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私立洛卢和高中所发生的校舍爆炸事件,很意外地几乎没人报导。

    在暗地支援洛高营运的那些家伙——也就是神圣防卫队跟王立科学狂会这些巨大组织,似乎不声不响地施加压力,所以才能压到这种程度。以我的立场,真希望鸣樱邸的事他们也能顺便一下,不过,那些人应该有自己的考量吧。

    不过警方没介入这件事,也代表阿妮娅等人的救援任务无法仰赖官方。这么一来,最后就只能靠我们自己动手了。

    嗯,好像每次都这样就是——

    望着被夕阳染红的花窗玻璃,我以几乎要放弃的心情叹了口气。

    「——对了?六夏现在的情况如何?」

    朱里学姐仔立在礼拜堂角落的黑板前,对我问道。

    黑板上有朱里学姐亲手写的『第一次妮娅救援作战会议(还有社长!)』等字样。虽然怎么看都像是在胡闹,但她本人似乎还颇认真的。只不过既然写了第一次,那就代表还可能发生第二次啰?这也太糟了吧。

    「呃一一性命算是保住了,她的伤口虽然很深,却巧妙地避开了要害。」

    就在刚才,光学姐才以简讯告知我这项情报。由于失血过度而一时陷入危险,幸好滝原老师处置得宜,现在六夏已稳定下来了。

    「不过,她至少得要完全休养一周……」

    「是吗,那就麻烦了。包括之后的复健,她大概有一段时间都无法成为战力吧……」

    朱里学姐命令负责记录的嵩月,将黑板上的『六夏』字样打叉划掉。

    附带一提,这场会议的参加者除了我们之外就只有环绪姐。总共是四人加幽灵一名,可说是寒酸极了。而且这就是阿妮娅救援部队的全部战力了。老实说,人力不足是我们很大的困扰。

    朱里学姐不悦地玩弄她的眼镜。

    「这次完全被敌方偷袭成功。谁会知道他们竟锁定了妮娅……既然明白对手是前操演者,一开始就不该找第二学生会,而要直接拜托冬琉会长了。」

    「可是……冬琉会长她也……」

    我被无力感支配全身,喃喃地说了一句。

    想起学生会办公室爆炸的瞬间场景,我不禁闭上眼。在如今遭遇过的所有凄惨场面中,那一幅画面恐怕是最糟糕的。我这一辈子大概都忘不了吧。

    嗯——里学姐也叹了口气。

    「……她怎么样……没事吗?」

    「不清楚。」我摇摇头。

    我最后看到的冬琉会长,是她从瓦砾堆下被人拉出来的。

    那时她的头部严重出血,我记得负责救援的第一学生会人员,还在大声警告不可以随便移动她。

    『光看那样子……搞不好比六夏会长的伤还严重……』

    操绪同样以沮丧的语调说道。看来她觉得自己也该负起责任吧。

    本来真日和与面具女锁定的目标是环绪姐。六夏与冬琉会长都跟这次的事件无关。是我跟操绪把她们卷进去的。

    「……假使是遇到炸弹,不管是前操演者或剑术高手都没用吧。」

    朱里学姐再度叹气,嵩月便把『冬琉』的名字打叉划掉。

    「凤岛冰羽子就算了,真日和那笨蛋也会这么心狠手辣……真是完全超乎我的计算。我们这边的实力都被摸透了……看样子会很难搞。」

    很难得朱里学姐也会做出软弱的发言。不过,我可以体会她这么说的心情。

    真日和等人从最高层消灭学生会的行动——尽管不想承认,但的确效果卓越。

    第二与第三学生会目前实质上全丧失战斗能加,剩下的就只有佐伯哥的第一学生会了。用简单的计算方式,他们现在必须负起之前三倍的重责大任,不必期待还有余力支援我们。就算没发生这些,佐伯哥也已经没有机巧魔神了,他的战力比过去弱上许多。

    另外由于鸣樱邸被炸掉,我们手上几乎没剩下什么武器。

    如果社长还在,或许可以请他帮忙后勤补给,但社长也跟阿妮娅一起被绑走了。如今的科学社,或许可说是面临了创立以来的最大危机吧。

    『真日和等人的要求……已经提出了吗?』

    操绪怯生生地举手发问。嗯——朱里学姐取出一封信?

    「这是在你们从洛高回来前寄到的。内容大致如我的预料一样,就是要拿环绪小姐来交换人质。」

    『……交换人质?』

    操绪气得嘴唇都歪了。

    『也就是要拿环绪姐换妮娅与社长啰?』

    没错——朱里学姐耸耸肩。

    「时间是今夜零时,在鸣樱邸的遗址。」

    「啊,遗址……」

    我感到有点失落。如今鸣樱邸已不复存在,一想起这点我就很难过。为何还要故意挑那里为交易地点啊。

    「不过这项交易,对环绪姐一点好处也没有吧……?」

    我不安地望向环绪姐。阿妮娅跟社长是我们的朋友,但跟环绪姐毫无关联。对她而言,舍弃那两人顶多就是有一点罪恶感罢了。环绪姐并没有理由涉险帮助那两人。

    「环绪姐不是科学社的人,甚至不是洛高的学生,即便无视阿妮娅与社长自己逃走……」

    「不过,在这种场合下,我们也没有理由要继续保护环绪小姐啰。」

    朱里学姐也望着当事人,仅有嘴角浮现微笑。

    「我们当然不可能把环绪小姐绑起来送给真日和……但同样地也无法级续负起护卫她的任务了。」

    『是吗……真日和他们之所以不对姐姐出手,是因为姐姐还躲在这间教堂吧。』

    操绪冷静地检视现况。不知道为什么,她还是继续称环绪姐为姐姐。不过她的性格本来就不拘小节。

    「人家并不在意呀,就算是要去交换人质也可以。」

    环绪姐沐浴在赤红的夕照下爽快地表示。

    「被真日和抓走又不会少一块肉。直贵那笨蛋也说随便他们想怎样都行,既然想要随身碟的资料就拿去吧。」

    「环绪姐……」

    既然本人都这么说了,我们也没有理由拒绝真日和他们的要求。只不过,我还是有种良心不安的感觉。这样真的好吗?

    「可是……敌人想要的东西我偏偏就是不想给,这也算人之常情吧。」

    朱里学姐大概跟我有同感,很不愉快地扭曲嘴唇。

    「不过,我总觉得真正想要资料的,应该是凤岛冰羽子才对。为何就算与洛高的学生会长们为敌,她也要对环绪小姐纠缠不休……?」

    天晓得——我摇摇头。冰羽子等人的目的摸不清楚正是我们不安的根源。

    『果然还是为了那个吧。跟从加贺篝手上夺来的「第一轮世界」遗产有关……』

    操绪喃喃地指出这点。

    嵩月一言不发在黑板上写下『遗产』两字,下头还画了两条强调的线。

    「……如果是这样,直接把资料交给她不是有点恐怖吗?」

    朱里学姐用平日那种口气说道,还呵呵地露出微笑。

    「总之,最好还是在不必交出环绪小姐的前提下,尽量设法救回妮娅他们……」

    「那是当然了。不过……」

    我边叹气,边望着被夕阳照亮的黑板。

    朱里学姐与黑铁,然后就是环绪姐——剩下没被划掉的名字只有这些。以这种战力是无法与真日和他们对抗的。况且真日和还对我们的底细很熟悉。所以奇袭同样不可能。

    「那个……」

    嵩月怯生生地出声道,并在黑板边缘以粉笔补上一个名月奏。

    「喔,否决。」

    朱里学姐毫不犹豫,在那个名字上划了一个大叉。

    「啊……啊……」

    「小奏这回负责留守。」

    「可是……」

    「没有什么可是,如果想帮忙就替我们煮宵夜吧。我好想吃满汉全席呢。」

    「啊……呜……」

    嵩月似乎把朱里学姐的话当真,脸上露出困窘的表情。

    不过这回,就连我也不想把满汉全席是玩笑话的真相告诉嵩月。缺乏她这名战力的确很吃亏,但我可不愿让嵩月遭遇非在化再次发作的危险。

    尽管对嵩月很抱歉,不过今晚她只能在厨房里悠闲地烹煮鱼翅了。

    「话说回来,战力不足确实是个问题……如果能把时间拖到千代原的机巧魔神修复完就好了……」

    朱里学姐以面临联考压力般的表情瞪着黑板。

    这时,剌眼的夕阳唐突地照亮了她的侧脸。我们都惊讶地转过头看,只见一名少女打开了礼拜堂的门扉仔立着。她留有一头仿佛少年的短发,髙姚的身材包裹在男装之下——她是雪原瑶。

