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可能是突然遭遇到了失落吧,虽然我的心情一度跌倒了谷底,不过相反地要重新振作起来也更快。

    为了烘干衣服我来到了站前服务台。一个人在那里闷着脑袋苦苦烦恼得也够多了,我去自动贩卖机那里买了听运动饮料像喝酒一般粗鲁地一口干了下去,也顺便消除下我积累的愁苦。

    无缘无故地觉得有些发火,可能也就只是突然升高的血糖含量的副作用吧。

    也没必要去认真地感到烦恼,这些都是一些很明了的事情。

    为什么我非得经历这种乱七八糟的体验不可?

    为什么非得遭遇到这么不幸的灾难不可?——

    是的,我一直认为自己是非常不幸的,不过也到今天为止了。

    无论是有生以来第一次坐飞机就坠落到海原,还是青梅竹马的同班同学变成幽灵缠在我身边,我都认为是我的不幸体质造成的。

    不过,其实不是。至少现在不是。

    同伴被杀、机巧魔神被破坏或是我只身一人飞到异世界来,这一系列事件的原因都跟我的不幸体质没有关系。

    那是更简单而又更残酷的理由。

    敌人的存在。

    我的一切不幸,都只是这家伙一手策划的。

    夏目直贵。

    这样说还并不太准确,应该是名叫夏目直贵的男人。

    为了实现自己的愿望,借用了机械工学的人造恶魔的力量,从异世界来的另外一个我——

    这家伙就是我的敌人。

    无论是炫塔贵也还是凤岛冰羽子,结果都只是被直贵引发的灾厄摆布了而已。

    一切灾厄的元凶就是这个被叫做夏目直贵的男人。

    然后这里就是这个男人所出生、生活的世界了。

    既然都到了这一步,我需要做的事情也就很明了了——

    和他战斗。

    也正因为是个这么单纯而浅显的道理,才让我为了觉察到它花费了这么多的时间。

    不管这是否是正确的解答,但这也的确是一个让人觉得简单得太过分了的解答。不过我已经没有必要在迷茫下去,毕竟无论怎样,现在的我能做到的事情除此之外已经什么都没有了。

    我要把那家伙从我这里抢走的一切都夺回来!在这个世界里,我要获得尽可能多的力量,然后再一次地回到“二周目世界”。然后,切断他将死去的命运。

    如果这是必要的话,就算毁掉这个世界也在所不惜——

    “虽然说是这么说……该怎么去做到这件事呢?还真是一点儿线索都没有呢。”

    把运动饮料的空罐子投进垃圾箱里后,我焦急地长叹了口气。

    总之,我也不是完全没有线索。

    要是环绪那里听来的消息确切的话,直贵使用机巧魔神“钢”的能力移动到“二周目世界”来的时间应该是就在这之前不久。

    既然如此,我觉得仔细探查一下这个世界里直贵最近的生活轨迹,应该就能发现一些返回原来世界方法的蛛丝马迹吧。不过再是这么说,只凭单独一个人要再造出机巧魔神这种东西也是不现实的吧。恐怕就在这个世界里,应该会有直贵的合作者存在的吧。

    于是,必须首先调查的事情就是——

    “那家伙的家吗……”

    我叉起了双臂,怏怏不乐地尖起了双唇。那家伙如果住在鸣樱邸的话一切话都好说了,可惜在这个世界里,住在那里的只是一个从没见过的带睡帽的外国人而已。

    虽然不知道她是谁,不过从那个家里样子来看,她肯定是在鸣樱邸已经住了很多年了。在这个世界里鸣樱邸的主人居然不是夏目直贵,而是一个睡帽女孩儿。而且不凑巧地,她可能也正好认为我是个内衣大盗的吧。看来最近一段时间是很难接近鸣樱邸了。

    当然,也可以与杏啊樋口他们回个面打听一些情报,不过最好还是尽量不要把他们卷入到这个实践里来。毕竟我并不想让他们察觉到现在的我并不是他们所熟知的夏目智春这件事。

    “呼~,也先不管那么多吧。”我叹了口气。

    要打听出这个“一周目世界”的原版夏目智春家住地也应该不是极端困难的一件事吧。去了洛高的话总会遇到一些熟人的嘛,只要拿到了班级名册的话一切就好说了。

    “呃……既然是这样的话一开始就去洛高不就行了?”

    终于觉察到这么事情了后,我都忍不住抱住了自己的脑袋。

    时间是差一点儿到下午五点。天也已经变得相当昏暗了。已经是洛高的学生们几乎都早已放学回去了的时间段。想起来自己在烦恼些这样那样的没什么意义的问题的时候,无意中都浪费了一个半小时左右的时间。

    要是没在车站服务台那里磨蹭这么多时间,从那边尽快赶来洛高的话,应该能遇到一些学生还留在学校里,那样的话要调查原版智春的家庭住址就简单多了。不过,现在已经太迟了。

    早知道是这样的话,就不该像对人生感到疲惫的工薪阶层人士那样颓废地去喝什么运动饮料的。

    “真糟糕……”

    我想,要是操绪在的话,那个无忧无虑的自称“守护灵”还在身边的话,可能我要重新站起来也更快了。而且,也会代替我自己用语言责备我的傻气吧。

    不过,现在那个自称“守护灵”的少女并不在这里。

    “……”

    长长地吐了口气后,我想起了环绪在最后给我说的一句话。

    “你的话,有操绪一直陪伴着的哦”——

    她的确有这样对我说过,不过这句话本身是什么意思就完全不能理解了。另外,环绪也有提到过“黑铁”能忍耐住世界间移动时的巨大冲击。如果相信她的话,操绪现在也一定安然无恙。就算不去担心,也有可能意外地“呼”的一声就像什么事都没发生过一样又浮在我身边的吧——我也真希望是这样。

    真是的,还这么伤感。我不禁摇了摇我的头。

    眼前的巴士站台那里,有辆回送的空车停靠了过来。

    这个场景一下成为了一些回忆的契机。

    车靠过来的那一瞬间,在我脑子里浮现出来的并不是操绪,而是另一个,那个总是带着些许困惑、也总是轻轻微笑着的面庞,有着一头乌黑亮丽长发的少女。

    “……!”

