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The Courage to be imperfect
1
“哟，你来啦民♂警。不好意思，请你马上视察一下现场。”
长着一张四方脸的搜查一课的多田岛茂德警部，看到莲太郎的脸瞬间露出同情的神色，但还是尽力表现得平静。
莲太郎苍白的手轻轻地抚摸自己的脸，皮肤干巴巴的，嘴唇也开裂了。自己现在到底露出一副怎样的表情呢。
莲太郎摇了摇沉重的脑袋审视周围。没有安装窗框水泥表面光秃秃袒露出来的地面弹痕累累。莲太郎所在的是一栋建造中的大楼六楼。
现场调查的刑警和鉴别人员在周围繁忙地走来走去。
被揶揄为杀人科的警视厅搜查一课的活动内容中，从很久以前就全面涵盖了刑事案件性质明显的gastrea犯罪。
科学搜查研究所（科搜研）的工作也部分民营化，像弹道分析这种要运用到复杂算式的工作，也在彻底贯彻证据保护和保密的前提下，委托给司马重工和其他的大企业。
莲太郎摇摇头。自己到底在想些什么呐。
他是打算让思考延后，拼命地把将要展现在眼前的东西彻底否定吧。
曾多次作为民♂警和警察一道视察现场的莲太郎，会感到胃部如此沉重还是头一次。毕竟，被害者或许是自己非常熟悉的人也说不定。
头脑没法正常工作。自己现在站立在地面仿佛是电视中的映像，感觉就像发生在别人身上的事一样。
“喂，你没事吧，民♂警。”
肩膀被人摇晃，意识随着侧腹部伤口的疼痛一道恢复，莲太郎挥开多田岛的手。
“……我没事，带我去看现场。”
多田岛露出有话想说的表情，但还是默默地莲太郎开路。
走进内部，身着青色连衣裤的鉴别科的人见到莲太郎，尴尬的低下头。
莲太郎马上停下脚步，望向地面。
水泥地面上唯独那个地方的弹痕特别密集，并且带有无数斑斑的血迹，周围还用粉笔圈起来。
近期连日刷新出今年最高气温，今天的温度，莲太郎松开了领带。
“被害者是在这里被击中的。”
看到被事先说明很恶心的照片的瞬间，莲太郎感到一阵恶心感不禁捂住嘴巴。
“……最近气温高，上面都爬满了苍蝇。所以我才说很恶心。”
吞下涌起来的呕吐感，莲太郎再次看向捆在一起的照片，一张接一张地翻开。
全都是拍摄肉片的照片。偶尔混杂在里面的白色东西是骨片吗。明明只是在看照片，却闻到一股叫人反胃的血腥味。
最后一张照片里的，是被踩碎的粉红色手机残骸。
不可能看错，那是延珠的东西。
莲太郎站起来，皱起眉毛一次又一次地比对用粉笔画上圈的部分和照片。
蓝原延珠在此处，败给了缇娜·斯普朗特。
“奇怪的是，被害者是同时遭到来自四个方向的攻击。”
望向多田岛所指的方向，只见多田岛所指的是位于他左、右、正面和斜右上方四个方向的大楼。
“而且我们在每栋大楼的屋顶都发现了三处重机枪的残骸。不晓得是不是想湮灭证据，被使用的机关枪都被塑料炸弹破坏。我们已经交给司马重工鉴定，现在我们知道的，是枪的制造编码被刮去，以及被安装了机枪原本部件之外的可疑装置。”
“——延珠，已经死了吗？”
莲太郎抬起呆滞地视线。
“……不知道啊。我们正在把飞溅出来的似乎是被害者的DNA和你的Initiator的DNA进行比对。”
“……是延珠。不会有错。照片里面，映有延珠外套的碎片。”
“是嘛……”
多田岛顿时露出阴郁的表情低下头，然后立马扫视了现场。
“不要灰心。中弹的不是腹部，而且现场也没有尸体。而且回收的子弹并不是varanium制子弹，只是普通的铅弹。Initiator只要不被击中心脏和脑部就不会死不是吗？”
“就算是这样，但延珠现在敌人手上！”
而且这次直击延珠的反坦克步枪子弹，如同字面意思，原本是为了贯穿坦克装甲而被开发出来极为强力的子弹。现在的坦克都通过复合装甲（Chobham）进行过加固，因此反坦克弹就没法将坦克击毁了，可对人使用其杀伤力又过度巨大，所以在战争协定中是被限制使用的。
命中人体，在冲击的瞬间就会在腹部开一个大洞，就算能逃过当场死亡和休克死亡，造成的剧烈疼痛也会让人痛得满地打滚。
想象到这里莲太郎痛苦地合上眼睛。
在现在这个瞬间，延珠正在遭受严酷的讯问和拷问吗？小孩子不可能抵受得住残忍的拷问。在问出所有的情报之后延珠就会被——
莲太郎紧握的拳头在哆嗦。为什么没有察觉到，我这个笨蛋！
就如同我方预料到缇娜的狙击采取对策，缇娜也早已预料到自己会遭受到追缉而采取策略。
而延珠则是彻底落入对方的陷阱里。
她到底是怎样打败延珠的？她到底是通过怎样的方法用狙击步枪锁定住应当是狙击兵天敌的延珠的？
说回来，遭到来自四个地方的枪击这点就让人想不明白。
一直以为暗杀的基本是少数精锐，实行犯算上缇娜和她的Promoter就两个人，难道不是这样的吗？
再怎么想也找不到答案。
唯一知道的，就是缇娜身怀远超我方想象的骇人战斗力这件事。
莲太郎吐出微微颤抖的气息。
之后，留在心里的只有对名为缇娜的杀手的冰冷恐惧。
这一切的责任，都在没能制止住延珠的自己身上。
结果，圣天子的第二次会谈中止。现在已经不清楚是否会有第三次。
头很沉重，就像灌了铅一样。头脑没法继续运作了。
而且这些事，莲太郎已经由衷地觉得无所谓了。
莲太郎转过身，没听静止住的多田岛的声音就这么离开了现场。
不知道要怎样回去，也不知道要回去哪里。
莲太郎就像拖着双腿似地回到家，将钥匙插进钥匙孔一扭。比外面的空气还要冰凉的空气拂过颈脖。
莲太郎立在玄关，呆呆地站了片刻。
上次的恐怖袭击事件中也经历过延珠离家出走的惨痛经验，但当下的状况，比那个时候更加严峻。
呆在家里非常辛酸，于是莲太郎走出外面。
走了好一会儿才发现忘记上门锁了于是停住脚步，但觉得无所谓了继续前行。
眼看着太阳下山，天色变暗。
不知为何，莲太郎的脚迈向繁华街道的方向。
也许是想见到其他人也说不定。
但那里并没有莲太郎期待的东西。
莲太郎靠在步行天桥的栏杆上，从那里俯视周围的街景，但街道灿烂的灯火过于耀眼，全家出行的人发出的欢声笑语刺痛他的耳朵。
听说在人海里，人才会感受到真正的孤独，这话说的没错。
莲太郎心生悲凉，感到一阵心痛。
莲太郎望向全家出行的其中一组。年龄和延珠相仿的孩子正嬉笑着扑向父亲的背后。
为什么自己不是他们。
为什么他们不是自己。
没有答案的疑问在脑海里盘旋。
莲太郎就像逃跑似地跑回家，紧抱着绝望入睡。
第二天，莲太郎没去上学。他一步也不愿意离开被窝。
八个榻榻米大小的单间两个人住过于狭小，一个人却又过于宽阔。
开启手机的电源见到木更、未织、堇各自发来了几封邮件，但莲太郎实在打不起精神查看内容就这么把手机扔到一边。
睡意迟迟不肯到访，意识开始涣散。
明明因为突然失去某种东西而茫然若失，内心却像是麻痹了一样。
睡了好几个小时，逐渐失去了黑夜与白天的感觉。
昨天将窗帘拉上，全部窗户和缝隙都用遮蔽胶布张上，黑暗笼罩在莲太郎的居住空间。
胃饿得直发疼，但莲太郎全然不在意。
在浅层的假寐中，莲太郎做了许多个梦。
门铃被人按响，走出去见到被残杀的延珠的尸体就躺在眼前。
有时是像胎儿一样蜷缩起身体被烧焦的尸体，有时是脖子带有勒痕的绞杀尸体。还有被砍下脑袋的尸体。被五马分尸的尸体。
全部的延珠都在发出无言的控诉。“为什么不来救妾身啊，莲太郎？”
莲太郎用枕头捂住脸，拼命挣扎着把妄想排除出脑海。
又过去了十个小时，这下就连盘旋在脑海里的带有自责意味的被害妄想也消失殆尽。
胃部也不再产生空腹感。或许是忍不住开始消化自己的内脏了。
回想起堇的话语。
人类仅靠水分生存的情况下，会瘦成皮包骨后死去，连水都不摄入的话，会出现急性饿死现象，在消耗完营养之前就会断气，尸体也不会消瘦。
意识开始朦胧，形形色色的幻觉在眼前来来去去。
被如同打翻玩具箱一般的思考湍流吞噬流去。
回过神来莲太郎哆嗦着肩膀发笑。
一地眼泪淌过脸颊。
总算是哭出来了。
要是延珠死了，今后，自己该怎么办？
出门右转就可以了吗？
左转就可以了吗？
该做些什么？
还是说什么都不用做？
继续活着？
还是说去死？
就连这点也搞不明白。
——延珠、延珠、延珠、你回来吧，我想见你啊，延珠。
突然，意识变得模糊。是绝食带来的昏厥吗。已经不愿去想任何的东西了。
听到自己的呼吸声。本以为是幻觉，但不是。
钥匙插进钥匙孔，门被用力地推开，涌进来的光芒让莲太郎眯起眼睛。
气喘吁吁走进来的，是木更。
木更双眼湿润，双手捂住嘴巴。
“小延珠她……小延珠她……”
莲太郎撞进病房。
花瓶里插有丝石竹，从窗户吹进来的风摇曳着窗帘。
少女躺在病房中央的病床上。她的胸部微微起伏可以看出她正在呼吸。
不可能会看错。
莲太郎忘我地跪倒在病榻旁，双肘支在床上握住延珠的手，哆嗦地祷告。
老天爷啊，老天爷啊，老天爷啊！
莲太郎无言地感谢老天保佑延珠无事。
木更从后方紧紧地抱住，传来一股优雅的气味。
“瘦了这么多……明明伤口还没完全治愈，你这个笨蛋……。为什么要摧残自己？如果继延珠之后，连莲太郎也不在了，我要怎么活下去啊……”
句尾被眼泪所模糊了。
莲太郎盖住木更的手掌合上眼睛。
“对不起，木更小姐，真的是对不起……”
忍住内心的愧疚，莲太郎掀起延珠的病服。他松了口气。
延珠的腹部，覆盖着儿童特有的细致的肌肤，没有留下枪伤的痕迹完美地再生了。
“这样一切都结束了吗……？”
失手一次的暗杀者已经不惜冒险进行第二次狙击。
不可能有第三次了吧……。
木更抬起摇曳着不安的瞳孔望向莲太郎。
“里见同学，我给你发了邮件，你看了吗？……圣天子大人第三次非正式会谈的时间在昨天定下来了。”
“会谈的日期？是什么时候？”
“……明天晚上八点开始。”
“明天……？”
这时，听见拉开门的声音，莲太郎回头一看，只见壮年的医生和护士走进病房。莲太郎立马冲了上去。
“延珠她没事吧？会有后遗症吗？你们在哪里发现延珠的？我想和她说话。可以叫醒她妈？”
医生和护士对望一眼，然后露出困惑的表情。
“详细情况要等她醒来后才知道，只不过后遗症方面你不必担心。可是，现在最好还是不要硬把她给弄醒。就我所知，是接到报案的警察在废墟的一个房间里发现了，被静脉注射了数十倍于致死量的麻醉药的她，将她保护起来的。她现在之所以能够保住一条性命，是因为gastrea因子保护了宿主。”
数十倍于致死量的麻醉药……？
医生和护士一副难以开口的样子互相使眼色。
“有一件事情，必须告诉里见先生你的。是关于你的Initiator的体内侵蚀率的……在这次修复重伤的过程中稍有上升。”
莲太郎握紧拳头，咬紧大牙低下头。
——都是我的错。
不一会，他悔恨地咬着嘴唇抬起头来。
“……延珠她，还要过多久才会醒。”
“两天左右吧。”
“两天……”
总觉得，有些不对劲。
莲太郎捏住太阳穴，在脑海里寻找违和感的真面目，但视线毫无征兆地闪烁，身体颓然倾倒。等待回过神来的时候，他正被木更搀扶着。
说起来，自己之前已经半只脚踏进鬼门关了。
意识到这件事，一阵让人怀疑之前究竟是如何站起来的疲惫感和伤痛袭来，视野陷入黑暗之中。
莲太郎喝了口米汤，把稀饭强塞进嘴里，接着胃部开始慢慢地蠕动。
为了尽早恢复，莲太郎一边强忍着反胃感，将医院的配餐分几次吃完，又让医生给自己多注射生理盐水。
抱着延珠在一旁歇了一会，起来的时候身体机能已经大为改善。
尽管被医生忠告：“你也要入院。”但莲太郎还是苦笑着告辞了。由于木更捏着鼻子向他抱怨：“好臭！里见同学，一股臭男人味！”于是莲太郎便拿来换洗的衣服顺便到附近的澡堂洗了个澡。
离开浴池，在更衣室里重新往促进治愈的药贴上缠上绷带，再试着用手轻轻地触碰侧腹部的伤口。伤口还会发出阵阵刺痛，但暂时还能忍受得住。
莲太郎把手撑在镜台上，凝视着自己。
脸颊有些消瘦，嘴唇也干燥开裂，头发似乎也失去了光泽。
但思考速度却上升了，刚才漠然感到的违和感逐渐明晰起来。
医生说过，延珠尽管被注射了数十倍于致死量的麻醉药，却没有因为过量麻醉死亡，这件事真的是一次偶然吗。