    「——诸位,很困扰吗?」

    她以演戏般的优雅脚步进入了礼拜堂。此外,她的手臂还抱着一个有点歪掉的布偶。

    「……瑶……还有社长?」

    朱里学姐在逆光下眯起眼,发出不快的声音。

    「啊……社长……」

    『社长没事呀!』

    嵩月跟操绪的脸庞都亮了起来,还发出欢呼。

    『不,哪里没事了!这只是单纯的机巧偶人罢了!我的本体还是被绑走了!』

    布偶死命地摇着头

    「啊……对喔?」

    我感到有点失望。科学社社长炫塔贵也的本体,是个很希望自己闭门不出的高中生。布偶只不过是他以脑波操纵的遥控人偶罢了。被真日和他们绑架的,当然是社长的本体。

    『抱歉。已经看习惯社长这样子了,所以才……』

    操绪向对方道歉,还若无其事地说出很失礼的话。

    「在下发现这玩意儿堵住了下水道。看来是被六夏的机巧魔神能力波及,才会被冲入排水沟。」

    「哦……」

    我同意这种说法。这只布偶平常都由阿妮娅带着。因此它被卷入科学社社办的战斗,还被冲入下水道的机率非常高。

    所以此刻布偶才会全身湿答答的,还有点臭。

    「不过……既然还有闲功夫控制机巧偶人,就代表对方并没有加害社长啰。」

    朱里学姐表情课异地对社长确认道。丑陋无尾熊布偶点点头。

    『嗯。阿妮娅现在正跟真日和连线对战。另外,风岛冰羽子的厨艺真是高明,肥肥的秋刀鱼好吃极了?』

    『那个哥德女,竟然会自己作菜……而且还是日式料理。』

    操绪对莫名其妙的部分佩服起来。

    「……社长知道自己被关在哪吗?」

    听了朱里学姐的这个疑问,布偶边甩着水滴边摇头。

    『这就真的不知道了。真日和韵使魔移动了很远,应该离洛高有一段距离吧。我想应该是某间公寓之类的,想要自行脱逃大概不太可能。」

    「对方的人数呢?目前现场只有凤岛冰羽子跟真日和吗?」

    『不……还有面具女跟面具男。』

    「面具……男?」

    我惊讶得跳了起来。还有一名同伙啊,不——

    朱里学姐则发出愉快的微笑。

    「那家伙很可能就是冰羽子的契约者,也是真日和的雇主。」

    「是啊一在下也这么认为。慢慢削弱我方战力的策略,可以证明敌人本身也不是什么庞大的组织——那应该就是敌方的全部成员不会错了。」

    瑶以从容的态度断言道。

    「非常好——这么一来作战策略就大致底定了,朱里。」

    「作战策略?」

    朱里学姐反射性地问了一句,随后便绷紧脸。

    「……等等,为什么变成由你指挥了?」

    「因为这是在下的职务。学生联盟已经正式发出凤岛冰羽子跟真日和秀的扑杀许可了。」

    「……扑杀许可!?」

    朱里学姐的表情变得很僵硬。嵩月也倒吸了一口气。我跟操绪则对看了一眼,完全无法开口。瑶好像很怜悯真日和他们似地闭上眼。

    「那些家伙,这次做得太过分了。法律并无法制裁恶魔的能力,你们也很清楚吧?巡礼者商联合也同意这么做了。」

    瑶说到这微微一笑。

    「在下的白银适合歼灭战……所以冰羽子与真日和交给在下收拾。朱里在这时只要负责压抑敌方的前操演者就行了。夏目智春则去救出阿妮娅小姐与塔贵也吧。」

    身为学生联盟GD的这位少女,释放出足以冻结现场空气的杀意。

    瑶说自己一人就可以对付两只使魔。而且口气显得理所当然。我想实际上她也能办到吧。

    毕竟她是GD中最强之机巧魔神——《白银》的操演者。

    「可是,救出……我该怎么做……?」

    阿妮娅他们还是人质时,瑶就无法使用机巧魔神。因为能以空间切断对付任何物体的《白银》能力,可能会因太强大而伤及无辜。

    在她召唤出机巧魔神之前,我们必须先设法救出阿妮娅与社长才行。只不过,到底该怎么?做才好——?

    「你们只要装作真的要进行人质交换就可以了。」

    「可是……如果真日和他们换完就逃跑呢……」

    「不会发生那种事,我会立刻展开奇袭。他们根本逃不了。」

    「奇袭?」

    这会不会太莽撞了,我心想。

    瑶的确是足以信赖的强大援军,但对真日和他们来说并不是出乎意料的伏兵。学生联盟的GD会出面干涉这件事,对方应该已经预期到了。

    以感官敏锐的使魔们为对手时,守株待兔型的陷阱一点意义也没有。冰羽子的使魔具备飞行能力,所以自空中奇袭一样不可能。就算瑶再怎么厉害,我也想不出她有任何偷偷接近的手段。然而——

    「她应该愿意帮助我们吧。」

    瑶说完后指了指刚才打开后就没关上的礼拜堂玄关门。

    一个发型轮廓类似垂耳兔的娇小身影,正紧张兮兮地伫立在那。

    我讶异地呼唤她的名字。

    「光学姐……」

    这位拥有瞬间移动能力的恶魔少女,以满怀决心的表情轻轻点了点头。

    〇

    久违的鸣樱邸,已经变成不忍卒睹的惨状了。

    虽然不清楚炸药是怎么安装的,但建筑物的正面被摧毁得一干二净。堆积起来的大量瓦砾变成了一座山。然而即便如此,建筑物的后半部分却留下了勉强还有点形状的墙壁与柱子,这样反而更强调了这里是废墟的气氛。

    不知为何只有庭院的樱树毫发无伤,孤独挂在枝丫上的圆月总觉得模样有点可笑。

    时间很快就要来到午夜零点。

    「那么……我看也差不多了。」

    朱里学姐跨过被警方拉起的「禁止进入」黄色塑胶条,进入鸣樱邸的腹地。

    真日和他们尚未现身,但我已经因为过度紧张而感到不舒服。像这样被焦虑折磨,真的会耗损人的精神力。当年佐佐木小次郎也就是这样才输了那场决斗。(译注:宫本武藏与佐佐木小次郎的决斗,前者故意迟到令对手感到焦急。)

    「嗯……不知道为什么,感觉好剌激哟。」

    结果环绪姐却以悠然的口吻微笑道。

    我不免开始紧张起来。

    「不不,这事跟你也有关啊……」

    真正有危险的人不是我,而是被对方锁定的环绪姐才对。结果当事人这么轻松又是怎么回事?

    「放心吧,一定会有办法的。最糟糕的情况,也不过就是放弃我啰。」

    「耶?」

    环绪姐出人意料之外地这么说着,我只能对她报以困窘的表情,不过环绪姐的脸上并没有半点自暴自弃的气氛。她只是不时嘟起唇露出笑容。

    「——叫真日和的那家伙不是也说了吗?本来你们就没有必要为了守护我而战斗,该守护我的是别人才对。」

    「啊……」

    这么一提,真日和的确说过这番话。

    起初我还搞不懂那家伙的意思,但我现在已经明白了。

    环绪姐是从「第一轮世界」来到这里的另一个操绪,相对而言,她跟我认识的操绪根本就不是同一个人。

    环绪姐并不是我希望能起死回生的那位操绪,甚至根本不是她的姐姐。

    削减这个世界的操绪魂魄,去保护环绪姐那号人物,就我的立场来看,已经犯了根本上的错误。应该要负责保护「第一轮」操绪的,应该是「第一轮」的我才对?

    『可是……你不是被用了吗?』

    操绪轻飘飘地浮在半空中,以同情的视线投向环绪姐。

    环绪姐又嘟起了嘴。

    「就说了不是那样嘛……我们有一些其他的问题啦。真要讨论是谁甩了谁,我甩那家伙的成分还比较大一点。」

    『可是……直贵哥说已经不需要姐姐的资料了,还付了分手费。』

    「那不是分手费!别把人家说成被抛弃的小三好吗!」

    长相一样的两个人夹着我大吵起来,这时朱里学姐也咕哝了一句:

    「事情真是这样吗……」

    「怎么连黑崎小姐也……」

    环绪姐不满地鼓起脸颊。朱里学姐则微微一笑道:

    「啊,不,我不是那个意思。我是指对方之所以那么纠缠你不休的理由……真的是为了随身碟里的资料吗?」

    「你问我也没用……人家身上又没有其他什么重要的东西。老实说连在不同世界间移动的原理人家也搞不懂。」

    果真是这样——其余人一齐点头。不知为何我早就隐约猜到了。

    『嗯——姐姐是怎么来到这个世界的?』

    操绪以不耐烦的口气提出质疑,我则用力吞下口水等待环绪姐的反应。

    问这个问题真的妥当吗?无法回答的环绪姐岂不是在众人面前丢光了脸——?