    我不禁狠狠地咬住我的嘴唇。无意识地紧紧握成拳状的双手,传来指甲嵌进了肉里的钝痛。

    不过随后就听到身后传来了人声。就像是在嘲笑我般的天真而又明快的声音。

    “那个人不是很怪么?从刚才起就一个人在那里碎碎念,还自顾自地叹气。好恶……”

    “你声音也太大了吧,别人会听到的。”

    慢吞吞地转向声音的来源方向,看到的是不认识的一个女高中生二人组,不仅不想和我对上眼睛,还特意拉开距离地退了几步。我忍不住像是自嘲般地又叹了口气。可能正是因为操绪跟在我身边太多年月了吧,我都不自觉养成了自言自语的习惯。明明是准备闭着嘴思考问题的,不过想着想着嘴里又把在想的东西漏出来了。

    “……”

    我郁闷地站了起来,迈出了走向巴士的脚步。

    虽然耳边很清楚地传来刚才女高中生的悲鸣,不过我努力说服自己把这个当成幻听。买了车票后我走上了车。虽然心里挺受伤的,不过也多亏了那两个女高中生我坚定了自己的觉悟。

    巴士的行驶方向是北有纱区。也就是潮泉老人所在的家的方向。

    就在那个超乎想象般宽广豪宅的里面,有一个嵩月奏寄宿的小屋。我必须要到那里去。

    “嵩月……”

    我轻声念着她的名字。突然袭来的不安紧握住了我剧烈跳动的心脏。

    被卷入炫塔贵也的“钢”的暴走的人,除了我和操绪以外,可能连那时还在鸣樱邸里的嵩月和阿尼娅也和我同样地飞到这个世界里来了吧。

    不过,连她们是否无恙生还都不能确定。虽然我有命令“黑铁”要保护她们的,不过自己却在中途就失去意识了,既不知道后来发生了些什么事,又不知道到底有没有保护到她们。

    还不仅如此,嵩月在和凤岛冰羽子的战斗中,也发作了“非在化”。

    由于释放出了过多的魔力,嵩月的肉体已经面临全面崩坏了。那种状态下的嵩月,到底还能不能承受住世界间移动的冲击,我根本不知道。在我回过意识发现自己就在鸣樱邸门前的时候,嵩月她们的身影已经不见了,陪伴我的只有深深的不安。

    “啊啊!真是烦死了!”

    我边粗鲁地挠着头边在巴士的座位上把自己缩成了一团。司机用一种看着脏东西的厌恶眼神从反光镜上盯着我,不过对我来说我连对这做出反应的精力都没有了。

    其实,我在站前服务台逗留那么久的原因并不只是想烘干衣服,也是想尽快地找到嵩月。

    嵩月只要无恙抵达了这个世界的话,肯定会首先回到潮泉家后山去的。能让受伤的嵩月放松心境安心休息的地方,恐怕除了那里就再也没有别处了。

    不过,如果嵩月没有回去的话——

    就是对这样的可能性感到惴惴不安,于是我之前连对乘坐巴士都心存恐惧。

    要是能和返回下家途中的嵩月在站前服务台偶遇的话就太好了。毕竟嵩月要返回下家的话,这个车站是她的必经之路。

    不过事实上,嵩月并没有出现。

    当然,仅凭这一点还不能说明嵩月本身出了什么事。要说到交通手段,还有其它的很多方式。一定要沉着冷静,我不时地给这个一不留神就会陷入慌乱的我打气道。

    总之现在我能做到的就是先去潮泉老人的宅邸去拜访一下,以确认嵩月是否平安。

    要是能在那里遇到嵩月的话就太好了。就算是嵩月也不在那里,与其一个人漫无边际地找,拜托潮泉老人啊律都啊他们一起帮忙寻找的话也会更有效率。就这样决定了。

    就在这样想着的时候,巴士也快抵达目的地了,车内广播也传出了进站预报的声音。

    那时我才突然感觉到很奇怪的不协调感。巴士预报的站台地名的确没错,但车窗外的景色却完全和印象中有天壤之别。

    虽然对这种状况感到匪夷所思,不过巴士也靠站了,我赶紧慌慌张张地下了车。

    我刚下车,身后的车门就迅速关上了,并且巴士也这样慌不迭地驶向了下一站。

    潮泉家的居所是座豪宅。延绵的白净土墙,宅里的内山高大得就算你不想特别去看它都会映入你的眼帘。能在这里迷路是完全不可能的事情——虽然理论上应该是这样。

    “呃……什么哦,这个是……”

    往巴士驶离的方向回头望去,我惊呆在了原地。

    无论是潮泉家的那座豪宅,或是那座夸张的山,连个影子都没有!

    相对的,现实展现在我眼前的是一片被混凝土墙包围的从没见过的建筑群。

    完全就像是军事基地般的,一个让人不禁觉得很森然的现代化研究机构。

    虽然为了保险起见,我在周围来回往返确认了几次,不过的确没弄错地方。这里的确就是潮泉家本应该在的地方。至少在我的世界里是这样——

    不过,研究所被高墙所包围,里面的情况也基本上无法窥探。研究所入口被一个感觉上像是监狱看守般的人把守着。这怎么看都不像是一个可以随意进出的样子。在附近的地方导航图上我本以为会有这里的说明,不过上面就连这个地方都没提到,直接是画成的白板空地。

    也绝不可能就这样放弃了,在这里到处闲逛了会儿,碰巧遇到了一个在路边停下了自行车的人。一位三十岁左右给人感觉是工薪阶层人士的大叔,是准备停下来去自动售货机上购买一包香烟。我尽量挤出一张亲切的笑脸,向他攀谈起来。

    “那个……对不起打搅一下。请问在这附近你有听说过名叫潮泉的一家吗?”

    “没有。”

    大叔浮现出一脸不耐烦的样子,摇了摇头。

    “你说的那个人,是这里的研究员么?”

    “不是……可能应该不是的。”

    那是个有着一头漩涡状头发的、看起来颓靡而实际上挺有不凡经历的老大爷,不过我都完全不能想象到他会去当一个职员的样子。话又说回来,都有钱到那种程度了,还用得着去工作么?

    大叔边向自动售货机投入几块硬币,边用很诧异的口调说道。

    “这附近难道还会有民家的么?”

    不仅如此,“在当初建造这个机构的时候,附近的居民们都应该是被搬迁完了的吧。”

    “搬迁?”

    “二十年左右以前的事情了吧……我都还是小学生的时候这里就已经开始动工了。”

    哈~~!我不禁叹了口气。我转过头望向了身边的建筑群。

    “这里,是研究什么的院所嘛?”

