你。你打败了蛭子影胤，并且下定决心要提升自己的排位。你也已经步入排位一千位的高位排位者的行列，我想也是时候告诉你必须注意的事项，以及除我之外的其他三名天才。”
“三名天才？”
莲太郎察觉到谈话的内容将变得险恶，不禁端正坐姿。
“莲太郎同学，在你的认知里我是个怎样的人物？”
莲太郎知道这个问题是认真的，于是考虑了一下。
“《新人类创造计划》的前最高责任人。”
“这个回答并不全面。我只是日本最强的头脑，同时也是日本、美国、澳大利亚以及德国四国共同实行的机械化士兵计划的日本支部前最高责任人。”
“这啥呀……等等，这我可是第一次听说呀。你说四国，那么——”
莲太郎感到混论不禁插嘴，堇严肃地告诉他。
“澳大利亚支部《方尖塔》的最高责任人阿萨·扎纳克教授、美国支部《NEXT》最高责任人安·朗德教授、日本支部《新人类创造计划》最高责任人室户堇教授——也就是我。而统辖我们全部人的最高责任人是德国科学家阿尔布里奇·格鲁瓦德教授。上述四人即是拥有机械化士兵制造技术的人。那时人们称我们为四天王’四贤人’，真叫人怀念。”
“四贤人’……”
“对，我们四人就是为了在gastrea对人类的侵略中拯救地球而被集结在一起的世界最强的头脑。那么莲太郎同学，你觉得我们会相互协助共创辉煌的成果吗？非常遗憾，答案是否定的。从结论上说，我们四人都嫉妒对方的才能而隐藏起自己的研究成果。丢人的是，我也是这么做的。”
“为什么要这么做？”
听莲太郎这么一问，堇耸了耸肩。
“你能明白吗？在过往的人生里面无人能与自己比肩，自以为天下无敌，可突然之间出现了三个威胁到自己存在的人。我一方面感到恐怖，同时也倍感嫉妒。再加上那时正值我的恋人被gastrea所害，让我一门心思全投入到研究当中。那时的我你也是知道的。”
“……是的。”
莲太郎回想起过去瘦得只剩皮包骨，唯独一双眼睛却炯炯有神的堇，点了点头。
现在的堇既不是《新人类创造计划》的最高责任人，也不是刚失去恋人后不久的她。虽然她的存在已被世间忘却了大半，但现在的她看起来比那时要幸福得多。
“继续往下说，最终我们四人运用各自的技术制造出了机械士兵’。”
堇自虐地笑道，缓缓摇了摇头。
“我和他们直至最后也未曾互相理解。一次也没有。而不论是哪个计划，在停战后没多久就解散了。你知道理由吗？”
莲太郎瞥了一眼紧张得浑身僵硬的延珠，犹豫地开口。
“因为人类发现了被诅咒的孩子’高强的战斗力。”
“没错。制造一个像你一样的机械化士兵耗资巨大，而自然生成的她们却拥有不亚于你的能力。政府会认为将资金耗费在生产机械化士兵上极不划算也是理所当然的咯。于是乎所有的组织都被解散，那些士兵也被解任，那么他会走向何方呢？他们是否愿意作为一个普通市民过上平稳的生活直至死亡呢？答案也是否定的。民警系统诞生之后，他们就成为Promoter流向了民间。对他们而言，组织的解散不过是战斗的战场变更了罢了。现在政府自以为已经通过委托这种形式将民警系统置于自己的管理之下。在政府看来是如愿以偿了。民警姑且算是民间组织，相比起国有经营成本要更加的低，还能产生价格竞争等市场机制。正好机械化士兵也加入进来，政府再给他们配上搭档，有效地加以利用。现在，强大的机械化士兵和强大的Initiator的组合取得了让人胆颤的战果，其中的大部分都坐上了超高位排位者的椅子。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
莲太郎一边用舌头湿润干燥的嘴唇一边点点头。于是堇继续说。
“莲太郎同学，既然你已经决定要追查自己的出身，我也不会反对。可是，既然你要打倒所有强敌，问鼎超超高位排位者，以实现获得最高等级的机密情报访问权的目的的话，在不远的将来，你将会遇上他们三人制造的机械化士兵的Promoter。你要小心。他们的能力或许已经实现了超乎我们想象的进化。”
不知不觉间，莲太郎挺直了腰板全神贯注地倾听堇的话。
冷汗滑过面庞。一直在屏息聆听的莲太郎，一旦从紧缚住身体的无形的压力中解放出来，慢慢地将氧气吸入肺部摇了摇头。
不难想象这将是一条骇人的布满荆棘的道路。
“但是莲太郎同学，你也不用那么悲观。你已经将其中一个，格鲁瓦德翁的机械化士兵击败了。”
莲太郎猛然抬起头。
“难道那家伙就是……”
“没错，他就是蛭子影胤哦。”
光是听到这个单词就让人毛骨悚然，胃部发沉。
操纵通过斥力领域产生的超绝防御和两挺不详的**的蛭子影胤，毫无疑问是莲太郎过往短暂的人生中最强的敌人。能够获胜无异于奇迹。
“唯独格鲁瓦德翁在自己的国家内没有研究所，所以就在日本、澳大利亚、美国这三个国家内分别设置了自己的研究设施。你曾经所属的Section22虽然在我的管辖之内，但影胤所在的Section16是格鲁瓦德翁所管辖的。还有，说起四贤人’，听起来每个人的实力都不相伯仲。可论到天才的等级，格鲁瓦德翁明显在我和阿萨还有安三人之上。有一次我想窃取他的机械化士兵的技术，于是偷看他的设计图，可其中有一部分就连我也无法理解，最终只好作罢。”
莲太郎摆了摆头。老实说堇所说的内容太夸张了，自己的思维根本跟不上。至于身旁的延珠只得目瞪口呆，恐怕有一半都理解不了吧。
“……话说医生，你原来是那么了不起的人吗？”
虽然是一句俏皮话但语气里还是带有几分疲惫之色，可堇毫不在意地交换了双腿的位置。
“没什么了不起的啦。我阅读一个图书馆，就好像你和小延珠读一本书一样。差别仅此而已。很简单不是吗？在你眼里我也许只是一个验尸官，但我原本就没有专业领域。因为一切都是我的专业领域啊。”
“那你现在为什么要从事gastrea的解剖工作？”
堇耸了耸肩，将嘴唇扭曲成笑容的形状。
“因为我喜欢呀。尸体很好哦，又不会说废话。啊只不过这份工作最令人遗憾的一点就是不能听到患者的答谢呢。”
莲太郎快受不了了。
“你今年到底多少岁呀？”
“十五岁。”
“竟然比我还年轻，太厚颜无耻了吧！”
“啰嗦闭嘴信不信老娘把你活体解剖了！”
“别这样，千万别这么做！”
接着或许是察觉到什么，堇咧嘴一笑。
“我老早以前就在想呀，你白天在学校，放学后和木更一起，在事务所和家里就和小延珠一起对吧？说！你身为一只健康的雄性人类，到底是在什么时候处理体内积蓄的东西的？”
“这么一说。”就连延珠也表现出兴趣，莲太郎不由自主地想开溜。
“喂！这关你屁事呀。延珠也在场你在说什么呐，医生。”
“那么你也少打听我的年龄，蠢货。人肯定都有一两件不想让别人提及的事。”
堇猛烈的还击让莲太郎拉长脸重新坐回在椅子上。
“……医生你呀，真是一个讨人嫌的家伙。”
“这还用说吗，所以我才没有朋友呀。你现在才发现吗？”
莲太郎纳闷地望向地下室的大书柜。曾经是日本最强的头脑现在终日浸泡在电影和十八禁的游戏里，早已是惨不忍睹了。
