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一直想说出口的话

    回想起来的,是早晨的厨房。

    空无一人,却清楚残留着她’曾经在那的痕迹。

    例如孤伶伶被留在那的点心盘,或是贴着便条纸的教科书,偶然还能发现少女杂志。

    而那天桌上却只放着药袋和水。

    时间大约是凌晨四点半,窗外天空仍是暗暗的深蓝色,没有旭日的气息,也听不见鸟鸣的声音,那是亚鲁特为了库洛布晨练必须起床的时间带。

    妹妹应该还在二楼房间睡觉,因此这个药是她晚上起来服用的吧。

    亚鲁特想要呼喊妹妹的名字,可是声音还是哽在喉头,每次总是不由自主地闭上口。

    你身体不舒服吗?现在仍是不舒服吗?这样的时间点,他也不能特地把妹妹叫醒来向她确认。再说如果她醒着,那就无法避免要与她说话。

    ——抱歉昨晚对你大吼,这种话亚鲁特是说不出口的。

    亚鲁特早上一起床,基本上都会去跑步。

    这已经是他的习惯,除非有人制止,不然他绝不会有一天休息。

    即便是现在,他也是在弥漫尘雾的冰凉空气中,以不至于喘气的速度进行慢跑,他只是什么也不想地活动着双脚,把空气吸入肺中。

    他喜欢运动,因为那可以让他感觉到自己还活着。

    来到这间女王蜂之馆后也是一样,第二天他就绕着这间宅邸,尽情跑到他心满意足为止。

    所以就某种意义来说,这时他的行动或许早已被预测到了,当然也有可能不是那样,他无法判断。

    “喔喔,早安啊,亚鲁特,你来得正好。”

    “法、法妮小姐!”

    就在他正要跑到宅邸后门的时候,在那里遇见了法妮。

    她坐在门口楼梯上,缓缓地吞云吐雾,看到亚鲁特慌张地停下脚步,她只是像个不怕生又爱恶作剧的小孩般,扬起了嘴角。

    “方便的话,现在可以和我约会吗?”

    “……啥?约会……?”

    “对啊,在药草园和美女进行收获约会,真是太美好了,在早晨清爽的空气中约会更是风雅啊,亚鲁特不愿意吗?”

    她开朗地向亚鲁特问道,旁边还摆着一个空篮子,当亚鲁特犹豫着该如何回答时。

    “真是的,最近药很快就用完了呢,不管我再怎么赶制,还是赶不上消耗的量呢,我并不是说这是亚鲁特的错哦?你虽然也常常受伤,用掉很多药布和消毒药,不过那根本没多少,我想说我就努力早起,一个人去田里把材料采回来就好了,可是我又困,腰又痛,手也好痛,在这之后工作又堆积如山,我看还没有出嫁,大概就要进坟墓了吧,老天真是对我太残忍了,不过我没问题的。”

    “我、我明白了,我也陪你一起去吧。”

    “太好了,谢谢你,和我结婚吧!”

    就是知道她是在说笑,因此这台词更是造孽啊。

    她愉快地把烟蒂塞入脚下空罐,在起身的同时勾起亚鲁特的手,亚鲁特也不知该如何应对才好。

    在那之后,他依照约定来到药草园,听从她的指示,帮忙她采收药草。

    “那么,亚鲁特,这个千寿菊是要摘取花朵,不是叶子哦,因为它的花瓣才有药份。”

    “好、好的,我了解了!”

    “真是谢谢你了。”

    法妮一边脱下连身工作服的上衣缠在腰上,一边如此吩咐道。

    与白色汗衫衬托出的丰满胸部相反,她的手臂纤细紧致,两者对比之下,让人感觉相当性感美艳。

    和某人相较之下,法妮的语气柔软又亲切。

    亚鲁特就这样不断把田里排成一列的黄金色花的花芯摘下,然后放入篮子中。

    不过就亚鲁特来说,他并不知道这颜色朴素的花对什么病有效,又是以什么样的方式为人类所用。

    “亚鲁特。”

    “什么事?”

    “来,这个给你,是感谢你帮忙我的奖赏。”

    他一抬起头来,旁边的法妮就将一小粒东西塞入亚鲁特口中。

    她指尖按着亚鲁特的唇,微笑着要他吞下去。

    “这是……草莓……?”

    “喔,猜对了。”

    “不,这要尝不出来也难吧……”

    不过这么说来,草莓也算是药草吗?疑问不断涌出。

    “有美味的药不是也很好吗?”

    “……这话让我受教了。”

    “你还不愿意和艾玛说话吗?”

    然后在这个时机点提出这个问题,完全是出乎亚鲁特的意料。

    法妮想要说的话,亚鲁特也大概能够明白,就是那天晚上的事。

    亚鲁特和她吵架已是两天前的事了,自从那次以来,馆中的气氛也有了改变,这是不争的事实。

    在那之后,艾玛就不肯和他说话。

    或许是还记得被骂时候的事吧,别说是移开视线了,在那之前,她更是尽可能不与亚鲁特视线相交,亚鲁特能够感觉得出,这也就是代表她害怕亚鲁特吧。

    在那之后,亚鲁特对她们解释事情经过,而法妮也安慰他这是无妄之灾,但是龟裂一旦造成就很难化解了。

    在这种时候,亚鲁特就会觉得自己个性意外地阴暗,只会采取横冲直撞的作法,遇到问题无法解决时,他就只能束手无策。

    之所以会和妹妹不再交谈,现在想来肇因大概也是这样的冷战状态吧,同样的事情不断重演,所以对于原本就住在这里的法妮等人来说,或许这才是无妄之灾吧。

    “……魔女很辛苦呢,为了人们种植药草,蔬菜也几乎是自给自足,而这些事全都是修行。”

    “不是啦,真要说的话,有部分原因是因为用买的很贵,所以我们才自己生产。”

    “…………”

    “理想归理想,但是总之要在乡下生活,自己栽种是很基本的事,因为商店很远,这里又没有医院。”

    “…………”

    “还有就是期盼得到回礼,没办法自行生产的东西,也只能请别人分给我们了啊。”

    亚鲁特已经被她搞糊涂了,想要转移话题却是徒劳无功,他找不到接下来该说什么话。

    不是他不想和艾玛说话,而是艾玛不愿和他说话,而且也找不到改善关系的着力点,怎么样也找不到话可以好好解释,结果亚鲁特只能沉默不语,他板着脸不发一语。

    最重要的莉莉卡大师捕获作战也因为无法集中精神,比起刚开始的时候,还要更被它翻弄于股掌。

    “……对不起,法妮小姐。”

    “嗯?”

    “我今天想去村子一趟,可以吗?”

    “咦?这样好吗?不会有事吧?”

    “我不会乱来啦,我只是想去还钱而已。”

    将摘来的花放满整个篮子之后,亚鲁特便离开了药草园。

    在亚鲁特走出女王蜂之馆时,见到平常的那位邮差渡桥而来。

    令人惊讶的是,他也带来寄给亚鲁特的急件。

    “我的信吗?”

    上次的信他明明还没有回信,那那伊。卡捷特却寄信来了。

    亚鲁特避开飞天石像的视线打开信封,轻轻地抽了凉口气。

    我是那那伊。

    K医生传来联络,点滴的数量增加了三条。

    目前会继续观察下去。

    看来家乡也有动静了。

    (明明之前还说情况很安定的。)

    ***

    “唔嗯……”

    另一方面,法妮也回到调剂室继续作业。

    眼前是一张大型的工作桌,在上面排放着分成一小搓一小搓的干燥药草,以及装有调合完毕软膏的小瓶子。

    她所在意的是桌上药草的残量。

    “一个月就消耗掉三个月的份量……以常识来推断,你认为是怎么回事呢……?”

    她询问旁边的管家。

    茴香、菊苣、时萝以及甘菊。

    除了这些日常用药草,再加上平常不太外送的稀少药材,这次她全都毫不保留地翻了出来,即使如此,库存量的大幅减少也是显而易见。

    她手撑着脸颊,手边则是记录药品残量的档案,刚开始她还认真地清点,记录到后面她也停下笔来。

    根据上次去配送的艾玛所说,村人们需求的药品种类相当广泛,从止痛剂到解热剂、治肩膀酸痛和腰痛的药布,这些药品部非常受到欢迎。

    那些还不到需要进城看医生的程度,一言以蔽之就是身体上的小毛病’,感觉除此之外也无法加以分类了。

    “……该怎么说呢,不管怎样这也消耗得太快了,什么缘故?为什么?谁来告诉我吧!妈妈?”

    为了观察亚鲁特的状况,顺便也请他帮忙药材的补充,采回了目前不足的药材份量,可是想要让药材变成能使用的药,还需要花费不少时间。

    想到接下来非做不可的工作量,法妮的心情就开始忧郁,而且最让她忧郁的,或许就是彼此不说话,不想说话的那两人。

    “……艾玛这孩子也真是会挑时间啊。”

    “是呀,法妮小姐。”

    “也不能指望莫妮卡能帮什么忙。”

    “是呀,法妮小姐。”

    “啊啊,真想找个人嫁了。”

    她充满哀愁地叹了口气,然后手又靠在桌上拄着脸颊。

    “欧克洛克,总之可以帮我准备拍电报吗?不止一通,要拍很多通哦。”

    “遵命,法妮小姐。我立刻准备。”

    “谨慎小心点总是不会有错……”

    为了进行下一个行动,她伸个懒腰,目光顺便朝窗外望去。

    心情沮丧的青少年,现在大概正在前往荷尔谷林村的路上吧。

    “真的没问题……吗?”