    “其实我也不怎么清楚。好像是个什么放射线什么的研究所吧……在动工之前,这里还有过声势相当浩大的反对建设游行的呢。”

    大叔从自动售货机的货品出口拿出香烟放在包里后,就转身走到路边骑上了自行车。

    我装着一脸平静的样子向他道了谢,在看着他身影已经远去了后,心里才因为放松下来而满心沮丧。这件事情这才让我深深地切身感受到我目前所处的已经是我所不知道的另外一个世界了。

    “二十年前……反射线……吗。”

    从大叔那里打听来的关键词都完全和潮泉老人没有丝毫联系。我无力地垂着肩膀迈出了步子。要从这座设施出发打探到潮泉老人的想法还是放弃了比较好。因为就算是我花费大量精力打探到了那位老爷爷的行踪,也不见得嵩月也会在那里。

    “要说其它的线索……学校……还有就是朱浬所在的教会了。”

    想到“朱浬”这个名字的时候,我的心里就如触电般传来阵阵痛楚。

    说实话,我到现在都没有什么实感。不过,她的确是在我们的眼前被杀了。被橘高冬琉和冰羽子的使魔杀掉了。个人感觉走出朱浬自家的教会还没度过一天的,才仅仅是经过那么短暂的一点儿时间的,而朱浬本人就已经不在了。

    一想到这里,我才发觉就算是去拜访那个教会,都需要多么大的勇气。

    另外,目前的我手上也没有其它能联系到嵩月和阿尼娅行踪的线索。

    雨也不知何时停了。我全凭着些许的方向感,向着教会迈出了脚步。幸运的是,除了之前遇到的谜一般研究机构以外,街区的其它地方都和我印象中的没太大区别。

    选择直接步行去而不坐巴士的原因主要是节约钱。

    虽然眼下包里的钱还比较充裕,不过考虑到这以后的话,还是要尽量存储金钱以防不时之需。毕竟在这个世界的我,连今天晚上该去哪里休息一晚都还没确定的。在能确保最低限的衣食住条件之前,能节约的钱都要尽量的节约。

    朱浬所在的教会座落在治安条件不是很好的繁华街以外。

    这一片区的氛围,看来也都和我原来世界里的没什么区别。

    不过面对这好不容易才跋涉抵达的教会,我不禁驻足在了它的门口,毕竟总感觉很别扭。其实与其说是别扭或是恶寒,还不如说是接近一种本能上的恐惧。

    教会在外观上,还不如说是比我记忆中来得稍微漂亮些了。

    这可不是什么问题的。只是不知道为什么,教会门口站着一位穿着尼姑服的修女在向过往人们微笑着招手。这可是在“二周目世界”难以想象的光景。总觉得这并不是一个像在作宗教活动的宣传和劝诱的氛围,而是个更会让人联想到一些过激东西的样子。

    虽然要是在招揽客人的是这个世界的朱浬就太好了,不过很遗憾地这位修女比朱浬的身材稍微矮小一点。而且,总觉得这个充满气质、很有温柔感的侧脸很有印象。只是一下子想不出来她到底是谁。

    “姬笹……?!”

    我惊讶地叫出了声。她不就是第二学生会会长仓泽六夏的搭档,机巧魔神“翠晶”里封印的“副葬少女”么——

    虽然在那里的她并不是一个幽灵,不过绝对是和姬笹一样的容貌。

    “那个……”

    我在来得及动脑之前就跑了过去。转过头来的修女看到了这样慌张的我,向我送来了温和的笑容。不过之后却用着一口似乎早已习惯的营业性语调说道。

    “欢迎光临。请问是一位吗?”

    “诶?啊……是。”

    我脑子里陷入了一片混乱,下意识地这样回答了。知道了,她向我轻轻点了一下头。

    “请问是不吸烟的吧?”

    “啊、嗯。”

    也没有什么特别需要否定的理由,于是我点了下头。这是怎么回事,这个反应?

    如果她和六夏是同一年纪的话,姬笹也应该是高我两个学年。这样推算下来的话,她们都已经从洛高毕业了。在这个世界里就算原版智春和姬笹根本不认识,那也不是什么很意外的事情。

    “禁烟席一位。”

    她说着这话的同时似乎还准备带领我到教会里去,于是我赶紧摇了摇头。

    “等……请稍微等一下,姬笹!”

    “诶?”

    修女稍稍吃惊地对我眨着眼睛。

    “是姬笹……对吧?仓泽六夏的射……朋友的……”

    “噢,是小六夏的朋友吗?那……”

    修女这样说着一下子又回到了营业用的笑容。我赶紧抓住了正准备转过身去的她的手腕。

    “不是这样的。虽然不是这样的……该怎么说呢,这里是什么地方?这个教会不应该是朱浬的家……”

    “喂那里的人!别去碰修女的手!握手是要交握手费的!要碰身子的话可是还要额外费用的哦!”

    这时从教会的门里传来一阵早已习惯的怒吼声。

    大大地踏着步子走出门的,是一位看起来性格很恶劣的美貌女人。她身着尼姑服却穿着迷你裙,在白色的衣裙上还刺有金色的刺绣。没有戴头巾。怎么看都不是一个真正的修女,更像是在Cosplay。

    “小六夏……”

    姬笹叫着她的名字。仓泽六夏朝着姬笹的额头轻弹了一下。

    “喂,你也是。叫我店长。”

    “……店长?”

    我目瞪口呆地重复着她的发音。店长,这是怎么回事?再怎么说就六夏这个样子一般是不可能当得上教会司祭之类的吧——

    “啊啦,这一位。”

    这个六夏,在察觉到这个还愣在原地的我后眯缝起了眼睛,然后就像是个发现了玩具的小孩子一般抿嘴一笑。

    “的确是叫夏目智春……吧?还穿着制服跑这里来,真是厉害呢。”

    “呃……你指的什么事情呢?”

    实在是不知道她暗指的什么事情。只是心里涌起了灾难的预感。我原始的本能在告诉我必须尽快从这里抽身脱逃才行。

    然而,抓住浑身警戒着的我的手腕,六夏就这样轻松把我硬拖进了店里。

    “都跑到这里来了,还装什么傻哦。快来,我带你进来吧,赶快找个位置坐下点些什么吃的吧。不过想和她聊天的话要收指名费的哦。”

    “指名费……?还说点些什么,这里,不应该是教会才对吗……?”

    另外,这个像是家什么黑店的氛围到底又是怎么回事?

    六夏把双手叉在腰上,惊讶地叹了口气。

    “在说些什么哦,你这家伙。没看到外面的店牌么?”

    “店牌?”

    “这里是尼姑咖啡屋哦。”

    “尼、尼姑……咖啡屋?!”