要杀死延珠非常简单。只要破坏她的头或者心脏就可以了。但，缇娜并没有这么做。为什么？
而且，从注射这种方法来看也相当蹊跷。
对拥有骇人再生能力的“被诅咒的孩子”进行注射，大致上有两种方法，一是使用无针孔压力式注射器，二是使用具有防碍伤口再生的varanium制的针头。
如果是使用寻常的针头，才刺入皮肤，伤口就开始再生，要么被折断，要么就黏在皮肤上，非常不便。
确认过延珠的手臂，上面清晰地残留着针孔的痕迹。这就证明，对方使用的是后者，varanium制的针头。
为什么要费这个功夫呢？
莲太郎注视着镜子里的自己。
这时，前些天见到的被疑似“被诅咒的孩子”的犯人损坏的巡逻车在莲太郎脑海里一闪而过。
巡逻车被破坏殆尽，但里面的警官却奇迹般地生还。
很相似——和周围布满重机枪子弹弹痕，但却捡回一条命的延珠遭遇的事件。
莲太郎一手一手，慎重地推动思考。
对圣天子和木更，缇娜没有一丝手软。那恐怕是因为缇娜的委托人，又或者是Promoter指名道姓下达了暗杀指令吧。
但对于暗杀名单之外的人员，缇娜似乎是尽可能地不下杀手。所以延珠和那个警官才没有死。这么想是否过于跳跃呢。
当然，这种行为应该和她身后的委托人和Promoter的意向相悖。莲太郎实在难以相信，委托他人进行暗杀的恶棍，会在目击者的灭口上感到踌躇。
想到这，莲太郎用手抵住下巴。
缇娜本性不坏——是自己这样的愿望，扭曲了看到的现实吗。
这是，莲太郎回想起在阳光明媚的公园，吃着章鱼丸子，脸上露出淡淡微笑的缇娜的脸，他用力地摇摇头。
可恶。我到底在想些什么啊。那家伙可是杀手啊。
莲太郎在心里反刍医生所说的“两天后延珠才会醒来”这句话。
那个暗杀者应该不乐意看到延珠醒来，将陷入昏迷之前的事说出来吧。
缇娜·斯普朗特恐怕是打算在之后的两天内完成一切的暗杀工作，然后逃离东京区域吧。
没有时间了。
——怎么办，里见莲太郎。
2
怀揣着得不到答案的焦躁，莲太郎换好衣服走出澡堂。
在回病院的途中，莲太郎顺路前往位于弥漫着一股霉臭味的高架桥底的自动售卖机，塞入硬币，狂按按钮。他粗暴地拧开碳酸饮料的瓶盖，一口气喝干。
莲太郎挠了挠头发。
或许是放松了警惕。直到有人从身后搭话，莲太郎这才察觉到自己被人跟踪了。
“喂，里见莲太郎。”
莲太郎回过头，心中顿时不快。坐在黑色奔驰上呲牙咧嘴笑着的正是保胁等圣天子护卫官。
“……什么事。”
莲太郎毫无掩饰地表露出心中的不快，将塑料瓶丢进垃圾桶，转身就走。
而车子则用慢得让人心烦的速度跟在莲太郎身旁。
“第三次的会谈已经定下来了。”
“我知道。”
莲太郎看也不看他们开口说道。保胁拿出薄薄的一叠资料优哉游哉地扇动。
“咯咯，只不过，你已经不能担任护卫了。你唯一能够依靠的Initiator不是轻易地中了对方狙击手的反击现在正在住院吗？既然如此，你也不需要这份新的警卫计划书了吧，真是遗憾。”
——第三次的警卫计划书？
“给我拿来！”
莲太郎从保胁手中抢走计划书，不顾情绪激动的保胁，将资料快速的浏览了一遍，将里面的护送路线牢牢地刻在脑海里。
手中的资料随即被从背后伸过来的手夺回。走下车的保胁将资料揉成一团，因憎恶而凝固的视线直勾勾地盯着这边。
“……混账东西，你还不打算辞去护卫吗？”
这句话让莲太郎惊醒过来。自己为什么要看这份警卫计划书呢？
才遇到那种事，我还想继续完成这份工作吗？
木更差点遇害，莲太郎负伤，延珠处在昏迷状况。而且，敌人是空前的第九十八位。
老实说，这已经远远超出天童民间警备公司能够处理的范畴了。
钱再多也不及性命宝贵，再说了，这次的事件，风险早已远远超出回报了。圣天子提出的报酬金额绝对不算低，但敌人的序列可是九十八位啊，这样一来就算是乘以十倍也不够。
当然，这种情况下应当尽早返还定金，从这件事中抽身。圣天子会露出悲伤的表情，但并不会挽留。圆满地从这件事抽身，保胁也不会再来找茬。延珠马上就会醒来。天童民间警备公司还会继续经营下去。大团圆结局。
莲太郎轻轻摇头。
——绝对不能这么做。
如果自己放弃这宗委托又会怎样呢？——这还用说吗。
那个傲慢又执着的国家元首一定会被杀掉。
纵使她另外雇一个临时凑数的民♂警，也绝对无法阻止那个能够从安全位置之外进行超精密狙击强大无比的Initiator。
莲太郎叹了口气，抬起头直视保胁。
“委托——我会继续进行。圣天子大人由我来保护。”
“少扯了你！这一切都是你的错，自从你来了各种问题就接连不断！”
保胁的手伸向**皮套的同时，莲太郎的右手也随之一闪。
回过神来，保胁的鲁格尔P-08和莲太郎的XD都在无法回避的距离下对准双方的眉间。
坐在奔驰上的其他护卫官也吓得滚下车，与此同时，一趟电车通过高架桥，掀起一阵刺耳的噪音。
执迷不悟的双眼深处绽放出耀眼的光芒注视着莲太郎。
“里见莲太郎，你就那么喜欢跟在圣天子大人身边吗？”
“……别把我和你混为一谈。先不说这个，你真打算照这份计划书行事吗？情报又会泄露出去的喔。”
“你不正是泄密者吗！”
“扯淡，才不是呢！圣居的内务调查办还没掌握到泄密者的线索吗？”
“多亏有内务调查办，我们已经大致限定出泄密者的范围了。你的名字当然也在名单之内。”
“那就把假的警卫计划书分发给全部泄密嫌疑人。”
保胁握住**的手气得直发抖，扣住扳机的手指紧绷得发白。
“你他妈的，少对老子指手画脚的——”
眼看着保胁的**就要迸发出爆炸音，莲太郎一把挥开保胁的手，祭出一招扫堂腿，再把承载着全身重量的膝盖压在他腹部上。保胁随即发出有如青蛙被压扁的苦闷的呻吟。
“我再说一遍！给全部泄密者分发假的警卫计划书！之后的事全包在我身上。”
3
桌子被人用尽浑身力气拍打，桌上的烧瓶和烧杯随之跃起，发出嘈杂的声响。
“开什么玩笑！你在开什么玩笑！”
地下室的女王室户堇激动的大喊，拖着白长袍在地下室里焦急地来回走动。
虽然早就做好心理准备，但室户堇的反应还是超乎莲太郎的想象。这大概是莲太郎第一次见到情绪如此激动的堇。
圣天子利用自己的权限，将通过缇娜·斯普朗特这个名字查询到的她的排位打印出来并交给莲太郎，纸上还印有缇娜·斯普朗特的Promoter的名字。
这个名字莲太郎也有所耳闻。
“安！真没想到你已经潦倒到这个地步啊，安·朗德！”
“这个叫安·朗德的果然就是医生你提到过的——”
堇气急败坏地摆了摆手。
“没错，就是他。他和我一样，也是曾被称作四贤人’的其中一人，真教人难以置信。”
“等、等等，医生。为什么你会生这么大的气。”
“他连身为医生最起码的良知都卖给了恶魔啊，你叫我怎么能不生气！莲太郎，你还记得你接受《新人类计划》的手术的前因后果吗？”
“记得……”
为了从吞噬了木更双亲的游荡gastrea的利爪下保护木更，结果被对方吃掉右手右脚，还有左眼，最后被送到堇的实验室。
“换句话说，那个时候摆在你眼前的只有两个选择，要么接受手术活下来，要么就是等死。”
莲太郎惊讶地抬起头，堇点点头，继续说道。
“蛭子影胤也是一样的。当时他的内脏功能急速衰竭，如果不接受手术就只有等死。我和安等四人，在完成各国的机械化士兵之前曾发誓。我们在作为一名科学家之前是一名医生。’当然，这是因为当时手术的成功率极低，但最重要的还是尊重本人的意愿，牢记对生命的敬畏。那么我问你，你有听说过被诅咒的孩子’罹患重病身亡吗？”
莲太郎摇摇头。
她们以体内侵蚀率这种形式被套上寿命的枷锁，但相对的她们获得压倒性的力道、敏捷、再生能力，除此之外，她们不会患上人类会弭患的一切疾病和障碍。
就好像延珠被注射了超过致死量数十倍的麻醉药也没有死一样，她们体内的gastrea病毒能够敏感地察觉到宿主的生命危机并将异物无毒化。事实上，莲太郎从未见过延珠患感冒。
换句话说，她们是不可能陷入要么接受手术不然就会死亡这种状况的。
“你懂了吧，莲太郎。安——那个畜生违背了誓言，将健康的被诅咒的孩子’送上了试验台啊。”
莲太郎感到愕然。
到底要怎样对“孩子们”实施手术的呢，莲太郎不解，但他马上放弃思考，因为答案已经不言自明了。
对方恐怕是使用varanium制的手术刀和钳子等工具剖开“孩子们”的身体的吧。
只要使用具有再生妨碍能力的varanium在Initiator身上动刀，其再生能力自然会大幅下降。
但结果手术的成功率不是比一般人还要低吗？
到底有多少条孩子的生命消失在手术室里呢？或许已经有数百条了。
想象到将“孩子”的身体剖开的荒诞的手术场景，莲太郎不禁捂住自己的嘴巴。
莲太郎这才明白，那名年幼的暗杀者是站在一座座白骨堆之上的。
“莲太郎，我有一个好消息和一个坏消息。好消息是，安·朗德完全不具备战斗能力。曾经和他共事的我可以打包票。所谓的组合只是须有其名，那家伙不过是通过无线电还是什么的对Initiator下达暗杀指令的司令塔罢了。无须担心他会站上前线。”
“那坏消息呢？”
“缇娜·斯普朗特的排位是九十八位，这个排位完全是通过她的个人战斗能力保持的。”
莲太郎大吃一惊。
国际Initiator监督机构（IISO）所发布的IP排位中的“IP”，是Initiator和Promoter的首字母组成的，而IP排位是通过组合取得的战果，再加上Promoter和Initiator的战斗能力的综合值计算得出的。
朗德非战斗人员，这也就是说她位列九十八位这个数字本身，是由缇娜的战斗能力这一极所构成的。
这太荒唐了。
“莲太郎，那个叫缇娜的Initiator从超远距离连续让五发子弹命中移动中的目标，不会有错吧？”
“嗯，没错。”
“如果是这样的话，我大概知道敌人精密狙击的工作原理了。”
“真的吗？”
堇点点头，拨开堆积如山的资料找出旧式的TB级硬盘，擦去表面的灰尘再连接到笔记本电脑上。她拿起遥控器对着墙壁进行操作，接着显示屏便缓缓降下，通过无线传输和投影仪连线。不消一会，屏幕上就投影出巨大的映像。
搞不明白将要播放的内容，莲太郎探出身子，但屏幕上最初只映照出无机质的青色背景和“Test1”这一列文字，但紧接着便突兀地转换成一个身材壮硕，秃头的男子被蒙上眼睛站在有保龄球场般大小的宽广空间内的映像。
画面抖动得厉害，也没有声音，显得非常事务性。
莲太郎皱起眉头。啥呀，这是。
接着又切换成从背后拍摄男人的映像。莲太郎这才发现男人的手中握着一把**，而房间的另一头则设置了三个设计用的靶子。看样子，他们正准备进行盲射击。
莲太郎等大双眼，不放过任何一个瞬间。但下一刻发生的事情完全超出了莲太郎的预料。
男人从深蓝色的夹克中，掏出三个拳头大小的球形物丢到地面上。但球体并没有落到地面，而是缓缓地漂浮起来，在男人的头顶无声地旋回。
不一会男人高高地举起手臂，接着就像在下令“给我上”一样用力地挥下。
球体底部的等离子引擎瞬间点火。以凶猛的势头朝靶子飞去。
被蒙上眼睛的男人抬起右手射出三发子弹。
这时，映像再次切换。接下来放映出来的，是为了证明三发**子弹精确贯穿靶子正中央而经过放大的映像。
莲太郎在感到愕然的同时不禁倒退一步。理解能力没能跟上眼前所见。这是什么啊？怎么可能会有这种事呢。这一定是特效之类的东西。否则就麻烦了。
莲太郎将无助的目光转向身后，但抱着胳膊的堇摆出的严峻的表情无情地否定了这种可能性。
“思考驱动型界面希尼菲尔德’。那恐怕就是安打出来的手牌。你知道BrainMachineInterface（BMI）吗？”
“BrainMachineInterface？”
“对。其实BMI并不是什么新奇的研究。在手脚瘫痪行动不便的患者的脑部植入电极，通过意念移动电脑的光标，早在二十多年前就成为了可能。
映像中的男人使用的就是其升级版。在脑植入神经元芯片，通过意念操纵多个终端。而那个黑色的BIT，简单来说就是侦察机。内部装载了精密的检测仪器，从对象地点通过无线传输将目标的位置坐标、温度、适度、角度、风速等各种情报发送回操作者的脑补。所以那个男人才能在双眼被蒙上的情况下命中目标。当然，这次的狙击手被施加的手术恐怕还不止这个。