    ***

    亚鲁特决定这次要慎重地避开义警团的哨站,前往名片上K&G管理局的事务所。

    就亚鲁特大略观察之下,这个村子的主要道路几乎贯穿整个村子,因此他没花什么时间就找到了目的地。

    虽然知道不会是什么高楼大厦,不过没想到实际找到的事务所,竟是暂借某间空店铺的店面,左右的邻居分别是酒铺和面粉铺。

    整体来说,只有写有K&G’商标字样的这个全国共通的看板是全新的,也因此与周围格格不入。

    (……是这里啊。)

    打开嵌着毛玻璃的门,里面却只有一位像是负责留守的女性在打字,她瞥了亚鲁特一眼,然后又立刻继续手边的工作。

    “不好意思,我是来找鲁杰·康司先生的!”

    “分部长目前不在位子上。”

    “啊,那果然是在工地现场吗?”

    “不是,他这个时间是在现地说明会的会场。”

    说明会?

    “说明会是在哪里举行呢?”

    “在教会。”

    亚鲁特依言前往之处,是与K&G同样在全国设有分店(?)的扎伏特正教教会。

    而且比起K&G是改装因人口外流而倒店的店面,教会却是在精华地段竖起看板。

    说到底,近代魔术的历史也不过短短一百年而已,尽管它蓬勃发展之迅速,甚至被称为是信仰杀手,不过至今仍具有大陆规模影响力的,还是唯有扎伏特正教会和阳光神尼尔斯=亚基那。

    所谓的土地开垦,不可或缺的就是祈祷奇迹的祭司大人,不管是物理上还是心灵上都不可缺少,因此不管是多么偏僻的地方,教会都是最先兴建的设施,大抵上都是位于聚落的中心处,而且也有许多区域的信徒名册,直接就当成那个村子的户籍名册使用。

    而荷尔谷林村的教会,据说就是在开拓初期建造的。

    他找到的那间礼拜堂是由木材与石材组合建成,是间古意盎然的建筑。即便是与同样以砖瓦建成的周围民家相比,它的古老程度也是其它建筑物无法相比的;然而第三次K&G

    管理局变压基地说明会场’的看板确实竖立在大门。就是这里没错吧。

    亚鲁特沿着老旧却打扫整洁的庭院小路,徐徐地漫步前行。

    “爱亚……巴鲁榭……鲁基思……”

    这些名词他自然而然地朗朗上口,天空相当晴朗,浓密茂盛的草皮上,埋着好几块低于腰部的石碑,那大概是圣七十八碑吧,磨损且长满青苔的石碑,历经风霜的程度感觉就像是在诉说这个村子的历史。

    之前亚鲁特曾听故乡的祭司说过,石碑是代表扎伏特正教的创世神话。

    从原初之海诞生的阳光神尼尔斯=亚基那,将初次照耀的大地命名为扎伏特,接着赐予天空爱亚之名,海洋则是巴鲁榭,像这样命名具有力量的对象,据说全部总共达到七十八种,

    石碑上去掉扎伏特之名,上面共刻了七十七个名字。

    创造人类的大地之名,依照惯例并不刻于石碑,而是做为圣名,刻在人们聚集的礼拜堂出入口,除此之外更进一步的,将为一切命名的阳光神象征高挂在屋顶最高处。这个村子在这些习俗上也与家乡相同,预料完全命中,让他心情颇为愉快。

    亚鲁特的家乡并不是信仰虔诚的地方,因此教会平时都空无一人,信徒的礼拜也相当简略,小时候他还用这种石碑干了不少傻事。

    只是站在上面跳还算好了,像是把库洛布的球砸上去,或是用粉笔在上面涂鸦这些事从没少过,当他用铲子把石碑挖出来带回家时,当然被狠狠地修理一顿。

    在这些石碑之中,亚鲁特最中意的一块,就是现在在亚鲁特脚前的第六十七块石碑,不是大地,不是天空,也不是森林,而是刻着龙之名的石碑。

    “力修……”

    龙(力修)——同时也是亚鲁特过去所属的库洛布球队,凯杰尔·艾斯特力修的队徽,

    扎伏特正教则是视其为圣兽。

    据说那是过去曾在大陆全土盛极一时的巨大生物,而到了现在,则是只有靠化石才能确认其存在的可悲灭绝种。

    受到阳光神直接命名,身上怀有与大地同等的神力,为什么它们会自地表上消失呢?这一点无人可知。即使如此,从化石想像出的龙之身影,总是令人们神往,至今人们已创作出千百篇故事,叙述无人见过的龙仍存活着在世上。

    这些全是诉说神明与其相关信仰的神话。

    大地生出人类,人类向大地祈祷,藉此得到奇迹维生的同时,也梦想着龙与其他受赐名之物’的存在;而从正面将那样的前提与梦想全部撕下的,应该就是近代魔术和以太了。

    魔术与扎伏特正教的关系就像水与油,而身为其先锋的甲种魔术师鲁杰,究竟想在这里进行怎样的说明呢?

    “——也就是说,我们认为甲种魔术是诸神所赐予的礼物。”

    从玄关大厅一打开礼拜堂内的门,立刻听到一个清澈的声音。

    正面的宣教台上站在一位女性,那是有微卷短发的年轻女性,她只化了一层薄妆,一身整齐的套装,带给人清洁干净的印象,应该不会有人对她产生坏印象。

    在她的旁边则像是从外面带进来的移动式黑板,上面以粉笔写着何谓甲种魔术?’这几个醒目的大字,另外还有像是担任助手的玩偶(应该是是K&G的吉祥物),在信徒座位区来回走动,偶尔还会逗弄抱在母亲怀中的小孩。

    坐在座位上听讲的人,看起来几乎都是老人或带着小孩的主妇。

    “各位认为甲种魔术这种东西为什么会出现在世上呢?我们拥有阳光神和大地的加护,我们藉由祈祷而领受神的恩惠至今,然而我们却编织出引发奇迹的新技术,确实有人认为我们这样是大不敬的做法,但是请你们想想看,也是有这样的观点呀——我们不用再为了求取什么而向神祈祷了,不用再为不单纯的动机而祈祷,这一切可以变得更加单纯。”

    “动机不单纯?”

    一个人像是无法坐视,出言打断了她的话,那个人竟是坐在最前列听讲的霍伊斯·札姆扎。

    (大叔不用工作了吗?)

    札姆扎毫不顾忌地继续追问。

    “你说我们做的事动机都不单纯吗?”

    “不,并不是那样的,各位向大地和神明献上的祈祷非常之神圣,大概也没有任何事物可以取代吧,但若是有人说那是为了求得降雨和丰收,没有回报的话是不会有人祈祷的,那么各位将会作何感想呢?”

    “呜……才、才没那种事呢,即使什么都没有,礼拜我也绝对不会缺席。”

    “是啊!没错!我待在这个村子已经有七十年以上了,即使祈祷了也几乎没有获得回报。”

    “正是如此!太了不起了,像各位这样不求回报,纯洁无垢的祈祷态度,这才是真正的信仰,那正是我们该达到的境地。”

    就在那名女人大力倡导,以及老伯伯们接连发问之中,忽然在亚鲁特旁边,站了一个陌生的人影。

    “你是……”

    “……那边还有空位,你不去坐吗?”

    “不、不用了,我在这里听就可以了……”

    “这样吗,那么我们就一同聆听吧。”

    一位白发苍苍的老祭司站在亚鲁特的身旁。

    这个礼拜堂本来的主人,身穿绣着银丝边的祭司礼服,悄然与背景融为一体。

    服装本身制作得相当精美,看起来倒还相当体面,不过穿着的人却没什么群众魅力,虽然这么说很失礼,不过与其说他是连接神与大地的桥梁,倒不如说更像是香烟店的退休老板。

    “那个……祭司大人。”

    “什么事呢?”

    “祭司大人真有雅量,竟然允许举办这样的说明会,对方明明是信仰杀手的魔术师。”

    “没什么,本来我的价值和信仰就没什么大不了。”

    老祭司稳重有礼地回答道。

    “如果你责怪我不够虔诚,我也无法辩解,在这个地方祈祷非常难有效用,也因此倚靠森林那边的魔女才会成为这里的传统。”

    “啊……”

    “我也不明白,为什么对人类之母的大地祈祷不管用,却只有魔女术有效呢?即使如此,目前来到此处的他们对我说,只要提升那个叫什么……札夫塔利卡度数的东西,我的祈祷也会管用了……”

    在祭司轻声道出真心话的这段期间,主持的女性与村人们之间的对答仍在持续之中。

    “——即使依靠甲种魔术,也不会妨碍各位对扎伏特的信仰,各位反而可以不需承受多余的杂念,全心专注在信仰上,请把这当作是诸神所馈赠的礼物吧,我们K&G管理局在魔导用品公司中,是最早思考该如何有效利用甲种魔术的先锋,既安全又注重环保,而且当然每个人都可以轻松使用。在进行礼拜之前,可以用K&G公司制造的热水器来沐浴,回到家后则可用全自动烤箱和加温器来准备午餐,这就是今后全新的农村生活。”

    参加者们个个感动佩服,而女性则是笑容可掬地点头示意。

    “就算是那样,K&G的小姐啊。”

    “是,有什么问题吗?”

    只见一直在后方双手盘胸听着说明的男人,皱起眉头向她提问。

    “记得我们这个土地,用来施展那种魔术的以太非常稀少不是吗?先前来的那些人都是因为这个原因回去了,你说每个人都可以使用,到最后贵公司该不会也和那些人一样吧?”