“说起来你晓得吗，莲太郎同学？最初期的GALGAME的主人公其实是设定有参数的，如果头脑和外表没有达到一定程度以上，是没法得到女孩子的欢心的。作为一个游戏却没有一点幻想和希望，所以其他游戏公司都没有效仿。这一点是美中不足的地方。”
“你在说什么呢？”
脱线的女医生将别在白袍胸前口袋的自动铅笔拔出来，敲了敲桌子得意洋洋地笑道。
“真讨厌，我是在问你，你和木更发展到哪一步了呀。木更配给你这种昆虫发烧友实在是暴殄天物。她至今还没有男朋友这点也很是不可思议。你要在抓紧一点呀。你说话粗鲁却是一个女权主义者，但你缺少足以压倒女性心中的犹豫将对方收归囊中的征服欲。这可是你的缺点哦。你察觉到了吗，莲太郎同学？”
“啰、啰嗦。关你屁事呀。”
见延珠绷起脸，莲太郎吓了一跳把脸别开——可他还是小心翼翼地把视线移到堇的身上，“……那，如果你是我的话你会怎么做？”试探地询问道。
“我大概会在木更的饮料里下安眠药。”
不该问她的。
莲太郎烦躁地挠了挠后脑勺。
“莲太郎同学，不好意思你先请回吧。”
“为啥？”
“接下来，我要说有关小延珠的事。不想被你听到。”
“喂，医生，你难道……”
你该不会是想和延珠说体内侵蚀率的事吧。莲太郎死死盯住她，可堇摇了摇头。
“不是。”
“是、嘛……那我先走了。延珠，你能一个人回家吗？”
“嗯，没问题。”
莲太郎对延珠轻轻摆了摆手，虽然有种后脑勺的头发被人往后拉的感觉，但还是离开了大学医院。
3
“为什么要让莲太郎回去？”
“我想你或许不愿让莲太郎同学听到。我接下来要说的就是这一类话题。”
堇坐到椅子上，发出嘎吱一声。
“小延珠，简单地说。你有没有试过，在和强大的Initiator的战斗中和在大街上走的时候突然感受到一股寒气，后颈刺痛？”
延珠猜不透质问的意图心中犯疑，但还是老实地摇了摇头说：“没有。”
堇交换了腿的位置，啜了一个咖啡。
“咱们换个问题吧。小延珠，你是速度强化型的Initiator，你的速度是否一直在成长？有没有试过突然停滞让你感到困扰？”
延珠大吃一惊，双手撑在桌子上探出身子。
“堇是不是知道些什么？”
堇整个身体靠在椅子上。
“果然呀。你也到达成长极限点’了呀。”
成长极限点——听到这个名字，延珠不禁感到背脊一股凉意。
堇按下台灯的开关，从凌乱的文件中找到一个活页文件夹，翻开里面的文件。
“小延珠，能不能用你自己的话稍微给我讲述一下这件事。”
这简直就像医生在给患者问诊一样，但想起堇事实上就是医生，延珠坐回到椅子上挺直脊梁。
“嗯，妾身以前也没太在意，但越是使用能力，妾身的速度就越是不断地上升。然而最近完全不是这个样。该怎么说呢——”
见延珠想不到合适的描述抱起胳膊思索，堇提示：“就像遇到一堵无形的墙壁？”
“对！感觉就像遇到一面无形的墙壁。不论再怎么练习，也完全感觉不到速度有所提高。”
“原来如此，和报告所说的一样。”
堇将文件夹丢在桌子上。
“堇，这究竟是什么？”
“这就是成长极限点。Initiator的能力发展到一定程度，就会进入停滞期。从结论来说，小延珠，你的速度无法再继续成长了。”
堇的话语，沉重阴郁地回荡在地下室。
“怎么可能……不、不能想想办法吗，堇。”
回过神来，延珠有如挣扎一样逼至堇跟前。女医生从遮盖住眼睛的长发间隙，饶有兴致地望向她。
“没办法呀。但这不全是坏事哦。这是神在告知你，没必要再继续变强了。”
“您压根就不相信神不是吗？”
堇张开双臂。
“真是遗憾。我平日一直在想，世上倘若真有神明的话想必会非常有意思吧。但足以证明其存在的客观证据还太少了，所以我现在只是持保留意见罢了。”
见堇说了句“你可以走了”便转过身背对这边，延珠合上眼睛，犹豫了一下，然后慢慢开口说。
“堇……领域’是什么东西？”
堇愕然回头，眯起眼睛，形色严峻。
“……是谁告诉你的？”
“因工作关系遇见的Promoter和Initiator在讨论这个的时候，妾身偶然间听见的。指的是非常厉害Initiator对吧。”
“……准确来讲领域’指的并不是Initiator本身，而是指Initiator所处的状态。这和你没关系。”
延珠玩命地拽住堇的白袍摇晃。
“堇，领域’到底是什么？那和妾身变强有关系吗？”
堇的样子有些犹豫。
“堇，妾身说什么也要变得更加强大！”
或许被这句话所打动，堇骂了一句“可恶”，手按住太阳穴，自暴自弃地一把坐在椅子上。
“小延珠，我就来回答你刚才的问题吧。超越成长极限点的方法确实存在。那就是你刚才所说的领域’。”
延珠屏息，等待堇的下一句话。
“小延珠你现在感受到的墙壁也是将要突破成长极限点的阵痛。将它想象成是卷身上单杠就好理解了。最开始的时候翻来覆去练习几十次都没法做到，可是某一天突然就学会了。一旦学会就没法回头。据说领域’就是这种东西。当Initiator在严格的自律和修炼下最终突破成长极限点，人们则称这种现象为到达领域’又或者是领悟领域’。”
“到达领域’……？领悟……？”
“我不是Initiator，所以不大清楚。根据文献记载，在Initiator之中只有极少数能够到达领域’。而在超高位排位者之中，已经到达领域的Initiator有很多。你和里见同学还活着，一个很大的原因是你们还没有对上到达领域’者。”
延珠大吃一惊。
“那个叫做领域’的就那么厉害吗？”
“很厉害。到达领域’者和非到达者在实力上有一道无法填平的鸿沟。非到达者绝对不可能战胜到达者。据说遭遇的瞬间后颈会感到阵阵的刺痛，所以一旦直觉告诉你对方是到达领域’者，就千万不要和对方扯上关系。过去与你交战过的蛭子小比奈固然相当厉害，但你战胜了她，这也就说明她应该不是到达领域’到达者。因为如果对方是到达者的话，你们是不可能全身而退的。”
一席话霎时间让人难以置信。
“如果，无法避免地要和领域’战斗，那咱该怎么办才好？”
“逃，带上里见同学尽可能逃得远远的。”
“除此之外没有别的方法吗？”
“没有。只不过如果小延珠到达领域’的话那就另当别论了。”
就算是延珠也不禁感到绝望。她感觉到“超超高位排位者的组合甚至能够单枪匹马左右世界军事平衡”这句话的真实性顿时增加不少。
堇目光里流露出一丝同情之色望向延珠。
“莲太郎同学和木更今后会变得更强——比小延珠你还要强。”
“比妾身还要强？”
延珠以为是句玩笑话不禁发笑，但堇的脸没有一丝笑意。
延珠抱起胳膊，陷入思考。
与蛭子小比奈的一役，延珠察觉到莲太郎义肢的几个弱点。
莲太郎的义肢通过让内藏在手腕和脚中的子弹炸裂，将由此产生的推进力加成到打击技上从而产生惊人的攻击力，另一方面打空的几率也非常之大。