据说手的抖动会对狙击造成很大的影响。为了完全阻断心脏的搏动所造成的手腕的抖动，她的体内恐怕被植入了金属制的平衡器。这种程度的处理，对我和安来说易如反掌。莲太郎，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
莲太郎不可能不知道。
只要运用这个被称作“希尼菲尔德”的兵器，对方可以隐藏在狙击地点侦察到敌人的一举一动。那讲给对人狙击带来极大的优势，甚至可以让她完成连续五发命中一公里之外的目标的神技。
说到这，莲太郎脑海里突然浮现出一个疑问。
这不就意味着，在上次和上上次的护卫过程中，这个黑色的BIT在某处一直监视着莲太郎等人吗？
就在这个时候，某样东西引起了莲太郎的注意。当意识到那样东西为何的时候，莲太郎立刻冲到堇的电脑前，不顾惊慌失措的堇，重头播放映像并将音量调至最大，双眼直盯着屏幕。
莲太郎从夹克衫从扔出拳头大小的BIT，接着BIT开始漂浮，旋回。
那是确实传来了嗡嗡的，类似于飞虫振翅的声音，莲太郎把眼睛瞪得眼角都快要裂开了。
是这个没错。在上回和上上回的狙击事件的是时候听到的怪声就是这个。
莲太郎感到一股寒气逼来，不禁擦拭自己的手臂。那个时候，这个BIT果然就在莲太郎的附近飞翔啊。
然后那个缇娜是拥有猫头鹰因子的Initiator。她与生俱来就有一双能够看穿黑暗的双眼，视力估计也远超常人。缇娜所使用的狙击步枪，或许压根就没有安装被视作必要部件的光学望远镜。
她白天那副睡眼惺忪的模样，一定是因为她体内含有夜行性动物因子。
所有的线索连接成一条线，至今为止所有的谜题尽数被解开。
莲太郎总算明白了。这正是彻底特化于夜间对人狙击的强大Initiator，缇娜·斯普朗特的能力。
“这种研究在十年前就开始了吗……”
“从你口中听到狙击兵的事，我也吓了一跳。因为我一直认为希尼菲尔德’明显是失败之作。”
莲太郎吃惊地问看向堇。
“你这是什么意思？”
堇耸耸肩。
“就是字面意思。这是个失败的作品。植入脑子的神经元芯片会散发出强烈的热能，最终会烧坏被实验个体的脑子。映像里的这个男人最终死了。安那厮，真没先到他居然将希尼菲尔德’完成了。”
“医生，在同一时间最多能够操纵几个这种BIT？”
“三个。超出三个，会脑子会超负荷，操纵者会顶不住的。”
三个……
莲太郎抱起胳膊，用手抚摸自己的下巴。
堇咚地坐在椅子上，险恶地眯起眼睛。
“……莲太郎，你从刚才开始在想什么呢。”
“我要打倒缇娜。”
“那是不可能的，放弃吧。”
“为什么？”
“排在前一百位的家伙，尽是些将灵魂出卖给恶魔，不折不扣的怪物。要战胜前一百位的人，你还嫩着呢。”
“医生你在胡说什么呢！蛭子影胤恐怖袭击事件那回你没有反对不是吗？”
“当然咯。”
堇把胳膊撑在扶手上，托着下巴叹了口气。
“那次的事件很可能会导致东京区域的全部人丧命。但这次不一样，说句难听的，在人数上的被害也就一个人罢了。”
“那不是数量的问题！”
“就是数量的问题。圣天子大人的性命确实无可替代，但依旧无法和东京区域的全部居民比拟。”
见莲太郎在犹豫，堇谆谆地对他进行劝导。
“莲太郎，为了让你明白，咱们来做一个简单的计算吧。假定我的《新人类创造计划》和安的《NEXT》所蕴含的力量是同等的，那么同时从你和那个暗杀者的身上减去机械化士兵的能力后，就只剩下人类和Initiator这道无法逾越的高墙。你好好想想，人类能战胜大猩猩吗。莲太郎，这回就算了。你没必要再去冒险。”
莲太郎咬紧牙关，握紧颤抖的拳头。
“即便如此，我……”
“科学可以化腐朽为神奇，但并非万能的。科学是吃下智慧果实的人类背负的原罪，我们人类是最初犯下杀人之罪的该隐的后裔。我是一名医生，同时也是一名科学家，我依然以此为荣，但我也认为科学家是世上最罪孽深重的人种。
我也曾想用闪耀的科学之火让世界充满幸福与和平。但当我的恋人在gastrea战争中丧命的时候，我非常简单地就堕入到鬼道之中。我从不知道，人类居然可以对某种东西怀有如此强烈的憎恶。
结果，我杀死了不计其数的患者，创造出像你这样的强化士兵。莲太郎，你知道varanium为什么是黑色的吗？”
“……不。”
“因为那是我的憎恶的结晶啊。”
莲太郎摇摇头。
“这没有科学依据。”
“可我依然是这么认为的。而我为了杀戮和歼灭，将你们投放到这个世界。——然而，唯独你走上了不同的道路。虽然嘴巴上总闹别扭，但内心却十分直率。直到那时，我才明白你的成长拯救了我的灵魂。一事无成，在失意的谷底放声大喊的我，依然通过你这个纽带和世界联系着。现在再拾起当年曾经激情燃烧过的炭火，依然感到一丝暖意。要是你死了，我又会堕入到黑暗之中。莲太郎，请不要从我的身上夺走那一束光芒。”
“医生……”
“莲太郎，你觉得幸福是什么？幸福并不是用金钱堆砌出来的，这点我想你也知道。要是财富和权利是幸福的绝对条件的话，就无法解释为什么会有大富翁吞枪射穿自己的脊髓。莲太郎，我想你对幸福有着自己的定义。而所谓的人类的价值，是要等到走完这一生，最后盖上棺盖的那一刻才能下定论的。你应该想象不到在你死后哭成泪人的小延珠和木更的模样吧？我也会感到悲伤，悔恨的。莲太郎，你是个幸福的人。没必要急着去死。”
莲太郎摇摇头。
“…………医生你真是卑鄙。你太会说服别人了。”
堇嫣然一笑。
“对啊，这是我隐藏起来的才能。那么——”
“即便如此，我还是得去。”
“什——”
堇猛地站起身来，对莲太郎怒吼。
“你还小吗？”
“难道放弃就是大人的行径吗？医生，你说，我说的有错吗？”
莲太郎笔直地伸出右手握起拳头。
“我想要证明，医生给予我的这只手是为了救人而存在的！医生，我曾经目见识过地狱。在十年前的那一天，人类被gastrea吞噬，撕裂，站在小山丘三百六十度望去，整片天空都在燃烧着。那就是烙印在眼中最初的光景。我一直不让自己去想，去思考这件事。但还是不行。
就算左拥木更小姐，右抱延珠，身处幸福的顶峰，我也一定会一次又一次回想起那一片地狱，陷入苦恼。要为那个令人绝望的恶梦划上休止符，唯有守护住圣天子，打倒缇娜，提升排位，解开这个世界的谜题。我不能逃跑！”
莲太郎沉默地转过身迈出步子。
“你要去哪儿？”
“迈向前方。医生，我要走了。”
“你会被杀的喔……你一定会被杀的！会没命的啊！喂！”
莲太郎已经头也不回地离开了地下室。一次又一次大喊“你会被杀的！”的堇的叫喊声在地下室中回响着，紧跟在莲太郎身后直到莲太郎走出大学病院。
外头已经是夜晚。刺痛皮肤的寒气让莲太郎的头脑清醒了。
莲太郎用手机拨通电话，响了几声后通话接通，莲太郎没等对方说话立马发问。
“敌人能够用狙击步枪百发百中地击穿一公里外的目标。这样下去我是没有胜算的。如果有方法对付这种敌人，请你告诉我。”
对方沉默了片刻。
莲太郎屏息，紧紧闭上双眼就像在祈祷似地等待。
不一会——
“办法也不是没有啦。”
司马重工社长千金，司马未织在电话那头咯咯地发出妖艳的笑声。
4
“MotionRealityPrismBattleSimulationVer.10.0启动。信息卡读取完毕。很久不见，里见莲太郎。”
女性合成音流畅地读出自己的名字，一米前方的空间显现出“Hello,World”的字样，梦游仙境的爱丽丝和拿着时钟的小白兔绕着这串文字相互追赶起来。
这大概是出于程序员的童心，但关键在于它的再现度。
金色头发，身披围裙的少女自不用说，微微抽动鼻子颤抖着身体的兔子看起来简直就像真的一样。
莲太郎走过去，蹲下身子小心翼翼地把手伸过去，眼看着就要碰到兔子，其身姿却消失得无影无踪。
莲太郎吃惊地抬起头。
他发现自己正站在一个白色的房间里面。一个非常巨大的房间。
房间内空荡荡，被打扫得一尘不染，从挑高的天花板上投注下来的照明光在纯白一片的房间内漫反射，耀眼得让人睁不开眼睛。
“感觉如何，里见仔。”
“照旧是那个让人分不清东南西北的空间。感觉脑子都快要不正常了。”
一边随声应和着对从头戴式耳机传来的未织的声音，莲太郎环视周围。
莲太郎身处在司马重工总公司地下五层，被称作“VR特别训练室”，直径足足有一公里的开阔立方体空间里。
整个室内都用特殊的橡胶制成，不仅可以使用实弹，还能使用各种炸药，是世界闻名的高性能假想战斗训练设施。
这里会频繁地租借给自卫队、特殊警察、民♂警，甚至是有钱的好事者使用，预约据说已经排到一年之后，但在未织的关照下莲太郎可以破例使用这里。
一直住在寒酸的八个榻榻米大小的单间以至于差点忘记了，见到这般近代化的设施这才让莲太郎再次认识到现在是二〇三一年。
“未织，咱们马上开始吧。”
“真是的，里见仔真是猴急啦。”
为什么你说的每句话都这么色啊，莲太郎正想吐槽，周遭的景色忽然发生剧烈的扭曲。
回过神来的时候，莲太郎已经被扔到沙漠之中。
挂在当空的太阳投射出毒辣辣的日光，灼热的风沙拍打在莲太郎的皮肤上，榨出体内的水分。
在惊愕之余，莲太郎爬上眼前的沙丘四下张望。在万里无云的晴空下，放眼望去尽是无边无际的沙漠。
莲太郎感到困惑。莲太郎的身体现在肯定处在那个白色的房间里。莲太郎并没有被科幻电影里面出现的空间跳跃装置传送到沙漠，眼前的风景不过是虚拟影像罢了。
热得令人冒汗的气温和风可以理解为是空调制造出来的，但莲太郎现在立足的小沙丘又是怎么回事呢。
莲太郎猜测或许是地面下填入了能够瞬间膨胀的材料，但当他看到伫立在远方的防御阵地（tochka）的瞬间，他再次感到一头雾水。
光靠膨胀材料是不可能塑造出那般复杂的建造物的。
“未织，我每次都觉得很不可思议，这到底是运用了怎样的原理？”
“通过3DCG实现的bottom‐up技术和realitycapture中top-down方式的组合，还有其他各种技术。一句话说，就是商业机密啦~”
莲太郎从地面上抓起一把沙子，被烤热的沙砾从莲太郎的指间滑落。
不会有错，这是真的——至少莲太郎能够感觉得到。
“里见仔，痛觉再现度要怎么办？”
“麻烦设置成最大。不然的话就没法达到训练的效果。另外，再给我一把我平时用的XD**。”
话音刚落，眼前就亮起了将近十个显示屏。
上面是有关生命危机的条款，内容是“就算死了我方也不承担任何的责任”。莲太郎懒得读，全都按下同意按钮消除掉窗口。
莲太郎把左手伸向天空。抓住从天而降的XD**。
“那么，要开始咯。咱很期待里见仔动真格喔~”
“说到这个，未织，在模拟装置中我只解放左眼。藏在右手和右脚里的特殊弹夹没法补充，所以我留到和缇娜战斗时再用。”
许下承诺过几天就会展现出真正的实力，莲太郎总算将未织说服。莲太郎从腰间拔出自己的XD**，摆出双手持枪的姿态。
眼前显示出一个让人联想到旧电影的倒数画面，10、9、8——一边画着黑圈一边闪烁。
莲太郎在胸前交叉双臂，静静地闭上眼睛通过呼吸法集中精神。
合成音发出“Missionstart!”，混杂在肆虐战场的热风声中，略带卷舌的中东外国语言开始响起。这个战斗领域里面已经配置了恐怖分子型的敌人了。
莲太郎静静地睁开眼睛。
——义眼，解放。
石墨晶体管规格的纳米核心处理器启动，演算开始。转动的眼黑部分浮现出几何图形的模样。
视野顿时开阔，色彩也变得鲜明起来。
他慢慢吸了口气，又慢慢地呼了出来。
“战斗开始，接下来开始排除敌人。”
“不是吧……这究竟是什么啊……？”
在另一个房间观看着监视器的司马未织愕然失声。
莲太郎选到的战场名为“Impossible”。
这里配置了三十名缠着头巾的民兵，是一个难攻不下的战场，一开局就会遭受到突击步枪构筑的十字炮火，所以至今为止通关的人连一个也没有。
就在前些天，警察特殊急袭部队（SAT）的十名精锐以团体战的形式挑战这个战场，最后全员都获得假想死亡判定从战场上败下阵来。