    结果根本没有必要担心那个。环绪姐意外地轻描淡写说道:

    「那当然是靠恶魔之力了。直贵……不,我是说,第一轮世界的智春,我们是靠他拥有的机巧魔神的能力,才能来到这里。」

    「耶?」

    我跟操绪这下子真的哑口无言了。

    机巧魔神的能力——环绪姐是这么说的。

    老哥的机巧魔神能力,竟然是在不同世界间移动!?

    不过,我却没那个闲功夫针对这点继续追问。那是因为轰隆一声后狂风大作,两只使魔就在我们面前从天而降。

    『——来了吗……』

    我耳朵里的无线耳机,传来了瑶的说话声。

    真日和的风献背上,驼着阿妮娅与社长。

    冰羽子的不死鸟背上,则是上次那名面具女。

    社长跟阿妮娅的嘴巴都被胶带缠住,两手也被绑牢,但很意外地似乎颇有精神。

    这倒也不稀奇就是了,尽管是人质,但他们都是同校的学生,对方也没有拷打阿妮娅他们的必要——

    不过话说回来,一想到面具女让六夏所负的伤,让人不能轻忽对手的决心也是事实。他们可以为了目的不择手段,至少是下了一定的觉悟才展开行动的。

    加贺篝隆也那次也是。我猜心中具备那种信念的人,都是一些相当恐怖的对手吧。

    「真日和……」

    风兽在鸣樱邸的瓦砾堆上降落,我则从它的背后唤道。

    真日和则缓缓地摇着头?

    「多余的言语交涉就免了咧,夏目老弟……我们这里可是有一名可以毫不手软地下手杀害的人质喔。」

    说完真日和便步下使魔,拿刀子着社长的脸。

    『原来如此……!』

    操绪大声地赞同道。社长咕咕哝哝地不知想叫嚷些什么,就好像在责难操绪般。当然,对他本人而言,绝对是无法认同刚才的评价吧?

    「嗯……这么一来,那我该怎么做才好?」

    环绪姐交叉双臂,对真日和询问道。

    「首先,请你先来到正中央咧。」

    真日和以刀尖比了比瓦砾山的中央一带。

    「……正中央?然后呢?」

    「然后我们就会放掉一名人质咧。等环绪小姐完全抵达我们这里,就会再放掉剩下的一人。很公平的交易咧。」

    「不……哪里公平了……」

    环绪姐无奈地喃喃说道,操绪也不耐烦地用力摇着头。

    『绑架人质还敢说什么公平嘛。』

    「拜托你们别提那些咧?」真日和似乎不太自在地这么回答道。

    先别管公不公平,这种做法确实相当狡猾。按照顺序,真日和那边总是会比我们多出一名人质。我们根本就没有反击的空档。

    风岛冰羽子的不死鸟把面具女放到地面后,就再度飞上空中。想必是为了戒备奇袭吧。

    「——先说好啰,请你们不要轻举妄动。如果其他人随便动一步,我们就会立刻逃跑咧。」

    「逃跑……」

    我感到有点没力。仔细想想,用伤害人质来威胁不是更有效果吗?朱里学姐现在又没带飞行装置,根本没有人可以追上真日和的风兽速度。

    只要真日和依旧存在逃跑这个选项,我们就无法动摇他们的优势。

    也就是说,我们最多就只有一次奇袭的机会。

    「OK,我们明白了。」

    明明应该要感受到巨大压力的环绪姐,此时只是悠闲地耸耸肩、点头表示理解。她蹬着好像很难走路的低跟鞋,开始爬上瓦砾山。

    阿妮娅则以忿忿的眼神瞪着真日和,一边模糊地吐着应该是在咒骂对方的声音,一边朝我们这边慢慢走来。

    刚好到了瓦砾山的中央点,阿妮娅与环绪姐的位置交错而过——

    从真日和的风默正后方,也就是在这时传出了仿佛在念台词的说话声。

    「对了……关于刚才的条件。」

    「耶?」

    真日和愕然地转过头。雪原摇在那里忽然现身了。

    「——只要一步也不动,应该就算数吧?」

    瑶以不怀好意的口吻说完后,露出笑容。的确她连一步也没动,是透过跨越空间现身的。

    「瞬间移动!?是沙原咧——!?」

    真日和赶忙以社长这名人质作为挡箭牌。

    「太慢了!」

    瑶的右腿一闪,真日和手中的刀就被踢飞了。

    「是GD!」

    他朝在上空待命的冰羽子叫道,并命令自己的使魔展开攻击。然而……

    「——白银,拔刀!」

    主动奇袭的瑶这边攻击反应更快。

    机巧魔神的巨大手臂在她的影子中浮现,挥下手中所握的长剑。剑刃描纶出被魔法阵围绕的七彩轨迹。这就是机巧魔神《白银》的空间切断能力——

    冰羽子的使魔冰翼也被卷入了空间的龟裂中,从连接胴体的地方直接被切断。

    碎冰代替四散的鲜血迸发开来。

    失去单边羽翼的不死鸟,正束手无策地朝地面坠落。

    「——!」

    打算从后头袭击瑶的面具女,也像是触电般自己朝后方跳开。前一秒钟她所站立的位置上,如今已洒下了霰弹雨,还卷起了漫天沙尘?

    朱里学姐的左臂霰弹枪,正朝着面具女发动攻击。

    经过机械化的朱里学姐手臂,内藏的可是能射出铅弹的真正枪枝。即便是前操演者,也不可能将这种攻击无效化。

    「咿!」

    社长莫名其妙被卷入了奇袭行动,死命地抱头逃窜。

    为了保护他不受到伤害,银色的机巧魔神完全现身了。那是人称GD当中最强之机巧魔神——雪原瑶的《白银》。紧接着——

    「来吧,黑铁——!」

    我在冲向阿妮娅他们身边的同时,也召唤出自己的机巧魔神。

    操绪的身影消失,漆黑的魔神掰开我的影子跟着出现……

    「阿妮娅!环绪姐!这边——!」

    我以保护那两人的姿态站着,方向对准已经坠地的冰之不死鸟。

    不死鸟在瑶的攻击下失去单边羽翼,此刻正在地面上激烈地挣扎。趁现在用《黑铁》应该可确实给它致命的一击才对。

    「黑铁——」

    从漆黑的魔神右臂,渗出了浓密的幽暗。最后那会变成由黑铁击发、具备高压的重力炮弹。然而在那之前……

    一个美丽的身影背对月光,自我的头顶上方飘然舞落?

    那名黑发美少女的身影,举起了冰冻的日本长刀!

    「——夏目先生,你会对此愚蠢的行为感到后悔!」

    「糟……」

    在瞬间被延伸为永恒的错觉中,我体验到了死亡的预感。

    来不及让《黑铁》防御了。

    冰羽子挥动的日本长刀,正缓缓描绘出轨迹,朝向我的心臓剌来。

    研磨得锐利无比的刃尖,就好像被吸入我的胸膛似地。那刀刃……

    「嗄……!?」

    就这么伴随着冰羽子的惊呼声,遭到消灭了。

    一发发射出的黑色子弹,将长刀剩下的刀刃部位纷纷击碎。

    援军是来自环绪姐的攻击。碰触到任何东西都能予以消灭的幽暗子弹,正从环绪姐摆成**手势的指头中朝冰羽子射来。冰羽子扭曲自己美丽的脸庞慌忙后退,而我则趁隙下指示——

    《黑铁》发出了咆哮。

    朝前突出的机巧魔神右手,伸出了以好几道魔法阵构成、仿佛炮管的物体。漆黑的重力球就是透过这项装置的内侧进行加速。最终化为黑色炮弹的重力球,直接砸向了还躺在地上挣扎的冰羽子使魔。

    「——叽咿!」

    使魔发出震耳欲聋的高频波尖叫,巨大的身体瞬间就飞了出去。剩下的一片羽翼也碎裂了,那只冰冻不死鸟正全身发出痉孪。

    「——莎莉丝!」

    冰羽子也发出惨叫。她那对经常保持冷静的双眸,如今浮现出憎恨之色。一把形状更为歪斜扭曲的厚重长刀在她手上出现。如小岩石般的巨大冰块也自她的身体周围浮起。

    无数颗冰块仿佛卫星般在空中打转,覆盖住冰羽子的身躯。

    「不妙……!」

    环绪姐的表情也焦躁了起来。

    环绪姐的子弹被冰块所组成的墙壁干扰……根本射不到对方身上。

    「——觉悟吧。」

    冰羽子淡淡一笑,以长刀摆出攻击态势。

    「可恶……黑铁!」

    漆黑的机巧魔神挥舞出巨大拳头,自侧面朝她袭击。然而,这时冰羽子的身体已经跳到了我们的头顶上。接着,她便举起了长刀。

    在比冰羽子更髙的空中,又有一名黑发少女的身影浮现了。少女的全身都被灼热火焰如羽衣般包裹住——

    「……嵩月奏!?是什么时候!?」

    察觉出不对劲的冰羽子,立刻放弃对我们的攻击并在空中转身。嵩月的火焰也在同时对准她的头顶倾泄而下。守护冰羽子的冰块逐一溶解崩落,长刀刀刃也窜出了龟裂。

    但即便全身都被火舌包围,冰羽子的嘴角依旧浮现出美艳的笑容。

    「嵩月奏,愚不可及啊。你以步入非在化的身躯,竟胆敢跟我风岛交手——?」

    冰羽子的这番话让我的心跳加速起来?