事实上，和双刀剑士蛭子小比奈战斗的时候，莲太郎要先通过义眼内的演算装置预测敌人招数的轨道，预读到敌人挥剑之后再运用反击的技巧出拳。这种战斗方法主要是为了将打空的风险降至最低。
因为自己是速度强化型的Initiator，假如与莲太郎动真格交手的话，延珠感觉要诱使他打空非常简单。
接下来就是木更，老实说延珠对此没什么把握。
延珠几乎从未见过她在战斗，对延珠而言木更可以说完全是一个黑匣子。听莲太郎说她“强得不像话”，但考虑到她的强大终究没有超出人类的范畴，延珠同样难以想象那会对自己构成威胁。
两人将会变得比自己还要强大，这对于延珠而言还有些难以理解。
“小延珠，你知道龟兔赛跑这个典故吗？讲的是兔子睡着觉最后被乌龟超过的故事。小延珠，你知道兔子为什么会输给乌龟吗？”
“因为它放松警惕了呀。”
“不对。”
延珠吓了一跳，望向堇。
“不对吗？”
堇点点头。
“答案在于兔子和乌龟以什么为目标’。兔子以超过乌龟’为目标，所以超过乌龟之后就松懈了。而乌龟则以到达终点’为目标，所以由始自终都没有松懈。正是目标意识上些微的差别决定了彼此的胜败。小延珠，你就是兔子。我不是在给你开玩笑。你那短浅的目光早晚会让你尝到决定性的失败。”
延珠双目圆睁，死命地摇头大喊。
“就算是，那也是很久以后的事！现在还早着呢！”
说完延珠感到愕然。自己为什么会发出这么大的声音，就连她自己也不清楚。
不知何时来到延珠跟前的堇，双手放在延珠的肩膀上直视她。
“小延珠，你究竟知不知道？以到达领域’为目标到底意味着什么？假若可以插入我个人的意见的话，我很想大声对你说千万不要这么做。你去问问里见同学。我想他一定会说出和我同样的话。”
延珠隐约察觉到堇反对的理由。一旦到达“领域”，体内侵蚀率恐怕会比平常上升地更加快吧。
上次检查的时候大概是百分之二十四点九。或许确实很悬。但即便是到达了“领域”，只要谨慎地使用能力的话就没问题啦。需要作出如此强烈的反对吗？
见没能挫败延珠的干劲，堇遗憾地摇了摇头，低声说了一句：“今天就到此为止吧。”中止了这个话题。
“小延珠只要全副身心地完成好眼前的委托就好。这个话题，等护卫的工作完了咱们再说吧。”
堇似乎不想再谈这个话题，对延珠摆了摆手。延珠虽然难以释怀但只好点点头。
“我说小延珠呀，话说圣天子大人的护卫现在具体变成怎样了。”
开始还不知道该透露多少，最后还是全部都说了。
全部听完之后，堇把支起手肘托住腮帮面带难色。
“这……很糟糕吧。”
“嗯？为什么？”
“对方能够推断出圣天子大人的护送路线，从这一点来看可见敌人的情报收集能力相当了得。敌人恐怕已经知道天童民间警备公司参与到护卫工作这件事。如果我是暗杀者的话，为了让第二次的暗杀完美无缺，我会将碍事的天童民间警备公司彻底击垮。坏了小延珠，要快点将这件事告诉他们两个。”
4
“主人，我可以询问一下有关天童民间警备公司的情报吗？”
“你想知道什么？”
对耳机彼方的询问马上传来回复。
缇娜·斯普朗特歪起脑袋，凝视着位于大楼遥远彼方，半边身已落下地平线的夕阳。
从刚才穿过的繁华街区，只传来一阵阵腻人的味道，人流多而且混杂。白天的气温热得让人叫苦，缇娜立马对东京区域产生了厌烦的心理，但惟独夕阳美丽得叫人为之心动。
站在十字路口等待绿灯的缇娜心想，自己果然还是喜欢夜晚。
“主人，我虽然对东京区域不太了解，但天童这个姓氏，或许和圣天子辅佐官天童菊之丞相同。两者存在什么关联吗？”
“啊，担当社长的天童木更，是天童菊之丞的孙女。但她现在已经叛离了天童家，单独经营天童民间警备公司。呵，这家伙的经历蛮有意思的——”
缇娜突然感觉到有人在看自己。她回头一望，只见同样在等待绿灯的刚步入老年的女性，正露骨地凝视着缇娜右手拿着的东西。
她的目光落在卡其色的枪箱。
枪箱比上回使用的长大的反坦克来复枪的箱子还要厚，即便在解放力量状态下也沉得让人手发酸。
“——担任社长的天童木更尚且年幼的时候，她的父母就被闯进天童宅邸的gastrea所害，她自身也因为那时候的gastrea而丧失了肾脏的技能。”
“肾脏？”
“对。而且这宗案件是蓄意谋杀的可能性很高，犯人似乎就是天童一族的人。被复仇的念头附体的天童木更疯狂地磨砺剑技，尔后逃出天童家，直至现在依然在虎视眈眈地等待血洗天童一族的机会。”
“这……”
充满血腥味。
而且是使剑的达人……
“不晓得是没钱还是奉行少数精锐主义，天童民间警备公司在籍的组合只有一组。前段时间碍我们好事的就是他们。”
缇娜突然抬起头来。
“他们的名字是？”
“不在名单之上，也就是说国家进行了情报管制。只不过他们的名字已经泄露到网络上了。”
不知怎么的，缇娜握紧拳头等待他的话。
“Initiator的名字叫蓝原延珠，Promoter则是叫——”
此时，一辆大货车发出巨大的排气声从缇娜的眼前掠过。缇娜按住另一边耳朵大喊。
“不好意思主人，你刚刚说什么来着——”
“——我说你要站到什么时候呀？能让一下吗？”
望向身后，只见刚才的老太正做出一副焦急的神情。
只见十字路口的信号灯已经转绿，周围的人都一齐迈出步伐。
缇娜急忙行了一礼提起箱子穿过描绘出打斜穿过描绘出几何学图案的白线。接着在狭窄的小巷子拐了几个弯，走到一个酒吧街。或许是由于时间问题现在的行人还很少。
她遵照主人的指引前进，不一会就见到一栋矮小的楼房。那是一栋肮脏的四层高小楼。
缇娜扭头观察周围的建筑物的高度。
她曾经提议在事前通过狙击做掉天童木更，但当下就被主人否决了。原来如此，在这种地形下没法确保视野。果然唯有直接登门了结她。
这栋楼叫HappyBuilding,外头的招牌从一楼开始分别是《Sperrgebiet》、《machérie》、《天童民间警备公司》和《光风财务》。
Sperrgebiet是德语，意思是“立入禁止区域”，而machérie是法语，意思则是“我的爱人”。招牌上并没有写明是怎样的店铺。光风金融是财务咨询公司吗？
缇娜把右手提着的箱子放在地上。箱子发出一声低沉的声响左右敞开，露出一把巨大的枪械。
通用电气公司生产的M134。是一把以电池装置为动力，让捆在一起的六根枪管不断回旋的同时进行不间断超连续射击的回旋机枪。
缇娜原本对狙击步枪之外的枪械不怎么在行，但大部分的武器和爆炸物的使用方法在学习杀人方法时都学过。
由于至今为止都是透过光学望远镜进行狙击，所以有些许紧张但不成问题。
缇娜通过弹链背起连接在加特林机枪的弹药箱。
路人露出惊奇的目光走过缇娜身边，但缇娜的身姿过于坦然以至于没有人发出悲鸣又或者报警。
缇娜打算在完成圣天子暗杀之后向主人申请休假。
自己的主人肯定会强烈反对自己在完成暗杀之后继续停留在东京区域吧。但缇娜不希望对他没有任何告知就离开这片土地。
缇娜将手放在自己的胸前。
真是不可思议。明明只和他见过四次面，但自己已经可以为他去做任何事。