    “清贫纯洁的修女们,为了在世间迷失的羔羊们,特地廉价奉献出了美味的咖啡、红茶和点心,才营造出了这样一个世间的乐园。”

    “哈……”

    简要地说,就是变种的女仆咖啡屋吧。利用真正的教会建筑再稍加改装,最后以咖啡屋的形式来经营,就是这样的了吧。总觉得有些会遭天谴的感觉,不过仔细看一下的话,店里的常客和回头客都挺多的,店里也是洋溢着热闹的气氛。

    不管怎么说,还是别太和其它什么的搭上联系更好。我赶快这样告诫着自己。

    “那个,因为突然想起还有些急事,这就告辞了。”

    “稍等一下嘛!”

    我就像被提猫一样,被六夏抓住了衣领拖了回来。还摆出一脸冒着青筋的笑容。

    “好不容易来访一次,就点些什么嘛。”

    “呃,不过六夏会长是这里的店主对吧?”

    “是哦。嘛,高中也毕业了嘛,就着手开始做这个了。慢慢地把店铺扩大,准备就这样占领全国。业务计划也是相当完美。面对这卓越的经营才能,我还真是崇拜自己呢。”

    “……”

    看来这个世界里,六夏的劣根性还是没有丝毫变化呢。那肯定也不可能是在做什么正规生意了。

    “还没决定点什么?还是姑且说一下吧,这家店现在是小甜饼任意品尝的时间哦。”

    “是这样的吗?那我告辞了。”

    说起这小甜饼任意品尝,那么甜腻的东西能一口气吃下几十个的人也就只有你了吧。总之还是别靠近这家店为上。这样决定之后我准备脱逃了,不过也就在我准备抽身的时候。

    “稍微等一下嘛。难道说,你有什么烦恼的么?”

    六夏突然向我询问道。因为她的问题大大出乎我的预料,我不由得停下了脚步。

    “呃嘛……要说烦恼也算得上是烦恼、的吧。”

    “呼……如果方便的话我们来商谈一下嘛。”

    她边这样说着,边指向了靠里面些的一个小屋子。是只放有一张椅子的,像木箱似的狭窄屋子。靠里面的那堵墙上开了一个铁边框的小窗子。

    “那是什么?总觉得那个很像美国西部牛仔片里出现的拘留所会面室呢。”

    “忏悔室哦。我们店里最有名的特色呢。心地善良的修女会倾听客人的坦白自己的罪恶,也会和客人商谈他们的烦恼。”

    “你提到的修女……是指这家店的店员吧?”

    “差不多吧。”

    六夏一点也不觉得愧疚地挺着胸膛。根本不是什么圣职者,这不只是单纯的打工人士么?

    “难道说,是用这种方法抓住客人的弱点再以此敲诈……”

    “不会做得这么过分的哦。我们有谨守客人的隐私的。最多也就是向他们推荐一些和我们有合作的婚姻介绍所和医院之类的。”

    “……”

    这已经是相当过分的话了吧,不过和六夏平常做的那些事情比起来,这都是属于相当有良心的一类了。

    当然,这世界上也的确有一些通过向谁倾诉就能解决的烦恼,而且以结果上来看,只要商谈的人最后对此心满意足了的话,也用不着我在一旁多管闲事的吧。

    “怎么样?你不是也有什么想问我的话么?”

    “嗯,要说的话还是有的……”

    的确能直接问你的话我也可以少走很多弯路。

    看到我生硬地应了她的邀请,六夏露出了一脸满足的表情大大地点着头。

    多么喜欢照顾别人的一个好人哦。而居然能做让当时的我出这样如此重大错误判断的原因,可能就是我突然跑到一个人生地不熟的异世界来了的胆怯吧。

    “OK。顺带一提,忏悔室的使用费用是三十分钟一千圆哦。如果要延长的话是每十分钟三百圆。”

    “呃,还要收费的么?!”

    还要另外收费啊?!六夏一脸鄙夷地盯着这个大吃一惊了的我。说起来六夏本来也就是这样脑子里只剩下钱的人。

    “这不是很明显的么?这边可是在做生意的呢。好了,忏悔室一名,请跟我来——!”

    我就这样被六夏架住了手臂,拖向了忏悔室。

    教会的大门口那里,姬笹用着温柔的笑脸,轻轻地向我们挥手,祝我们一路走好。

    入口处的门被紧闭后,我才发现忏悔室原来比之前想象的还小。

    我勉勉强强地面朝着铁框的小窗子坐了下去。铁窗下面还有个高大约十五厘米的缝隙,从那里递进来了冷水和毛巾。还真是一种被关进拘留所的心情呢。要是再配上律师坐席的话,这里就真成拘留所了。

    “那你点的真的只是一杯咖啡?还真是拮据呢。”

    从墙壁对面传来六夏的声音。

    “就别管这些了吧。反正我就是穷人。”

    我冷淡地回答道。要细细想来的话,为什么我都是付了钱的,却还要来这个狭窄得让人难受的小房间里被关着才行?总觉得是又踩进了她的陷阱里。

    “好了。这个是我送给你的。”

    再次传来六夏的声音,然后铁窗下的缝隙那里递进来了堆得像山一样高的一盘小甜饼。我不禁发出了惨叫。六夏有可能免费赠送?!又是新型陷阱吧?!

    “什么哦那个反应。放心吧,这些都是准备拿去丢掉的时候留下来的。”

    “哈……真是十分感谢。”

    给别人这种东西能叫做赠送么?我边这样想边拿起了一个小甜饼。说起来我也正好饿了。

    “那你想问我什么呢?”

    就在点的咖啡送来的时候,六夏这样粗鲁地问道。

    我在犹豫该怎么去询问。也不知道该从哪里开始问起才好。这个世界的六夏既不是机巧魔神的“演操者”,也与“二周目世界”里的恶魔们没有任何关系。就算我直接向她说明事实,也只会是让她觉得我是个怪人的吧。首先一定要问一些稀疏平常的问题,然后再慢慢地过渡,看能不能问出一些有用的情报。

    不过这个稀疏平常的问题也一时半会儿想不出来呢。就这样拼命地去搜索,最后不意出口的问题居然是——

    “那个……今天是哪一天?”

    “啥?!”

    果然被认为是个怪问题了呢。

    “哪一天……今天是十二月十七日吧。的确在你们学校,下周就有个圣诞舞会的呢。这个有什么很特别的吗?”

    “啊……不,不好意思问错了。”

    总之换一个问的方向。

    “那个,六夏会长,你还记得一个叫黑崎朱浬’的人吗?”

    “都说了不要叫会长叫店长的嘛……这个不可能会忘记的嘛,那样显眼的女人。好像是学生会的副会长吧?”

    “学生会……副会长?”