    嵩月着地后,全身都在月光下呈现淡淡的透明状。

    嵩月的另一次非在化又开始发作了。与冰羽子战斗需要释放出庞大的魔力,如今她全身一定被足以使人失去意识的剧痛侵袭着。

    我很明白,只要让她跟冰羽子交手,结果就会变成这样,所以我们才把她留在教堂里。但是嵩月还是自行追了过来,对冰羽子挑起这场充满绝望的战斗。

    「嵩月……为什么……」

    我对着她的背问道。

    然而嵩月并没有回答,只是继续以发出淡绿光芒的眸子瞪着冰羽子。

    「我绝不让你……伤害夏目同学……」

    「好吧。」

    冰羽子对嵩月投以怜悯的目光。她手中又出现一把强烈寒气远胜过之前的日本长刀。

    「就让我亲手让你明了—凤!」

    「……焰月!」

    包裹嵩月全身的火焰猛然增强,一把闪灿着淡青色光芒的刀刃也在她手中浮现。

    「——住手,嵩月!」

    我大叫道。非在化持绩恶化的嵩月,如今还制造出如此浓郁的魔力结晶,绝不可能平安无事。

    但在我试图介入那两人之前,冰羽子的使魔又来了。两边羽翼都消失的冰冻不死鸟,即便痛苦地扭动身子,还是死命冲撞上《黑铁》。

    「使魔……给我滚开!?」

    《黑铁》以拳头殴打使魔。使魔冰冻的身体碎裂了,不过它并没有因此停止反击。冰羽子的使魔反而缓缓再生出原本被破坏掉的羽翼。

    为了打倒这只使魔,必须用到更强大的魔力。

    施展出《黑铁》威力最大的攻击,想必能消灭如今已经变弱的这只使魔吧。

    然而假使要施放出那么庞大的魔力,被封印在《黑铁》体内的操绪魂魄就得犠牲。而操绪也会逐渐丧失情感——

    一瞬间感受到的恐惧延迟了我的判断力。冰之不死鸟制住了《黑铁》的手臂,双方在原地纠缠得无法动弹。而就在这之后——

    「薇薇安——!」

    真日和的大叫震动着我的耳膜,他所交战的对手是瑶的《白银》。

    长着金色毛皮的真日和使魔硬吃了《白银》的一记剑击,胴体被切成两半。风兽的身体逐渐被空间趣裂所吞没,慢慢消失了。

    然而风兽依旧绞尽最后的力量,发出风击。

    这招并不是对准瑶,而是朝正在与面具女对峙的朱里学姐飞去,爆炸将那两人一起卷入。

    「咕……!?」

    天外飞来一笔的攻击震飞了朱里学姐的身体。她无法以安全的姿势着地,直接剧烈地弹到了瓦砾山上。

    全身被四分五裂的风兽倒地的同时,朱里学姐也跟着失去了意识。

    此外,一样受到风默攻击波及的面具女,看起来却毫发无伤,仍旧站在原地。前操演者可以将来自魔力的直接攻击全部无效化——

    「是前操演者的魔法无效化能力啊……」

    雪原摇改与面具女展开对峙。

    瑶的《白银》果然实力坚强。除了击落冰羽子的不死鸟外,现在又让真日和的风兽受到濒死的重伤。

    但那名面具女却若无其事地以血肉之躯面对《白银》。两把蓝波刀在她胸前摆出了交叉的十字形。

    瑶无奈地摇摇头。

    「那种能力并不能防止机巧魔神制造的物理性攻击。在下的白银跟春奈的亚铅华不同,属于近距离战斗型的机巧魔神。就算是以前操演者为对手,对在下也没有任何影响。」瑶的话还没说完,面具女就已经有了动作。

    对准那名正在拔腿奔跑的女子,《白银》轻松地挥下剑。《白银》的空间切断能力对面具?女无效。但那把巨大的剑,本身的重量就足以随便压垮肉身的人类了。

    面具女躲开《白银》的第一波攻击,大概是想趁机对瑶展开反击吧,但这项行动也被瑶看穿了。《白银》的攻击在途中改变轨道,迅速将面具女试图拿来防御的蓝波刀打断。

    「——!」

    强大的反作用力将面具女击飞。如果是普通对手,大概到这里就胜负已定。不过面具女却像猫咪一样在空中重新掌握身体重心,无声无息地成功着地。如此灵活的身法真是令人叹为观止。接着面具女又摆出了奇妙的姿势,与其说她这是要使用蓝波刀,更不如像是剑士在拔刀前的那种膝盖跪地立姿。

    瑶见状表情顿时冻结。

    「……这个动作……难不成,你是!?」

    瑶愕然的喃喃声中,已经隐约流露出恐惧之色。

    面具女缓缓站起身,让面具自脸上脱落。

    在木雕的可笑面具下,少女以长发遮盖右眼的真面目出现了。她的脸颊浮现仿佛工业产品序号般的奇妙纹章圈案。我可以读出EX—106这几个字。

    「不可能……」

    瑶咕哝着。手握蓝波刀的少女则露出微笑。

    「瑶,你还是像以前一样强……在战场上的直觉凌厉过人。」

    她缓缓朝《白银》走去。

    「只不过,教你使剑的人是我。你是不可能战胜我的。」

    「冬琉——为什么!?」

    瑶呼喊着对方的名字。

    被誉为最强GD的她,表情中的动摇如涟漪般扩散开来。

    老实说情绪激昂的并不只是瑶一人。我跟嵩月,还有阿妮娅也陷入了极度的混乱。

    不过冷静想想,这并不是全无征兆。

    拥有那种夸张战斗能力的前操演者,同年龄层当中不可能有太多个。她之所以要用面具挡住脸,只有一种可能……那就是我们彼此是认识的。

    冬琉会长化为面具女打倒了六夏。

    接着,她迅速移动到第三学生会办公室,自行将办公室炸掉。

    受伤的人要装健康并不容易,但健康的人要装受伤就简单多了。此外,又加上第一学生会那些尽是肌肉男组成的救援队,想要骗过对女性不熟悉的他们应该不是难事吧。

    况且她身上又有从六夏伤口喷出来的血。对于想伪装重伤患的冬琉来说真是太方便了。然而话虽如此,我还是有几点不明了——

    冬琉会长为何要站在冰羽子他们那边——?

    在洛高的学生会相关人员中,她明明是脑袋最正常的一个啊……!

    「为何你……要这么做……」

    瑶以悲痛的声音叫道。

    但冬琉会长——橘高冬琉并没有回答。她将剩下的一把蓝波刀重新握好,自然而然地迈出脚步。

    「冬琉——!」

    伴随着瑶的悲鸣,《白银》也劈下手中之剑。冬琉的武器——长度不满廿公分的蓝波刀,轻易挡开了长度数公尺、机械驱动的恶魔之剑。

    小火花如无数的星斗般散开。

    媲美小提琴的美妙音色同时响起。

    「瑶,白银的确是很强大的机巧魔神没错,但过于强大的空间切断能力,却从你身上夺去了重要的事物。」

    「居然以血肉之躯档住了机巧魔神的攻击——!?」

    冬琉意料外的成功防御,使瑶的反应稍稍迟缓了半拍。这么一来《白银》的腋下也露出破绽。

    「——你缺乏逼自己撑过地狱的经验。一边吐血,—边在泥巴中打滚的强韧——这在你身上完全找不到。对你来说,像这般宝贵的战斗经验——也是难得的成长机会,却被《白银》给夺走了。」