只知道杀人的这颗心脏，还可以像这样为了他人去跳动。
内心很温暖。有种无所不能的感觉。
缇娜闭上眼睛，深深吸了一口气，吐出来。
“主人，我会输给天童木更吗？”
电话的另一头传来一阵爆笑。
“不可能，不可能的啦。我计算过，你输给天童木更的几率不足百分之一。根据情报所述，天童木更现在正一个人呆在事务所。一定要将她了结了。”
“了解主人——我要中断通信了。”
缇娜无声地走入建筑物。
也许是为了减少维护费用大楼没有设置升降机，似乎只能通过内部的楼梯上楼。
一楼的Sperrgebiet是对面式的酒吧。似乎还没到营业时间所以没有打开照明，也没有人的气息。
二楼的machérie的店铺类型远比一楼的酒吧明显。店内满是就连弗拉明戈也会感到反胃的粉红色壁纸和玻璃球。这里也还没到营业时间，但应该是某种风俗店吧。
缇娜放低脚步声走上三楼。为了适应室内战斗加特林机枪的枪身被缩短至极限，并且进行了便携化，所以在移动上不会造成太大的阻碍。
缇娜轻轻推开钉着写有“天童民间警备公司”的门牌的简陋房门。正对面的最里面放置了一张巨大的办公桌，似乎是天童木更的黑发女性正在桌子上气势汹汹地写着东西。
或许是通过气息察觉到有人进来，她放下钢笔钢笔抱起胳膊，噗地把脸扭向一旁。就好像在说“我还在气头上呢”。看样子她是把缇娜当成是别人了。
绝无仅有的良机。
“……你就是天童木更？”
“诶？”
木更抬起头，双眼因为惊愕瞪得老大。见状缇娜双脚用力踩在地面上以抵御射击产生的后坐力。
“觉悟吧！”
缇娜按下扳机开关，在电池动力的作用下回旋的枪身顿时加速，紧接着加特林机枪在震耳欲聋的爆音下迸发出火光。
木更条件反射地蹲下身，但办公桌和墙壁在转瞬间被打成马蜂窝，跳弹还打穿挂画和水壶，将玻璃打得粉碎，贯穿了接待用的沙发，羽毛四处飞散。
这正是能在一秒钟之内射出一百发高速的步枪子弹的杀伤性兵器加特林机枪真正的价值。在这能够将目标粉碎的慑人的连射能力面前，寻常机枪的连射能力等同于静止的苍蝇。
一边忍耐住强烈的射击后坐力，缇娜进行了持续五秒钟的齐射之后，她松开扳机扫了眼事务所。
弹痕累累的室内，有如龙卷风过境。
刺鼻的硝烟味以及在空中纷飞的资料，掉落在脚下的空弹壳和弹链堆积成山。挂在墙上的克里姆特的画作的复制品慢了一拍连同画框落在地面的发出细微的声响，化作粉状的灰浆飘荡在在窗户射进来的昏黄的光线中。
天童木更肯定还没来得及搞清楚发生了什么事就已经下到阴曹地府。缇娜只希望这把枪的别名《无痛的枪》是真的。
缇娜想确认尸体，然而就在她踏入室内的那一瞬间，木更就像在等待这一刻似地一手握刀一手放在刀柄上从黑檀木的书桌旁冲了出来——隐藏在凌乱的长发后冷若冰霜尖锐的目光活像修罗。
主人的声音突然在脑里回放。
“被复仇的念头附体的天童木更疯狂地磨砺剑技——”
缇感到一阵恶寒反射性地将身体往后仰。某样东西发出砰地一声尖锐的声响以超高速擦过缇娜的身旁。
缇娜回避及时，但一小撮金发和加特林机枪的枪管被斜着削去，在有如炮弹命中的轰鸣声和撼动整栋建筑物的剧烈的震动中，缇娜背后的墙壁呈纵向裂开一条大缝。有如虚幻的光景让缇娜目瞪口呆。
——具有射程的斩击？
缇娜否定这种可能性，但另一方面，就在刚才她的剑闪撕裂了墙壁和她的几根头发，并且将钢铁制成的枪的前端有如黄油一样切下。
缇娜感到背脊发凉，心里诅咒对天童木更的胜率做出不满百分之一的过小评价的主人。这可不是在开玩笑。她的实力毫无疑问处在人类所能到达的极限。
然而——
缇娜运用三角跳的要诀在左右的墙壁上跳了两下，黏在在天花板上，在倒转的视野中沿着天花板奔跑。
木更睁大眼，吃惊地望着自己刚才砍偏的一刀。木更随后挥出的两记疾如流星的拔刀斩击都切断了缇娜身后很远的地方——太慢了。
倒立俯视事务所的缇娜，跑到天童木更的头顶正上方，用力蹬了一下天花板头朝下直往下冲。
脸色煞白的木更向后一跃，但这一切都在缇娜的预料之中。缇娜挥下重量超过二十公斤的加特林机枪。她瞄准并非木更而是她之前站立的地板。
运用Initiator强劲的力量挥下的钢铁铸造的钝器，将铺在表面的地板砸了个粉碎。不仅如此，就连其下方能够承受二十四牛顿压力的水泥块也被轻而易举地捣碎，被卷起的碎片从四面八方袭向木更。
在木根看来，这个简直就跟被散弹枪击中一样。
木更立马举起手腕保护要害，但腹部和胸部都遭受到猛烈冲击的木更整个人被砸在墙壁上，手中的刀也掉落在地上。
缇娜没有一丝犹豫，冷静且透彻地完成了有效地将眼前这个剑士的身体破坏的计算，随即运用Initiator的超加速能力撞向她。
墙壁伴随着轰鸣声内陷，木更整个人陷进墙壁里无力动弹。随后陷入一片死寂。
胜负已分。
想起方才的险象，缇娜擦去额头的汗。她将目光的温度将至冰点以下，决定执行自己任务。她将因发射子弹而热得像烙铁一样的加特林机枪的枪身抵在精疲力竭的木更的腹部，强迫她醒来。
她发出痛苦的喘息，一头长发也散落下来。
咬紧牙关忍受疼痛的木更，微微张开眼皮望向缇娜。
“你……是谁？”
“你没必要知道。”
“像你这样的孩子……为什么？”
她那忧心忡忡的目光，让缇娜的内心产生了动摇。
明明身受重伤，可她为什么还在担心我呢？
缇娜对于无法理解的她感到非常焦躁。她握紧拳头走过去。
“这和马上就要死的你没有关系。你马上就要死了。一事无成的你，还没来得及留下任何东西就要从这个世界上消失。接下来，我要将把你粉碎到就连爱你的人也没法辨认出你。你晓得吗，你马上就要死了！”
木更无力地摇了摇头。
“你，害怕杀人不是吗？”
缇娜猛地瞪大眼睛，回过神来已经死死地掐住木更纤细的脖子。
缇娜的手指紧紧地陷入雪白细嫩的肌肤，让木更的颈骨吱吱作响。
木更表情悲伤地默默地摇了摇头，但她的表情很快就痛苦地扭曲，身体微微痉挛，意识也还是浑浊。发紫的嘴唇勉强地挤出断断续续的声音。
“——救我，里见同学……。不……”
缇娜大吃一惊，双手的力道稍微有所松弛。
——诶，里见？
“天童式战斗术二型十六番——！”
旁边突然传来因极度的愤慨而颤抖的声音，紧接着某人以有如子弹般的速度冲了过来。
“隐禅·黑天风’！”
缇娜仅仅凭借直觉施展上半身的柔韧性让身体向后仰，随后一记回旋踢嗖地擦过面庞。
——援军？
缇娜充分地拉开距离，保持双手触地的姿势抬起头。
然后，她的世界冻结了。
“这不是真的……”
从开裂的嘴唇的间隙里，传出了一声无法想象是出自于自己的声音。
“这不是真的、不是真的、不是真的……这……不是真的！”
缇娜慢慢地摇着脑袋向后退。
大脑的配线短路，理性思维被碾至支离破碎，内心被搅得一团糟。双脚颤抖，呜咽几乎脱口而出被她慌忙抑制住。
他会在这个时机出现，说明站在眼前的敌人毫无疑问就是上次妨碍狙击的民♂警的社员。