未织原本估计莲太郎能够拉到一个敌人当垫尸背的就已经很不错了，一半是恶作剧地将他放进这个战场的。
然而——
未织把脸紧紧贴在显示器前。双眼紧盯着显示器中那位穿着类似于西装的制服少年。
——里见莲太郎展示出有如鬼神般的强大。
在战斗开始的同时，莲太郎势头凶猛地冲下沙丘的斜面，一根根子弹卷起的沙柱就像是爆炸似地在他的脚边窜起，而他居然没有藏身于暗处，而是笔直地朝敌人阵地突进。
一边奔跑一边用两把**进行威吓射击。
躲过从沙包构成的墙壁后头射来的民兵的子弹，莲太郎纵身一跃，朝对方的面门就是一记膝盖猛击，接着冲进沙包后方。从极近的距离射杀昏倒的民兵。从死去的民兵身上夺来手榴弹，用牙齿拔出保险针往防御阵地一扔。爆炸音和悲鸣声交杂在一起。
突然传来高鸣的引擎声，回头望去的莲太郎猛地往地上一滚，一辆卡车发出轰鸣声，以要将莲太郎刚才所站的位置碾压过去的势头驶过。
卡车的装货台面上更是设有重机枪。
伴随着震耳欲聋的爆音，重机枪喷出火光。
就在重机枪锁定莲太郎将他粉碎的前一个瞬间，莲太郎在沙地上一滚，以卧射的姿势快速射出两发子弹。
一发命中装货台面的机枪射手，另一发则射穿卡车驾驶员的头部让其丧命。失控的卡车侧翻爆炸，喷射出一条火柱。
其间剩余的敌人数目也在已令人难以置信的速度减少。
“——二一式黑膂石（varanium）义眼’，那就是填入里见同学左眼窝的物体的真面目。”
未织回过头来，只见木更正一边拢起黑发，发出脚步声朝这边走来。
“木更，那到底是什么东西？”
“填入他的左眼窝的，是在石墨晶体管规格的纳米核心处理器外侧裹上超varanium合金外壳的高性能计算机。每个人对一天的体感时间是各不相同的，这种说法你相信吗？”
“诶？”
“小的时候感觉一天很漫长，而老了就会觉得一天如白马过隙，这种说法你听说过吗？假定小时候一分钟内可以进行一百次思考，那么步入老年脑部机能自然会退化，一分钟内只能进行十次思考。如此推断，你不觉得孩子感觉中的一天比老人长十倍吗？时间会根据观测者的不同而拉长或者缩短。里见同学的义眼除了各种传感器，还搭载了能够将脑部思考速度增幅数千倍的增倍机能（multiplier），所以里见同学所看到的世界，时间流动会非常地缓慢。所以里见同学是不会被对方的子弹打中的。”
“但他身体的移动速度并没有随之变快，不是吗？”
“当然没有。只不过用里见同学的话说，子弹被射出之后确实没辙，但在对方扣下扳机之前预测弹道找到回避位置并没有想象中地那么困难’。”
“那种事怎么可能……”
“他做得到。这就是让《新人类创造计划》的最高责任人，神医室户堇称之为最高杰作’的里见莲太郎的真正实力。”
木更双手抱在胸前，望着莲太郎低喃，眼神中找不到一丝自豪，反而带有些许悲伤。
“有件事一直隐瞒着小延珠。里见同学在没有解放力量的时候，只有右眼能够看得到东西。因为左边的义眼会随着右眼的动作而转动，所以没人发现他那只眼睛看不见东西。”
“……”
未织无言地望向显示器中的士兵。
“但也不全是坏事。里见同学的义肢里连通了能够随意切断的由碳纳米管制成痛觉神经，所以和寻常的人几乎——”
“——等下，木更。只剩下一个敌人了。”
这次轮到木更歪起脑袋。
“还差一点就通关了。有什么好担心的。”
未织转过头来，一字一句地对木更慢慢地说。
“最后一个人，是狙击兵啊。”
莲太郎傻傻地站在尸骸遍野的敌人阵地的正中央。
随处都是灼热的火苗，弥漫着一股硝烟的味道。
炎热的天气让他气喘吁吁地扯下领带。
浑身沾满汗水，不知在什么时候其中一把XD**不见了踪影。
已经见不到敌人的身影。
就在他诧异已经通关了的时候，某样东西擦过他的肩膀。意识到被击中的时候，他单膝跪地用手按住伤口。
在进入VR训练室前贴在皮肤上的超薄型震动贴膜还原出中弹时的灼热和疼痛感。明明只是擦过，却有如被刀剑劈中一般的剧痛让莲太郎咬紧牙关。
他回头瞪视沙丘的另一头。
“狙击兵！”
内藏在义眼内部的距离计（rangefinder）捕捉到敌人的身影。
距离是——二百二十米。距离太远无法通过肉眼目视到敌人，受过烘烤的空气也让视野摇晃。作为射击条件可以说是最差的条件。
这种情况下的通常做法，是藏身于沙丘的影子缩短双方的距离。
但莲太郎并没有这么做，他面向敌人张双脚与肩膀齐宽，朝从目标的位置来看的斜前方端起枪。
脑海里再次响起缇娜的声音。
“我的人生里尽是痛楚’。所以现在，我才感受到久违的快乐。”
莲太郎缓缓地扣动扳机，发炮。
子弹远远地擦过目标的旁边。
又是一发。这次太过偏下了。
子弹以骇人的速度掠过耳边，让莲太郎双脚一阵颤抖。
敌人在反击。
被焦躁感和恐惧感死死夹在中间，莲太郎吸入一口气，颤抖着吐出来。
他闭上眼睛，精心聆听自己的心声。
有生命的东西总会走向灭亡，生与死的轮回不断往复。
将内心委托于天理和保持万物调和的条理之中，使之同化，提高全身的注意力。
脑海里光芒一闪。
莲太郎猛然睁开双眼。
——在那里！
扣动扳机，发炮。反作用力将手腕抬起，黄铜色的空弹壳回旋着从**内弹出。
子弹划过敌方狙击兵所持的德拉古诺夫狙击步枪的右上方，钻入狙击兵的左眼窝。
子弹粉碎了头盖骨，侵入体内的子弹弹道瞬间化为真空，紧接着人体组织就被紧紧地压缩，损害脑髓。
化作莲太郎手臂的延长线的子弹，毫无保留地将假想敌人的死传达给莲太郎。
保持着“百载无穷之势”，莲太郎静静地保持着之前的姿势。
——里见莲太郎“人枪合一之境地”开眼。
伴随着嘹亮的喇叭声，空中浮现出“MissionComplete”的字样，同时流淌出流畅的女性合成音。
回过神来的时候，莲太郎已经回到原来的白色房间。
唯独散落在地上的领带和另一把XD**，以及空弹壳诉说着刚才的战斗并非是一场梦境。
“里见仔好强！二二〇〇%喔！”
未织夹带着兴奋发出尖叫，头戴式耳机里传出一阵噪音。莲太郎按着耳朵大喊。
“吵死人了！什么二二〇〇%啊？”
“里见仔之前也使用过这个模拟设施三次不是吗？这是将那时里见仔的战斗力平均值设置为一〇〇%时的本次的战斗力。”
原来如此，莲太郎自言自语道。换句话说义眼解放状态下的莲太郎，战斗力是平常的二十二倍。
“里见仔，如果把手臂和脚也解放了的话，还能变强多少？”
“大概是现在的三倍吧。”
“六六〇〇%！里、里见仔，和咱上床吧！”
莲太郎噗地笑了出来。
“我说未织，你在说什么呐！里见同学是我的！他眼里只有我一个人！”
看样子木更也在那里。
“未织，不怕告诉你。里见同学已经像一头饥饿的野兽压在我身上，对我的肉体疯狂地做出了各种淫荡下流的事情喔。里见同学已经用我的身体发泄出所有的欲望了！”
对你疯狂地做出各种淫荡下流之事的，不是延珠吗？
于是莲太郎惊觉道。
“未织，延珠也用过这个模拟设施吧？延珠和我相比数值是多少？”
不知为何未织迟疑不决，吞吞吐吐地说“那么嘛……”。然后犹豫地低喃“八六〇〇%”。
莲太郎长长地叹了口气。莲太郎也料到差不多是这个数值。
延珠的力量在Initiator里面也是非一般的强大。
这么说似乎是悖论，不过莲太郎并不认为自己赢不了延珠。
自己好歹也是武术家，身怀延珠所不具备的经验和直觉。
延珠也许认为，只要让莲太郎的火药炸裂式的义肢打空就能赢，但在莲太郎看来，想法如此天真的延珠反而更容易对付。
“那么击败了延珠的缇娜的预测数值呢？”
“敌人的特性既然是狙击兵，照常理来说和小延珠的相性应该是最差的才对。尽管如此但她还是赢了，这也就是说，她的战斗力是延珠的一点五倍以上。”
“超过一二九〇〇%！”
这已经是超出常识范围的数值了。
莲太郎绝对没有抱乐观的态度，可这也太……。
“里见仔，咱会为你提供所有的装备。咱们再通过模拟战，将里见仔的弱点逐个击破吧。”
莲太郎考虑了片刻，才给出答复。
“我知道了。”
不管怎样，自己只有这么做了。逃避这种选项，自己早就放弃了。
“开始吧，接下来的是对狙击手用的程序。”
这时，世界再次发生转变。
“场景2，战场名killhouse’启动——”
5
在床上惊醒。
吃完后随意丢弃的垃圾食品包装袋，和熟食的塑料盘进入缇娜的视野。
她转过头，望向从出租屋的窗户射进来的青白色的月光。
水滴自水龙头滴下，呯地落入茶杯里，挂钟秒针转动的声音逐渐增大逼近耳朵。现在的时刻是上午三时。
汗水浸透了内衣，眼皮底下有种刺痛感，缇娜用手抚着太阳穴摇了摇头。
仿佛算准了缇娜起床的时刻，放在一旁的手机突然响了起来。
“是我。”
“你在干嘛？我给你打了很多通电话。”
“不好意思，主人……我打了个盹儿。”
“第三次的警卫计划书泄露出来了。我这就发送到你那边的终端机。”
缇娜的终端机收到警卫计划书。
缇娜将终端切换至全息显示模式将图像投影到空中，粗略地浏览了一遍。
缇娜皱起眉毛。
——这是……？
“一帮蠢货……居然一而再再而三地犯下同样的错误。不过正因为这样，我们才得到第三次暗杀的机会。”
“只不过主人……你不觉得这很可疑吗？”
“哪里？”
“他们为什么会将护送线路设置地如此迂回？而且在这条线路上，就像是量身定做似地有一个绝佳的狙击地点。”
而且，缇娜在心里补充道。这个狙击地点，是在敌我双方的身份暴露之前，曾经和莲太郎一同前去的外周区第三十九区。缇娜对这片区域多少有点了解。
“……你想说的到底是什么？”
“我怀疑这是一个陷阱。”
朗德在电话那头陷入沉思。
“圣居内的内通者的身份还没有暴露的迹象……
“主人，我有种不详的预感。我觉得这次还是按兵不动比较妥当。”
“不行！你已经浪费了两次绝佳的机会，我们的委托人对此非常恼火。这次不容有失！”
或许是想起了什么，她的主人放低声音质问道。
“喂……缇娜——缇娜·斯普朗特。”
“是。”
“我收到情报，之前我命令你杀掉的警官和那个Initiator似乎都没有死呢。”
让人不自在的沉默突然降临在两人之间。
“我当时已经给予他们致命一击了。”
缇娜略微夸张地表现出惊讶的神色。但她马上告诫自己有点过火了。
“……缇娜唷，我可爱的作品。你该不会是违背了我的命令吧？”
“当然没有，我的主人。”
她的主人沉默不语。缇娜不让对方察觉到，悄悄地用裙子擦去掌心冒出的汗水。
“缇娜唷。告诉我，你的主人是谁？”
“是你，主人……朗德博士。”
“是托了谁的福，你才能活在这世上？”
“一切都是托了你的福。朗德博士。”
“你是什么？”
“你的道具。朗德博士。”
“…………也罢。目标没有改变。我想你已经知道了，这次不容有失。”
“如果是陷阱呢。”
“那你就自己想办法突围吧。凭你的力量应该能够办到的。但万一，你失败了的话——”
朗德嗯地低喃了一声，然后一字一句地接着说。
“就只有死路一条。”
缇娜双手紧紧抓住裙子下摆。
“到时你就自杀吧。”
缇娜让呼吸平复下来用手抵着心脏，就这样闭上眼睛。
“我知道了，主人。”
听到这一句回复，朗德便突兀地中断了通信。
缇娜回过头审视公寓的内部。此地已不宜久留。
缇娜打开床铺旁边的塑料桶的盖子，将里面的汽油全部倾倒在房间里。
在令人头疼的汽油挥发的气味中，缇娜退到门边，将点着的打火机抛进里面。
一道火舌窜到房间中央，整个房间顿时笼罩在火海之中。
等确认火灾警报器启动之后，缇娜才从公寓逃离。
消防车马上赶来，围观群众聚集而来传出一阵阵呼喊声。
缇娜站在离那里稍远的地方，眺望朝夜空喷射出火柱，熊熊燃烧的公寓。
待火势转弱的时候，公寓卷起大量的火星颓然崩塌。
朗德虽说也是一名科学家，但现在也是处在听命于人的立场上。就算对他宣泄不满，他也不可能改变主意。
既然如此，缇娜只有履行接收到的命令。
自己作为Initiator的战绩到目前为止未曾落败。没人能够比得上我。
但和黑色衣服的少年交锋的时候，缇娜曾有过这样的想法。要是有人能够打败自己，那么，那人或许就是——
就连想起他的面容，都会让缇娜感到胸膛要被涌起的怜爱之情所压碎。
扑面而来的热浪几乎灼伤人的皮肤，但缇娜却紧紧抱住自己的身体，低着头不断打着寒颤。
