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没有月光照耀的学校,暗得伸手不见五指。

    时间是晚上十一点稍过。再怎么说,都在这个时间点上了,学校里也应该完全没人了吧。不过还是谨慎起见,我还是放弃了大摇大摆走正门的道路,选择翻墙进入学校。

    这是“一周目世界”的洛芦和高中。

    总之今晚就暂居学校吧。其实这也不是个很重大的决定。要说一位身着制服的高中生想不花一分钱地夜宿一晚,除了学校也没其它更好的地方了。毕竟是圣诞节之前一小段时间的严冬,要去街头住宿这条件也太苛刻了。

    不过冷静地想一下,来学校里暂住一晚也意外地是个好主意。

    总之肯定是能遮风避雨的了,因为保健室有床可以用。这里又远离民家,也就不用太在意被他人发现。水电气、热水器、厕所等设施完备。偷偷翻看学生的登记资料,还可以调查到这个世界的夏目智春的相关情报。

    另外——恐怕还能探查到一些关于洛高“魔女”的情报。

    翻进来后才发现所有的门窗都已经被上了锁的。不过这也是早已预料到的了。

    绕到教学楼的紧急逃生口门前,我取出了事先就准备好了的工具。把在百圆店(什么东西都只卖100圆的店)里买到的一套别针稍稍加工,就成了这种简易开锁工具。虽然对复杂的锁几乎没什么用,不过像这种古老的大门锁的话,这种简易工具就足够能派上用场了。

    溜进校舍后首先去搜寻一下配电箱,以锁定警备系统的电路总闸。同时小心地确认一下监视摄像机、红外感应装置等设备的位置是否有变化。全工作完成大概花费了一刻钟,不过要是操绪在的话,最多半分钟就可以完成的吧。总之我个人的表现应该还是可以算及格了吧。

    “……”

    四处巡查了一下连人影都没有人的教室,我不禁露出了一丝苦笑。对付锁的开锁方法是直贵教给我的。突入校舍的入侵路线和方法也是朱浬硬塞到我脑子里的。我之前可是连做梦都没想到还真会有用上这些知识技巧的时候。我有些时候都在想,他们不会是最开始就知道我会有这一天的吧?或者说预料到了我也总会有这样悲惨命运的时候?

    对异常值得信赖的那些人们来说,这点小事情应该是早就能预料到的了吧。

    只是,对这样的他们,也已经再也没机会能去依赖了。

    “……”

    我轻咬着嘴唇,静静地向教师办公室移动。

    虽然这附近的安全措施防范得更加严密,不过再怎么说也只是高中教学楼的水平而已。能摸清底细的话,就连我都可以轻松入侵。首要目标是出勤登记簿。我向其所在的书棚靠近,取出了二年级学生的名册,借着安全灯的微光翻找着我自己的名字。

    “缺席……”

    从一班开始按班级顺序开始查,到七班的时候终于找到了夏目智春的名字记录。入秋以后缺席天数陡然上升,到这个月就基本上没来过学校了。最后一次出现在学校的时间是一星期以前。看来这个世界里的智春得到“钢”并移动到“二周目世界”的时间可能就是在这之后了吧。

    和我同班的有樋口和佐伯妹妹。班上其它同学里,长相和名字与我的记忆中完全吻合的只有一半左右。班主任那一栏里,也是填着一个完全不认识的女性名字。

    “嵩月在六班呢……”

    嵩月的名字登记在旁边班级的名册里。就算是看来优等生模范的无迟到无缺席的出勤记录里,入秋以后也是缺席天数陡增。然后从上个月开始就再也没在学校露过面了。出勤登记簿上是以病假记载。

    “果然……那个是嵩月么……”

    还是这样习惯性地把想法说给操绪听,不过才发现根本不可能会有回应的时候,我深深叹了口气。

    我回想起的是直贵的机巧魔神“钢”里封印着的“副葬少女”的事情。在“钢”被破坏掉的一瞬间,我有看到了一眼。

    虽然从外貌上来看,那绝对是嵩月,不会有错的……

    她是和夏目智春在同一天后就再也没有出现在学校里过的,这一个世界的嵩月奏。

    而这本出席登记簿,就是支持这一判断的最有力证据。这个世界里的嵩月奏不是恶魔而只是个平凡人,并且曾是机巧魔神“钢”的“副葬少女”。

    “……阿尼娅她们的名字……没有的吗……”