微微紧绷的胸膛加黑西服似的学生服。在短暂的相处中缇娜了解到与粗鲁的态度相反，莲太郎非常会照顾人而且为人诚实。
缇娜对他抱有好感，认为他是一个好人，对他产生了信赖。
缇娜咬紧牙关强忍泪水大喊。
“为什么——。到底是为什么，莲太郎先生。”
莲太郎也遭受到同样的打击。
将内心烧成一片焦黑的激愤，和转瞬间感觉到的怜悯之情冲撞在一起让莲太郎停止了行动。
“为什么，你会……”
缇娜摇了摇低垂的脑袋，非常不情愿的说。
“因为你们会妨碍我进行暗杀。”
“是嘛，原来你就是……”
莲太郎紧紧咬住嘴唇，合上双眼。
然后询问扪心自问自己应该如何去做。
他慢慢张开眼皮。
缇娜露出笑中带泪的表情，双手拼命按住自己的胸膛。
“但是莲太郎先生，我……”
莲太郎用天童的步法缩短距离，使出“焰火扇”用尽全身力气打出一记直拳。
拳头从内心动摇的她的脸庞旁擦过。她发出的咿的一声短暂的悲鸣让莲太郎的胸膛涌起一阵撕心裂肺的剧痛。
然而莲太郎对她的惨叫充耳不闻——他不可以听。
他飞扑过去想要抢夺她手上的加特林机枪，可她也半条件反射地做出抵抗，Initiator骇人的膂力将莲太郎顶了回去。
纠缠中扳机开关被按下，加特林机枪朝天花板爆发。竭尽全力才将其按住。
在枪声中，莲太郎咬着牙对身后大喊。
“木更小姐！把地板……砍碎！”
莲太郎感觉到身后的木更朝刀飞扑过去。
“天童式拔刀术三型八番——”
她的深呼吸让房间内的空气瞬间冻结。
原本在射击声的掩盖下莲太郎是不可能听到的，可是莲太郎确实听到一声清脆的刀身与刀鞘摩擦的声音。
“——云岭毘却雄星’——疾驰吧，雪影！”
随后发生的灾厄到底能否归类到物理现象的范畴之内呢。
视野被切分成多分的感觉闪过，伴随着啪噌一声有如冰柱碎裂清脆的声音，纵横无数条切割线印刻在房间内。
整个世界突然倾侧叫人无法站立。被切断的是地板。
与恶心的漂浮感一同袭来的是破坏性的崩落的声音。身体被拉向重力方向，缇娜和莲太郎纠缠在一起一同被崩落的地面吞噬。
见她对现状一脸茫然莲太郎抓住这个好机会，莲太郎对她使出上手，将她摔到以骇人的速度袭来的下一层楼的地板。
“嘎。”
空气从她的肺部流出，莲太郎为了夺走她的意识挥起了追击的拳头。但敌人也不是省油的灯。
她的脚向上一踹莲太郎顿时感到下颚一阵剧痛。脑补遭受到震荡的他双眼发黑。
踉跄了几步，莲太郎交换承载体重的脚。
“天童式战斗术二型十四番——”
“你听我说，莲太郎先生！”
“——隐禅·玄明窝’。”
莲太郎预测到她起身回避的位置使出了高速的高踢腿。
重重地砸在防御手臂上的踢技，将体型矮小的少女踢飞，撞碎身后的玻璃窗从二楼坠下。
缇娜的晶莹的泪光反射在玻璃窗上映入莲太郎的视野，但很快就消失了。
莲太郎从腰间拔出枪，谨慎地走到窗边。
他战战兢兢地向下望去，除了停在街上的车子的引擎盖上砸出了一个小坑之外没有任何发现。
看样子，她已经逃跑了。
“里见同学，你赢了吗？”
回过头，只见在滚滚粉尘之中，木更用手帕捂住嘴巴下到二楼。
莲太郎将视线从木更身上移开，再次从破碎的窗户望向马路。周围聚集了许多人，用不了多久警察也会来吧。
“没赢。让她逃掉了。”
“是嘛……”
木更来到莲太郎的身边，跟着莲太郎的视线望去，不一会便用侧着眼睛忧心忡忡地看向莲太郎。
“你认识她吗？”
“是啊……”
莲太郎回想起几近被自我否定压溃的缇娜，胸口泛起一阵痛楚。
看那个样子，她在接近莲太郎之前并不知道莲太郎的真实身份。
然而既然他是狙击圣天子，并且盯上的对此进行阻挠的天童民间警备公司社长的凶手，双方就没有协商的余地。
暗杀者和护卫所处的立场是水火不相容。尽管如此，缇娜却明显表示出与我方协商的态度。
挥开她伸出的手，表示出诀别之意的，不是别人正是自己。
莲太郎双手握住XD**的握把，紧紧闭上眼睛，有如祈祷般拿着。
不知过了多久。莲太郎强行转换心情环视了屋内一周，挠了挠后脑勺。
“这里该怎么办呀，木更小姐。”
抬头望去，只见二楼和三楼之间开了一了绝对不可能修复的大洞，通风似乎相当不错。
水泥粉尘非常呛喉咙，不知道从建筑的哪里传来的稀释气味让人感到头疼。
延珠回来看到看见千苍百孔就像一块大芝士的事务所想必大吃一惊吧。
幸好离二楼的夜总会营业时间还有好一段时间所以现在空无一人，但是领班也差不多提前来上班了。莲太郎没有信心能够将事态说明清楚。
一边想着完全没必要破坏到如此彻底，莲太郎一边用非难的目光望向木更，而木更则是双颊通红，双手叉腰抬起眼睛凝视莲太郎。
“什么意思，这不是你让我砍的吗？”
“哎呀，话虽如此——”
“——去死吧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突然一群黑道分子手持长匕首鬼哭狼嚎地冲了进来把莲太郎吓得跳起来。
仔细一瞧，原来是在四楼放高利贷的“光风财务”的黑道分子。
他们四下张望，见没有敌人的身影就打算开溜的他们的模样奇葩至极。
或许是相当混乱，甚至有人将锅盖当做盾牌拿在手上，还有些人将锅子直接盖在脑袋上。他们全都吓得双脚颤抖。可以想象到他们这么晚才登场的理由，以及他们现在的态度。
作为代表，其中一人困惑地挠着脑袋走了过来。他就是一摘下墨镜外形就顿时变得滑稽的阿倍。
“莲太郎大哥，天童大姐，这是怎么回事？是不是遭人袭击了？”
木更向前走了一步，将手水平一挥。
“这和你们没有关系。我想警察马上就要来了，你们赶紧将被警察发现就会有麻烦的东西收起来。行了，赶紧回去吧！”
木更啪啪地拍了拍手，光风财务的人你看我我看你，最后还是心不甘情不愿地从门口走出去。
被女子高中生颐指气使的黑道分子。一道相当奇特的光景。
“里见同学……”
说完，背对这边的木更突然像倒下一样靠了过来。
莲太郎慌忙抱住她的肩膀，肩膀纤细得不像是一个居合斩的高手，而且非常柔软，还有一股香味。
莲太郎整个身体顿时发烫，他非常焦急生怕被木更听到自己心脏过快的搏动。
“喂、喂，木更小姐，现在不是玩儿的时候……”
莲太郎这才想到。
他赶到的时候，木更要看着就要被杀掉了。她在身为社长之前还是一个女性。遭遇到那种残酷地对待，也许会想依偎在某人的怀里哭泣。
心怀这种天真的期盼，莲太郎抱住木更窥视她的脸——然后莲太郎的脸顿时血色全无。
木更端正的脸庞因疼痛而扭曲，她脸色煞白咬紧嘴唇按住下腹部。
“喂木更小姐？木更小姐。你要坚持住呀！喂！”
脑海里闪过一记电光，莲太郎咬紧牙关。
这并非战斗造成的伤害。
这是她的肾功能障碍。
5
规律，且断断续续的机械音响彻白色的病房。
“没想到，咱们的事务所会被对方盯上。最近的状况不错，于是就有些掉以轻心了。”
木更躺在活动靠背椅上低喃，对莲太郎露出虚弱的微笑。
“因为，不怎么可爱，所以我以前并不想让里见同学，看到我现在这幅模样。”