“请你千万不要来……莲太郎先生……”
“哟，你来啦民♂警。不好意思，请你马上视察一下现场。”
长着一张四方脸的搜查一课的多田岛茂德警部，看到莲太郎的脸瞬间露出同情的神色，但还是尽力表现得平静。
莲太郎苍白的手轻轻地抚摸自己的脸，皮肤干巴巴的，嘴唇也开裂了。自己现在到底露出一副怎样的表情呢。
莲太郎摇了摇沉重的脑袋审视周围。没有安装窗框水泥表面光秃秃袒露出来的地面弹痕累累。莲太郎所在的是一栋建造中的大楼六楼。
现场调查的刑警和鉴别人员在周围繁忙地走来走去。
被揶揄为杀人科的警视厅搜查一课的活动内容中，从很久以前就全面涵盖了刑事案件性质明显的gastrea犯罪。
科学搜查研究所（科搜研）的工作也部分民营化，像弹道分析这种要运用到复杂算式的工作，也在彻底贯彻证据保护和保密的前提下，委托给司马重工和其他的大企业。
莲太郎摇摇头。自己到底在想些什么呐。
他是打算让思考延后，拼命地把将要展现在眼前的东西彻底否定吧。
曾多次作为民♂警和警察一道视察现场的莲太郎，会感到胃部如此沉重还是头一次。毕竟，被害者或许是自己非常熟悉的人也说不定。
头脑没法正常工作。自己现在站立在地面仿佛是电视中的映像，感觉就像发生在别人身上的事一样。
“喂，你没事吧，民♂警。”
肩膀被人摇晃，意识随着侧腹部伤口的疼痛一道恢复，莲太郎挥开多田岛的手。
“……我没事，带我去看现场。”
多田岛露出有话想说的表情，但还是默默地莲太郎开路。
走进内部，身着青色连衣裤的鉴别科的人见到莲太郎，尴尬的低下头。
莲太郎马上停下脚步，望向地面。
水泥地面上唯独那个地方的弹痕特别密集，并且带有无数斑斑的血迹，周围还用粉笔圈起来。
近期连日刷新出今年最高气温，今天的温度，莲太郎松开了领带。
“被害者是在这里被击中的。”
看到被事先说明很恶心的照片的瞬间，莲太郎感到一阵恶心感不禁捂住嘴巴。
“……最近气温高，上面都爬满了苍蝇。所以我才说很恶心。”
吞下涌起来的呕吐感，莲太郎再次看向捆在一起的照片，一张接一张地翻开。
全都是拍摄肉片的照片。偶尔混杂在里面的白色东西是骨片吗。明明只是在看照片，却闻到一股叫人反胃的血腥味。
最后一张照片里的，是被踩碎的粉红色手机残骸。
不可能看错，那是延珠的东西。
莲太郎站起来，皱起眉毛一次又一次地比对用粉笔画上圈的部分和照片。
蓝原延珠在此处，败给了缇娜·斯普朗特。
“奇怪的是，被害者是同时遭到来自四个方向的攻击。”
望向多田岛所指的方向，只见多田岛所指的是位于他左、右、正面和斜右上方四个方向的大楼。
“而且我们在每栋大楼的屋顶都发现了三处重机枪的残骸。不晓得是不是想湮灭证据，被使用的机关枪都被塑料炸弹破坏。我们已经交给司马重工鉴定，现在我们知道的，是枪的制造编码被刮去，以及被安装了机枪原本部件之外的可疑装置。”
“——延珠，已经死了吗？”
莲太郎抬起呆滞地视线。
“……不知道啊。我们正在把飞溅出来的似乎是被害者的DNA和你的Initiator的DNA进行比对。”
“……是延珠。不会有错。照片里面，映有延珠外套的碎片。”
“是嘛……”
多田岛顿时露出阴郁的表情低下头，然后立马扫视了现场。
“不要灰心。中弹的不是腹部，而且现场也没有尸体。而且回收的子弹并不是varanium制子弹，只是普通的铅弹。Initiator只要不被击中心脏和脑部就不会死不是吗？”
“就算是这样，但延珠现在敌人手上！”
而且这次直击延珠的反坦克步枪子弹，如同字面意思，原本是为了贯穿坦克装甲而被开发出来极为强力的子弹。现在的坦克都通过复合装甲（Chobham）进行过加固，因此反坦克弹就没法将坦克击毁了，可对人使用其杀伤力又过度巨大，所以在战争协定中是被限制使用的。
命中人体，在冲击的瞬间就会在腹部开一个大洞，就算能逃过当场死亡和休克死亡，造成的剧烈疼痛也会让人痛得满地打滚。
想象到这里莲太郎痛苦地合上眼睛。
在现在这个瞬间，延珠正在遭受严酷的讯问和拷问吗？小孩子不可能抵受得住残忍的拷问。在问出所有的情报之后延珠就会被——
莲太郎紧握的拳头在哆嗦。为什么没有察觉到，我这个笨蛋！
就如同我方预料到缇娜的狙击采取对策，缇娜也早已预料到自己会遭受到追缉而采取策略。
而延珠则是彻底落入对方的陷阱里。
她到底是怎样打败延珠的？她到底是通过怎样的方法用狙击步枪锁定住应当是狙击兵天敌的延珠的？
说回来，遭到来自四个地方的枪击这点就让人想不明白。
一直以为暗杀的基本是少数精锐，实行犯算上缇娜和她的Promoter就两个人，难道不是这样的吗？
再怎么想也找不到答案。
唯一知道的，就是缇娜身怀远超我方想象的骇人战斗力这件事。
莲太郎吐出微微颤抖的气息。
之后，留在心里的只有对名为缇娜的杀手的冰冷恐惧。
这一切的责任，都在没能制止住延珠的自己身上。
结果，圣天子的第二次会谈中止。现在已经不清楚是否会有第三次。
头很沉重，就像灌了铅一样。头脑没法继续运作了。
而且这些事，莲太郎已经由衷地觉得无所谓了。
莲太郎转过身，没听静止住的多田岛的声音就这么离开了现场。
不知道要怎样回去，也不知道要回去哪里。
莲太郎就像拖着双腿似地回到家，将钥匙插进钥匙孔一扭。比外面的空气还要冰凉的空气拂过颈脖。
莲太郎立在玄关，呆呆地站了片刻。
上次的恐怖袭击事件中也经历过延珠离家出走的惨痛经验，但当下的状况，比那个时候更加严峻。
呆在家里非常辛酸，于是莲太郎走出外面。
走了好一会儿才发现忘记上门锁了于是停住脚步，但觉得无所谓了继续前行。
眼看着太阳下山，天色变暗。
不知为何，莲太郎的脚迈向繁华街道的方向。
也许是想见到其他人也说不定。
但那里并没有莲太郎期待的东西。
莲太郎靠在步行天桥的栏杆上，从那里俯视周围的街景，但街道灿烂的灯火过于耀眼，全家出行的人发出的欢声笑语刺痛他的耳朵。
听说在人海里，人才会感受到真正的孤独，这话说的没错。
莲太郎心生悲凉，感到一阵心痛。
莲太郎望向全家出行的其中一组。年龄和延珠相仿的孩子正嬉笑着扑向父亲的背后。
为什么自己不是他们。
为什么他们不是自己。
没有答案的疑问在脑海里盘旋。
莲太郎就像逃跑似地跑回家，紧抱着绝望入睡。
第二天，莲太郎没去上学。他一步也不愿意离开被窝。
八个榻榻米大小的单间两个人住过于狭小，一个人却又过于宽阔。
开启手机的电源见到木更、未织、堇各自发来了几封邮件，但莲太郎实在打不起精神查看内容就这么把手机扔到一边。
睡意迟迟不肯到访，意识开始涣散。
明明因为突然失去某种东西而茫然若失，内心却像是麻痹了一样。
睡了好几个小时，逐渐失去了黑夜与白天的感觉。
昨天将窗帘拉上，全部窗户和缝隙都用遮蔽胶布张上，黑暗笼罩在莲太郎的居住空间。
胃饿得直发疼，但莲太郎全然不在意。
在浅层的假寐中，莲太郎做了许多个梦。
门铃被人按响，走出去见到被残杀的延珠的尸体就躺在眼前。
有时是像胎儿一样蜷缩起身体被烧焦的尸体，有时是脖子带有勒痕的绞杀尸体。还有被砍下脑袋的尸体。被五马分尸的尸体。
全部的延珠都在发出无言的控诉。“为什么不来救妾身啊，莲太郎？”
莲太郎用枕头捂住脸，拼命挣扎着把妄想排除出脑海。
又过去了十个小时，这下就连盘旋在脑海里的带有自责意味的被害妄想也消失殆尽。
胃部也不再产生空腹感。或许是忍不住开始消化自己的内脏了。
回想起堇的话语。
人类仅靠水分生存的情况下，会瘦成皮包骨后死去，连水都不摄入的话，会出现急性饿死现象，在消耗完营养之前就会断气，尸体也不会消瘦。
意识开始朦胧，形形色色的幻觉在眼前来来去去。
被如同打翻玩具箱一般的思考湍流吞噬流去。
回过神来莲太郎哆嗦着肩膀发笑。
一地眼泪淌过脸颊。
总算是哭出来了。
要是延珠死了，今后，自己该怎么办？
出门右转就可以了吗？
左转就可以了吗？
该做些什么？
还是说什么都不用做？
继续活着？
还是说去死？
就连这点也搞不明白。
——延珠、延珠、延珠、你回来吧，我想见你啊，延珠。
突然，意识变得模糊。是绝食带来的昏厥吗。已经不愿去想任何的东西了。
听到自己的呼吸声。本以为是幻觉，但不是。
钥匙插进钥匙孔，门被用力地推开，涌进来的光芒让莲太郎眯起眼睛。
气喘吁吁走进来的，是木更。
木更双眼湿润，双手捂住嘴巴。
“小延珠她……小延珠她……”
莲太郎撞进病房。
花瓶里插有丝石竹，从窗户吹进来的风摇曳着窗帘。
少女躺在病房中央的病床上。她的胸部微微起伏可以看出她正在呼吸。
不可能会看错。
莲太郎忘我地跪倒在病榻旁，双肘支在床上握住延珠的手，哆嗦地祷告。
老天爷啊，老天爷啊，老天爷啊！
莲太郎无言地感谢老天保佑延珠无事。
木更从后方紧紧地抱住，传来一股优雅的气味。
“瘦了这么多……明明伤口还没完全治愈，你这个笨蛋……。为什么要摧残自己？如果继延珠之后，连莲太郎也不在了，我要怎么活下去啊……”
句尾被眼泪所模糊了。
莲太郎盖住木更的手掌合上眼睛。
“对不起，木更小姐，真的是对不起……”
忍住内心的愧疚，莲太郎掀起延珠的病服。他松了口气。
延珠的腹部，覆盖着儿童特有的细致的肌肤，没有留下枪伤的痕迹完美地再生了。
“这样一切都结束了吗……？”
失手一次的暗杀者已经不惜冒险进行第二次狙击。
不可能有第三次了吧……。
木更抬起摇曳着不安的瞳孔望向莲太郎。
“里见同学，我给你发了邮件，你看了吗？……圣天子大人第三次非正式会谈的时间在昨天定下来了。”
“会谈的日期？是什么时候？”
“……明天晚上八点开始。”
“明天……？”
这时，听见拉开门的声音，莲太郎回头一看，只见壮年的医生和护士走进病房。莲太郎立马冲了上去。
“延珠她没事吧？会有后遗症吗？你们在哪里发现延珠的？我想和她说话。可以叫醒她妈？”
医生和护士对望一眼，然后露出困惑的表情。
“详细情况要等她醒来后才知道，只不过后遗症方面你不必担心。可是，现在最好还是不要硬把她给弄醒。就我所知，是接到报案的警察在废墟的一个房间里发现了，被静脉注射了数十倍于致死量的麻醉药的她，将她保护起来的。她现在之所以能够保住一条性命，是因为gastrea因子保护了宿主。”
数十倍于致死量的麻醉药……？
医生和护士一副难以开口的样子互相使眼色。
“有一件事情，必须告诉里见先生你的。是关于你的Initiator的体内侵蚀率的……在这次修复重伤的过程中稍有上升。”
莲太郎握紧拳头，咬紧大牙低下头。
——都是我的错。
不一会，他悔恨地咬着嘴唇抬起头来。
“……延珠她，还要过多久才会醒。”
“两天左右吧。”
“两天……”
总觉得，有些不对劲。
莲太郎捏住太阳穴，在脑海里寻找违和感的真面目，但视线毫无征兆地闪烁，身体颓然倾倒。等待回过神来的时候，他正被木更搀扶着。
说起来，自己之前已经半只脚踏进鬼门关了。
意识到这件事，一阵让人怀疑之前究竟是如何站起来的疲惫感和伤痛袭来，视野陷入黑暗之中。
莲太郎喝了口米汤，把稀饭强塞进嘴里，接着胃部开始慢慢地蠕动。
为了尽早恢复，莲太郎一边强忍着反胃感，将医院的配餐分几次吃完，又让医生给自己多注射生理盐水。
抱着延珠在一旁歇了一会，起来的时候身体机能已经大为改善。
尽管被医生忠告：“你也要入院。”但莲太郎还是苦笑着告辞了。由于木更捏着鼻子向他抱怨：“好臭！里见同学，一股臭男人味！”于是莲太郎便拿来换洗的衣服顺便到附近的澡堂洗了个澡。
离开浴池，在更衣室里重新往促进治愈的药贴上缠上绷带，再试着用手轻轻地触碰侧腹部的伤口。伤口还会发出阵阵刺痛，但暂时还能忍受得住。
莲太郎把手撑在镜台上，凝视着自己。
脸颊有些消瘦，嘴唇也干燥开裂，头发似乎也失去了光泽。
但思考速度却上升了，刚才漠然感到的违和感逐渐明晰起来。
医生说过，延珠尽管被注射了数十倍于致死量的麻醉药，却没有因为过量麻醉死亡，这件事真的是一次偶然吗。
要杀死延珠非常简单。只要破坏她的头或者心脏就可以了。但，缇娜并没有这么做。为什么？
而且，从注射这种方法来看也相当蹊跷。