    把整个二年级所有班级的名册翻了个遍,都还是没能发现阿尼娅和操绪她们所属的班级。当然,这也是预料之中的了。在鸣樱邸偶遇的杏告诉我操绪一直在住院;阿尼娅的话,毕竟是机巧魔神都根本不存在的世界,她在洛高反而才是不正常的。

    阿尼娅,她是“王立科学狂会”以“机巧魔神研究员”的名义强制编籍入学的,否则一个十岁的女孩子怎么可能远道来这里的高中留学呢。

    并且,在这个地方也没有阿尼娅的容身之所。

    阿尼娅的家人、亲戚、朋友们都在远离这里的故国,外加作为贵族娇生惯养的她基本上也没有独立生活的能力。另外就是那个性格,也完全不能想见她会为了请求别人帮助而低声下气的。

    不快点找到阿尼娅并保护她的话,可能又会惹出一些什么麻烦出来。可能被警察以非法入境抓捕啊,被变态的人袭击啊之类的,越这样想起来就越觉得不安和担忧在心里一圈圈地扩大。

    为了清理一下变成了一团乱麻的思绪,我坐在了地上抬头望向了窗外的夜色。

    “……!”

    就在这时,我突然听到附近发出了什么东西的声响。

    我不禁全身硬直了起来,俯下身子变成了四肢着地的姿势,屏住了呼吸。虽然我自己是觉得我应该是摆出了如潜藏着的野兽的姿势,不过想来在外人眼里就只是一个在跪下求饶的姿势吧。

    有我以外的入侵者——我一下就闪现出了这样的结论。不过要细细想来的话,这个是保安的巡视和留校教师的走查可能性更大。

    要是准备偷钱盗窃财物的小偷的话,没有会潜入学校教师办公室的理由。而且现在也不是在什么大型考试的前夕,也不会有偷偷前来盗窃试卷的人。不过无论怎么说,在事情变得稍微有点麻烦了的这一点上是毋庸置疑的。

    不过事情发展却挺出乎意料。

    “是错觉……么?”

    屏气吞声几分钟了,我都一直紧张地抬头注视着教师办公室的门口。

    门上磨砂玻璃对边的景色一直都没发生过变化。连一点足音也都没有听见过。

    长长地舒了一口气后,我放松下了刚一直浑身紧绷的肌肉。

    环视了一圈教师办公室,发现了一只挂钟。正好刚过午夜零点。潜入学校后不知不觉就已经度过了整整一个小时。看来在翻查学生名册和出勤簿上意外地花了不少时间。

    边稍微伸展放松着下因长久固定一个姿势造成的身体酸痛,我边向班主任的工作台走去。

    下一个目的就是学生联系登记册了。虽然现在还不知道这个世界的夏目智春住在哪里,不过我也有权力去使用居住,至少在这一点上是肯定的。

    除了有登记住址,同班同学的电话号码在这个册子上都是有登记的。我都很想今天晚上就连夜造访樋口家,尽可能多地从他脑子里挖出些情报,而且以那个色男的性格来看,不可能没把握到与“魔女”相关的一些基本信息。这也应该是最简便快捷地打探出“魔女”情报的有效方法。

    不过要去找到这个关键的登记册,似乎就要费相当的工夫了。

    不仅是找班主任的工作台费了很大的劲,桌子上的书本手册也堆积如山,想要从摞起的书堆里抽出一份什么材料都要连带夹杂大批的文件和打印资料。何况屋子里又这么暗,就算是把材料拿到自己睁得不能再大眼睛面前,凭着安全灯那点微弱的灯光,想要读取上面的内容都还是难于上青天。

    我于是毅然放弃继续苦读,站了起来准备去找手电筒了。高中的话,要找到一两把手电筒已经还是可以的吧。虽然觉得可能就该放在书类边上的缝里或者抽屉的角落里,不过真去找的时候还连一把都没发现。

    在这个还挺大的教师办公室里都绕了整整一圈半,才好不容易在教务主任的桌子下面发现了一个类似物体。也就在我正准备伸手的时候。

    “呜哇……?!”