“现在说已经晚了，不是吗。看到你这幅模样，我也不会感到介意。”
莲太郎撒了谎。
平常摆出一副不高兴的样子用精练的动作干净利索下达指示的木更，现在就像一个被切断丝线的人偶一样四肢无力地躺在椅子上的样子，叫人难以正视。
刺入卷起袖子的手腕静脉部位的针，和放置在她身旁的血液透析装置连接在一起。
名为dialyzer的人工肾脏代替木更丧失机能的肾脏工作，过滤出积聚在血液中的毒素。
她每周都要进行两到三次，每次都要被这个耗去四、五个小时的时间。
而她无法作为一个民♂警社员站在前线战斗的理由正是因为这个。
木更一直以来都极不愿意莲太郎陪自己进行透析治疗，但时至今日才察觉到这是木更不愿意让人看到被透析装置束缚住的自己的心理在作祟的莲太郎为自己的反应迟钝感到羞耻。这么说来，木更绝对不会在莲太郎和延珠的面前进行饭后的胰岛素注射。
天已经完全黑了，窗外一片漆黑，照明灯的光线也变得昏暗。就在刚才，传来马上就要熄灯的广播。
木更昏倒之后，莲太郎惊慌失措途中弄掉了好几次手机，叫来的急救车将木更抬进去。
从说着“又出事了吗，木更小姐”愤怒与惊愕的心情错综交杂在一起的护士，和一边苦笑一边道歉的木更的对话得知，木更似乎并不太积极进行透析治疗。
和木更相熟的年轻护士一边露出意味深长的笑容说：“哦，你就是天童小姐经常提起的……”一边在莲太郎的身旁绕了一个圈，不久便转过身来说道：“完了就按护士铃哦。”然后挥挥手离开了。
现在放置有透析装置的房间里只有莲太郎和木更，另外的三台来院患者用的装置没在运转。
莲太郎坐在旁边的椅子上静静地注视了木更做透析的样子片刻。
“那个很痛，对吧。”
“我已经习惯了……”
“接受肾脏的移植吧。”
“要找到捐献者并不容易。而且，如果是没有血缘关系的人，出现排斥反应的可能性要更大。”
“医生说过。不是有一种叫IPS什么的东西吗？”
“啊，你说的是万能细胞（IPS细胞）吧。堇医生真是多嘴。但还是算了。”
“为什么……”
木更身体靠在椅子上，双眼注视着空中的一点，接着伸出手做出抓住某种东西的动作。
夜晚的住院楼寂静无声带有些许寒意。
“这份痛楚仅属于我。我已经决定将我的性命只用在将所有的天童从这世上消除上。要是我忘却了这份痛楚，我肯定也会忘记复仇的。所以不行。”
“忘记了也无妨吧。你现有延珠，还有我不是吗！”
木更一瞬间翻起白眼微微张开嘴巴，但马上微微吊起嘴角露出微笑。
“对呀，谢谢你。”
莲太郎低下头，深深的绝望让他咬紧牙关。
因为莲太郎知道，在他喊出声的瞬间，她那浮上表层的真心话的部分再次下潜，转而浮起虚伪的微笑。
自己的话语，没有传到她的心里。
自己阻止不了，她的复仇。
莲太郎感到一阵心酸再次看向拥有白皙美貌的木更。
天童式拔刀术三型八番“云岭毘却雄星”。在同缇娜的战斗中使用的那一招究竟是什么。
就连从十年前开始就一直和她一起的莲太郎也未曾见到过的无比强力的招数。那恐怕是她为了葬送天童仅凭执念磨练出来的绝招之一吧。
现在回想起来依然恐怖到让人起鸡皮疙瘩的破坏力。转瞬间将房间切碎的那一招如果是对自己释放的情况下该如何应对呢，莲太郎在脑海里演练了无数也没能得到答案。
这难道就是“天童杀手的天童”、天童木更的实力吗？
“木更小姐，你……”
比解放力量后的我还要强吧？……莲太郎无论如何也问不出这句话。
响起透析结束的铃声，得知血液被顺利净化，木更没按下护士铃而是用熟练的动作拔去装置。
手突然停下，木更有些犹豫地望向莲太郎。
“里见同学，我被那个孩子袭击的时候……喊了里见同学的名字，你听到了吗？”
“是吗？你说了什么？”
木更松了口气摇了摇头。
“没听到就算了。”
过了一拍的时间，木更用蕴含了决心的目光仰望莲太郎。
“里见同学，仍未解决的问题只有一个。就是和未织的那件事。”
里见不耐烦地耷拉下肩膀。
“我说咱能不能不提那事了。”
好不容易能够像平常一眼说话。
木更站起来掸掉裙子上的灰尘，用食指指住莲太郎的鼻尖。
“不行。我讨厌把事情弄得模棱两可。未织具体对里见同学做了哪些可怕的事我不会再问了，你也不用告诉我。因为要是听到了，我大概会没法保持冷静……”
什么事也没发生啊！拜托你冷静下来——这句话快到嘴边了。
木更频繁地摆弄黑发，似乎有些心慌意乱地左右踏步。
“见到未织的行动我也明白了一样东西。咱给的薪水确实有些低也说不定——”
身着黑色水手服的女社长走到窗边回过头来，反手拉上窗帘，犹豫了一会儿抬起眼睛看向这边。
“所、所以啊里见同学，我……允许你握住我的手喔。”
“啥？”
莲太郎发出一声怪叫。
“手。我说我要握你的手。”
“……为什么是手啊。”
“什么嘛，你不满意吗？而且握手是一件非比寻常的事情哦。”
“哪里不寻常了？”
“哎呀……那啥……那样不就像一对恋人一样了吗。”
见莲太郎还在困惑木更身体僵硬地伸出手掌闭上眼睛。“里见同学，快点……快羞死人了。”催促地道。
闻到木更身上那让人心神陶醉的甘甜气味，莲太郎的呼吸自然而然地急促起来。
从锁骨到肩膀，再到腰部的富有女性美的曲线不论看多少次都是那么地美。
堇的话语在莲太郎的脑海闪过。
“你说话粗鲁却是一个女权主义者，但你缺少足以压倒女性心中的犹豫将对方收归囊中的征服欲。这可是你的缺点哦。你察觉到了吗，莲太郎同学？”
“木、木更小姐，我……”
“里见同学，等等，不是吧……你在摸哪儿呐。……那里不是手，是胸部……唔，呼……等等里见同学。我可没允许你做到这一步……啊，但是这样或许就能胜过未织了。”
“——呒，大小、形状、弹力……不管从哪一点上看都是无懈可击。虽然很不甘心，但妾身也不得不为这个附上AAA+的评分。”
“诶？妾身？”
微微张开一只眼睛的木更，见到张开五指抓住自己胸部并一脸专注地进行鉴定的延珠慌忙往后退。
“小、小延珠？你在干嘛？”
“妾身还想问呐！回到事务所却发现变得潜藏百孔吓了妾身一跳。而且被警察带来就发现木更正敞开胸部诱惑莲太郎。”
“我既没有敞开胸部也没有在诱惑！”
莲太郎张大嘴巴，束手无策地看着两人你来我往。
不一会儿木更双眼湿润颤抖着身子瞪着莲太郎。
“小延珠摸了，就等于身为她监护人的里见同学摸了！这样一来里见同学就是我的人了。我不会交给任何人的！”
木更的脸颊淌过一道泪痕，她咬紧牙齿快要发出呜咽但还是吊起眼睛，好不容易把这番话说完。
——既然那么害怕，就不要说出握手什么的啦。
所谓的千金大小姐，或许就是一种蠢到家的生物也说不定。
延珠鼓起腮帮乱蹦乱跳。
“莲太郎莲太郎莲太郎。妾身完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莲太郎蹲下来让视线保持和延珠齐高，简略地把事务所遭到袭击的始末，以及那和圣天子暗杀未遂事件有关的事告诉给她。