    “不,没问题的,关于这一点也请各位放心。”

    女性应对自如地拍了一下手,同时看到吉祥物人偶从别的房间,推了一台上面放着模型的推车登场,并且来到女性面前。

    “现在我们正在艾乌诺斯地区建设以太变压基地,经过运转测试后,效果也已得到证明,关于这方面的优点与原理,我们将再下一次说明,请各位务必拨冗前来参加。”

    只听见群众们发出兴奋赞叹之声……

    “那个有什么作用吗?我们家里还摆着买回来却动不了的风扇和除草机呢。”

    “是要对土地采取什么措施吗?”

    说明会就在紧紧抓住居民们的好奇心之下结束,随后各人便解散回家。

    而亚鲁特则是呆立在门的附近,直直注视着包含札姆扎在内的村人们,看他们心满意足地往礼拜堂外移动。

    (真是了不起啊。)

    他只有这个感想,这场说明简明易懂,似乎也颇受听众的好评。

    “马佳思尔祭司,可以打扰您一下吗?关于这之后的流程——”

    另一方面,有个穿西装男人的熟悉身影,在人潮中逆行而来。

    他似乎是有事找亚鲁特身旁的祭司,不过他马上便注意到亚鲁特的身影,睁大了眼睛停下脚步。

    “咦?你不是亚鲁特·古斯塔夫吗?”

    鲁杰·康司登场了。

    他带领亚鲁特来到之处,是祭坛旁的休息室。

    “不好意思,还麻烦你特地把钱送来,我都说不用了。”

    “怎么可以那样。”

    “你还真是一板一眼呢。”

    这里似乎是祭司在弥撒前更衣的地方,不过K&G的吉祥物人偶和讲稿都堆放在这里,这状况看起来与其说是弥撒,倒不如说像是艺人的休息室了。

    鲁杰要他坐下,于是亚鲁特在眼前有把手的椅子上坐下。

    不过多亏前来还钱,他才能看到平常看不到的贵重景象。

    “如何?你看了有何感想?”

    “太让人惊讶了。”

    “说得够明白易懂吗?”

    “原来K&G也会办这样的说明会呀……”

    “当然会啊,而且说不定这个计划才是真正目的呢。”

    没想到连吉祥物人偶和模型都动员了。

    “今天说明的人也是我们的成员,虽然我们是甲种魔术师,不过对于我们全部人来说,绝对好笑的笑话集’和不结巴的会议主持’这两本可是我们必读的书呢。”

    脱下西装外套,鲁杰一边穿上新的工作服,一边对亚鲁特说道。

    “不过真的很帅呢。”

    “谢谢你的夸奖。”

    他或许是当成社交辞令了吧。

    鲁杰恢复到平常的穿着,将水杯中的水一口饮尽,表情就如字面意思,好像重获新生一般。

    “使用近代魔术和信仰是两回事,这么一说就非常易懂,而且能够让人接受,因为就连我也能够理解呀。”

    “不,可是你不是魔术学院的学生吗?”

    “您可别太小看我的脑袋有多笨了。”

    没错,而且最重要的是靠着这样的想法,或许就能与时有对立的扎伏特正教,取得一个妥协点了。

    鲁杰不太相信他的话,只是笑着。

    “是了……其实这才是我的真心话,实际上我认为所谓的甲种魔术,简单说和开发出方便的火柴是一样的啊。”

    他说着拉过一张没有椅背的备用椅子,在亚鲁特的正面坐下。

    然后开始翻起说明会所使用的讲稿。

    “什么神啊、诅咒啊、仪式和活祭品啊,削除掉这些效率差的部分,这就是甲种魔术的优点,我们没必要受那些东西左右啊。”

    “您的意思是说,信仰与现代魔术应该切割开来啰?”

    “没错没错,只要能过得更方便,那就应该尽量使用啊,像我这样的魔导用具开发人员,就是为此而存在呀。”

    结束只有向大地祈祷才能引发奇迹这时代的是优司塔斯·波奇莫亚,进一步把只有魔术师这种专门人员才能使用的奇迹,推广至一般人也能使用,那就是鲁杰他们的功劳吧。

    亚鲁特为了顺利毕业已经无暇分心,然而在他所不知道之处,世界正在日渐进化之中。

    “我以前从没想过这些事……”

    “如果你愿意的话,要不要现在和我到工程现场去?”

    “咦?可以吗?”

    “欢迎之至啊,近距离观看变压器的实物,那气氛就是不同哦,因为尺寸和平常差太多了。”

    于是亚鲁特接受鲁杰的好意,搭乘他的车前往工程现场。

    一个小时后,汽车在沙石路上扬起细细的尘沙,不断地向前驶去。

    他的车虽是相当旧型的附货架轿车,但仍然是一辆车没错,在一望无尽的牧草地带正中央,亚鲁特看到不常见的建筑物和建筑围栏,那里就是工地现场。

    “来,戴上这个。”

    鲁杰将货架上多出的安全帽递给亚鲁特,亚鲁特于是把它戴上。

    而鲁杰也戴着同样的安全帽,套著作业服的肩膀上,则是挂着一个细长皮革制箱子。

    “虽是这副打扮,我好歹也是甲种魔术师啦。”

    原来如此,那是魔术师所不可或缺之物,箱子里装的东西似乎是魔杖。

    缴回学院配给的魔杖,能够携带自己专用的魔杖,那也是身为能够独当一面的魔术师之证明。

    “建筑物本身几乎已经完工了,剩下的主要工作就是变压器的调整了。”

    正面耸立着一个形状奇妙的圆顶建筑物,它的外形有如把马戏团的帐篷拉长,再以铁打造而成,变压器大概就收在那里面吧。

    围栏的对面充满了刺鼻的油漆味。

    围起的腹地中,最大的建筑就是这个圆顶建筑,旁边的工作站似乎仍在建设之中,青一色穿著作业服的人是K&G的职员,连当地的工匠也加入作业的行列。

    只见鲁杰以开朗的语气,向提着油漆罐经过的油漆工人打招呼。

    “午安,怎么样?杰杰先生,头痛好了吗?”

    “喔喔,是康司先生啊,我去过村子一趟,还是老样子就是了。”

    “很快就会习惯的,这是正常的情形,请不用担心。”

    “康司分部长!”

    这次的声音则是来自圆顶建筑的出入口,一个像是鲁杰部下的男人出声呼唤。

    “对不起,可以请您过来一下吗?第三柱有点问题,数值好像和昨天一样。”

    “什么~~等等呀,应该不可能会那样才对啊。”

    说完这句话,鲁杰转头面向亚鲁特,一脸打心底抱歉的表情。

    “对不起,人家叫我过去,你就随意参观好吗?”

    只见鲁杰单手拿着皮箱,往圆顶建筑内奔去,亚鲁特就被一个人留在原地了。

    (……那么我要怎么办呢?)

    虽然已不是一个人会感到寂寞的年纪,但是在这里要去哪里才不会妨碍到他们呢?

    眼见每一处都充满活力,与此地格格不入的亚鲁特光是站着,就快要被这里的气氛所吞没。

    “——如果你不嫌弃的话,就由我来带你参观吧?”

    向他搭话之人是在教会担任会场主持的女性。

    在近处一看,她散发的气息,感觉比想像中更天真烂漫,就好像刚从学院毕业没几年似的,黄色安全帽戴在小小的头上,烫卷的短发与大眼睛,看起来就像是常在亚鲁特家附近散步的一只卷毛垂耳小型犬。

    挂在脖子上的职员证上,写着K&G所属甲种魔术师,米露亚·席法卡。

    “我听分部长说过了,你是在研修中的学生对吧?”

    “是的,那个、我是从凯杰尔来的,请多多指教!”

    “啊哈,很有精神哦,那么我想这应该会是很好的经验,因为我也从来没想过,我毕业后竟然会被派到这种地方来!”

    她说了句请跟我来,于是亚鲁特决定顺从她的好意,跟着她去参观。

    “荷尔谷林地区的土壤改良计划——我们称之为丰穣计划’,只要此处成功了,那么对同样札夫塔利卡度数低落的其他地区而言也会是好消息。首先我要带你参观的是这里,存放变压器的第一圆顶室。”

    米露亚穿越鲁杰进入的铁门。

    亚鲁特忍不住张大了嘴。

    只见在圆顶室的空间里,满满竖立了无数根红铜色的巨大柱子。

    崭新却散发着深沉的金属光泽,实在让人为之叹为观止,柱子底部围绕着像是巨木的管子,全部都连接到地板下方的地面,在天花板附近搭着铁网的狭小通道,围绕着每根柱子,看起来好像树枝一样,不管是在上方还是下方,都可见到穿著作业服的职员们忙进忙出。

    “昵称是大树(托立兹)。”

    “真惊人……”

    那似乎是借用了七十八碑的圣名之一,不过亚鲁特觉得它所散发出的威严,不会输给它的名字。

    “我们就是用这个吸取地下的以太,经由人工提升浓度之后,再将其排出,负责编写排出时以太代码的人,就是我们分部长。”

    望向米露亚所示意的方向,鲁杰·康司本人就在那里,他站在大树的一根柱子前,身旁的部下则是打开柱子上的通气口。

    “那是……”

    “你可要看仔细啰,现在开始的就是代码修正作业喔。”

    柱子内部一片昏暗,里面似乎笼罩着热气,众人为了不直接被热气烫到,都先退后一步,等到热气散去。

    鲁杰单膝跪在通气目前,然后把肩上的箱子放在地上,打开盖子,从里面取出两支如金管笛的棒子,他将棒子的两头连接在一起,马上就变成一根有双臂伸展开来一般长的手杖,那是魔术的展开杖。

    它的一边有如音叉般分叉,那是要直接插入地面一让以太产生变化时使用。

    简单朴素的外形,感觉确实就是重视功能的鲁杰所会选用的魔杖。

    “起动它吧。”

    鲁杰对着上方发出号令,同时通气口内部开始发光,只见一颗半圆形的水晶球,以埋入的方式收纳在地面的台座上

    球的表面上浮现出细小的文字,缓缓地在回绕着。

    “好大……”

    “你这么觉得吗?”