    那一刻我不禁惨叫出了声。

    在夜已深的学校教学楼里,唐突地响出了很大的人工制造的声音。

    像是钢琴的音色。

    我被吓得心脏差点从喉咙里跳出来!惊魂未定的我的眼角不禁渗出了泪水。

    这里本来也都已经够让人心神不宁的了。

    人习惯了静寂后感觉就会变得格外敏锐,突然传来这么大的响动,只是被吓得两腿发软都已经是相当不错了的哈。

    “可能是……谁忘了带走的手机的铃声吧……”

    总之要先冷静下来用科学的道理来解释下。不过,也明显不对。如说要说是铃声,那这个声音也太大了。钢琴的声音正好是从教学楼的背后传来的。听起来像是从音乐教室的发出来的。

    要说另外的可能性,那就应该是立体声播放器里定时器的误操作。不过仔细想来也排除了这个可能性。毕竟这个乐音听来也太拙劣了。偶尔有飘来像是乐曲的音符片段,不过调子也左得太厉害了。整个听来的感觉更像是把依稀记得的乐曲在用不惯的钢琴上又没看乐谱地弹奏出来的样子。不可能会是特地录下来会定时播放的曲子。

    看来也只能去亲自确认一下了。

    在半夜里的高中音乐教室里,是有谁在练习弹琴吧?

    “说起来,有人会这样么?!”

    莫名其妙地会自己发出声音的钢琴。这虽然是学校里常见的七大怪谈之一,不过会被这种怪谈真正吓到的,也就只可能是小学生吧。

    “为什么会在这种时候……”

    我中断了寻找登记册的作业,从教师办公室里奔了出去。

    在弹奏钢琴的人,也不见得是为了吓我跑的吧。要不是无聊的玩笑的话,就该是真正来练习钢琴的了,肯定是这两种可能性的其中一种才对。

    如果要说的话,我是很不想和这种怪人搭上关系的。不过,放任不管的话也不知道会引发什么问题。在这里引发骚动了的话我可不好过。如果就因为他的原因导致安保公司出马,可会连我都会被连带逮捕的。这个无论如何都要避免。

    一不留神才发现钢琴声已经消失了。

    就算如此,犯人也应该就在音乐教室附近的。

    我小心踮着脚抹消了足音地慢慢登上了楼梯。

    如果犯人就这样乖乖退场了的话就太好了,根据情况也有可能需要费一些口舌,最坏的情况也就是威胁他把他赶出去。总之先要去确认一下对方是个什么人才行。

    当前最错误的决定就是换上了客人用的拖鞋。不仅很难跑动,而且走路都会发出啪嗒啪嗒的声响。虽然也不至于非要裸足,不过至少也该换成体育馆运动胶鞋嘛。

    在我还在为是否该把拖鞋脱掉直接光脚走动的时候,我已经登上了阶梯,转过了墙角。

    于是,遇到了一位皮肤被剥去了一半、内脏也露出了一般的人。

    “呜……呜哇哇哇哇哇娃娃哇~~!!”

    我全身上下连毛孔都被吓得惊声尖叫!被本能性的恐怖冲击的我,下意识地向这家伙挥出拳头,等我回过神来的时候,这家伙已经被打飞出去了。然后从拳头上传来的异样触感让我再次发出悲鸣。好硬!

    被我揍飞出去的人影,以意料之外的势头跌飞到了走廊边上。

    一部分内脏从腹腔里滚落出来散了一地。

    发出塑料般的清脆声响。

    “人……人体模型?!”

    还保持着刚因为恐惧而扭曲着的表情,我呆呆地叨念道。

    就像在等着我的到来一般的身影,只是一个在小学理科教室常见的树脂材质的人体模型而已。明明这东西在学校是放在资料室的,似乎有谁特意把它搬到了这里来。到底是谁为了什么目的——?

    简直太明显了。肯定是刚才的犯人想拿这个来吓唬我!!

    啪嗒啪嗒,传来谁跑下楼梯的细碎脚步声。

    表情由惊转怒,我向脚步声传来的方向转过了自己那就像开锅了般怒火四溢的脑袋。

    “站……给我站住!!”

    边大叫出声,边迈开了追捕的脚步。已经不是该只是来探查一下情况的时候了,反正刚才我就在这里的事情已经完全暴露了。总之无论如何也要把犯人抓住,防止进一步的骚动事态扩大才行。

    “呃……好快的动作!”

    就像在嘲笑着正全速冲刺的我一般,回荡着的脚步声离我越来越远了。再怎么说穿着的是拖鞋,能比这个原田径选手的我还快的人还是必须要有两把刷子的才行。不过,都发展成这个样子了,我也不可能会主动放弃。记得没错的话这条路继续下去是条死路——!

    “快点出来哦……再怎么躲都是没用的!”

    我故意把语调放低沉了些地放话道。前面是和天桥连接的教学楼的最后一段路。正面的门也是被锁上了的。虽然说最近还有的两间屋子——茶水间和女教师用更衣室——对我来说是个有点棘手的地方,不过也不能放任那家伙肆意妄为了,就等着束手就擒吧你!