    冬琉缓缓伸出右手,那只手上的蓝波刀插入了《白银》的膝盖后方。其刀尖轻松贯穿了机巧魔神的护法装甲,深深剌入机体内。

    《白银》的膝关节惨遭破坏,当场跪了下去。瑶因焦躁而扭曲起嘴唇。

    「……还没完,冬琉!白银没那么简单……」

    「愈硬的刀愈脆弱,愈锐利的刀反而愈容易出现缺损——白银因为是最强的机巧魔神,所以反而无法透过白银培育使用者。以你的力量是无法战胜我的。」

    冬琉稍稍后退。

    剩下一把刀也插进了《白银》的机体。瑶大概是判断对手已失去了所有的武器,现在应当可轻易打倒她,所以她才会让《白银》再度举起剑。

    这一瞬间,《白银》的身躯处于毫无防备的状态,冬琉便将右手伸入瓦砾堆中。

    她在里头拔出了一把武器——

    那是用于战场上厮杀的——漆黑的日本刀。

    这就是原因吗?她刻意将交换人质的地点选在鸣樱邸的遗址——

    为的就是要将最强的武器藏在宅邸腹地中的瓦砾堆里。

    没错,瑶实在太强了。所以她才无法打败冬琉。

    挑选对自己有利的战场、设下陷阱、以面具欺——这些全都是弱者采取的战术。

    「——冬樱,拔刀!」

    冬琉拔出那把巨大的日本刀。

    刀身就像在缠绕她那娇小的身躯般回旋着,刀刃自下朝上往肩口的方向斩去,破坏了身高超过自己一倍以上的机巧魔神胴体。

    冬琉的日本刀,斩裂了机巧魔神。

    「咕哈……!」

    只发出一声短促的惨叫,瑶便倒地了。那是从机巧魔神机体所感受到的逆流吧。

    我愕然地注视着瑶的身影。

    瑶被打倒了。而且还是被冬琉会长——!?

    「骗……骗人的吧……」

    朱里学姐也愣愣地这么说道。她拖着伤痕累累的身体,朝被破坏掉的《白银》走去。她碰触机体被深深切开的胸部舱口伤痕,随后她……

    「不要……姐姐——!」

    朱里学姐抓着已经变成普通人偶的机巧魔神,惨叫道。

    「混帐东西——!」

    我则发出毫无意义的咆哮。接着《黑铁》也随我发出咆哮。以臂力强制让冰羽子受伤的使魔趴下后,《黑铁》袭向了正在与嵩月战斗的冰羽子本人。

    结果,《黑铁》的去路又是被冬琉挡住。

    《黑铁》所施放的重力球,被冬琉的巨大日本刀斩裂、消灭了。

    在我的视野角落,这时又出现了嵩月跪地不起的身影。

    她无法抵挡冰羽子的攻击,环绕她全身的火焰显得软弱又摇摆不定。嵩月的体力已经耗尽了。非在化现象依然在持续变严重,如今已完全污染了她的四肢。即便如此,依然勉强想站起身的嵩月,终于失去了平衡、当场倒了下去。

    「嵩月!」

    我试图冲向她,但这项举动却遭冬琉妨碍。假使随便在她面前露出破绽,《黑铁》的下场也可能跟瑶的机巧魔神一样。

    瑶失去意识昏倒了,我却没有资格谴责她的失败。这并非因为瑶太过弱小,而是冬琉的战斗能力已到了异常的程度。

    朱里学姐抓着摇的机巧魔神,整个人还是陷在恍惚状态中。

    阿妮娅从旁支撑着茫然的朱里学姐。尽管我曾叫她自行逃开,但却被她拒绝了,此刻她在朱里学姐的耳边不停激励着。社长也软腿地瘫坐在瓦砾堆上,要他起来做点事似乎太残忍了。缺乏机巧魔神或恶魔之力的普通人,一下子落入这种状况,想必一定会吓到虚脱吧。

    「全都给我住手!」

    环绪姐使尽所有力量大叫一声。她将已经无法动弹的嵩月抱入自己的怀中保护,同时瞪着冰羽子道:

    「拜托,不要再打了!有事找我的话,随便你们要带我去哪都行。总之请不要再战——」

    「不——无神环绪,你搞错了。」

    冰羽子以冶艳的微笑这么说道。

    「这种状况才是凤岛,以及我的主人所期望的!那便是让你陷入绝望,直接面临死亡危机的姿态——」

    冰羽子毫不留情地举起那把冷冽透明的日本长刀,将刀刃对准嵩月的脑袋。这时环绪姐只能用自己的身体保护嵩月。

    不过冰羽子的手腕并没有挥下刀。

    那是因为她的使魔——不死鸟正大幅张开伤的羽翼……

    伤痕累累的这只使魔,在地面上卖力挣扎,勉强将冰羽子撞飞出去。此外又为了保护她,让自己的身体覆盖在冰羽子之上。

    遍布冰羽的使魔背部,突然发出尖锐的撞击声碎裂了。一颗如炮弹般高速飞来的漆黑球体,直接命中了使魔的背。

    我只能愕然地望着这样的场景。

    攻击冰羽子使魔的漆黑球体是——

    「重力——!?」

    思绪的激烈混乱迫使我回过头。

    刚才的攻击方式就跟《黑铁》一模一样,也就是透过机巧魔神重力控制能力所施展出的「漆黑拳击」。

    但很明显,方才那记并非出于《黑铁》。

    光是要回避冬琉来袭就已经快濒临极限的我,不可能有余裕发出这一记攻击。

    这么说来,还有其他机巧魔神具备跟《黑铁》相同的能力啰?

    「——不,错了。两者并不一样。」

    橘高冬琉回过头,不知为何露出了满足的微笑。

    「刚才那是完全的间控能力的应用。我想应该是出自你的机巧魔神吧——夏目直贵。」

    冬琉所关注的,是原本曾被称作鸣樱邸的建筑物中庭。

    以在冬季时萎靡不振的樱树与满月为背景——钢色的机巧魔神跟随着一名男子矗立着。

    〇

    「真没想到……竟然跟预期的状况落差这么大……」

    被称为夏目直贵的那名男子,环顾遭破坏的鸣樱邸,露出带有些许寂寞的苦笑。

    「老哥……?」

    对说话声像是在痛苦呻吟的我,直贵投以闪灿着淡绿色光辉的眸子笑道:

    「还差一点点就可以完全结束了,也罢。看来,你正是让历史步上歧途的始作俑者啊,橘高冬琉。难怪王立科学狂会的机密会这样泄漏出去。」

    「夏目……直贵……!」

    环绪姐把嵩月抱在自己的膝头上,呼喊着老哥的名字。她眯起充满怒色的眼睛……

    「你现在才来这里做什么!如果要来帮忙,为何不快一点……」

    原本打算非难直贵的这番话,却在说到一半时就停了下来。

    因为她看到直贵从长大衣袖口露出的指尖,此刻正微微喷出白烟。

    简直就像被强酸腐蚀一样,夏目直贵的肌肉被烧烂了。

    不,或许应该说,目前还正在被缓缓地烧烂中。

    「……直贵,你……」

    环绪姐无法言语。

    看着她的反应,我这下懂了。关于直贵的身体异变,环绪姐也不明白这是怎么回事。此外,她也不明白直贵从我们眼前消失的真正理由。

    「——不论当事者们认为这有多复杂,在旁人的眼里看来都是很简单的。」

    冬琉代替沉默的我们开口说道。

    她就宛如在自言自语般,平淡地继续说了下去:

    「『第一轮』的夏目智春,利用钢色机巧魔神的能力跨越了世界的境界,出现在『第二轮的世界』……那是发生在距今大约四年前。」

    「……」

    直贵默默听着她的发言,似乎并没有特别想要否定的理由。四年前,他从「第一轮的世界」来到「第二轮的世界」。那跟环绪姐告诉我们的内容一样。

    「——一个世界里不需要相同的两个人。当你来到这个世界的同时,『第二轮』的夏目智春理应要被覆盖、消灭。」

    唔——我屏住呼吸,冬琉见状对我露出微笑。

    「但。那件事并没有发生。」

    「是啊。」直贵点点头。

    「因为那时,『第二轮』的夏目智春已经死了。」

    「耶?」

    我一瞬间愣住了,但也有一种记忆全部串连起来的感觉。

    「……四年前的……那场空难……?」

    「只差了短短几秒钟而已?」

    直贵很怀念似地笑道:

    「我在这个世界出现,刚好就是『第二轮』的夏目智春死亡之后。老实说,当时我快急死了。毕竟这种情况非常不寻常。」

    我实在无法跟对方一起笑,因为我听不懂笑点在哪。既然这样,我是已经死掉的人,那幽灵就不应该是操绪,而是我才对吧?