    “那颗球是里面放入魔导用具的水晶球对吧?感觉有象龟那么大。”

    “没错,那是六星水晶。虽然体积比较大,不过是同样的东西。”

    六星水晶据说在现时点是最能够吸收人类’思考的素材,用来复写甲种魔术师所构思的以太代码,这种物质是再适合不过了。

    “比起当场使用魔术引发奇迹,烧录代码让之后也能重复使用的手续才是困难,这点古斯塔夫同学应该也知道吧?”

    “当、当然了!”

    “因为不容许任何省略和掩饰,所以重视的是准确度和简洁度。”

    要附加在机械上,使其能半永久运作,必须先做出各种条件载入齐全的代码,而且由于复写的水晶面积有限,能否有效率且正确地组合以太代码就是关键所在。

    也就是说,使用在眼前大树上的甲种魔术规模之大,即便是使用那样巨大的水晶,也不见得能够运作。

    鲁杰注视着浮现在水晶球表面的大量文字列,手掌随意地在水晶球上抚动。

    “十二点三十四分,开始对第三柱炉心进行再复写。”

    随着平静的宣言,他这次则是将魔杖的前端抵在水晶上。

    “路·特伊鲁·鲁布·斯普·布布斯——”

    仿佛是看着制作陶艺的辘轳一般,只见数秒前仍是空无一物的水晶球上,出现了新的文字列,并且一边旋转着,一边不停地增加,黑色的面积逐渐增大。

    可是越是仔细地聆听,越会感觉到所谓的以太代码,就好像小孩的梦话一般,带着不可思议的音调。

    那并非是如歌曲般悦耳动听的旋律,也不是如外国语般的单字所集合,纯粹只是连续的音节而已,音与音相连,接连不断地涌出。

    相当于甲种魔术咒文的以太代码,据说是以创始者优司塔斯·波奇莫亚所钻研的乡土咒术为基础所创,然而昔日的面貌如今已经半点不存,为了提升哪怕是百分之零点一以下的成果,魔术师们在研究室中,将所有的咒文加以分解,全部替换成音节’,之后再将母音和子音加入、抽离并替换,这样一来其本身作为言语的意思就完全消失了。

    “洛·哈·鲁律耶·伊姆·路斯·托乌·基印·古”

    有谁会知道,这和现在亚鲁特们所使用的西艾姆尔语,其实是从完全相同的语言演化出来的呢。

    如果是对魔术完全没有知识的人突然遇到这种情况,一定会心想“这个人是在发什么疯呀?”。

    “啊啊,对了,古斯塔夫同学,你一定对这次的代码是怎样的构造感到有兴趣吧?”

    “不、我——”

    “没错吧,果然只要是学生都会在意嘛,好吧,我就破例让你稍微见识一下。”

    明明说不用了,米露亚却特地打开手上的档案夹,拿出资料给亚鲁特看。

    她兴高采烈地对亚鲁特讲解,鲁杰所编写的以太代码是多么地创新,而且毫无累赘之处。不过就亚鲁特而言,光是要跟上她的话题,不让自己面临留级的程度露出马脚,就已经是竭尽全力了。

    “他一定会成功的,不管是这个计划,还是在那之后的未来——”

    听得出她的语气充满自信,而另一方面,鲁杰朗诵代码的声音也并未停下。

    “依伦·库多·乌兹鲁——以上就此修改结束。”

    眼见所有的文字就这样埋入半球之中,他也将魔杖的前端抽离,聚精会神进行作业的鲁杰,这时也第一次露出放松的表情。

    “可以了,整体运作看看好吗?”

    ——全机起动!

    在他的一声令下,头上站在悬空通路上的职员们也一齐动作,相反的是在墙边进行内部装潢作业的工人们,急急忙忙地逃出圆顶屋外。

    似乎将有什么事要发生,这气氛让亚鲁特的心跳也跟着加速。

    然后下一个瞬间,两边鼓膜突然感到压力,这是最初的异变,接下来是贯穿圆顶屋内的柱子也开始微微振动,以太变压器——大树开始运转了。连接在地面的管线也在摇晃,而且摇晃的幅度逐渐变大,掉落在地板上的小螺丝开始忽左忽右地滚动。

    “咦?古斯塔夫同学,你该不会是晕奇迹’了吧?”

    米露亚目光锐利地发现了亚鲁特神色有异。

    “没、没有,没那种事,我很好,没事的。”

    “说的也是,不过是这种程度的变化,魔术学院的学生不可能跟不上嘛。”

    其实他感觉到严重耳鸣,以及恶心想吐,但是既然对方说承受得了才是正常,那么他也只好忍耐了。

    晕奇迹,正式名称是共鸣型以太中毒。

    那是指当附近在进行大规模魔术,激烈刺激到地下的以太时,人们受到那刺激波及,身体也会跟着感到不适的一种现象。

    札夫塔利卡度数三百八十二的凯杰尔,城市建立在高浓度的以太之上,而且甲种魔术也深入日常生活中,因此很少出现这种症状,身为专家的魔术师固然不用说,一般人应该也有相当的抵抗力才是。

    是因为来到荷尔谷林村,原本的感觉错乱了吗?

    在吞了好几口唾液之后,身体的不适也终于平复了。

    而且在他的眼前,在鲁杰调整作业的成果之下,令人惊异的光景即将展开。

    只见在圆顶屋之中,放置了无线式的收音机,那是在这不毛之地绝不可能运作的K&G公司最新产品,然而从那喇叭传出大音量的歌剧时,那份震惊简直是无法言喻。

    在高耸天花板的圆顶屋中,音乐缭绕回荡不止,让此地仿佛像是真正的音乐厅一般。

    “——你看!亚鲁特·古斯塔夫!这就好像在凯杰尔一样对吧?”

    这时头戴安全帽,身穿作业服的鲁杰·康司,发现了呆立原地的亚鲁特,在身穿同样作业服的职员围绕下向他挥手。

    这个人毕竟是甲种魔术师啊,亚鲁特重新有了这样的体认。

    在大树的修改与调整作业结束后,差不多是午餐时间了。

    “啊,,累死了,休息啰休息啰。”

    从家里自备便当过来的工人们,以各自的用餐步调装满胃袋,而K&G的职员,似乎是拜托村里食堂提供餐盒当作午餐。

    平时与工人们一同吃午餐的鲁杰,这次则是顾虑到亚鲁特,特地帮亚鲁特拿了餐盒过来,在出入口的木箱上坐下,然后开始用餐。

    “古斯塔夫同学,要来杯咖啡吗?”

    “啊,不好意思。”

    米露亚特地拿马克杯装了饮料过来,亚鲁特则是受宠若惊地接了过来,旁边的鲁杰也要了一杯咖啡,不过他的咖啡里放的砂糖量,不知为何是亚鲁特的一倍以上。

    而说到那些工人,他们就像先前亚鲁特看到时一样,坐在腹地外的马路边,打开便当开始吃起来。

    鲁杰说起初他们也为晕奇迹’所苦。

    “因为这里的人并不习惯甲种魔术,大树只要稍为运作一下,马上就会一团混乱,不过现在他们也差不多习惯了。”

    他实在说不出口,其实自己也差点晕了,乡下的空气真是太恐怖了。

    “总之——我现在最想要的就是那个吧,可以不必在乎别人的眼光,站着阅读近代魔术’的环境。”

    “为什么要特地站着阅读?”

    “为什么呀……那是从学生时代就养成的习惯了,即使订了杂志送到家里来,结果到了发售日,我还是会为了站着看书,不由自主地走到书店的杂志区……你的表情好像觉得我很莫名其妙呢。”

    “不,没有那种事!”

    这是谎话,其实亚鲁特真的觉得很莫名其妙。

    咬着餐盒里的三明治,鲁杰的眼神露出怀念过去的神色。

    “没有书店那也就算了,在这里能够光天化日下阅读的东西,竟然只有地方报纸,有时候我真的很无法接受。”

    “我是觉得想看就看没关系吧……难道这样不行吗?”

    “不行不行,不管怎么说,我在这里只是个新来的年轻小伙子,而且还是来这边盖了莫名其妙的东西要卖,我可不能再让他们对我有莫名其妙的印象了啊。”

    “一点也不会莫名其妙呀。”

    看看今天的成果就好了。

    可是鲁杰只是苦笑以对。

    “想要胜过传统实在不容易呀,因为这里的人被灌输的观念就是困难时就要找魔女大人’,我得要改变他们的观念,让他们不惜花钱也要选择甲种魔术啊。”

    即使是亚鲁特也能想像得到,剩下的那一步有多么困难。

    然而只要这样的活动持续下去,村民的想法也会渐渐改变吧。

    或许他们会不再盲目地继续依赖魔女的魔女术,而是以自己的意志,选择有甲种魔术的生活——

    “关于你的……那个魔女研修之事。”

    亚鲁特的心剧烈跳了一下。

    鲁杰在嘴即将触碰到马克杯时,露出意外认真的表情,提起亚鲁特研修之事。

    “不然你先回凯杰尔魔术学院一趟如何?虽然不知道收留你的魔女在想什么,但是合格基准竟然是要你追猴子,那已经不是研修了吧?”