对拥有骇人再生能力的“被诅咒的孩子”进行注射，大致上有两种方法，一是使用无针孔压力式注射器，二是使用具有防碍伤口再生的varanium制的针头。
如果是使用寻常的针头，才刺入皮肤，伤口就开始再生，要么被折断，要么就黏在皮肤上，非常不便。
确认过延珠的手臂，上面清晰地残留着针孔的痕迹。这就证明，对方使用的是后者，varanium制的针头。
为什么要费这个功夫呢？
莲太郎注视着镜子里的自己。
这时，前些天见到的被疑似“被诅咒的孩子”的犯人损坏的巡逻车在莲太郎脑海里一闪而过。
巡逻车被破坏殆尽，但里面的警官却奇迹般地生还。
很相似——和周围布满重机枪子弹弹痕，但却捡回一条命的延珠遭遇的事件。
莲太郎一手一手，慎重地推动思考。
对圣天子和木更，缇娜没有一丝手软。那恐怕是因为缇娜的委托人，又或者是Promoter指名道姓下达了暗杀指令吧。
但对于暗杀名单之外的人员，缇娜似乎是尽可能地不下杀手。所以延珠和那个警官才没有死。这么想是否过于跳跃呢。
当然，这种行为应该和她身后的委托人和Promoter的意向相悖。莲太郎实在难以相信，委托他人进行暗杀的恶棍，会在目击者的灭口上感到踌躇。
想到这，莲太郎用手抵住下巴。
缇娜本性不坏——是自己这样的愿望，扭曲了看到的现实吗。
这是，莲太郎回想起在阳光明媚的公园，吃着章鱼丸子，脸上露出淡淡微笑的缇娜的脸，他用力地摇摇头。
可恶。我到底在想些什么啊。那家伙可是杀手啊。
莲太郎在心里反刍医生所说的“两天后延珠才会醒来”这句话。
那个暗杀者应该不乐意看到延珠醒来，将陷入昏迷之前的事说出来吧。
缇娜·斯普朗特恐怕是打算在之后的两天内完成一切的暗杀工作，然后逃离东京区域吧。
没有时间了。
——怎么办，里见莲太郎。
2
怀揣着得不到答案的焦躁，莲太郎换好衣服走出澡堂。
在回病院的途中，莲太郎顺路前往位于弥漫着一股霉臭味的高架桥底的自动售卖机，塞入硬币，狂按按钮。他粗暴地拧开碳酸饮料的瓶盖，一口气喝干。
莲太郎挠了挠头发。
或许是放松了警惕。直到有人从身后搭话，莲太郎这才察觉到自己被人跟踪了。
“喂，里见莲太郎。”
莲太郎回过头，心中顿时不快。坐在黑色奔驰上呲牙咧嘴笑着的正是保胁等圣天子护卫官。
“……什么事。”
莲太郎毫无掩饰地表露出心中的不快，将塑料瓶丢进垃圾桶，转身就走。
而车子则用慢得让人心烦的速度跟在莲太郎身旁。
“第三次的会谈已经定下来了。”
“我知道。”
莲太郎看也不看他们开口说道。保胁拿出薄薄的一叠资料优哉游哉地扇动。
“咯咯，只不过，你已经不能担任护卫了。你唯一能够依靠的Initiator不是轻易地中了对方狙击手的反击现在正在住院吗？既然如此，你也不需要这份新的警卫计划书了吧，真是遗憾。”
——第三次的警卫计划书？
“给我拿来！”
莲太郎从保胁手中抢走计划书，不顾情绪激动的保胁，将资料快速的浏览了一遍，将里面的护送路线牢牢地刻在脑海里。
手中的资料随即被从背后伸过来的手夺回。走下车的保胁将资料揉成一团，因憎恶而凝固的视线直勾勾地盯着这边。
“……混账东西，你还不打算辞去护卫吗？”
这句话让莲太郎惊醒过来。自己为什么要看这份警卫计划书呢？
才遇到那种事，我还想继续完成这份工作吗？
木更差点遇害，莲太郎负伤，延珠处在昏迷状况。而且，敌人是空前的第九十八位。
老实说，这已经远远超出天童民间警备公司能够处理的范畴了。
钱再多也不及性命宝贵，再说了，这次的事件，风险早已远远超出回报了。圣天子提出的报酬金额绝对不算低，但敌人的序列可是九十八位啊，这样一来就算是乘以十倍也不够。
当然，这种情况下应当尽早返还定金，从这件事中抽身。圣天子会露出悲伤的表情，但并不会挽留。圆满地从这件事抽身，保胁也不会再来找茬。延珠马上就会醒来。天童民间警备公司还会继续经营下去。大团圆结局。
莲太郎轻轻摇头。
——绝对不能这么做。
如果自己放弃这宗委托又会怎样呢？——这还用说吗。
那个傲慢又执着的国家元首一定会被杀掉。
纵使她另外雇一个临时凑数的民♂警，也绝对无法阻止那个能够从安全位置之外进行超精密狙击强大无比的Initiator。
莲太郎叹了口气，抬起头直视保胁。
“委托——我会继续进行。圣天子大人由我来保护。”
“少扯了你！这一切都是你的错，自从你来了各种问题就接连不断！”
保胁的手伸向**皮套的同时，莲太郎的右手也随之一闪。
回过神来，保胁的鲁格尔P-08和莲太郎的XD都在无法回避的距离下对准双方的眉间。
坐在奔驰上的其他护卫官也吓得滚下车，与此同时，一趟电车通过高架桥，掀起一阵刺耳的噪音。
执迷不悟的双眼深处绽放出耀眼的光芒注视着莲太郎。
“里见莲太郎，你就那么喜欢跟在圣天子大人身边吗？”
“……别把我和你混为一谈。先不说这个，你真打算照这份计划书行事吗？情报又会泄露出去的喔。”
“你不正是泄密者吗！”
“扯淡，才不是呢！圣居的内务调查办还没掌握到泄密者的线索吗？”
“多亏有内务调查办，我们已经大致限定出泄密者的范围了。你的名字当然也在名单之内。”
“那就把假的警卫计划书分发给全部泄密嫌疑人。”
保胁握住**的手气得直发抖，扣住扳机的手指紧绷得发白。
“你他妈的，少对老子指手画脚的——”
眼看着保胁的**就要迸发出爆炸音，莲太郎一把挥开保胁的手，祭出一招扫堂腿，再把承载着全身重量的膝盖压在他腹部上。保胁随即发出有如青蛙被压扁的苦闷的呻吟。
“我再说一遍！给全部泄密者分发假的警卫计划书！之后的事全包在我身上。”
3
桌子被人用尽浑身力气拍打，桌上的烧瓶和烧杯随之跃起，发出嘈杂的声响。
“开什么玩笑！你在开什么玩笑！”
地下室的女王室户堇激动的大喊，拖着白长袍在地下室里焦急地来回走动。
虽然早就做好心理准备，但室户堇的反应还是超乎莲太郎的想象。这大概是莲太郎第一次见到情绪如此激动的堇。
圣天子利用自己的权限，将通过缇娜·斯普朗特这个名字查询到的她的排位打印出来并交给莲太郎，纸上还印有缇娜·斯普朗特的Promoter的名字。
这个名字莲太郎也有所耳闻。
“安！真没想到你已经潦倒到这个地步啊，安·朗德！”
“这个叫安·朗德的果然就是医生你提到过的——”
堇气急败坏地摆了摆手。
“没错，就是他。他和我一样，也是曾被称作四贤人’的其中一人，真教人难以置信。”
“等、等等，医生。为什么你会生这么大的气。”
“他连身为医生最起码的良知都卖给了恶魔啊，你叫我怎么能不生气！莲太郎，你还记得你接受《新人类计划》的手术的前因后果吗？”
“记得……”
为了从吞噬了木更双亲的游荡gastrea的利爪下保护木更，结果被对方吃掉右手右脚，还有左眼，最后被送到堇的实验室。
“换句话说，那个时候摆在你眼前的只有两个选择，要么接受手术活下来，要么就是等死。”
莲太郎惊讶地抬起头，堇点点头，继续说道。
“蛭子影胤也是一样的。当时他的内脏功能急速衰竭，如果不接受手术就只有等死。我和安等四人，在完成各国的机械化士兵之前曾发誓。我们在作为一名科学家之前是一名医生。’当然，这是因为当时手术的成功率极低，但最重要的还是尊重本人的意愿，牢记对生命的敬畏。那么我问你，你有听说过被诅咒的孩子’罹患重病身亡吗？”
莲太郎摇摇头。
她们以体内侵蚀率这种形式被套上寿命的枷锁，但相对的她们获得压倒性的力道、敏捷、再生能力，除此之外，她们不会患上人类会弭患的一切疾病和障碍。
就好像延珠被注射了超过致死量数十倍的麻醉药也没有死一样，她们体内的gastrea病毒能够敏感地察觉到宿主的生命危机并将异物无毒化。事实上，莲太郎从未见过延珠患感冒。
换句话说，她们是不可能陷入要么接受手术不然就会死亡这种状况的。
“你懂了吧，莲太郎。安——那个畜生违背了誓言，将健康的被诅咒的孩子’送上了试验台啊。”
莲太郎感到愕然。
到底要怎样对“孩子们”实施手术的呢，莲太郎不解，但他马上放弃思考，因为答案已经不言自明了。
对方恐怕是使用varanium制的手术刀和钳子等工具剖开“孩子们”的身体的吧。
只要使用具有再生妨碍能力的varanium在Initiator身上动刀，其再生能力自然会大幅下降。
但结果手术的成功率不是比一般人还要低吗？
到底有多少条孩子的生命消失在手术室里呢？或许已经有数百条了。
想象到将“孩子”的身体剖开的荒诞的手术场景，莲太郎不禁捂住自己的嘴巴。
莲太郎这才明白，那名年幼的暗杀者是站在一座座白骨堆之上的。
“莲太郎，我有一个好消息和一个坏消息。好消息是，安·朗德完全不具备战斗能力。曾经和他共事的我可以打包票。所谓的组合只是须有其名，那家伙不过是通过无线电还是什么的对Initiator下达暗杀指令的司令塔罢了。无须担心他会站上前线。”
“那坏消息呢？”
“缇娜·斯普朗特的排位是九十八位，这个排位完全是通过她的个人战斗能力保持的。”
莲太郎大吃一惊。
国际Initiator监督机构（IISO）所发布的IP排位中的“IP”，是Initiator和Promoter的首字母组成的，而IP排位是通过组合取得的战果，再加上Promoter和Initiator的战斗能力的综合值计算得出的。
朗德非战斗人员，这也就是说她位列九十八位这个数字本身，是由缇娜的战斗能力这一极所构成的。
这太荒唐了。
“莲太郎，那个叫缇娜的Initiator从超远距离连续让五发子弹命中移动中的目标，不会有错吧？”
“嗯，没错。”
“如果是这样的话，我大概知道敌人精密狙击的工作原理了。”
“真的吗？”
堇点点头，拨开堆积如山的资料找出旧式的TB级硬盘，擦去表面的灰尘再连接到笔记本电脑上。她拿起遥控器对着墙壁进行操作，接着显示屏便缓缓降下，通过无线传输和投影仪连线。不消一会，屏幕上就投影出巨大的映像。
搞不明白将要播放的内容，莲太郎探出身子，但屏幕上最初只映照出无机质的青色背景和“Test1”这一列文字，但紧接着便突兀地转换成一个身材壮硕，秃头的男子被蒙上眼睛站在有保龄球场般大小的宽广空间内的映像。
画面抖动得厉害，也没有声音，显得非常事务性。
莲太郎皱起眉头。啥呀，这是。
接着又切换成从背后拍摄男人的映像。莲太郎这才发现男人的手中握着一把**，而房间的另一头则设置了三个设计用的靶子。看样子，他们正准备进行盲射击。
莲太郎等大双眼，不放过任何一个瞬间。但下一刻发生的事情完全超出了莲太郎的预料。
男人从深蓝色的夹克中，掏出三个拳头大小的球形物丢到地面上。但球体并没有落到地面，而是缓缓地漂浮起来，在男人的头顶无声地旋回。
不一会男人高高地举起手臂，接着就像在下令“给我上”一样用力地挥下。
球体底部的等离子引擎瞬间点火。以凶猛的势头朝靶子飞去。
被蒙上眼睛的男人抬起右手射出三发子弹。
这时，映像再次切换。接下来放映出来的，是为了证明三发**子弹精确贯穿靶子正中央而经过放大的映像。
莲太郎在感到愕然的同时不禁倒退一步。理解能力没能跟上眼前所见。这是什么啊？怎么可能会有这种事呢。这一定是特效之类的东西。否则就麻烦了。
莲太郎将无助的目光转向身后，但抱着胳膊的堇摆出的严峻的表情无情地否定了这种可能性。
“思考驱动型界面希尼菲尔德’。那恐怕就是安打出来的手牌。你知道BrainMachineInterface（BMI）吗？”
“BrainMachineInterface？”
“对。其实BMI并不是什么新奇的研究。在手脚瘫痪行动不便的患者的脑部植入电极，通过意念移动电脑的光标，早在二十多年前就成为了可能。
映像中的男人使用的就是其升级版。在脑植入神经元芯片，通过意念操纵多个终端。而那个黑色的BIT，简单来说就是侦察机。内部装载了精密的检测仪器，从对象地点通过无线传输将目标的位置坐标、温度、适度、角度、风速等各种情报发送回操作者的脑补。所以那个男人才能在双眼被蒙上的情况下命中目标。当然，这次的狙击手被施加的手术恐怕还不止这个。