有些迷惑，但莲太郎还是决定将自己和缇娜认识的这件事隐瞒起来。
听完的延珠就像期待落空了一样愣住了。
“什么嘛就这事啊。那么，只要咱们彻底保护好圣天子大人就行啦，不是吗？”
“我、我说你啊……不要说得那么简单。”
不，莲太郎说到这里摇了摇头。
细心一想正如延珠所说。
莲太郎需要顾虑的既不是缇娜也不是木更的复仇。
因为延珠单纯地考虑事情才没有看丢事情的本质。
“里见同学，既然那孩子会来消灭碍事的我，那也就是说肯定会有第二次的袭击。”
“对啊。”
“圣天子大人，对未来的东京区域不可或缺。我知道里见同学讨厌政治家但现在请你克制住这种个人喜好问题。”
“……我知道。”
“你想想看，里见同学、在第四代的继承人还未诞生的现在，如果圣天子大人遭到暗杀的话，政治的空白会让东京区域陷入大混乱之中。东京区域的命运，正掌握在你的手上。不允许失败。”
就在这时，房间的照明全都关闭了，室内笼罩在黑暗之中。
到了关灯时间了。
木更摆正姿势，在月光下将黑发拢起来。
“我身为社长命令你。排除掉盯上圣天子大人的狙击手实现正义！”
莲太郎闭上眼睛，把手抵在胸前，质问自己的良心。
“我会阻止的，一定会。——我会阻止她的。”
6
“发生了那种事吗……”
车内。
圣天子把双手高雅地叠在膝盖上，低下头。
“抱歉，我当初委托你是出于好意的，真没想到事态会演变成这样。”
“您没必要放在心上！接到委托的时候，木更就像久旱逢大雨一样高兴得不得了。”
说话的是延珠。这是一句很好的掩饰——如果她没有错将“久旱逢甘霖”说成是“久旱逢大雨”的话。
莲太郎也把身体深深地埋在人造革的坐席上附和道。
“就像延珠所说。咱们拿钱的时候已经把风险准确地计算在内了，所以你完全不用放在心上。建筑物方面似乎也能拿到保险金。不过保胁认为我和犯人私通，所以非常棘手……”
“你和犯人有私通吗？”
圣天子微笑着予以反击，让莲太郎不得不闭上嘴。虽然没有私通但是熟人，如果这么说的话这位国家元首又会露出怎样的表情呢？
今天的第二次非正式会谈改在高级饭店举行，时间安排在下午八点至深夜。
莲太郎确认时间。现在是下午七点半。
从上次的情形来看，这次的会谈看来也不会有什么成果，但这已经逾越了护卫的本分，所以莲太郎并没有插嘴。
“莲太郎，这次能顺利进行吗。”
看向延珠那双期待与不安交杂的眼睛，然后确认充当诱饵的林肯轿车在前方奔驰，莲太郎最后扭头审视车内。
“我也说不准。”
从圣居职员那借来的小货车，或许是因为悬挂系统老旧摇晃得很厉害，就算搞错了也无法和林肯轿车的舒适度相比拟，但圣天子并没有发出一句牢骚优雅地端坐着。
在最后时刻提出更换圣天子座驾的是莲太郎。而且是在可信赖的圣天子亲信的面前突然提出的。
亲信们最初瞪大眼睛看向莲太郎。似乎让圣室的贵人搭乘一般乘用车这个提案本身，荒唐到让人难以置信一样。
然而，符合常理的奇技算不上是奇技。
越是荒唐的计策，应该越能有效地欺瞒过缇娜的双眼。
把这次的警卫计划书泄露判定为是出自于圣居内的叛徒之舟比较恰当。
叛徒是制定计划书的圣天子护卫官的情况事情会比较麻烦，但如果不是的话被逮捕那是迟早的事。
内务调查班似乎已经开始行动，彻查圣居内的泄密人。
莲太郎想到了让人恶心的人的面孔，用拳头敲打膝盖。
“……齐武宗玄，那家伙绝对是主谋。”
圣天子哆嗦了一下，露出悲伤的神色的回过头来。
“里见先生，那……”
“还没找到证据。不过你死了最大的受益人除了他我想不到有其他人。再说了，他为什么要偷偷摸摸地到东京区域来？光从这点看就非常可疑，而且你是在会谈后返程的路上遇袭的。而且要说可疑的话还有一点。”
莲太郎暂且停下话语，注视圣天子的眼睛。
“圣天子大人，你的亲信全是些渣滓。只会相互推诿警卫计划书从何泄露的责任，却不采取预防措施。说起来他们为什么不提暗杀的委托人是谁？这一点，只要动脑筋想一想应该就会明白。只不过要是真的揭发出齐武是这次事件的黑幕的话，搞不好会引发区域之间的战争。他们害怕去思考。”
车子发出尖锐的呼啸声从旁通过，车前灯向后方流去。
明白谈话的发展趋势变得奇怪的驾驶员，仿佛坐席不稳一样不安地挪动屁股。
圣天子合上双眼片刻。
但她很快就张开眼睛回望这边。
“里见先生，刚才的话，我会放在心上的。请千万不要外传。”
听出她的言外之意，莲太郎不禁想站起来，但圣天子慢慢地摇摇头。
“我好歹是个国家元首。在没有证据的情况下我不能中止会谈。里见先生，这是没办法的事。”
“你会被杀的！”
“如果这是上天选择的我的命运，那我也只好遵从。我遵从我心中的神。”
顿时涌起一股灼热的感情，回过神来的时候莲太郎已经揪住圣天子举起了拳头。
“莲太郎！”
延珠急忙劝解，但莲太郎把牙齿咬得嘎吱作响紧握的拳头瑟瑟发抖。
任由摆布的圣天子，只是静静地注视莲太郎的眼睛。
她紧紧合上双眼。
不知过了多久，莲太郎推开圣天子烦躁地坐回到座位上。
为什么自己身边的女人全是些笨蛋。她们的内心实在是太坚强了——叫人不禁感到羡慕。
“我会保护你的。我接受护卫的工作并不是为了眼睁睁地看着你被人杀死。”
“……谢谢你，里见先生。”
不一会儿，小货车来到高级饭店“鹈登吕亭”。
占地面积宽广，外墙也相当高。
先行一步对饭店内进行搜索消毒工作的护卫单位诱导车辆，停在饭店的旁边。
莲太郎拉开滑动门，把手伸向圣天子。
“来，公主大人走吧。”
圣天子反射性地张嘴说“我不是公主……”，但还是害羞地低下头默默地抓住莲太郎伸出的手。
走出车外置身在微冷的空气中把视线投向饭店的入口，莲太郎皱起眉头。
麻烦的是，出来迎接的是神色凶恶的保胁。
“里见莲太郎！这是怎么回事！为什么让圣天子大人乘坐这种简陋的车。”
“……我换了辆车。我认为乘坐林肯车会有危险。”
“为什么没向我报告！”
莲太郎一声不发地瞪着保胁。因为我信不过你的能力呀。
保胁咬得牙齿嘎吱作响。
“你……像你这种会错意哗众取宠的人会拖垮整个团队的，像你这种渣滓……”
见怒火难平的保胁伸手去拿腰间的**，莲太郎也为了牵制把手放在腰上的XD**上。
在一触即发剑拔弩张的空气中，延珠也让眼睛变得赤红鞋底死死踏在地面。糟糕了。
突然，一阵类似于飞虫振翅的声音传进耳朵里，莲太郎一下子蹦了起来扭头察看四周，但什么都没发现。
——又来了……。
在上次的狙击事件中也听到的应当形容为嗡嗡的声音。那究竟是……。
不过，从结果来看紧绷着的神经，帮助莲太郎抢先一步捕捉到在视野的一角——摩天大楼屋顶闪烁的某种东西。
背脊发凉。
不会看错，那是和上次相同的狙击枪发出的枪口炎。
莲太郎大喊着撞到圣天子的腰部推倒她的上半身。
下个瞬间，身体一阵剧痛。莲太郎确实感觉到反坦克子弹经过加热的重弹头擦过身体侧面。