    不是研修了吧,重新当面被人这么一说,亚鲁特无法反驳。

    他甚至不知道是否有必要反驳。

    “只要你把这个状况说出来,学校的教授们一定会体谅你的,毕竟她们要你做的事是打杂和找猴子对吧?你只要据理力争,说明不当的研修是浪费你为毕业所付出的时间,这样一定行得通的。”

    亚鲁特没有回答,取而代之是取出装在餐盒内的三明治。

    这是请之前吃饭的那家店做的吧。同样是黑麦面包做的开口三明治,馅只有生菜、火腿和起司,虽然并没有添加什么调味料,非常地简单质朴,但是只要张口一咬下去,新鲜的生菜极富口感,起司更是香甜美味,后劲十足。

    听别人说起的时候,自己本来还不相信有这回事,不过或许这就是所谓的食材的美味’吧。

    “如果有人有意见,你可以报出我的名字没关系,利用K&G的关系或许令你不快,不过这大概是最有用的办法。”

    “可是我……”

    如果说出自己只有靠这种不像课题的课题才可能合格,不知道鲁杰会怎么说呢。

    男人无法使用魔女的法术,推给他的杂务也是魔女修行的一部分,但是从毕业实地研修开始,已经过了将近两周的时间,现在早已过了可以回头的时点,毕业典礼的脚步声也越来越清晰了,若是在那天到来之前无法完成所有手续,那么就不可能在今年毕业了。

    要这样继续待在气氛尴尬的宅邸里,追赶莉莉卡大师直到最后期限为止,还是回去凯杰尔与教授们谈判,哪一边是通往毕业的捷径呢?

    没错,重要的是尽早确实地取得毕业证书。

    “确实,或许我是该回去吧……”

    话一旦说出口,他感觉就好像无法再回头了。

    回去,回到凯杰尔。

    向法妮和艾玛她们告别。

    这也算是输吗?

    将人生都花费在输赢上,身为运动选手的自己在心中呢喃:决定好的事都无法做到,你太没毅力了;但是另一方面,紧握拳头仰望看台空位,那个活生生的自己也问道:空有胜利又有什么意义呢?

    没有吧,没有任何意义——

    “那就这么决定了,我们转换个心情吧,米露亚,可以再给我一杯咖啡吗?”

    鲁杰亲切地一笑,然后接过身边的米露亚递来的咖啡,将砂糖放入咖啡中。

    “好了,别发呆了,不管是我还是你都要加快速度了,我们得要在午休时间结束前吃完啊。”

    “好、好的。”

    “老实说,我对魔女术也是颇有兴趣。没有受到历史与文学的手垢所污染,是现役而且仿佛仍滴着血的那种魔女术,在我所就读的帕捷塔魔术学院,乙种魔术只不过是在甲种的课余稍微触碰到而已,根本没有时间专门去研究学习呢。”

    他问是用怎样的原理办到的呢?

    “她们真的会烤蝾螈吗?像童话故事里写的那样。”

    “不,她们本人说这没有道理可言,虽然没有烤蝾螈,不过有种植药草和蔬菜,还有画画和占卜天气之类。”

    “对人下咒下毒之类。”

    “她们不像那种人啦,在那里的只是普通的——不知道算不算啦,只是一群互相合作生活的普通见习魔女,她们完全没有想要攻击别人,虽然有时候会对我拳打脚踢,找我麻烦……”

    “女王蜂之馆的魔女莉莉卡不是听说在上次大战曾让大地枯竭吗?”

    “那个莉莉卡大师却是只猴子。”

    “真的假的!?搞什么啊,你不是在说笑?”

    自己仿佛代表魔女那一方在对他说明,实在有些滑稽,而鲁杰听得兴高采烈,他的身影有时候却看起来模糊不清。

    回程也是鲁杰开车送他。

    对方表示要送他到宅邸前,不过亚鲁特不想太麻烦他,于是就在途中的岔路先下车了。

    忽地他对一事感到疑问,于是便提出来问问看。

    “……这是鲁杰先生的车吗?”

    “怎么可能,是公司的啦,好不容易才请公司买来给我当代步工具用的。”

    确实,虽然是旧型的车,但是车子毕竟就是车子,还是相当高价的奢侈品,虽是单纯又有些愚蠢的问题,不过鲁杰似乎并没有因此感到不快。

    “虽然看起来相当破旧,不过很多地方都经过改造哦,为了要让它能在这里行驶,还特地把与以太相关的部位全部拆下,替换成只靠汽油就能跑的设计。”

    “哇!”

    那也是多费一番不必要的手续。

    “可是那应该也是很快就要结束了。”

    他坚定的语气,似乎对这之后的未来坚信不移。

    甲种魔术师的他,目光所及之处,或许已经看到靠着自己亲手设计的变压基地,创造出能够自由利用以太的环境了。

    老实说亚鲁特很羡慕他。

    “——代我问候女王蜂之馆的人。”

    “好,今天谢谢您的招待,您工作辛苦了!”

    “我才要谢谢你呢,等你正式决定回去时,记得再来找我,我会等你的。”

    亚鲁特立正站好,弯腰九十度向他敬礼,鲁杰则是带着苦笑,语气亲切和蔼地说道,听着他所说的话,亚鲁特确实地感觉到,自己的立身之处正逐渐远离那湖畔的宅邸。

    然而,他现在必须回去。

    感觉心情变得非常忧郁,他双手一拍脸颊,藉此激励自己。

    “…………………………痛!打得太大力了!”

    那阵冲击让晕奇迹的头痛差点复发,但是他也藉着那道疼痛奔跑起来。

    前进吧,他的心中只有这个念头。

    ***

    “——小姐们。”

    只听到女王蜂之馆的管家欧克洛克说道。

    “看来我们的准备不会白费了。”

    “哦,那真是太好了,你说对吧,莫妮卡。”

    欧克洛克站在二楼窗边,眼睛一面窥视着单眼望远镜,一面向法妮报告。

    现在已即将日落,身为关键人物的他,现在也是额头淌着汗水,奔跑在湖泊的桥上,这个少年仿佛除了停下来的时候之外,其他时间都被命令要跑步似的,能够平安回来就是万幸了。

    接获报告的法妮则是伸脚靠在房间的长椅上,她眺望着皱成一团的便条纸,可是却不阅读,大概是在整理今天一天所收集来的情报吧。莫妮卡则是坐在法妮脚下,她在裙子摊开的膝盖上,打开素描本画图的身影,看起来才像是某人所画的画呢。

    “艾玛,亚鲁特回来啰。”

    然后是另一名见习魔女的艾玛。

    她一个人坐在远处,面对桌子,不停洗着占卜用的卡片。

    从侧脸看出她正一脸非常认真的表情,可是却只是看着卡片,甚至看都不看法妮。

    “艾玛,你有听见吗?”

    “…………”

    “你要去迎接亚鲁特吗?”

    “……不行。”

    “为什么?”

    “在这个占卜结束前,我不能走开。”

    她完全听不进去,接着她把卡片聚成一叠,慎重地开始抽牌。

    “……有什么事情需要那样郑重地占卜啊?”

    法妮看着顽固得像石头的她,向欧克洛克如此问道,不过欧克洛克选择含糊以对。

    “我也不知道。”

    “说的也是。”

    法妮说着将摊开的便条摺好。

    身为优秀的佣人及使魔,就是懂得什么时候该出头,什么时候该收敛。

    “好,那么我们去接他吧,走啰,你没有意见吧?莫妮卡。”

    莫妮卡并没有特别作出回答,不过取而代之是盖上粉笔盒盖子,她抱起素描本走出门的时机,与法妮移动出门的时机完全相合,看来她是想跟去。

    然后房间里就只剩下艾玛一个人。

    她操作着卡片,与年长的法妮相比,她的手法相当笨拙,可是她依然拼命地继续洗牌。

    “啊!”

    途中,她好似有所分心,只见卡片飞散开来。

    以为这样她就会放弃,却见她又重新收拾卡片,再度按部就班地开始占卜,于是欧克洛克也决定离开房间。

    “因为……我也没办法呀……”

    少女仿佛发泄难耐的情绪般低声说道,而尽管听见她的声音,欧克洛克在走廊上的脚步却没有停下。

    ***

    来到宅邸的前方时,宛如计算好时机一般,正好是夕阳西下的时刻。

    太阳也真是坏心眼,因为亚鲁特从岔路走出森林,一来到湖的前方,看到的就是金色耀眼的湖面。

    别把景色弄得那么美丽啊。不管是湖水,还是夕阳映照之下更增色不少的蜂蜜色建筑,甚至是天空的云,以及点缀在周围的森林与山,这一切对决定要归去的亚鲁特来说,实在是太热情的招待了。

    幸好女王蜂之馆的正面玄关如今正敞开,他觉得应该能够不被人发现地走上二楼房间。

    可是当他踏入沁凉的室内时,突然有人从后方遮住了亚鲁特的双眼。

    “呵呵呵,欢迎回来,亚鲁特,来,猜猜看我是谁?”

    “还、还有谁,除了法妮小姐之外没有别人了吧!”

    “答对了,不过正确来说是我和莫妮卡。”

    莫妮卡也在吗?

    竟然完全没有察觉她们的气息,是因为自己心神不定的关系?还是对方身手更胜一筹呢?因为刚才感觉真的像是从墙壁伸出手来一样。

    柔软的手掌至今仍持续遮蔽着亚鲁特的视线。

    “回答出正确答案的人应该要给予奖赏,什么奖赏好呢?美女的吻?只有那样还不够?嗯?”

    亚鲁特感觉背上似乎又有新的汗水涌出。

    “我有种讨厌的预感,还是不要好了,你说对吧?莫妮卡。”

    对年纪幼小的妹妹问这什么问题啊。

    “嗯~~那还是用正攻法吧,请你就这样往前走,亚鲁特。”

    “咦?就这样直走吗?”