    探听到这么意外的情报,让我瞪大了双眼。朱浬如果真的是学生会成员的话,那这个世界里不存在科学部的可能性就很高了。

    “佐伯家的那个板眼男是任会长的吧。只是快要隐退了……你怎么了?”

    “啊……没事,只是有点儿文化代沟引起的头痛……”

    在“二周目世界”里一碰头就会演变成枪战的那两个人,在这里居然是这么友好地在一起进行学生会活动的吗?虽然也不是在抱怨什么,不过这的确是太缺乏真实感了。

    “说起来,这个黑崎朱浬怎么了吗?”

    “呃……这个教会不就是朱浬的住家的吗?”

    也不知道为什么,我下意识地压低了音量问道。

    不过铁窗对面传来了六夏陷入困惑的感觉。

    “在说什么哦?你是新手土地交易商的么?黑崎她在哪里住管我什么事嘛。这个教会本来就没有继承人了,是它都面临拆除的时候我们才来便宜收购的。”

    “哈……”

    这样说起来的话,环绪有亲口提到过在这边世界的朱浬似乎住在一个家境更好的房子里。看来就算是我来到这里,也不可能会遇到朱浬的了。

    如果是这样的话,嵩月和阿尼娅会来这里的几率也是令人绝望般的低了。

    “你的烦恼才只是这点事情?难道说你看上黑崎朱浬了?”

    六夏似乎带着点稍微吃惊的语气问道。

    “不,没有这回事的。”

    以这样认真的态度去跟她交谈的我还真是太傻了,总之先否定了再说。

    “嗯。我觉得你还是放弃了那个女人比较好哦。当然,她可能看起来是相当好的一个人吧,不过并不是你能交往得起的人吧?”

    “都说了我没这个意思的嘛。”

    “啊,是这样的?那你的烦恼到底是什么嘛?”

    “呃,这个是那个……”

    麻烦了呢。关于朱浬的情报看来再继续打探下去也不会有什么进展的了。就算是这么说,我也没想到有什么其他的好问题。我想也该是认真地确认一下六夏到底知道到什么程度的时候了吧。

    “啊……冒昧地打听一下,六夏会长有听说过机巧魔神’这个词吗?”

    “Asura,Makina——?”

    六夏低声地叨念着。我已经后悔提出了这个问题。再怎么说这也太开门见山了。还是应该更委婉、更迂回地诱导出情报才行。

    “AsuraMakina……不就是巴基斯坦的首部么?”

    “……那个是伊斯兰堡。”

    我脚软了一下差点当场趴到了地上。六夏很不高兴地继续撒着娇。

    “想起来了!就是也门产的咖啡豆吧。那种富含酸味的口感和圆溜溜的外形是它的特点。”

    “那个是摩卡……呃,这个的发音一点儿都不像的吧!”

    “什么嘛,反正都是差不多的东西嘛。”

    六夏用闹着别扭的声音说道。我只是深深地叹了一口气。

    “够了……那副葬少女’使魔’这两个词也是没听说过的吧?”

    “……这些都是什么东西的隐喻吗?”

    六夏轻叹了一口气反过来问我。

    “虽然不知道你是不是有什么误会,不过这家店并没有什么非法地下活动的哦。”

    “谁也没期待有嘛。”

    “那到底是怎么回事嘛,受不了了!”

    从刚才开始就一直郁闷着的六夏终于爆发了,大叫了出来。咚,还传来她粗暴地往墙上踢了一脚的声音。

    “那个……这样的话,就请给我讲一些关于洛高的事情嘛。”

    我赶快换了个话题平息下她的怒火。

    “哈?也无所谓了,那你想打听什么?想听下学校的鬼故事么?”

    “不,也不是这种事……比如说,如果你有知道些去年我的事情的话,就拜托给我讲一下之类的……不过说起来我又是怎么和六夏会长你认识的呢……?”

    铁窗对面一阵短暂的沉默。

    “真不知道你都在说些什么,难道你丧失记忆了?”

    “这个嘛……要说的话也有那么一点像的不过严格来说又有点不太准确……”

    “那难道说……你想追求我?”

    “哪里哪里哪里,完全没有这回事的!”

    我慌不迭地失声否认。墙壁对面传来了六夏忍不住发出的笑声。

    “嘛,也无所谓了……我知道你的原因其实很简单的哦。因为你是相当有名的一个人嘛。难道你都没点自觉的么?”

    “名人……?我?”

    总觉得有些什么不祥的预感。我又回想起了那段初中时代因为被幽灵附身而让同年级的人全都和我保持距离进而远之的经历。六夏“嗯~~”地考虑了一小会儿后嘟哝道。

    “要说是你的话也不太准确……嘛,要说有名的话,应该是你的女朋友吧?”

    “女朋友?!”听到这个完全没有预料到的单词我不禁叫出了声,“……呃,她是谁哦?”

    怎么在这个世界里我还有什么女朋友的?!比起提到对这个的疑问,我心里更是先燃起了妒火。直贵这家伙有女朋友的事情可是连环绪都没提到过的呢!

    六夏看到我这副滑稽样不禁大笑开来。

    “事到现在了你还想隐瞒什么哦?!明明从早到晚小两口都腻在一起的。和那么令人注目的女人在校园里亲亲热热的人,怎么可能会不出名嘛?”

    “诶?!”

    我脑子里是越来越混乱了。这个“她”到底会是谁?

    要说一天到晚都在一起的人,首先想到的就是操绪。不过在这个世界里她应该并不是幽灵,而且也不像是个会引起高年级注目般有名的人。要不就是在说嵩月吧?不过要说在校内都亲亲热热的,现在的我可是连会怎么样亲热的一个场景都想不出来。难道是杏?又难道说是佐伯妹妹——应该不可能吧,不过要说到她显眼的话,从某种意义上可是相当显眼的。

    “还真是惭愧,好像我真的是忘得一干二净了……我的女朋友是什么人嘛?”

    我下定了决心这样问道。其实如果能不用知道也行的话我是很不想去了解的,不过不提前确认一下的话,之后就连可能会被卷入什么麻烦引发什么骚乱都不知道的呢。

    “那个……你认真的么?为什么我非得去跟别人介绍他自己的女朋友哦?!”

    “呃,那个,你的心情我也是非常明白的……你就委屈下嘛。”

    哎,真是没办法呢。总觉得六夏在铁窗对面似乎有不爽得连连咂舌。

    “嘛,就算帮你个忙吧。别生气哦。如果要用一句话来简要概括你的女朋友的话,那就是——”

    “哈?!”