    直贵回头对背后的机巧魔神瞥了一眼。

    「——要让智春复活的方法很简单。只要使用钢的能力倒转时间,采取适当的急救措施就行了——然而这么一来,同一个世界就会有相同的两个人存在。我不确定这会对世界造成什么样的影响。」

    「此外……更严重的问题是,你恶魔化了……对吧?」

    「嗯。」

    直贵把烧烂的手掌举高到胸前,发出苦笑。

    从他皮虏表面冒起的蒸气,就跟热水与冷水混合时产生的水雾很像。

    「第一轮」与「第二轮」世界的影响力差距,正在直接伤害直贵的肉体。淡水鱼被放进海水时,大概也会感受到同样的感觉吧。

    「……那也不算超出我的估计就是了。从异世界来的人,会变成具备特殊能力的恶魔,这是我早就可以预期到的。只不过,以我自己的情况,却出现了超乎想像的反作用力。」

    「那是因为,你已经是操演者了……身为操演者,又很矛盾地变成恶魔,你被这个『世界」的系统视为致命的程式BUG,所以才会遭受强大的侵蚀。」

    「嗯,大致就是这个原理吧……跟普通恶魔不一样,像这样被烧烂的非在化现象,就算我不使用魔力也会缓缓地进行。」

    「所以你才准备了一项安全装置。」

    「没错,我预备了后援的系统。以让夏目智春死而复生为代价,水无神操绪变成了机巧魔神的副葬处女,接着又把黑铁交给了夏目智春。假使我自己无法达成目的时,他就必须继承我的任务。」

    「……备援系统……!?」

    直贵的这番话让我终于有种拨云见日的感觉。

    开学典礼前夕送来的神秘手提箱;简直就像为我量身打造的科学社怪异社团;最后就是残留在遗迹当中、老哥那意义不明的留言。

    那全部都是——为了让我成为他的备援系统所安排的?

    「你把白银交给雪原瑶,又将黑崎朱里的肉体机巧化。最后你还设立了洛髙科学社,希望在万一时能支援夏目智春。」

    「简直是费尽苦心啊……」

    直贵耸了耸肩叹息道:

    「幸好,因为有人帮忙,所以总算大功告成了。」

    「……那是由于除了你以外,还有其他来自『第一轮世界』的人吗?」

    「是啊。不过他们并没有跳跃到正确的目的地时代。有些人跳到了几十年——甚至几百年前的遥远过去。」

    「神圣防卫队、巡礼者商联合,此外还有王立科学狂会与恶魔家族,这些都是那群人的后代子孙吧。为了回避世界的毁灭而回溯遥远的过去,经过长年岁月后已经扭曲原本目的的跳跃者子孙——举例来说,潮泉老人就是其中之一。」

    「……是啊。」

    直贵脸上这时终于浮现出讶异的表情。

    他应该也觉得很疑惑吧。为何冬琉会对自己的事知道得如此详细——?

    冬琉的确是王立科学狂会的会员,也曾经担任过学生联盟的GD。因此以洛高的学生来说,她应该是接触到最多内幕的一员。

    但即便如此——她也知道得太多了。

    「夏目直贵,你的目的是要破坏中央涡界域吧?你想毁了那个可以突破膜宇宙边界、使在平行世界间移动变得可能的超弦重力炉……对吧?」

    「……橘高冬琉,为何你要问这么多?」

    直贵以警戒的口气反问对方。

    在他的背后,钢色机巧魔神也摆出备战态势。但冬琉却以莫名清醒的眼神望着直贵。她的脸颊上,浮现了前操演者那像是火焰的纹章。

    「答案我会一并告诉你——在你临死之前。」

    「——放弃吧,橘高冬琉?」

    直贵疲惫地摇摇头。他的钢色机巧魔神右臂,开始渗出了浓密的幽暗。

    那跟《黑铁》的重力控制能力相同——都是可以诞生出巨大重力的史瓦西黑洞。

    至于钢色机巧魔神左手中的那把剑,则在环绕的魔法阵下发出光芒。

    这跟《白银》的空间切断能力相同一间龟裂、银色轨迹。

    夏目直贵的钢色机巧魔神,同时具备《黑铁》与《白银》两者的能力。

    融合了曾被誉为学生联盟GD「左手」、「右手」的两架最强机巧魔神——!

    完全的空间控制—琉是如此称呼这种能力。

    斩断、扭曲空间的能力,也可以说是对空间进行加工的能力。甚至进一步,还可以对与空间紧密相连的时间进行加工。

    恐怕存在于这个世界上的所有物质,都无法从这架机巧魔神的能力下逃脱吧。

    「这是钢的最终形态……亦即完全体的机巧魔神。就算是你的能力也无济于事。」

    钢色的机巧魔神发出咆哮,直贵也趁势发出最后的警告。

    冬琉拨开盖住眼睛的浏海。

    「是啊,我知道。」

    她露出了哀伤的……极其哀伤的微笑?

    这一瞬间,在直贵的背后……

    响起了可笑的「啪」声。

    那声音绝不算小,但依旧被机巧魔神的咆哮所盖过,等到我们理解那是什么意思时过了相当长一段时间。

    「咦?」我唤道。

    直贵的胸口浮现出一小团污渍,接着痕迹就扩散到他的整面胸膛?

    鲜血自他的嘴角溢出。我到这时才终于察觉——直贵被枪击了。

    一名坐在鸣樱邸废墟瓦砾堆上的男子,手中握有一把小型**。

    大家都忘了那里还有个人存在。

    那名男子从背后对直贵开枪射击。他就是科学社社长——炫塔贵也。

    直贵的身体剧烈晃了一下。

    「直……哥!」

    「——智春!」

    我与环绪姐同时大叫起来。

    被称为夏目直贵的那名男子——也就是「第一轮世界」的夏目智春,在嘴唇几度痉孪、勉强试图挤出微笑后,终于缓缓地朝后倒下。

    钢色的机巧魔神也止住了动作。

    不论是多么强力的机巧魔神,也无法防范来自操演者意识死角的冷枪。

    此外,不论是多么强力的机巧魔神,只要失去了操演者,就会沦为只剩机械驱动的普通人偶。

    「社长——!」

    《黑铁》因为我激昂的意志而动了起来。

    漆黑机巧魔神伸出巨大的臂膀,朝塔贵也的身籁压去。

    「你究竟,在做什么……!?」

    试图诘问社长时……我蓦然发现。

    钢色的机巧魔神打开了胸前的舱口。其中央的心臓部位收纳了一个圆柱形的水槽,水槽里装满淡青色的溶液,一名全裸的女性则在小小的水槽中载沉载浮。

    那是一位留有一头艳丽黑发的女子——

    「……嵩月!?怎么会……!?」

    这完全出乎意料的光景,令我的内心激烈动摇起来。

    我无意识地转头,看向浑身是血、倒在地上的直贵。那里的确有他射影体的身影。一名穿巫女服的黑发女性幽灵,仿佛在保护直贵般飘浮着。

    跟嵩月长相一样的那位幽灵,望了我一眼,仿佛在拜托什么似地动着嘴唇。

    就在这之后……

    冰之长刀以凄厉的速度飞来,贯穿了封印她本体的水槽。

    被封印在机巧魔神《钢》体内的副葬处女,肉体一瞬间便冻结、碎裂了?

    着巫女服的幽灵还来不及出声便被消灭。她所试图保护的直贵身体也急遽非在化,渐渐变成了粉尘。

    「不要……智春……」

    环绪姐茫然地趴倒在地上。她的眸子已经失去了焦点。

    「唔哇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阿妮娅的惨叫响彻着。

    她是直贵的朋友。就某个层面而言,比我了解直贵,而且交情更深。而就在她的面前,直贵被杀了……

    没错,直贵是被人杀害的。年幼的她亲眼目睹,凶手是另一名她以为是友人的男子。

    「啊……」

    倒地不起的嵩月,正为了站起来而努力以双脚磨蹭地面。

    我察觉冰羽子已将长刀对准了她。

    「凤岛冰羽子——!」

    我发出怒吼,藏在黑铁体内的无数枚齿轮开始旋转,制造出超高密度的重力球。

    最后那化为了袭向冰羽子的炮弹。

    然而,血肉之躯的冬琉再度出面挡住那颗超重力的炮弹。明明能轻松吞灭一切并将其粉碎的重力球,却被肉身的她直接以日本刀斩断、化为乌有。

    我陷入了万念俱灰的绝望当中。曾被我唤作哥哥的男子在眼前被杀?同伴们也在我眼前一一身负重伤,但我却一事无成,没办法保护任何人。

    冰羽子朝着嵩月挥下长刀……

    这次对冰羽子采取攻击的,不是我——而是朱里学姐。为了躲避她胡乱扫射的霰弹枪,冰羽子只好放弃对嵩月的攻击。

    「智春,快逃!带小奏跟妮娅一起——」

    朱里学姐摆出以前那种发射飞弹的准备姿势,并对我叫道。

    「耶……?」

    朱里学姐自己打算怎么办——我正想回问一句,但却突然察觉。朱里学姐的躯体已变得残破不堪。她爱穿的黑色长外套到处都是破洞,除了露出底下她的肌虏,还有剥落出来的金属制骨骼。她还是肉身的部分也受伤了,浑身都沾上了鲜血。

    那是来自真日和风兽的最后一击,以及之前与冬琉战斗所造成的伤势。

    现在的朱里学姐无法发挥完整的战斗力。所以她才会要我赶紧带着其他人逃走。然而这么一来,朱里学姐自己呢——?