隔了一拍，现场陷入了恐慌。
领会到莲太郎意图的护卫中的数人迅速充当起肉盾。
莲太郎将圣天子推入小货车里拍了拍驾驶席下令“开车”。
挡在前面的林肯车，以及圣天子乘坐的小货车几乎同时猛地开动。
莲太郎用手抵住侧腹部，传来湿滑的手感同时附着上了血液。他不禁抽搐起半边脸。这样已经算侥幸了。要是遭到为了贯穿坦克装甲而开发出来的子弹的直击脆弱的人类必死无疑。
果然，交换车辆这种小把戏骗不过那个狙击兵。
“莲太郎！”
“……延珠，不用管我你去警戒后方。”
圣天子脸色苍白想要把手伸向莲太郎的伤口，莲太郎用手制止住她。
危险还未过去。必须尽早逃到安全圈内。
就在此时，从后车窗监视大楼屋顶的延珠发出一声尖叫。
“闪光了！”
几乎就在同一时间，类似于悲鸣的刹车声和碰撞声钻进耳朵里。前方，天花板开了个大洞充当诱饵的林肯车正在蛇行。
伴随着恶寒察觉到那是被狙击弹命中的时候，车体就像向前倾倒一样飘了起来一边散落玻璃碎片一边侧翻。车辆一边翻转着一边以骇人的速度逼近视野。莲太郎立刻领悟到缇娜的意图恨得咬牙切齿。
小货车的驾驶员，就这么握住方向盘僵硬住。莲太郎从后坐席踹起方向盘。一边发出车胎的悲鸣声车辆侧滑着好不容易避开逼近的林肯车。见驾驶员清醒过来，莲太郎探出身子大喊。
“进入那栋大楼的停车场，快点！”
慌张的驾驶员，猛地把方向盘拉向左边，在惯性的作用下莲太郎被狠狠地砸在了车窗的玻璃上。
就像要冲进去似的窜进附近大楼的地下停车场，警卫员吓了一跳急忙避开。
在停车的同时莲太郎和延珠跳出车外，奔跑。
跑出马路的时候，驾驶员刚从诱饵用的林肯车残骸的缝隙中爬出车外。防冻剂和汽油流到路面上。
莲太郎的大脑快要慌了。
至今为止那个狙击手共让五发超长距离狙击弹一发不落全部直接命中。这究竟是偶然，还是……
莲太郎想立即朝缇娜进行狙击的大楼奔跑，但感到一阵眩晕双膝跪地。被击中的伤口发出疼痛。
莲太郎咬紧牙关，抬头望向立在两栋高耸大楼夹缝中的大楼。
但这样下去会再次让缇娜逃跑的。该怎么办。
这时，莲太郎的手被用力地摇晃。是延珠。
“莲太郎，妾身去追那个狙击手！”
“追……来得及吗？”
“妾身单独行动的话。”
莲太郎被神色认真用力点头的延珠吓了一跳。
这也就是说，负伤的莲太郎是个累赘。
莲太郎感到犹豫。他不能容忍延珠战败，但如果可以的话，他也想避免延珠将缇娜杀伤的局面。
到底该怎么对延珠说呢。
“妾身去去就回，莲太郎！”
从胃部深处涌起来的感情贯穿了莲太郎，回过神来的时候他已经抓住延珠的手臂。
“——小心点，你一定要回来。”
延珠最开始还瞪大眼睛，但马上便无畏地扬起嘴角。
“莲太郎就爱瞎操心。您以为妾身是谁呐。那家伙不是领域’，没事。”
“领域’？”
“妾身马上就回来。”
延珠解放力量让眼睛变得通红，然后一跃。
看热闹的人指向延珠，又是尖叫又是嚷嚷着什么，但延珠毫不在意地跃上旁边大楼的屋顶，她的身姿很快就消失了。
莲太郎注视了延珠消失的方向好一段时间。
不知为何，听到延珠的话，不还一点也没消除。
“里见先生你没事吧？救护车马上就到请你放心。”
莲太郎回过头，只见是脸色煞白的圣天子。
“马上回停车场！”他不禁张嘴说，但话语被吸入虚空中，低下头闭上嘴巴。占据了莲太郎内心的已经不是这件事了。
也许是稍微平静下来了，圣天子似乎才察觉到莲太郎的状态。
“从刚才开始，你是怎么了，里见先生？”
莲太郎曾犹豫过，但回过神来的时候已经把缇娜的事告诉给圣天子了。要是不找人倾诉，就会因为涌到喉咙的焦躁而精神失常。
“缇娜·斯普朗特……？”
圣天子听完，没有抒发感想，而是不可思议地在嘴里重复念叨狙击兵的名字。就这样快步跑回车里。
莲太郎对她叫人费解的言行举动侧起脑袋，但这感情马上就被其他的思考所覆盖住了。
莲太郎在非常想给延珠打电话确认安危的冲动下，打开的通讯簿，但还是咬紧大牙将书籍塞进口袋里。
现在延珠肯定在跟缇娜交战中。如果自己在这种时候悠然地打电话过去，或许会将延珠逼到绝望的战局中。要是延珠赢了，不可能不给这边联系的。必须等到那个时候。
身体渗出粘人的汗，莲太郎视野倾斜不禁跪在地上。钝痛在逐渐蚕食莲太郎。
在脑海里，莲太郎回想起前些日子在道场的练习。
躲过莲太郎射出的全部橡胶弹转瞬间逼到莲太郎身边的延珠。力量差之悬殊，叫人不敢把那称之为练习。
虽说延珠不擅长面对散弹枪和机关枪张开的弹幕，但基本上来说压制以单发射击为设计理念的**和狙击枪反而是她的强项。
狙击枪可以说必然是和将对象高倍率放大的光学望远镜并用的。
这和理科和生物课上使用的显微镜在原理上并没有大异。
当然倍率越高对象看起来就越鲜明，但稍微有一点移动，对象就会从视野消失。
更何况是以超高速度移动的具有兔子因子少女的移动轨道，区区狙击手不可能捕捉得了。
这次是夜间狙击所以对方应该也用上了夜视装置，但不管怎样她是不可能落在狙击手的下风的。
没问题。冷静下来。莲太郎在嘴里一次又一次地念叨。
以为过了三十分钟莲太郎一看手机发现才过了五分钟。时间流逝之慢让人着急。
“里见先生！”
圣天子发出惨叫一样的声音跑来。
“现在马上让延珠回来！”
就连自己被害也能断言是天命的少女，现在脸色苍白大口大口地喘气。
“喂、喂，怎么了——”
“——以我的权限向国际Initiator（IISO）查询了缇娜·斯普朗特这个名字。她的排位是九十八位。是猫头鹰因子的Initiator，被称作《NEXT》的强化士兵中的一人。看了她的规格数据，数值十分惊人。延珠会被杀掉的！”
排位——九十八位。唯独这个词语在脑海里一次又一次地回响。
比蛭子影胤两人还要高。
莲太郎一边想起缇娜的脸一边摇了摇头。
不可能，怎么会呢。
莲太郎突然回过神来，就想要砸下去似的操作手机然后用力地按在耳边。
等待音响起许多遍，莲太郎紧闭双眼拼命祈祷延珠没事。
响了十次，传来接通的声音。
“延珠，是延珠吗！啊，那就好，现在马上回来。要重新制定策略。”
——没有回答。
不，从听筒，传来微弱的呼吸声。
“延珠？你怎么啦，回我话呀。”
莲太郎表情惊讶地反问，但还是没有回应。
“……延珠？你，怎么了？……延……？”
莲太郎暂且挪开手机，目不转睛的注视着。
“你是……缇娜吗……？”
漫长的沉默。
这已经说明了一切。
本应是延珠拿着的手机现在在缇娜手上。
那么原来的持有者怎么了？
一切声音都从莲太郎的耳朵消退，血液凝固起来。
不可能、不可能、不可能……这不可能！
忽然响起噗嗤一声，之后就响起忙音。
手机滑落，发出清脆的声音弹了起来。
侧腹部流出的血液慢慢在地面散开，浸泡住手机。
莲太郎双膝跪倒在地，无言地摇头。
延珠……被杀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