    六夏从口里说出的话,我真的怀疑是不是外国语。应该是听错了吧?我就这样被这句话震惊在了椅子上好一阵子。

    然后困惑得忍不住抱起了自己的脑袋。

    六夏对我说的话是——“她可是个魔女呢”。

    一头标志性如水流泻下般的柔顺卷发。作为入籍日本人的美女高中生。通称——“魔女”。

    这个似乎看起来就是被公认为我的女朋友的人物了。

    “真名的话,记得没错的话的确是叫戴安娜’的。这还真是个让人一下子就联想到金钱和地位的名字呢。就像是只会出现在新闻和杂志上的那种感觉。”

    六夏用着满口相当不耐烦的语气描述着。

    戴安娜。外国出生的同年级学生。边啜着已经开始凉下来的咖啡,我边倾着头在苦苦搜索我的记忆。不过结果却是完全没有类似的印象,连疑似的目标都没有。

    “不好意思呢。只是这些信息的话,我还是一点儿都想不起来呢。”

    “也没办法了嘛。平常大家都直接称呼魔女’习惯了嘛。”

    “哈……魔女吗?”

    无论是自称“守护灵”,还是自称“恶魔”——虽然这些非人性质的存在接触得也挺多的了,不过这个“魔女”还真是第一次听说。

    而且就从传闻来看,这家伙还似乎是这个世界里的原版智春的女朋友。为什么你这家伙偏偏要选个这么麻烦又棘手的女朋友哦?

    “说起来,她又是怎么会被称为魔女’的?平常都是用扫帚代步的吗?”

    “为什么要来向我抱怨哦,她不是你的女朋友么?”

    “呃……那个,虽然话也的确是这么说……”

    “哪天遇到她了的话就知道了,会被称作魔女’的理由。”

    “那她是怎样的一个人呢?!”

    越是听着她的描述,我心中的不安也越是急剧膨胀,已经快到令我萎靡不振的程度了。正当我差点在这个如世界的夹缝般狭窄的忏悔室里陷入颓废的那一刻,身后的门被慢慢打开了。

    “那个……这位客人……你的时间已经马上就要到了,请问你还要续时吗?”

    “……呃,就不了吧。”

    对着向我询问的这位面生的修女,我轻轻地摇了摇头,有气无力地回答道。好不容易从椅子上把身躯撑了起来,我迈出了蹒跚不稳的步伐,手持记账单向收款台走去。

    收款员的修女就是那位姬笹。她发现我朝这边走过来后,便盛开出微笑接过了我的记账单。

    “您需要支付的金额是三千六百圆。”

    我差点没晕倒成门板。

    “等……稍等一下!忏悔室的使用费我记得应该是三十分钟一千圆才对的吧。”

    “是的。再是客人点的咖啡,和小六夏的指名费,两项的税后金额就是两千六百圆。因此,总计金额就是三千六百圆了。”

    “呃……那个女人又……”

    不过要仔细看的话,也的确能在忏悔室的门边发现张贴着的使用收费表。我浑身澎湃的怒火无处发泄,忍不住颤抖着双肩。不过姬笹对着这样的我也是洋溢着温和的笑容。

    “有本店的会员卡吗?”

    我一脸疲惫地摇了摇头。

    “呃,没有的……”

    “那请允许我为你办一张吧。”

    “啊,感谢了。”

    本来都是准备不再来这里的,不过想到要去谢绝也太麻烦了,所以我只是静静地站在台前看着她准备会员卡。最后,姬笹很熟练地向卡上盖了一个章。

    “和姬笹……是朋友的吗?”

    她用着沉静的口气向我问道。

    “诶……?”

    完全不能想到她问题的用意,我只是呆呆地转过头回望着她。如果这位正在我面前的你不是姬笹的话,那又是谁?

    似乎注意到了我的困惑,姬笹露出了带着一丝寂寞的微笑。

    “姬笹是我的姐姐。”她说道,“在我还上初中的时候就得病死了。”

    “……死了?”

    我目瞪口呆地听着她的话语。

    其实,要说我所知道的姬笹,就只是一个半透明的幽灵般的少女,所以也没有信心去询问在眼前站着的这位修女和她是不是同一个人,完全也有可能只是长得非常像的其他人。说到底,为什么这里的姬笹就非得死去不可呢?毕竟就在我所知的“二周目世界”里,姬笹至今都还作为“射影体”陪在六夏身边……

    “——姐姐自出生以来就体弱多病,本来医生都诊断说她应该活不了多久的了。不过因为六夏是姐姐的亲密朋友,不想这样就放弃了,所以她才这样从以前开始就拼命赚钱,想用作姐姐的医疗费让她去接受手术,改变她的柔弱体质。”

    “……”

    我静静地转过了头,望向忏悔室的门边。就在那黑心的收费标准表上面,用很小的面幅不起眼地陈列着来自各大医疗团体回送的收到捐款感谢状。

    “小六夏,或许到现在都还没能改掉这个特别抠钱的毛病吧……所以才一直看起来都是那个样子。”

    这位几乎跟姬笹一样的修女浅浅地笑了起来,眯缝着眼睛就像在对比着我和六夏似的。

    “请以后再来哦——”

    听着她送别的话,我走出了尼姑咖啡屋。

    我踏着沉重的步子走在夜晚昏暗的街道上。

    咖啡一杯喝掉了三千六百圆。我都还准备尽量节约资金的,哪知道紧接下来就花费了一大笔。每每想到这里心里都是一阵沉痛。不过让我感觉到更加沉闷的原因是修女在最后给我说的那些话。

    “这个世界里……姬笹已经不在……了吗?”

    虽然这只是在和我说笑的可能性也是有的,不过从她的神情一点都看不出来有开玩笑时该有的样子。

    另外,姬笹体弱多病这一点属实的话,也就可以解释她成为机巧魔神“翠晶”的“副葬少女”了的理由了。

    一旦封印进了机巧魔神,被封印者的肉体就会被强制剥离日常时间轴而完全停止任何代谢,也就是说,即使是疾病的侵蚀也都会被完全静止。

    “二周目世界”的六夏,肯定也是为了尽可能地延长姬笹的存活时间,才把她封印进机巧魔神的吧。因此她才到现在都还活着,以逗留在六夏身边的幽灵的形式。然后,我才与姬笹相遇了。

    然而,在这个世界里的六夏却没有能拯救姬笹的手段。

    要说为什么的话,就是因为这是个走向了尽头的世界,人类还没有拥有机巧魔神的世界。

    “这样说起来……记得以前有听六夏抱怨过机巧魔神这东西的存在意义吧?……”

    我逐渐回想起了至今为止有关她的言行。

    六夏也跟我和朱浬一样,并不想把被封印在机巧魔神中的“副葬少女”解救出来。

    也正因为如此,她也不会像瑶或像佐伯大哥那样,干脆明确地把这个认为是必要的代价和牺牲。

    六夏并没有否定机巧魔神存在意义的理由。她仅仅是为了延长姬笹的存活时间才向机械的恶魔许愿,而名为“翠晶”的机巧魔神也只是单纯地实现了她的愿望而已。仅仅只是这样而已。

    那操绪呢?——我不禁自问道。

    为什么操绪会选择成为了“副葬少女”?而又是为了什么目的她才必须被封印进“黑铁”里?那我曾经向机巧魔神许下的愿望又是什么?先不管这些,真要说的话——

    机巧魔神本身到底是什么?