据说手的抖动会对狙击造成很大的影响。为了完全阻断心脏的搏动所造成的手腕的抖动，她的体内恐怕被植入了金属制的平衡器。这种程度的处理，对我和安来说易如反掌。莲太郎，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
莲太郎不可能不知道。
只要运用这个被称作“希尼菲尔德”的兵器，对方可以隐藏在狙击地点侦察到敌人的一举一动。那讲给对人狙击带来极大的优势，甚至可以让她完成连续五发命中一公里之外的目标的神技。
说到这，莲太郎脑海里突然浮现出一个疑问。
这不就意味着，在上次和上上次的护卫过程中，这个黑色的BIT在某处一直监视着莲太郎等人吗？
就在这个时候，某样东西引起了莲太郎的注意。当意识到那样东西为何的时候，莲太郎立刻冲到堇的电脑前，不顾惊慌失措的堇，重头播放映像并将音量调至最大，双眼直盯着屏幕。
莲太郎从夹克衫从扔出拳头大小的BIT，接着BIT开始漂浮，旋回。
那是确实传来了嗡嗡的，类似于飞虫振翅的声音，莲太郎把眼睛瞪得眼角都快要裂开了。
是这个没错。在上回和上上回的狙击事件的是时候听到的怪声就是这个。
莲太郎感到一股寒气逼来，不禁擦拭自己的手臂。那个时候，这个BIT果然就在莲太郎的附近飞翔啊。
然后那个缇娜是拥有猫头鹰因子的Initiator。她与生俱来就有一双能够看穿黑暗的双眼，视力估计也远超常人。缇娜所使用的狙击步枪，或许压根就没有安装被视作必要部件的光学望远镜。
她白天那副睡眼惺忪的模样，一定是因为她体内含有夜行性动物因子。
所有的线索连接成一条线，至今为止所有的谜题尽数被解开。
莲太郎总算明白了。这正是彻底特化于夜间对人狙击的强大Initiator，缇娜·斯普朗特的能力。
“这种研究在十年前就开始了吗……”
“从你口中听到狙击兵的事，我也吓了一跳。因为我一直认为希尼菲尔德’明显是失败之作。”
莲太郎吃惊地问看向堇。
“你这是什么意思？”
堇耸耸肩。
“就是字面意思。这是个失败的作品。植入脑子的神经元芯片会散发出强烈的热能，最终会烧坏被实验个体的脑子。映像里的这个男人最终死了。安那厮，真没先到他居然将希尼菲尔德’完成了。”
“医生，在同一时间最多能够操纵几个这种BIT？”
“三个。超出三个，会脑子会超负荷，操纵者会顶不住的。”
三个……
莲太郎抱起胳膊，用手抚摸自己的下巴。
堇咚地坐在椅子上，险恶地眯起眼睛。
“……莲太郎，你从刚才开始在想什么呢。”
“我要打倒缇娜。”
“那是不可能的，放弃吧。”
“为什么？”
“排在前一百位的家伙，尽是些将灵魂出卖给恶魔，不折不扣的怪物。要战胜前一百位的人，你还嫩着呢。”
“医生你在胡说什么呢！蛭子影胤恐怖袭击事件那回你没有反对不是吗？”
“当然咯。”
堇把胳膊撑在扶手上，托着下巴叹了口气。
“那次的事件很可能会导致东京区域的全部人丧命。但这次不一样，说句难听的，在人数上的被害也就一个人罢了。”
“那不是数量的问题！”
“就是数量的问题。圣天子大人的性命确实无可替代，但依旧无法和东京区域的全部居民比拟。”
见莲太郎在犹豫，堇谆谆地对他进行劝导。
“莲太郎，为了让你明白，咱们来做一个简单的计算吧。假定我的《新人类创造计划》和安的《NEXT》所蕴含的力量是同等的，那么同时从你和那个暗杀者的身上减去机械化士兵的能力后，就只剩下人类和Initiator这道无法逾越的高墙。你好好想想，人类能战胜大猩猩吗。莲太郎，这回就算了。你没必要再去冒险。”
莲太郎咬紧牙关，握紧颤抖的拳头。
“即便如此，我……”
“科学可以化腐朽为神奇，但并非万能的。科学是吃下智慧果实的人类背负的原罪，我们人类是最初犯下杀人之罪的该隐的后裔。我是一名医生，同时也是一名科学家，我依然以此为荣，但我也认为科学家是世上最罪孽深重的人种。
我也曾想用闪耀的科学之火让世界充满幸福与和平。但当我的恋人在gastrea战争中丧命的时候，我非常简单地就堕入到鬼道之中。我从不知道，人类居然可以对某种东西怀有如此强烈的憎恶。
结果，我杀死了不计其数的患者，创造出像你这样的强化士兵。莲太郎，你知道varanium为什么是黑色的吗？”
“……不。”
“因为那是我的憎恶的结晶啊。”
莲太郎摇摇头。
“这没有科学依据。”
“可我依然是这么认为的。而我为了杀戮和歼灭，将你们投放到这个世界。——然而，唯独你走上了不同的道路。虽然嘴巴上总闹别扭，但内心却十分直率。直到那时，我才明白你的成长拯救了我的灵魂。一事无成，在失意的谷底放声大喊的我，依然通过你这个纽带和世界联系着。现在再拾起当年曾经激情燃烧过的炭火，依然感到一丝暖意。要是你死了，我又会堕入到黑暗之中。莲太郎，请不要从我的身上夺走那一束光芒。”
“医生……”
“莲太郎，你觉得幸福是什么？幸福并不是用金钱堆砌出来的，这点我想你也知道。要是财富和权利是幸福的绝对条件的话，就无法解释为什么会有大富翁吞枪射穿自己的脊髓。莲太郎，我想你对幸福有着自己的定义。而所谓的人类的价值，是要等到走完这一生，最后盖上棺盖的那一刻才能下定论的。你应该想象不到在你死后哭成泪人的小延珠和木更的模样吧？我也会感到悲伤，悔恨的。莲太郎，你是个幸福的人。没必要急着去死。”
莲太郎摇摇头。
“…………医生你真是卑鄙。你太会说服别人了。”
堇嫣然一笑。
“对啊，这是我隐藏起来的才能。那么——”
“即便如此，我还是得去。”
“什——”
堇猛地站起身来，对莲太郎怒吼。
“你还小吗？”
“难道放弃就是大人的行径吗？医生，你说，我说的有错吗？”
莲太郎笔直地伸出右手握起拳头。
“我想要证明，医生给予我的这只手是为了救人而存在的！医生，我曾经目见识过地狱。在十年前的那一天，人类被gastrea吞噬，撕裂，站在小山丘三百六十度望去，整片天空都在燃烧着。那就是烙印在眼中最初的光景。我一直不让自己去想，去思考这件事。但还是不行。
就算左拥木更小姐，右抱延珠，身处幸福的顶峰，我也一定会一次又一次回想起那一片地狱，陷入苦恼。要为那个令人绝望的恶梦划上休止符，唯有守护住圣天子，打倒缇娜，提升排位，解开这个世界的谜题。我不能逃跑！”
莲太郎沉默地转过身迈出步子。
“你要去哪儿？”
“迈向前方。医生，我要走了。”
“你会被杀的喔……你一定会被杀的！会没命的啊！喂！”
莲太郎已经头也不回地离开了地下室。一次又一次大喊“你会被杀的！”的堇的叫喊声在地下室中回响着，紧跟在莲太郎身后直到莲太郎走出大学病院。
外头已经是夜晚。刺痛皮肤的寒气让莲太郎的头脑清醒了。
莲太郎用手机拨通电话，响了几声后通话接通，莲太郎没等对方说话立马发问。
“敌人能够用狙击步枪百发百中地击穿一公里外的目标。这样下去我是没有胜算的。如果有方法对付这种敌人，请你告诉我。”
对方沉默了片刻。
莲太郎屏息，紧紧闭上双眼就像在祈祷似地等待。
不一会——
“办法也不是没有啦。”
司马重工社长千金，司马未织在电话那头咯咯地发出妖艳的笑声。
4
“MotionRealityPrismBattleSimulationVer.10.0启动。信息卡读取完毕。很久不见，里见莲太郎。”
女性合成音流畅地读出自己的名字，一米前方的空间显现出“Hello,World”的字样，梦游仙境的爱丽丝和拿着时钟的小白兔绕着这串文字相互追赶起来。
这大概是出于程序员的童心，但关键在于它的再现度。
金色头发，身披围裙的少女自不用说，微微抽动鼻子颤抖着身体的兔子看起来简直就像真的一样。
莲太郎走过去，蹲下身子小心翼翼地把手伸过去，眼看着就要碰到兔子，其身姿却消失得无影无踪。
莲太郎吃惊地抬起头。
他发现自己正站在一个白色的房间里面。一个非常巨大的房间。
房间内空荡荡，被打扫得一尘不染，从挑高的天花板上投注下来的照明光在纯白一片的房间内漫反射，耀眼得让人睁不开眼睛。
“感觉如何，里见仔。”
“照旧是那个让人分不清东南西北的空间。感觉脑子都快要不正常了。”
一边随声应和着对从头戴式耳机传来的未织的声音，莲太郎环视周围。
莲太郎身处在司马重工总公司地下五层，被称作“VR特别训练室”，直径足足有一公里的开阔立方体空间里。
整个室内都用特殊的橡胶制成，不仅可以使用实弹，还能使用各种炸药，是世界闻名的高性能假想战斗训练设施。
这里会频繁地租借给自卫队、特殊警察、民♂警，甚至是有钱的好事者使用，预约据说已经排到一年之后，但在未织的关照下莲太郎可以破例使用这里。
一直住在寒酸的八个榻榻米大小的单间以至于差点忘记了，见到这般近代化的设施这才让莲太郎再次认识到现在是二〇三一年。
“未织，咱们马上开始吧。”
“真是的，里见仔真是猴急啦。”
为什么你说的每句话都这么色啊，莲太郎正想吐槽，周遭的景色忽然发生剧烈的扭曲。
回过神来的时候，莲太郎已经被扔到沙漠之中。
挂在当空的太阳投射出毒辣辣的日光，灼热的风沙拍打在莲太郎的皮肤上，榨出体内的水分。
在惊愕之余，莲太郎爬上眼前的沙丘四下张望。在万里无云的晴空下，放眼望去尽是无边无际的沙漠。
莲太郎感到困惑。莲太郎的身体现在肯定处在那个白色的房间里。莲太郎并没有被科幻电影里面出现的空间跳跃装置传送到沙漠，眼前的风景不过是虚拟影像罢了。
热得令人冒汗的气温和风可以理解为是空调制造出来的，但莲太郎现在立足的小沙丘又是怎么回事呢。
莲太郎猜测或许是地面下填入了能够瞬间膨胀的材料，但当他看到伫立在远方的防御阵地（tochka）的瞬间，他再次感到一头雾水。
光靠膨胀材料是不可能塑造出那般复杂的建造物的。
“未织，我每次都觉得很不可思议，这到底是运用了怎样的原理？”
“通过3DCG实现的bottom‐up技术和realitycapture中top-down方式的组合，还有其他各种技术。一句话说，就是商业机密啦~”
莲太郎从地面上抓起一把沙子，被烤热的沙砾从莲太郎的指间滑落。
不会有错，这是真的——至少莲太郎能够感觉得到。
“里见仔，痛觉再现度要怎么办？”
“麻烦设置成最大。不然的话就没法达到训练的效果。另外，再给我一把我平时用的XD**。”
话音刚落，眼前就亮起了将近十个显示屏。
上面是有关生命危机的条款，内容是“就算死了我方也不承担任何的责任”。莲太郎懒得读，全都按下同意按钮消除掉窗口。
莲太郎把左手伸向天空。抓住从天而降的XD**。
“那么，要开始咯。咱很期待里见仔动真格喔~”
“说到这个，未织，在模拟装置中我只解放左眼。藏在右手和右脚里的特殊弹夹没法补充，所以我留到和缇娜战斗时再用。”
许下承诺过几天就会展现出真正的实力，莲太郎总算将未织说服。莲太郎从腰间拔出自己的XD**，摆出双手持枪的姿态。
眼前显示出一个让人联想到旧电影的倒数画面，10、9、8——一边画着黑圈一边闪烁。
莲太郎在胸前交叉双臂，静静地闭上眼睛通过呼吸法集中精神。
合成音发出“Missionstart!”，混杂在肆虐战场的热风声中，略带卷舌的中东外国语言开始响起。这个战斗领域里面已经配置了恐怖分子型的敌人了。
莲太郎静静地睁开眼睛。
——义眼，解放。
石墨晶体管规格的纳米核心处理器启动，演算开始。转动的眼黑部分浮现出几何图形的模样。
视野顿时开阔，色彩也变得鲜明起来。
他慢慢吸了口气，又慢慢地呼了出来。
“战斗开始，接下来开始排除敌人。”
“不是吧……这究竟是什么啊……？”
在另一个房间观看着监视器的司马未织愕然失声。
莲太郎选到的战场名为“Impossible”。
这里配置了三十名缠着头巾的民兵，是一个难攻不下的战场，一开局就会遭受到突击步枪构筑的十字炮火，所以至今为止通关的人连一个也没有。
就在前些天，警察特殊急袭部队（SAT）的十名精锐以团体战的形式挑战这个战场，最后全员都获得假想死亡判定从战场上败下阵来。
未织原本估计莲太郎能够拉到一个敌人当垫尸背的就已经很不错了，一半是恶作剧地将他放进这个战场的。
然而——
未织把脸紧紧贴在显示器前。双眼紧盯着显示器中那位穿着类似于西装的制服少年。