    她受了那么重的伤,还有办法复原吗?

    「发射……」

    浑身是伤的朱里学姐打算一口气射出飞弹。

    不过在那之前,已经有某样东西剌入了她的胸口。

    咚——贯穿声轻得让人吃惊。

    那是一把长达五尺的刀刃。

    刃物剌穿她的心臓后,还从她的背部伸了出来。那是冬琉的爱刀——冬樱。

    「啊哈……」

    朱里学姐的双唇发出了微弱的吐息。对不起——她的唇形仿佛是在这么说。

    她那原本闪亮着鲜红光芒的眼珠,失去了生命力——

    纯白的暴风雪顿时袭向她停住不动的全身。那是来自冰羽子使魔的吐气。瞬间朱里学姐的身体被冷却到零下数十度,接着被冻成全白的她便四散碎裂了。

    「……骗人……的吧……不可能会这样。」

    我已经忘了该怎么生气,当场跪了下去。

    冰羽子的使魔发现对我有机可乘,不过我已经无法动弹了。

    她将两根如短剑般的冰柱握在手中,冷冷地俯瞰嵩月与阿妮娅。

    「停手吧,冰羽子——」

    出声制止她的人是社长。他拍去全身的尘埃并站了起来。

    「够了,不需要再制造更多的犠牲……我们已经达成目的,了却心愿了。」

    社长的态度还是一如往常。

    跟透过丑陋无尾熊所听到的说话声一样,他把自己关在避难所里时也是这样的语气。只是这样反而让我的绝望更深沉了。

    社长到此为止从来没演过戏。

    他根本没意识到什么叫作背叛我们。他所需要的人一定就只有他自己而已。

    为了某种不可动摇的目的,他就只是极其专注地采取行动。

    除此之外的其他事物,对他来说都没有任何意义。

    「恕我失礼了——吾主。」

    冰羽子让手中的冰柱消失,缓缓靠向塔贵也。

    「你的……主人……」

    我茫然地望向跪在塔贵也身旁的冰羽子之姿。

    风岛冰羽子,是塔贵也的契约恶魔。

    花了一点时间,我才认知到这项事实。是啊,所以才会变成这样。

    在暮海崎的地下遗迹中,冰羽子能精准地在我们面前现身,自加贺篝的手中夺去「遗产」。当时社长的机巧偶人,打从一开始就观察我们的模样到最后。至于冬琉会协助冰羽子,也是因为冰羽子是自己思慕之人的契约恶魔。

    不过,他们这么做究竟是为了什么——?

    「为什么,社长……为什么你能若无其事地伤害同伴……」

    我的声音颜抖着。老哥与朱里学姐在我面前被杀,真日和失去使魔,瑶失去《白银》的副葬处女,此外还包括封印在《钢》中的「第一轮世界」嵩月。值得让他们牺牲这些去交换的,究竟是什么!?

    「……夏目学弟,你没有必要悲叹。」

    塔贵也还是那种软弱的腔调。

    冬琉不知从哪拿来银色的手提箱,交到塔贵也手上。

    「你明白这是什么吗?」

    塔贵也将接获的手提箱举高给我看。

    那跟在佐伯哥那里看到的《翡翠》手提箱很像,只是细节有点微妙的不同。

    塔贵也的这个看起来陈旧多了。

    在薄薄生了一层锈的手提箱表面,刻有一句短短的英文。

    「FinalProductionRun」——最终生产品。

    「暮海崎的……遗产……」

    没错。塔贵也既然是冰羽子的契约者,这玩意儿出现在他手中也没什么好稀奇的。假如不是这样反而比较奇怪。

    「加贺篝不清楚这是什么就把这个拿到手了。就某个角度说,这道具确实能达成他的心愿。只可惜他就算拥有,也无法使用它。」

    说到这,塔贵也将手放在手提箱的金属卡榫上。

    「这是……本来不应该存在于这个世界的遗产。夏目直贵的机巧魔神——钢的祭坛。」

    祭坛。是啊,我知道这个名词的意思。为了封印副葬处女,以及用来让机巧魔神与新操演者订定契约的触媒——即机巧魔神的登录装置!

    「所谓的操演者,是将奈米机器注入体内,借此控制机巧魔神的存在。」

    塔贵也淡淡地说明下去,同时打开了手提箱的金属卡榫。

    奈米机器?

    我面无表情地注视着塔贵也。

    奈米机器——字面上的意义我是知道。据说是一种跟病毒大小差不多的超小型机械,可用在例如注入人体治病的用途之上。

    操演者的体内也有这种奈米机器?那到底是怎么回事?

    塔贵也又解除了另一边的金属卡榫。

    一瞬间,他握住箱子的手发出了淡绿色的光芒。

    光传达到他的手指,从手背覆盖到整条手臂——最后如涟漪般扩散至他全身,但光很快就消失了。仪式就这样完成了。

    「失去同伴副葬处女的操演者,其体内奈米机器会发生变质,发出妨碍电波(ECM)排斥周遭的魔力——这就是前操演者可让魔法无效化的真正原理。前操演者皮肤所浮现的奇怪纹章,则是变质后的奈米机器残骸。」

    塔贵也把箱子扔到地上,似乎很不耐烦地打开盖子。

    我隐约有种不安的感觉,于是立刻追问:

    「社长,你到底想说什么……?」

    「前操演者的魔法无效化能力,只能依附当事人的肉体存在。」

    塔贵也的脸上就像小孩在炫耀新玩具般崭露笑容。

    冬琉站在他身边。她丝毫没有半点羞耻的样子,直接褪掉了身上的衣服。除了上衣外,下半身的运动裤也是。

    「对灵魂则一点影响也没有……也就是说,前操演者也是能成为副葬处女的。」

    「冬琉会长……难道你!?」

    在手提箱当中,只有无边无尽的幽暗扩散开来。

    那是比暗夜更深遂、浓烈无比的虚无之暗。

    仿佛要突破这幽暗般,有什么东西在手提箱内出现了。那是一管透明的圆柱型胶囊。里头充满了青色的溶液,就像水槽一样的玻璃管。

    露出紧实纤细裸体的冬琉,将手伸向胶囊。

    她指尖穿过了表面的玻璃容器,直接被吞入胶囊的内部。

    冬琉一瞬间回头望了塔贵也一眼。

    塔贵也以纯真的微笑朝她点头。

    接着冬琉的全身都进入了胶囊中——

    「冬琉会长……不可以!」

    理解到她想做什么后,我忍不住大叫。

    佐伯哥曾说过。

    要不就是副葬处女的魂魄消灭,要不就是操演者本身死亡。

    在之前拥有机巧魔神的操演者失去资格的状态下,由其他人打开祭坛——

    那就是成为机巧魔神新操演者的条件了。

    而这只手提箱所对应的机巧魔神,难不成就是——

    「黑铁!」

    漆黑的机巧魔神,听了我的声音后做出猛然前进的回应。

    在冬琉被箱子完全吞没前,一定要把她拉出来才行。

    我不能让她被封印——就这样变成副葬处女。

    为了操演者而成为奉献出灵魂的活祭品,这种事不能发生在她身上。

    然而——

    「来吧,莎莉丝。」

    塔贵也呼唤他的使魔。

    冰之不死鸟再度舞上天空,以身体撞击的方式弹飞黑铁的巨大机体。

    这种压倒性的蛮力让我战栗起来。跟冰羽子操纵的时候相较,力量根本不可同日而语。本来使魔就该由契约者操纵才对,但如今的理由不光只是这样。

    不死鸟原本被切断的冰翼,正一边释放出惊人的魔力一边再生。

    这充满震撼的魔力真正来源我很清楚。

    就跟加贺篝隆也的使魔——只软体变形兽的能力一样。

    已经拥有契约恶魔的塔贵也,假使又得到了新的机巧魔神——

    这时他体内就会同时具备本来应该要相互毁灭对方的两股力量。

    兼具使魔与机巧魔神双方之力,就能成为无穷无尽的魔力拥有者。如此的存在又名为……

    「魔神相克者——啊!」

    《黑铁》被塔贵也使魔的力量所压倒。

    这跟先前完全不同等级的庞大魔力,毫无疑问与过去的加贺篝隆也一样,正是魔神相克者的看家本领。

    「打倒我家老哥,把机巧魔神据为己有——你打从一开始就想这么做吗?」

    塔贵也自加贺篝手中夺来的「遗产」真相,其实就是夏目直贵的机巧魔神——《钢》的祭坛。

    《钢》的祭坛会被封印在遗迹中的理由我也懂了。那是因为《钢》这架机体实在太过强大。

    甚至具备了能越过不同世界境界的可能性——

    然而,塔贵也要成为《钢》的操演者,还需要另一项条件。

    已经存在有操演者的机巧魔神,就算订定契约也无法召唤出来。

    因此塔贵也为了确实得到《钢》,必须先将前任《钢》的操演者——夏目直贵除掉才行。因此塔贵也才会对环绪姐死缠不休。

    只要水无神环绪陷入危机,夏目直贵必定会出面搭救。

    对于可自由操纵空间移动的夏目直贵,这是能杀死他的唯一机会——

    「夏目直贵的钢,是完全版的最终机巧魔神。」

    塔贵也露出满足的笑容说道。

    这时有名少女在他的正后方现身了。

    那是以长浏海遮住右眼的幽灵少女。

    「有了这架具备完全空间控制能力的机械驱动恶魔,搭配上魔神相克者的威力,我们就可以超越世界跳跃回过去。我要——让游戏重来一遍。」

    「制作『第三轮的世界』……吗……就为了这个,你就让朱里学姐跟老哥……」

    我拼命抵抗塔贵也使魔的惊人力量,同时呻吟道。

    但塔贵也却对我投以温柔的笑容。

    「……夏目学弟?你也一起来吧?」

    「嗄……!?」我傻住了。

    「你的任务已经结束了。就算维续留在这个世界,你也无能为力……对吧?」

    塔贵也并没有恶意,但却以残酷的口吻对我缫续说道:

    「我给你一个重新来过的机会。在新世界的水无神操绪,不会变成机巧魔神的活祭品,嵩月奏不必担心非在化。黑崎朱里的妹妹也不必死了。当然还有阿妮娅的姐姐——你可以改写那个世界原创的你,组承自己现有的记忆与经验。我们一定不会重蹈夏目直贵的覆辙。」

    塔贵也这么说道,脸上浮现恶魔诱惑人类般的微笑。

    我则恶狠狠地瞪着他。

    「……那这个世界怎么办?这个世界的朱里学姐他们呢……?」

    「不怎么办。没办法……人死不能复生。」

    塔贵也冷漠地摇着头。

    「我们彼此都失去了这个世界的皇后——也就是最爱的人。像这样已经输掉的一盘棋,只有全部打翻重新来过了。」

    塔贵也充满甘美诱惑的话语,听在我疲惫的耳里显得异常温柔、舒服。

    但有人在这时,以手指碰触我趴在地上爬不起来的手。

    是嵩月奏。

    因重伤而气若游丝的嵩月,拖着伤痕累累的身躯站到我身旁。

    她冰冷纤细的手指,强而有力地抓住我的手。

    面对嵩月尚未失去坚定之色的眼珠,我报以轻柔的微笑。

    「我终于……明白了。」

    漆黑的机巧魔神体内,被我注入自心底逐渐涌现的情感。

    确实,我觉得自己明白了一件事。那便是名为夏目直贵的男子,究竟想对这个世界做什么。他是为了什么才试图切断不同世界间的联系。

    因此,我必须在此阻止塔贵也才行。

    我不能坐视这个天真又自私的家伙不管。

    塔贵也想把历史改造成自己所希望的那样。凭借着这种自私的心理,他取得了自己所需要的能力。那便是能够诞生出新世界的魔神相克者之力。

    也就是因为如此,我必须当场阻止他才行。我不能让拥有神一般能力的这名魔神相克者,任意解放出更多新的世界——!

    漆黑的机巧魔神之拳,描绘出规模前所未有的巨大魔法阵。

    $也儿状,以真的觉得很不可思议的模样摇摇头。

    「为什么你还要重复相同的错误呢……」

    我不管他说什么,直接施放重力球。塔贵也的使魔则喷发出爆炸般的吐息,试图与之对抗。然而,塔贵也使魔的行动方式早就被我摸透了——

    最初的一击只是诱饵。第二击才是真正的杀手锏!

    「——上吧,黑铁!」

    黑铁的左臂对准了站姿毫无防备的塔贵也,发出小规模但高速的重力球。

    通过数层魔法阵加速后,重力球以接近子弹的速度袭向塔贵也。然而……

    「来吧,钢。」

    塔贵也喃喃说道。

    他的影子开始变色。变成了不会反射光线的虚无之色。

    随后,一只钢色的巨大手臂揭开了他脚底下的影子。

    黑铁的重力球炮弹,很轻易就被对方瞬间消去了。

    『诞生自比幽暗还漆黑的熔炉——』

    全身都浮出地表的钢色魔神,泄出了低沉嘶哑的吼声。

    其所喷发的魔力足以撼动大气。

    冰冻的不死鸟、钢色的机巧魔神。就像钟摆加速般,塔贵也的两名仆从彼此循环魔力,无限制地加以增幅。

    钢色的机巧魔神右手出现重力球。那种高浓度的完全版幽暗,是《黑铁》根本无法比拟的。我在本能的恐惧感驱使下操纵着黑铁。

    为了与《钢》的重力球对抗,只能施放出以最大力量制造的漆黑拳击。

    『——是以科学之锤所锻造的玉钢——』

    钢色的魔神放出重力球。

    黑铁拼死想将其推回去。绿色的双眼发光,全身的肌腱与齿轮传来摩擦声。骨骼也在近乎惨叫的噪音中扭曲了。紧接着……

    「黑铁……居然……」

    嵩月以细微的声音喃喃道。

    漆黑的护法装甲上出现无数道龟裂,碎片四散飞去。手指扭曲往不自然的方向,手腕的关节也裂开了。黑铁正被对方逐步破坏掉。

    「操绪她会……」

    会死。

    这个字眼在我脑中迸出的瞬间,我的视野变得一片歪斜。

    不,不对。变得歪斜的应该是这个世界。

    周围的风景变形了,七彩的光辉集中至头顶上方。我有一种简直要沉入深邃幽暗底部的感觉。整个世界都被压缩起来,飞向离我很远的场所。

    在机巧魔神《钢》的压倒性威力下,就连空间本身都无从抵抗。

    「……钢!?」

    「塔贵也主人!?」

    我感受到塔贵也与冰羽子焦急的心情。使魔正毫无节制地施放寒气,《钢》也没有要收回魔力的打算。

    「社长的……机巧魔神失控了……」

    我的内心激烈动摇着。这种状态有多危险,不靠理性光凭本能也能感觉出来。让《钢》像这样无限制地级续吐出魔力,我们都会被强大的重力压死。不只是这样,就连我们所居住的这个世界都可能因此毁灭——

    「嵩月!阿妮娅!」

    能在这强烈魔力内部自由移动的,就只剩下《黑铁》而已。

    塔贵也与冰羽子的身影,都被幽暗吞没而看不见了。我狼狈地将阿妮娅与嵩月拉向自己,透过重力球的防护罩保护她们。

    「环绪姐!」

    接着正当我想要抓住环绪姐时……

    「智春同学……我来负责阻止失控。你要保护这两个女孩……」

    环绪姐迅速远离《黑铁》伸长的指尖。

    「环绪姐……!?」

    「以你的机巧魔神……应该能撑得过去才是,直贵就是为了这个目的才托付给你的。」

    在她的身影即将被幽暗完全包覆之前,我看见环绪姐伸直的手臂前方,出现了无数颗子弹。那是能消灭一切碰触物体的神无之弹。她所瞄准的目标,应该就是塔贵也的使魔吧。

    当使魔因短时间内的巨大损伤而停止活动,共享魔力的《钢》就很有机会收敛失控的状态。

    然而,为了要给予魔神相克者的使魔足以停下活动的巨大打击,实在很难想像需要耗费多少魔力。尚未拥有契约者的环绪姐用了如此可观的魔力,势必将非在化——完全消失。

    「环绪姐——」

    我拼死呼唤她的名字。幽暗带来的沉重压力逐渐增加,受伤的黑铁发出苦闷的叫声。当我的意识即将要被幽暗压力吞没的一刹那——

    环绪姐以有点口齿不清的促狭声调对我悄悄说道:

    「放心吧……操绪会一直陪在你身边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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