    加贺篝隆也把“机巧魔神”称为“探查机”。如果仅仅是为了探查魔界的状况而制造的话,它所具备的机能也太过夸张了。能切断空间、能扭曲重力、还能在世界间进行时空跳跃——有必要搭载这些功能的么?

    肯定还有些什么不为人知的理由,只是我现在还不知道。

    可能是边走边在沉思这些问题的原因吧,我无意一抬头才发现我正走在一个完全陌生的地方。

    “诶……?”

    是我无意中走到一个什么地方迷路了吗?不过紧接着我就给自己做出了解答,并且终于到现在了才发现一件很重要的事情。

    缓坡上的巴士站台。行道树的白杨上装饰着的彩灯。小食品超市和邮局。便利店。药店。柏青哥小店——全都是我熟悉的景色。在我小时候曾无数次走过的道路。就算是这里继续走下去会有些什么我都一清二楚。

    不过,也正因为如此,我才能清晰地了解到我并没站在我所熟知的任何一个世界这样的事实。

    这里的气氛太奇怪了。我从来没去过一个地方会笼罩着这么诡异的气氛。

    “天空的颜色……不一样?!”

    我抬起了头,紧接着就惊讶地张大了嘴。

    准确地说,也不是真的和天空的颜色都一样了。覆盖着一层薄薄的乌云其实也看不见夜空。夜空,也算是平常的夜空。只是,非要用语言来表达的话,也只能用天空的颜色有点不一样来描述。

    仅限于这一段路的天空颜色的“质”感觉完全不同——

    然后,就在这从没见过的夜空上,浮出了巨大的影子。

    那是除了用“怪物”以外就根本不能用语言表达的样子。

    像蝙蝠一样的翅膀,像蛇一样的形状却有无数条的尾巴,鳄鱼和狮子混合样子的身子,长着公牛角的脑袋。虽然很像是小孩子乱画的鵺,不过却是老虎体型的怪物。

    怪物身子全长大概十米吧。

    突然出现在道路上的这个家伙,刚在邮局的建筑物上着地,四周的白杨木就应声而倒。

    并且,我是深知这东西本面目的。

    因为之前有和很像这种怪物的东西交战过。

    “使魔?!不……还是幼体’么……!”

    为什么这东西会在街道上堂而皇之地出现?——我心里不禁一阵恐慌。

    “幼体”就如同其字面上的意思,就是变成成体之前的“使魔”。

    “使魔”就是和“恶魔”签订下契约的“契约者”根据“契约”召唤出来的。不过,只是这样的话似乎还不能让它成为完全体。接受“契约者”的承认和支配,这才是它们进化为成体的前提条件。

    作为异世界生物的“使魔”,它们的本体只单纯地是魔力的结晶。

    如果放任不管的话,它们就会发狂暴走,还会逐渐失去它们原来的形体从而变成什么不像的东西。要让使魔在被召唤世界里安定地存在的话,契约者的支配是必不可少的。

    “真糟糕……这个世界不就存在有使魔’的么,六夏会长?!”

    抬起头来望着大肆发狂的“幼体”,我不禁暗暗咒骂道。

    要准确地说的话,六夏其实一次都没有说过这个世界里没有“使魔”,仅仅是她不知道“使魔”东西本身是什么而已。因此要因为这个就去咒骂她虽然从道理上是说不通的,不过到了这个时候总还是想找一个人来抱怨一下以稍微发泄闷气的吧。

    没有受契约者控制的野放状态下的“使魔”是极其危险的东西。毕竟它的行动原理完全不明。半年前的“未知生物骚动”时遇到的雷兽幼体就是这样,那时的它频频引发向女性的袭胸事件,而至于为什么则至今都还是一个谜。

    而与之相比,现在眼前的虎形“幼体”的行动原理就比较单纯了。

    柏青哥小店的霓虹灯牌子。蟹肉料理店的招牌。理发店的双色转筒。凡是在动的东西都没能幸免。从某种意义上来看,这种单纯的动机更让人觉得棘手。

    虽然道路并不堵塞,不过也不会没有车的来往。一辆运气不好的送货车路过这里,虎形的“幼体”就给它送去了一掌。

    虽然这辆卡车反应快打转方向盘躲过了这一掌,不过却因为骑上了人行道导致车体不平衡翻倒了。后面跟着的车都来不及反应一头撞了上去。不一会儿道路上就演变成了一片混乱。

    “这该怎么办才好……对这种……!”

    我望着窜出了火苗的小轿车,不禁呆呆地叨念到。

    这里可是不存在机巧魔神的世界。因此,学生联盟的武装学生战斗员那些组织和团体也都是不存在的了。对手是在街上出现的“幼体”的话,就算是普通的警察可都是无可奈何的。要说能做出点什么实际贡献的,也就只有自卫队级别的军事化集团了,不过要是他们的战力和异世界的怪物发生冲突的话,这条街就毫无疑问地会化为火海完全毁灭了。

    有着疯狂发射导弹的女高中生啊、操纵着机械的恶魔战斗的学生会会员之类的“二周目世界”也的确是相当异常了。不过,也算是个安全的世界了,毕竟有能力对抗各种威胁。

    受“幼体”的攻击波及到了的便利店,瞬间窗户就全破碎掉了。

    满脸恐惧、穿着制服的女高中生们纷纷冲出小店。

    “不要这样!千万别动啊!——”

    即使是我立刻这样大声喊叫,被突然出现的怪物吓得六神无主的女高中生们也已经听不到我的话了。就算是有些女孩儿们的脚被绊到,她们也尽可能想逃远一点儿地慌张地动着脚挣扎前进。于是“幼体”的双眸终于盯上了这些女孩子们,似乎产生了兴趣。

    “——显现吧,黑铁!”