——里见莲太郎展示出有如鬼神般的强大。
在战斗开始的同时，莲太郎势头凶猛地冲下沙丘的斜面，一根根子弹卷起的沙柱就像是爆炸似地在他的脚边窜起，而他居然没有藏身于暗处，而是笔直地朝敌人阵地突进。
一边奔跑一边用两把**进行威吓射击。
躲过从沙包构成的墙壁后头射来的民兵的子弹，莲太郎纵身一跃，朝对方的面门就是一记膝盖猛击，接着冲进沙包后方。从极近的距离射杀昏倒的民兵。从死去的民兵身上夺来手榴弹，用牙齿拔出保险针往防御阵地一扔。爆炸音和悲鸣声交杂在一起。
突然传来高鸣的引擎声，回头望去的莲太郎猛地往地上一滚，一辆卡车发出轰鸣声，以要将莲太郎刚才所站的位置碾压过去的势头驶过。
卡车的装货台面上更是设有重机枪。
伴随着震耳欲聋的爆音，重机枪喷出火光。
就在重机枪锁定莲太郎将他粉碎的前一个瞬间，莲太郎在沙地上一滚，以卧射的姿势快速射出两发子弹。
一发命中装货台面的机枪射手，另一发则射穿卡车驾驶员的头部让其丧命。失控的卡车侧翻爆炸，喷射出一条火柱。
其间剩余的敌人数目也在已令人难以置信的速度减少。
“——二一式黑膂石（varanium）义眼’，那就是填入里见同学左眼窝的物体的真面目。”
未织回过头来，只见木更正一边拢起黑发，发出脚步声朝这边走来。
“木更，那到底是什么东西？”
“填入他的左眼窝的，是在石墨晶体管规格的纳米核心处理器外侧裹上超varanium合金外壳的高性能计算机。每个人对一天的体感时间是各不相同的，这种说法你相信吗？”
“诶？”
“小的时候感觉一天很漫长，而老了就会觉得一天如白马过隙，这种说法你听说过吗？假定小时候一分钟内可以进行一百次思考，那么步入老年脑部机能自然会退化，一分钟内只能进行十次思考。如此推断，你不觉得孩子感觉中的一天比老人长十倍吗？时间会根据观测者的不同而拉长或者缩短。里见同学的义眼除了各种传感器，还搭载了能够将脑部思考速度增幅数千倍的增倍机能（multiplier），所以里见同学所看到的世界，时间流动会非常地缓慢。所以里见同学是不会被对方的子弹打中的。”
“但他身体的移动速度并没有随之变快，不是吗？”
“当然没有。只不过用里见同学的话说，子弹被射出之后确实没辙，但在对方扣下扳机之前预测弹道找到回避位置并没有想象中地那么困难’。”
“那种事怎么可能……”
“他做得到。这就是让《新人类创造计划》的最高责任人，神医室户堇称之为最高杰作’的里见莲太郎的真正实力。”
木更双手抱在胸前，望着莲太郎低喃，眼神中找不到一丝自豪，反而带有些许悲伤。
“有件事一直隐瞒着小延珠。里见同学在没有解放力量的时候，只有右眼能够看得到东西。因为左边的义眼会随着右眼的动作而转动，所以没人发现他那只眼睛看不见东西。”
“……”
未织无言地望向显示器中的士兵。
“但也不全是坏事。里见同学的义肢里连通了能够随意切断的由碳纳米管制成痛觉神经，所以和寻常的人几乎——”
“——等下，木更。只剩下一个敌人了。”
这次轮到木更歪起脑袋。
“还差一点就通关了。有什么好担心的。”
未织转过头来，一字一句地对木更慢慢地说。
“最后一个人，是狙击兵啊。”
莲太郎傻傻地站在尸骸遍野的敌人阵地的正中央。
随处都是灼热的火苗，弥漫着一股硝烟的味道。
炎热的天气让他气喘吁吁地扯下领带。
浑身沾满汗水，不知在什么时候其中一把XD**不见了踪影。
已经见不到敌人的身影。
就在他诧异已经通关了的时候，某样东西擦过他的肩膀。意识到被击中的时候，他单膝跪地用手按住伤口。
在进入VR训练室前贴在皮肤上的超薄型震动贴膜还原出中弹时的灼热和疼痛感。明明只是擦过，却有如被刀剑劈中一般的剧痛让莲太郎咬紧牙关。
他回头瞪视沙丘的另一头。
“狙击兵！”
内藏在义眼内部的距离计（rangefinder）捕捉到敌人的身影。
距离是——二百二十米。距离太远无法通过肉眼目视到敌人，受过烘烤的空气也让视野摇晃。作为射击条件可以说是最差的条件。
这种情况下的通常做法，是藏身于沙丘的影子缩短双方的距离。
但莲太郎并没有这么做，他面向敌人张双脚与肩膀齐宽，朝从目标的位置来看的斜前方端起枪。
脑海里再次响起缇娜的声音。
“我的人生里尽是痛楚’。所以现在，我才感受到久违的快乐。”
莲太郎缓缓地扣动扳机，发炮。
子弹远远地擦过目标的旁边。
又是一发。这次太过偏下了。
子弹以骇人的速度掠过耳边，让莲太郎双脚一阵颤抖。
敌人在反击。
被焦躁感和恐惧感死死夹在中间，莲太郎吸入一口气，颤抖着吐出来。
他闭上眼睛，精心聆听自己的心声。
有生命的东西总会走向灭亡，生与死的轮回不断往复。
将内心委托于天理和保持万物调和的条理之中，使之同化，提高全身的注意力。
脑海里光芒一闪。
莲太郎猛然睁开双眼。
——在那里！
扣动扳机，发炮。反作用力将手腕抬起，黄铜色的空弹壳回旋着从**内弹出。
子弹划过敌方狙击兵所持的德拉古诺夫狙击步枪的右上方，钻入狙击兵的左眼窝。
子弹粉碎了头盖骨，侵入体内的子弹弹道瞬间化为真空，紧接着人体组织就被紧紧地压缩，损害脑髓。
化作莲太郎手臂的延长线的子弹，毫无保留地将假想敌人的死传达给莲太郎。
保持着“百载无穷之势”，莲太郎静静地保持着之前的姿势。
——里见莲太郎“人枪合一之境地”开眼。
伴随着嘹亮的喇叭声，空中浮现出“MissionComplete”的字样，同时流淌出流畅的女性合成音。
回过神来的时候，莲太郎已经回到原来的白色房间。
唯独散落在地上的领带和另一把XD**，以及空弹壳诉说着刚才的战斗并非是一场梦境。
“里见仔好强！二二〇〇%喔！”
未织夹带着兴奋发出尖叫，头戴式耳机里传出一阵噪音。莲太郎按着耳朵大喊。
“吵死人了！什么二二〇〇%啊？”
“里见仔之前也使用过这个模拟设施三次不是吗？这是将那时里见仔的战斗力平均值设置为一〇〇%时的本次的战斗力。”
原来如此，莲太郎自言自语道。换句话说义眼解放状态下的莲太郎，战斗力是平常的二十二倍。
“里见仔，如果把手臂和脚也解放了的话，还能变强多少？”
“大概是现在的三倍吧。”
“六六〇〇%！里、里见仔，和咱上床吧！”
莲太郎噗地笑了出来。
“我说未织，你在说什么呐！里见同学是我的！他眼里只有我一个人！”
看样子木更也在那里。
“未织，不怕告诉你。里见同学已经像一头饥饿的野兽压在我身上，对我的肉体疯狂地做出了各种淫荡下流的事情喔。里见同学已经用我的身体发泄出所有的欲望了！”
对你疯狂地做出各种淫荡下流之事的，不是延珠吗？
于是莲太郎惊觉道。
“未织，延珠也用过这个模拟设施吧？延珠和我相比数值是多少？”
不知为何未织迟疑不决，吞吞吐吐地说“那么嘛……”。然后犹豫地低喃“八六〇〇%”。
莲太郎长长地叹了口气。莲太郎也料到差不多是这个数值。
延珠的力量在Initiator里面也是非一般的强大。
这么说似乎是悖论，不过莲太郎并不认为自己赢不了延珠。
自己好歹也是武术家，身怀延珠所不具备的经验和直觉。
延珠也许认为，只要让莲太郎的火药炸裂式的义肢打空就能赢，但在莲太郎看来，想法如此天真的延珠反而更容易对付。
“那么击败了延珠的缇娜的预测数值呢？”
“敌人的特性既然是狙击兵，照常理来说和小延珠的相性应该是最差的才对。尽管如此但她还是赢了，这也就是说，她的战斗力是延珠的一点五倍以上。”
“超过一二九〇〇%！”
这已经是超出常识范围的数值了。
莲太郎绝对没有抱乐观的态度，可这也太……。
“里见仔，咱会为你提供所有的装备。咱们再通过模拟战，将里见仔的弱点逐个击破吧。”
莲太郎考虑了片刻，才给出答复。
“我知道了。”
不管怎样，自己只有这么做了。逃避这种选项，自己早就放弃了。
“开始吧，接下来的是对狙击手用的程序。”
这时，世界再次发生转变。
“场景2，战场名killhouse’启动——”
5
在床上惊醒。
吃完后随意丢弃的垃圾食品包装袋，和熟食的塑料盘进入缇娜的视野。
她转过头，望向从出租屋的窗户射进来的青白色的月光。
水滴自水龙头滴下，呯地落入茶杯里，挂钟秒针转动的声音逐渐增大逼近耳朵。现在的时刻是上午三时。
汗水浸透了内衣，眼皮底下有种刺痛感，缇娜用手抚着太阳穴摇了摇头。
仿佛算准了缇娜起床的时刻，放在一旁的手机突然响了起来。
“是我。”
“你在干嘛？我给你打了很多通电话。”
“不好意思，主人……我打了个盹儿。”
“第三次的警卫计划书泄露出来了。我这就发送到你那边的终端机。”
缇娜的终端机收到警卫计划书。
缇娜将终端切换至全息显示模式将图像投影到空中，粗略地浏览了一遍。
缇娜皱起眉毛。
——这是……？
“一帮蠢货……居然一而再再而三地犯下同样的错误。不过正因为这样，我们才得到第三次暗杀的机会。”
“只不过主人……你不觉得这很可疑吗？”
“哪里？”
“他们为什么会将护送线路设置地如此迂回？而且在这条线路上，就像是量身定做似地有一个绝佳的狙击地点。”
而且，缇娜在心里补充道。这个狙击地点，是在敌我双方的身份暴露之前，曾经和莲太郎一同前去的外周区第三十九区。缇娜对这片区域多少有点了解。
“……你想说的到底是什么？”
“我怀疑这是一个陷阱。”
朗德在电话那头陷入沉思。
“圣居内的内通者的身份还没有暴露的迹象……
“主人，我有种不详的预感。我觉得这次还是按兵不动比较妥当。”
“不行！你已经浪费了两次绝佳的机会，我们的委托人对此非常恼火。这次不容有失！”
或许是想起了什么，她的主人放低声音质问道。
“喂……缇娜——缇娜·斯普朗特。”
“是。”
“我收到情报，之前我命令你杀掉的警官和那个Initiator似乎都没有死呢。”
让人不自在的沉默突然降临在两人之间。
“我当时已经给予他们致命一击了。”
缇娜略微夸张地表现出惊讶的神色。但她马上告诫自己有点过火了。
“……缇娜唷，我可爱的作品。你该不会是违背了我的命令吧？”
“当然没有，我的主人。”
她的主人沉默不语。缇娜不让对方察觉到，悄悄地用裙子擦去掌心冒出的汗水。
“缇娜唷。告诉我，你的主人是谁？”
“是你，主人……朗德博士。”
“是托了谁的福，你才能活在这世上？”
“一切都是托了你的福。朗德博士。”
“你是什么？”
“你的道具。朗德博士。”
“…………也罢。目标没有改变。我想你已经知道了，这次不容有失。”
“如果是陷阱呢。”
“那你就自己想办法突围吧。凭你的力量应该能够办到的。但万一，你失败了的话——”
朗德嗯地低喃了一声，然后一字一句地接着说。
“就只有死路一条。”
缇娜双手紧紧抓住裙子下摆。
“到时你就自杀吧。”
缇娜让呼吸平复下来用手抵着心脏，就这样闭上眼睛。
“我知道了，主人。”
听到这一句回复，朗德便突兀地中断了通信。
缇娜回过头审视公寓的内部。此地已不宜久留。
缇娜打开床铺旁边的塑料桶的盖子，将里面的汽油全部倾倒在房间里。
在令人头疼的汽油挥发的气味中，缇娜退到门边，将点着的打火机抛进里面。
一道火舌窜到房间中央，整个房间顿时笼罩在火海之中。
等确认火灾警报器启动之后，缇娜才从公寓逃离。
消防车马上赶来，围观群众聚集而来传出一阵阵呼喊声。
缇娜站在离那里稍远的地方，眺望朝夜空喷射出火柱，熊熊燃烧的公寓。
待火势转弱的时候，公寓卷起大量的火星颓然崩塌。
朗德虽说也是一名科学家，但现在也是处在听命于人的立场上。就算对他宣泄不满，他也不可能改变主意。
既然如此，缇娜只有履行接收到的命令。
自己作为Initiator的战绩到目前为止未曾落败。没人能够比得上我。
但和黑色衣服的少年交锋的时候，缇娜曾有过这样的想法。要是有人能够打败自己，那么，那人或许就是——
就连想起他的面容，都会让缇娜感到胸膛要被涌起的怜爱之情所压碎。
扑面而来的热浪几乎灼伤人的皮肤，但缇娜却紧紧抱住自己的身体，低着头不断打着寒颤。
“请你千万不要来……莲太郎先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