    “没错,就是直走。”

    他就像坏掉的收音机般,嘴里不断反覆念着直走、直走,由于她的身体压在背上,因此亚鲁特就在遮着眼睛的情况下前进。

    “接下来是这边,转弯。”

    他遵循指引往右转。

    “左边。”

    向左转。

    “莫妮卡,把门打开。”

    亚鲁特微微感到门打开的气息。

    “往前走三步。”

    一、二、三步。

    “好了,可以了。”

    遮住视线的手,这时如脱去的薄衣般离开。

    眼前是晚餐的餐桌。

    简单说就是摆了一大堆美食’的晚宴厅。

    只见晚宴用的大蜡烛,映照着整只的肥美烤鸡,其他还有烤牛肉和海鲜沙拉,刚烤好的面包以及堆积如山的水果,虽然这里既没有披萨外送服务,也没有大瓶装的碳酸饮料,不过这样反而才是正统派的庆祝宴席,所以是很正常的。

    反而是这样的宴席才棒。

    在很久以前,双亲都还在世时的生日,不,即便是那时候,他也没见过这么费心张罗,有如绘本上才能见到的餐宴。

    “尽量吃不用客气哦。”

    玛姬皱纹的脸上满是笑容,端来了以银盘盛装的料理。

    亚鲁特忍不住要问法妮。

    “这是在庆祝什么事吗?”

    “你真是傻瓜呀,亚鲁特,当然是为你庆祝啊。”

    他感觉好像脑袋被长传的球砸中一般。

    即使如此,他仍是努力地保持清醒,努力想要掌握究竟发生何事,比赛还在场上进行着。

    “我的……”

    “仔细想想,先前因为一团混乱,都还没有帮你办欢迎会呀,虽然有些迟了,但是我们还是要庆祝师妹的诞生啊,这是无拘无束的魔女之宴哦。”

    法妮笑着说出这番话,让亚鲁特愣在原地,这时有人从旁拉了他的袖子。

    只见莫妮卡抬头望着亚鲁特,他觉得那如小黑兔般圆滚滚的眼睛,仿佛要把他吸进去,接着她无言地递出一支银叉子。

    “……是、是要我吃吗?”

    “正确的推理啊,亚鲁特,她是要你尽情吃个饱。”

    他用颤抖的手,接过那支叉子。

    到了这个地步,在眼前的椅子上坐下才是最自然的选择。亚鲁特一面向餐桌,管家欧克洛克便立刻拉出椅子等待他就座,亚鲁特只能顺着她们的意思去做了。

    “好了,我们开动吧。”

    “我的……”

    “对啦,就是你的欢迎会,话说回来,艾玛在哪里?那孩子还没下楼吗?”

    法妮环视了一下四周,明白艾玛不在场后,她立刻板起了脸。

    “真是个奇怪的孩子……提出要再办一次宴会的人明明是她呀。”

    这次亚鲁特真的开始怀疑自己的眼睛和耳朵了。

    “……不,怎么可能,不会吧?”

    “怎么不可能了,亚鲁特,到了这地步我就跟你说吧,上次我们也是做了相同的准备,只是亚鲁特你迟迟未归,又发生了很多事不是吗?”

    确实有这么一回事,而且发生太多事了。

    与她发生那样的争吵,两人变得气氛尴尬,逐渐疏远之后,现在却演变成这样,这种事有可能吗?

    “因为她就是爱穷紧张,又顽固,所以要是不制造机会给她,她是不敢采取行动的,她明明口口声声说这次一定要道歉的……”

    ——喀沙。

    说到一半,走廊突然传来了声响。

    有数张小卡片飞到亚鲁特所在的饭厅地上,似乎是谁遗落下来的,每一张卡片上的图案都不相同。

    “艾玛?”

    当法妮出声询问的瞬间,突然听见有人无言奔出的声音,亚鲁特立即从座位站起追了出去。

    “等一下!”

    只见色彩明亮的印花连身裙转过走廊的转角,亚鲁特像是发了疯似的追逐那道人影。

    穿越玄关大厅,她朝屋外奔出去,亚鲁特叫了她的名字,她却反而跑得更快了,这让亚鲁特更是有气。即使如此,比脚程亚鲁特绝对在她之上,他发誓绝对要追上她。

    然而在她奔跑方向的门廊石阶上放了一柄扫帚,见到艾玛一边跑一边抓起扫帚,在这个时点,亚鲁特的心情已经坏到极点了,老实说他的心情就像是头上有根导火线起火了。

    亚鲁特本能地全力冲刺,然后使出吃奶的力量,朝即将以飞行术起飞的她扑去。

    “喂、等等!”

    “别想逃……!”

    这时她的脚已经离开地面,扫帚朝天上前进,被亚鲁特以横抱的姿势抓着扫帚,艾玛操纵着扫帚继续往上攀升,而且扫帚像是承受不住重量,开始左右摇晃起来。

    “讨、讨厌讨厌!”

    简直就像断了线的风筝一般。

    “走开啦~~!”

    亚鲁特很想回答,事到如今已经不可能了。

    他们被风吹着,在宅邸庭院绕了几圈,在几次上升与下降之后,最后终于撞上宅邸的屋顶。

    “……你还活着吗……?”

    “好像没死……”

    “变态大笨蛋……”

    两人一起在屋顶上撞得头晕眼花。

    总算让人松了一口气的是,在下面当肉垫的人是亚鲁特,如果相反的话,那么亚鲁特一定一辈子都不能原谅自己。

    在近距离一看,艾玛的头发乱成一团,衣摆皱褶不堪,会是疼痛的关系吗?她的表情好像快哭出来了。在残有落日余韵的屋顶上,除了艾玛以外当然不可能会是其他人,而她也看着亚鲁特。

    所以亚鲁特在风的强劲吹袭下,对她说出一句话。

    他要确认法妮说的话是不是真的。

    “那是为了我?”

    是真的吗?

    “我一直以为艾玛很讨厌我,我好几次好几次惹你生气,老是做些傻事,又吓到了你,让你一直躲着我,我以为你绝不可能喜欢我的。”

    他在焦急与目的之间挣扎,甚至迷失了继续待在这里的意义,一听到有其他合格办法的瞬间,忍不住就想要伸出手,向那边靠过去。

    只见她这次终于像是再也忍不住痛苦似地抓住亚鲁特的手。

    她拉着亚鲁特,要他跟着她一起站起来。

    “要、要上哪儿去?”

    “别管了,跟我来!”

    要他跟去,可是这里却是屋顶上,却见到艾玛不顾难以立足的脚下,就这样在屋顶上行进。

    两人抵达之处,似乎是通往屋顶阁楼的窗户。

    她的手搭在上推式的窗框上,将窗户推了开来,看她的样子,似乎原本就知道窗户并没有上锁。

    她小心注意着来此之前数度被风吹起的裙子,并且往房里跳了进去。

    “快点!”

    里面似乎是她的寝室。

    这间宅邸这么大,她却特地住在阁楼,让亚鲁特大感惊讶。就在亚鲁特惶恐不安地踏入房间时,只见艾玛粗暴地打开衣柜,将塞在里面的巨大布袋给拉了出来。

    那是个相当巨大的布袋,即使艾玛双手环抱也无法好好拿着。她将那个布袋抱到房间中央,然后托着底部,一口气翻了过来。

    随即在地毯中心,出现了色彩缤纷的海洋。

    几乎都是衣服。有粉红色的裙子,接着是橘色的连身裙,也有一些杂货;像是点缀服装之用的缎带和蕾丝、玻璃珠做成的戒指、猫玩偶,尽是亚鲁特妹妹那年龄的女孩会喜爱收集的小玩意。

    “这些全都是要送给艾蒂的!”

    艾玛手握着空袋子大声叫了出来。

    她的脸变得比先前更红,眉头纠结在一起,一副快哭出来的样子,叫着亚鲁特的化名。

    “我、我在来到这里之前,一直都是一个人,来到这里之后也忙着修行,交不到年纪相近的朋友。不过我也明白这是没有办法的事情,因为我要成为魔女’,可是还是会感到寂寞啊,所以我一直在想,如果有一个一起修行的女孩,和我有着相同心情,会感到沮丧或烦恼,那么我想见见她,想和她说说话,我要和那女孩成为最要好的朋友,彼此互相鼓励,这样今后一定就能坚持下去了吧,我是这么想的。”

    这或许是第一次,自己胸口这么样地纠结难受。

    那样的她,若是听到这次研修的事会有何想法呢?如果她听说有个年纪相仿,成绩优秀却刻意选择前来学习魔女术,是个无可救药的魔女狂’,这样的女学生要来拜师的话。

    “难道你期待着会和她成为好朋友……”

    “没有什么难道不难道,我就是期待了啦,真抱歉喔!”

    啊啊,果然是这样,听到艾玛的呐喊,亚鲁特只想抬头仰望天空。

    “艾蒂莉西亚·古斯塔夫……很可爱的名字呢……我一定要对她非常非常温柔,只要这么想着,我甚至晚上都兴奋得睡不着觉,也想对她做一些不能对莫妮卡和姊姊做的事,还可以穿着同样的睡衣,两个人聊天聊到深夜,我要请她告诉我凯杰尔的事,既然名字是艾蒂莉西亚,那么昵称就决定是艾蒂,我就这样自己一个人白开心一场。”

    艾玛在地毯上蹲了下去。

    看到她那样沮丧难过,亚鲁特忍不住在眼前散乱的物品中,找到红色格子花纹的睡衣(大概是特地为了艾蒂缝制的吧),将它捡了起来。

    “……那我现在就把这个穿上吧?”