    我下意识地呼喊道。要说现在有可能拯救到她们的方法,也就是我的机巧魔神“黑铁”了。不管能做到什么程度,至少还能争取到一些让她们逃走的时间。

    不过“黑铁”并没有应我的呼唤出现在我的面前。

    我脚下的影子既没有丝毫变化,机械的恶魔也没有露面的迹象。

    其实这一点最初也就预料到了。毕竟“黑铁”在已经“魔神相克者”化了的部长的攻击之下,已经破烂不堪了。和操绪的联系也一直中断着没有恢复。而且就连这个世界究竟有没可能召唤出机巧魔神都不知道。

    即使如此我还是觉得需要迈出脚步奔过去。总觉得不这样做是不行的。

    眼前巨大的身躯也表现出了意料之外的敏捷,“幼体”迅速转过神来。

    为了要保护摔倒了的女高中生,我跨出了冲向她们的第一步。

    “幼体”似乎对我要做的事情漠不关心的样子,只是单纯地抬起了前爪。

    这下要死在这里了——我意外地对眼前的现实发展趋势冷静地接受了。不过也就是在这个时候。

    呼啦一声,飘下来一张什么东西贴在了“幼体”的脸上。

    紧接着“幼体”在我的眼前像踩中了什么陷阱一样被吹飞了。

    突然发生的这一系列事情,让我一时间没能理解到底发生了什么,杵在了原地。

    在被吹飞的同时,一辆大型工程卡车又飞速驶来,直接撞向了虎形怪物的肚子。似乎是被“幼体”吓了一跳,司机方向盘操作失误了。

    再怎么说“幼体”很巨大,可要和工程卡车的重量相比也还是差太多了。“幼体”就这样在空中再次被加速撞飞,后背直直撞上了混凝土大楼。

    “怎么回事……?”

    望着正因为伤痛而苦闷咆吼的“幼体”,我大脑里一片混乱。

    往翻倒在地的“幼体”身上,有很多纸片又飘洒下来,每张纸片差不多都是信封一样大小吧。纸片表面用墨汁画着奇妙的纹路。

    “……灵……灵符?!”

    和神社之类的地方散发的附身符很像。不同的只是纹路那部分。更像是占卜时使用的魔法文字阵列。这样的话,与其说是护符,还不如说是咒符更确切吧。

    然后,就凭这一张咒符就把“幼体”吹飞了又是——

    “……女人?!”

    就在附近大楼的楼顶上,站着一位年轻的女孩儿。

    她身着以圆环十字架为基调的夹克套装。那是洛高的女子制服。

    一头柔顺微卷的金色长发,乘着晚风在夜空中静静飘扬。

    虽然在身高比较娇小,不过身材相当好。手足也很颀长,腰的位置也挺高的。

    就像雕刻般轮廓分明的容貌,一看就知道不会是日本人。

    长得都有些夸张了的深红色围巾虽然遮住了她的下半边脸,但仍然遮不住她的美貌。这位女孩子的漂亮都让人觉得有点儿缺乏真实感。

    就像是为了展开结界一般,刚才把咒符大把撒下的人就是她。

    “幼体”似乎觉得这些咒符让它很不舒服,于是想站起来直接跳向她。

    不过也就在那一刻,“幼体”很不自然地倒下了。

    它脚下的道路沉了下去,“幼体”的后肢就这样被埋在了瓦砾乱石里。虽然“幼体”有想把脚从里面拔出来,于是大发脾气翻滚打闹,不过这似乎更恶化了道路的沉陷。最后这个大家伙终于失去平衡,瘫倒在了乱石坑里。

    “那家伙……从刚才起都做了些什么……?!”

    我绷着一张紧张得有点僵硬的脸抬头望向少女。如果刚才突然出现的路基沉陷是她张开的结界一手造成的话,那还真是厉害的威力。都可以和机巧魔神相匹敌了。

    然后金发的少女突然向我转过头来,用流畅的日本语向我发出了警告。

    “退下吧……要不会死的哦。”

    “诶?”

    完全没能理解话里的内容,我还是驻足在原地。

    少女从制服的口袋里掏出了一只金色的怀表。然后,她就像正在等待什么事情的发生一般,静静地盯着表盘。

    “误差的话……嘛,也就这一点儿的吧……”

    说完这句话,少女轻轻合上了表盖。

    就像这句话成为了什么的契机一般,瘫倒的“幼体”再次发出了咆哮。

    然后“幼体”的巨大身体上如同投入了小石子的水面般地漾起了波纹,紧接着浑身上下都在急速地褪色,没过一会儿就如玻璃一般地透明,最后终于像打碎了一般地抖落四散成一摊碎屑。

    与此同时,从刚才起一起笼罩在我心头的奇妙压迫感也消失了。感觉天空的颜色也恢复到了往常。

    “非在化’……”

    眺望着被消灭的“幼体”的散落痕迹,我不禁呆呆地嘟哝道。

    少女突然对这句话产生了反应。然后慢慢地转向了我,把我望着。

    金发和围巾迎风轻轻飘舞的身影,总觉得透出相当慑人的美丽。

    “果然,是你吗?”

    从头顶上传来少女的声音。不知道在围巾背后的脸上会是什么样的表情。虽然她的话语里没夹杂着丝毫的情感,但我不知道为什么,总直觉到她的苦笑。

    “你认识我的吗……?”

    我抬头望向少女,这样问道。面对这个不知道正体的少女,比起恐惧,我的好奇心更胜了一筹。少女这次终于明显地笑了起来。

    “当然了。或者该说,我可是比你自己都还要清楚地了解你的——二周目世界的夏目智春。”

    “……?!”

    我惊得倒吸了一口凉气。

    少女无视这样惊讶的我,转过了身去,似乎是准备离开这里了。

    “稍等一下……你到底是……?!”

    “现在不是该说这个的时候。你们也是,赶快离开这里吧。”

    少女这样头也不回地说出了这句话后,身影就消失在了夜色里。只在夜空里,留下了一个金发的残像而已。

    我就还在原地站着,不过想来也应该安心了吧。让我恢复神智的是身后传来的虚弱的人声。

    “那……那个人……洛芦和高中的……魔女……”

    穿着其它学校制服的女高中生们望着金发少女刚刚站着的地方,不住地颤抖着。

    原来如此,我只是这样想到。

    哪天遇到她了的话就知道了——我想起了六夏之前给我说的话。确实正如她所说的一样。

    在夜晚里也格外鲜明的金发和红色围巾。惊艳的美貌。还有咒符……

    从这一系列的外貌的描述里能联想到的单词也只有一个。

    “洛高的……魔女……”

    就在今夜,我与“她”——“我”的“女朋友”,邂逅了。
友情链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