    “给我住手那么恶心的东西我不想再看到了。”

    被她一口回绝,亚鲁特只好把东西归回原位,心想果然是这样啊。

    “可是来的人个子却比我还高大,还有脚毛,是个脑袋里只有库洛布的巨怪……你要我该怎么办啊……”

    亚鲁特这次就真的对艾玛感到抱歉了。

    只见艾玛拿起放在伸手可及之处的抱枕,把那抱枕压在脸上。

    她是期待了那么久,期待货真价实的女孩子艾蒂莉西亚·古斯塔夫’的到来,心中期待着能与对方成为好朋友,憧憬着能够一起谈论梦想与希望的同性同伴,沉浸在想像的喜悦之中,但是现实却有如此的落差,来的人是个男人,而且是濒临留级的笨蛋。

    这样就算被她讨厌,被她避不见面,亚鲁特也没资格有怨言。

    他选了最差的时机做了这件事。

    “那是……果然是因为我是个头脑简单的笨蛋,是我背叛了你的期待……”

    “但是那其实没什么关系!不,虽然有关系,可是现在不是那样了!我最不能原谅的,是用那样的理由伤害你的我!”

    这完全是出乎他的意料了。

    艾玛从抱枕里抬起头来,注视着亚鲁特倾诉道:

    “不是吗?就算是头脑简单的笨蛋,说不会伤心那是骗人的,因为你也有心啊,那个时候你明明一副比我更想哭的表情,因为我先逃走了,才会让你不得不道歉,我那是最卑鄙的做法。”

    不知何故,这时亚鲁特想起的不是艾玛,而是与妹妹度过的那些日子。

    想起突然面临父母的葬礼,库洛布的辛苦操练,逐渐与妹妹疏远的疲惫与不安;也想起为了挽回与妹妹的关系,更加用心练习库洛布的自己;还有早晨放在厨房的药袋、观众爆满的王立库洛布竞技场——以及她没有来看球赛。

    明明想把自己的心情传达给对方,却是每次都说不出口。

    无法说出口的那份感情,以及他一个人背负至今的郁闷情感,在这一刻好似全都烟消云散了,这全都归功于——眼前这位女孩。

    “所以对不起,你已经够努力了,请你原谅我……”

    亚鲁特话还没说出口,便将自己的额头贴在艾玛的肩上。

    就好像那已是他最大极限了。

    “……谢谢你,艾玛……”

    挤出这迟来的一句话,自己的声音似乎虚弱不堪,他心里七上八下,担心自己忍着眼泪之事被发现。

    或许他一直希望有人能发现这一点,头脑简单的笨蛋,个性开朗又热爱库洛布的亚鲁特·古斯塔夫,其实在他内心深处也是有许多烦恼。

    “喂,你…………”

    艾玛在耳朵附近问道。

    “该不会真的哭了吧?”

    “不是!”

    “可是你的声音很哽咽耶,有让你那么松了一口气吗?”

    “所以就说不是……”

    虽想解释是因为对长年累积的负担有所释怀,但是他完全不觉得这说得通。

    “没事的,不用担心,这么大的个子还像个小孩子一样。”

    在他辩解之前,艾玛便拍了拍他的背,双手贴着他的脸颊,对他一笑,比起坏心眼地取笑他,这是更为自然的微笑。

    他觉得并不需要找多余的藉口。

    而让亚鲁特有这样想法的,确实就是她的笑容。

    他们注视着彼此,然后这距离应该如何是好呢?事到如今他那不灵光的头脑才开始焦急了起来,就在这个时候……

    宛如算准了时机一般,艾玛的肚子叫了起来。

    “…………!”

    艾玛赶紧慌张地压住腹部,可是却无法完全遮住,尴尬地羞红了脸。

    这么说来,晚餐他们一口未动就冲出了饭厅。

    “嗯,那我们下楼去吧,艾玛。法妮小姐他们大概也还在等我们。”

    还来不及思考,话语已经先说出口了。

    于是亚鲁特站起身来,红着脸的艾玛也跟着乖乖站起。

    “……你不对我用敬语了吗?”

    “唔。”

    亚鲁特紧张了一下。

    说失礼,他这样也确实失礼。

    一瞬间窜过的紧张,让亚鲁特的喉结动了动。

    “算了,没关系,反正我本来不习惯受人尊敬。我们快点走吧,笨蛋亚鲁特。”

    在那之后只能以热闹来形容。

    法妮她们一边用餐,一边等待姗姗来迟的亚鲁特他们。

    而艾玛开口第一句,就是抱怨只剩下一半的烤鸡,却被法妮先吃先赢的理论驳倒,气得她咬牙切齿。

    “……我们可不能再发呆了,亚鲁特,快点赶回落后的进度!”

    艾玛指着桌子,仿佛她是使唤野兽的训兽师一般,而她所使唤的动物,看来就是亚鲁特了,由于肚子也饿了,因此亚鲁特便遵从她的命令。

    大口吃,大口喝,然后又大口吃,才刚吃完,玛姬又端来追加的料理。

    当桌上的料理解决半点不剩后,他们就直接移动到客厅。

    这时作为余兴,要由艾玛替亚鲁特占卜,于是亚鲁特就被迫坐在全身紧张僵硬的艾玛面前。

    理由似乎是要帮艾玛赚经验值。

    “抱歉啰,亚鲁特,艾玛不擅长对人占卜,我们想要让她多多练习,所以可以请你当练习对象吗?”

    “喂,姊姊,那种事不用特地说出来吧。”

    “只擅长在天空飞,这样可无法独当一面喔。好了,加油吧!艾玛!”

    法妮还残留着酒后的醉意,看起来心情相当好,而艾玛则是慌张地提出抗议,两人形成鲜明的对比,一旁莫妮卡只是面无表情地注视事情发展。

    “……没、没问题的,亚鲁特,这是平常就在做的事情,我们放轻松开始吧。”

    亚鲁特真想将这句话原原本本地奉还给她。

    占卜,或许这是魔女术独有,而甲种魔术所缺乏的最大一块分野吧。

    除了预测当地的天候,另外还有面对面,倾听对方问题为其占卜,作为摸索自身内在的道具也可发挥威力。身为一名魔女,那可说是和制药知识并列,是必须勤加修练的项目。

    即使如此,学校的乙种魔术教室也有认真研究它的有效性,而这又是他第一次目睹魔女的占卜术,因此说没兴趣那是骗人的。

    只见在圆形的桌子上,蜡烛的火焰阵阵晃动,艾玛占卜时似乎是使用卡片,她从绢布包中取出的东西,是与刚才她在食堂散落一地,相同图案的卡片,比亚鲁特平常使用的游戏卡片要稍微大一些,张数似乎也有微妙的差异。

    “也会使用卡片以外的东西吗?”

    “是啊,姊姊比较常用星象或石头来占卜。”

    “原来如此……”

    “那么笨蛋亚鲁特,你想问什么事情?”

    她在桌上缓缓洗牌。

    亚鲁特稍微想了一下,一瞬间脑海里虽然闪过许多东西,比如那那伊寄来的信之类,可是能说出口的却是不多。

    总之那些全部加起来,只要说出自己最想要的是什么就好了。

    “我可以取得学分吗……?”

    “又是这种俗不可耐的问题呢。”

    对不起,不过这是攸关性命的问题。

    “至少也问为取得学分,什么事情是必要的吧?”

    “那么就问那个吧。”

    “学分、学分……我的卡片可是会哭泣的啊,算了,我们一起问问看吧。”

    艾玛边说着,边把牌集合成一叠。原本她还在意着一旁观摩的法妮与莫妮卡,不过到了这个时候,她的注意力就只在卡片上了。

    她从聚集起来的牌堆中选出十张卡片,然后依照纵两列,横一列的配置,将卡片排列出来。

    “横列代表时间的流向,纵列则是代表心的流向。”

    艾玛低垂的睫毛,在烛火映照之下,垂下了朦胧的影子,逐渐地,连亚鲁特的情绪也变得既像是兴奋,又像是平静,感觉非常地奇妙。

    “你看见什么?”

    她纤细的指尖,翻起了纵列最前方的卡片。

    “戴着王冠的胡子大叔……坐在椅子上……”

    “还有呢?照你的直觉说就好。”

    “看起来好像很有地位……非常有地位……肚子看来很大……?”

    艾玛轻轻微笑一声。

    “这是你过去的累积,看来你有相当值得骄傲的成果喔。”

    “唔。”

    “但是你似乎并不喜欢,你认为那是负担。”

    然后她翻起中央的卡片。

    “这边的呢?”

    “有点白痴的男人。”

    “……白痴。”

    “只看着天空,连周围的人都想阻止他。”

    只见艾玛的肩膀微微颤抖,很明显是在憋笑。

    “但是他本人是认真的,因为屁股着了火的关系,所以就算早一分一秒也好,他必须飞起来才行,或者该说理所当然要飞,飞行是他的使命。”

    “你很敏锐呢,亚鲁特,现在在这里担心学分的你,就好像是这样的感觉。”

    亚鲁特不禁莞尔。

    “为什么你要那么焦急呢?”

    亚鲁特没办法用言语说明。

    接着她翻开放在与白痴男人重叠的位置上、横列中央的卡片。

    亚鲁特看了微微皱起眉头。

    “如何?”

    “——处刑台,死路,背叛,黑漆漆的一片。”

    “你呀,这里应该要更乐观一点看待啊。这可是这次占卜的重点耶,是阻碍你达成目标的事物。”

    “这不是糟糕透了吗!”

    “不可以放弃啦,好吧,第二位置是漆黑——那么就来看看有没有改变它的可能性。”

    艾玛翻开纵列最后方的卡片。

    “……地面,很沉重,动也不动。”

    “你是故意的吧?”

    “看起来就是那样,我有什么办法!”

    因为是照直觉形容,所以亚鲁特反倒是希望她能翻些看起来吉祥一点的卡片出来啊。

    只见艾玛双手按着额头,深深陷入了沉思。

    “……呃,等一下哦……不动又沉重的漆黑……这种情况下挽救的方法是……这个、那个、我想想……”

    该不会自己明天就会死吧?

    “好了,时间到!看来占卜就到这里啰。”

    “姊姊!”

    “啊~~伤脑筋了呀,亚鲁特,这下子自己的性命要自己保护才行了。”

    法妮的手撑在桌上,打断了艾玛的沉思。

    只见她另一只手拿着一个小壶,正当亚鲁特瞠目结舌的时候,她轻轻地用手指舀出壶内的液体,将其涂抹在亚鲁特的额头上。

    “这、这是什么……”

    “算是护符咒语吧,逆向画出诅咒之印来赶走厄运。”

    手指一摸,只见暗红色液体残留在指上。

    “……感觉黏黏的耶……”

    “或许吧,因为是用鸡血和龙的化石做成的呀,另外还有大蒜。”

    亚鲁特真的想要用袖子擦掉它了。

    “是晚上那只烤鸡的血,我有做到废物利用喔?”

    “为什么会选择那个啊?”

    为什么必须是血?不用大蒜用生姜不行吗?

    法妮随即哈哈大笑,然后向他吹嘘。

    “魔女术是没有道理的!有效就是一切,你可以称这是结果主义或是成果主义。”

    这兴奋的情绪,比平常大了三成的声音。

    “喂,是谁又让姊姊喝酒了……?”

    艾玛环视一下四周,却见到么妹莫妮卡无言地指着放在边桌上的空酒瓶。

    “啊、啊、啊——”

    艾玛发出了悲鸣,而一旁法妮仍在翩翩起舞。

    “整、整瓶空了……”

    “呵呵呵、呵呵呵,我感觉我现在能够掌握宇宙的真理喔,看!真理就在那里转呀转的。”

    “姊姊!那是吊灯!在转的是姊姊!”

    “在不伤害任何人的情况下实现你的愿望,那就是魔女的信条……咦……我好像转到想吐了……”

    “真是的!欧克洛克这个笨蛋!你在哪里!?我说过多少遍,不可以让姊姊喝那么多酒了!”

    艾玛说着便奔出客厅。

    而法妮跳到最后,往身旁的亚鲁特倒了过去,因此亚鲁特只好扶着她到眼前的阳台。

    ——真是乱糟糟的夜晚。

    现在亚鲁特也是坐在阳台石阶上,酒醉未退的法妮枕在他的肩膀上。

    “那个、法妮小姐,关于这个咒语,真的只要我不擦掉它就没问题了吗?”

    “……咦~~什么?什么咒语呀?”

    啊啊,每一个都这么靠不住啊。

    吹着夜风,她开始说一些毫无重点的事。

    首先是在很久很久以前,被称为魔女,拥有特殊能力的女人们,受到当时首都帕捷塔的中心势力所迫害的历史,那时对非扎伏特正教会祭司之人行使奇迹的反对声浪,非是现在可以相提并论的,为此真正的魔女和魔女术,便选择了只活在边境与故事中的生存之道。魔女术和诞生出优司塔斯·波奇莫亚的咒术之流不同,拥有素质的人皆多为女性,这也是魔女术成为少数派的原因。

    “然后呀~~呃~~嗯,我刚才说了什么?”

    亚鲁特实在很想说不要问我。

    “啊、对了!是在聊亚鲁特是什么人对吧?”

    “我想不是。”

    “咦?不是吗?那就奇怪了。”

    她没问题吧?

    “真奇怪……应该是那样没错呀……”

    “你不是在讲解魔女的历史和定义吗?”

    “亚鲁特,你今天上哪儿去,做了什么呀?”

    他们的对话就是这样牛头不对马嘴,果然没错,这就是地上最强的生物醉鬼’。

    “……我到了村子之后,去参观了以太变压基地。”

    “哦~~嗯~~参观呀……”

    “因此获益良多。”

    “身体没事吗?”

    这种事还不值得让现在醉得摇摇晃晃的法妮担心,而且亚鲁特也不想谈到醉奇迹这个话题,因此他有些逞强地答道“完全没问题”。

    “真的吗?”

    “我、我很好啦。”

    “是吗?那就好……”

    就这样,两人的对话一时之间中断了。

    只听得到风吹拂过庭树之间的声音。

    “……亚鲁特,其实啊,我也不明白要怎样做才是真正的魔女。”

    就像在描绘着螺旋一般,她又回到了最初的话题。

    回到魔女与自称魔女的女性们这个话题。

    “我们自己也无法解释自己的事,为什么我们能做到那样的事,我们既不清楚,也不明白,不管是自己的法术,还是其来源,我们都无法用言语形容,只有我们能办到这个事实存在而已,只有我这个人确实存在而已。所以我想我们才要订下规则,学会去爱人,用最大的温柔去对待土地和人们,请他们原谅我的暧昧不明,这就是坏女人的智慧哦。”

    艾玛对亚鲁特讲解过的善良魔女修行,在她的口中就变成这样了。

    “所以说亚鲁特呐,对我来说,你能进步到可以一脸逞强地说出这些话,这样还比较重要呢。”

    然后忽地回神过来,才发现法妮的头已经离开肩膀,抬头望着亚鲁特。

    在这极近距离受到她的关心,亚鲁特更加说不出话来了。

    说不定这个人其实一点也没有醉吧?他甚至涌出了这样的疑问。

    充满温柔的吐气,轻抚过亚鲁特的脸颊。

    “艾玛帮你施了什么好魔法吗?”

    “不,那个……”

    “那孩子也是魔女喔,而且还是超乎规格之外,就某种意义来说,她是魔女中的魔女。”

    对于她这番话的意思,亚鲁特一时之间并不能领会。

    可是要他说出自己向她哭泣,得到她的安慰,这种话亚鲁特怎么可能说得出口。

    “嗯?”

    “那个……”

    “那个?”

    “……任由您想像,这样可以吗?”

    “呵呵,是吗?是秘密吗?真是狂妄。”

    法妮坏心眼地一笑,然后樱唇从亚鲁特的脸颊上掠过。

    “把这个当成我给你的护身符吧,大概这个还比较有效喔,但愿能帮你免除厄运。”

    月光下的轻声细语,以及那道感触,一切都好像在做梦一般,让亚鲁特深深入迷而无法自拔。

    即使在法妮回到屋内后,亚鲁特仍是待在原地好一阵子。

    他坐在阳台的石阶上良久良久,直到稍稍强烈的风吹过,他才往旁边倒了下去。

    “…………………………………………吓我一跳。”

    宴会。狂乱。远处传来猿鸣声,这是一个无须言语的夜晚。

    ***

    然后,月夜的狂乱也在此处上演。

    “喂!又晕倒了吗!?”

    霍伊斯·札姆扎慌慌张张地奔下旅馆的楼梯。

    只见在一楼的餐厅里,发生了和数目前几乎相同的光景。

    那名女服务生倒在地上,客人和老板娘则在一旁照顾,她虽然挣扎着想要起身,但是这次的意识似乎相当模糊,老板娘也吓得脸色苍白。

    “混帐,为什么突然这么接二连三……”

    不巧的是这一天傍晚,他才刚送另一个同样症状的老人去就医。

    自告奋勇担任司机的是K&G管理局的鲁杰·康司,他还留在邻镇的医院尚未回来,要送她到医院也只有靠马车了。

    “马车准备好了吗?”

    “已经有人去驶过来了,警吏先生。”

    虽然也有送去教会看诊这个方法,但是听说这里的祭司除了礼拜时宣教之外,其余时间都不太愿意外出。

    “亲爱的!不管谁都好,可以去里面把提神药拿过来吗?就是魔女大人给的那个。”

    “我知道了。”

    在老板娘的指示下,在附近的老板就要跨越柜台,札姆扎正想劝阻他去找魔女,可是在那之前就有人抓住老板的手,制止了他。

    那个人大概是——油漆工人杰杰。

    “算了吧,那样只会让症状更加恶化的。”

    “你说会恶化……可是也不能这样放着不管吧?”

    “即使如此,只有魔女是不能相信的,乖乖喝下只会让她们趁心如意而已。”

    老板惊讶地瞪大了眼。

    “你、该不会相信上次的胡说八道——”

    “怎么会是胡说八道!我的头痛和其他人的头晕一点都没有好转,这才不是醉奇迹的关系,康司先生说过,如果是醉奇迹马上就会好了,既然如此,这个就是魔女在搞鬼了吧?因为只要基地盖好,我们就不需要她们了呀。”

    杰杰最近的工作是在变压基地刷油漆,自从工程开始之后,他就一直受头痛与耳鸣所苦,其他工人听说也有和他一样的痛苦。

    似乎是这样说着话,让他的头痛又复发了,只见他从怀中取出药锭,嚼碎后吞下。

    “我明明也有服用医生开的药……”

    “杰杰!”

    杰杰按着额头,终于无法支撑地跪倒在地,剩下的药锭从手指缝隙滑落,散落了一地。

    “喂!你振作一点啊!”

    “杰杰!快起来!”

    “不要啊……好可怕!”

    在有如戳中蜂巢般的骚动中,又有别的女孩发出悲鸣。

    这确实就像是恶梦一般。

    不管是照顾人的人,还是被照顾的人,这时每个人的心中都怀有疑问,只是比起真相,他们更想要的是能够不伤害任何人的答案。

    “为什么?”

    “是谁干的?”

    “为什么会这样?”

    谁来给一个答案吧。

    “是魔女。”

    “魔女吗?”

    “除了魔女没有别人。”

    没错。

    他们脑中浮现不在场对象的身影,至少希望能藉此忘掉不安的情绪。

    然后对魔女那无法拭去的疑惑,就在等待黎明破晓,因身体不适而倒下的人变成两人之时——疑惑终于转变为确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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