    总之我先向茶水间靠近。毕竟是女用更衣室,要进去还是稍微有点脸上发热,而且茶水间也肯定有一些器具可以顺手利用的。被逼的走投无路的犯人通常都会怀揣上菜刀啊水果刀啊之类的东西突然闯出来绝地反击,要真演变成这样我也没法处理了。想来的话,也必须要在事态发展成这样之前做些什么才行。

    不过茶水室里似乎并没有人的动静。

    有的就只有洗涤台和水桶。还有小型冰箱和杯具架子。另外就是洗碗机。

    烘干机里面还有个小的晾晒台,洗好的毛巾啊手巾之类的通常会挂晾在这里。

    不过似乎晾着的东西里混杂着其它一些什么,总觉得有很不协调的感觉。于是我很随便地伸出了手。

    借着安全灯的微光,我目睹到了一些神奇的东西。

    女学生穿的长筒袜和白衬衫,然后——

    “这是什么?……呃,难道是文胸……”

    出现在我眼前的物品太超乎我的意料,一瞬间我的眼前一片空白。

    也正因为这个,等我察觉到的时候已经太晚了。我的身后正有人站着的事情。

    是一个纤细而娇小的身影。

    而且正怒发冲冠。

    “呜——!!”

    手里紧握着一种叫拖把的东西。

    然后她像武器一般地将它朝我头上挥舞下来。

    “稍、稍等!刚才那个绝对不是有意的——”

    我还没来得及进行解释,拖把就划出一段美丽的弧线,正中我脑门心。在视野里闪现出无数白色的火花后,我慢慢地仰倒到了地板上。

    在我朦胧的意识里最后呈现在我眼前的画面的,是一个架着拖把满脸困惑的一头黑色长发的少女的身影。

    我感觉自己也应该没昏厥太久的时间。

    我回过神来,才发现我正仰面躺着。

    虽然还火热着额头上传来钝痛,不过我却意外地躺得挺舒服的。总觉得有什么温暖的又挺有弹力的触感从后脑勺传来。

    “啊……”

    我一睁开眼睛,就从我的头上传来一个声音。总觉得是个很让人怀念的声音。不过充满我视野的却是黑白相间的隆起的衣料。

    “诶?!”

    我终于意识到自己正在享受着谁的膝枕,于是慌张地跳了起来。

    不过紧接着我的视野再次昏花起来。可能是一下子想立起身子的原因吧,我肿胀的额头又开始蔓延起了钝痛。

    “好痛痛痛。”

    一位穿着学校运动套衫的女学生面色不安守望着这样抱着脑袋痛苦呻吟的我。

    “啊,呜……你还好吗?”

    把脸俯下来到离我很近的地方,她就这样出神地窥视着我那被手盖住的脸。

    艳丽的黑发,大大的眼睛,白瓷般的肌肤。即使是在这样的黑暗里,似乎都会产生她周围在闪耀着薄薄光辉的错觉。就是这样一个即使穿着这么俗气的运动套衫都能透出压倒性美貌的少女。然后我认识她。

    “……嵩月?!”

    “啊、是的。”

    我这样一出声,黑发的少女就像紧张起来似的颤抖起了双肩。我将手搭在了她纤细的肩上,想确认她是否是实体。因为额头传来的阵痛,也省去了我去确认是不是梦的工夫。在这里的,毫无疑问是真正的嵩月。

    也不完全对,虽然的确是真正的,不过问题在于——

    “嵩月、吗……那个,我的世界里的?”

    “啊…可能是的。”

    她这样说着,暧昧地点了点头。可能是?

    “您是、我所知道的夏目君……吗?”

    “诶?啊,这个是……”

    反过来被这样问,的确我也不好回答呢。她会有同样的疑问也就很正常了。

    像我是谁、从哪里来这之类的问题,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去证明呢。

    不过嵩月也没有继续追着要我去说明什么。她望着我的眼睛就像漾起了小小的波纹一般,紧接着就从眼角滚落出大滴大滴的泪珠。

    “太好了。平安无事……”

    “嵩月……”

    望着这样泪水滑过脸颊的她,我觉得我的眼睛也湿润了起来。

    如果嵩月没先落泪的话,可能我都嚎啕大哭出来了吧。这几天真是遭遇了各种各样的事呢。要真说的话,这些各种各样的事,都关系着我们世界未来的变化吧。

    就像我突然飞到这个世界里经历了这么多不安一样,她应该也是深深体会了的吧。

    在抽抽噎噎地哭着的嵩月靠过来紧紧抓住了我的制服。

    就这样自然地演变成该我抱住她的样子了。本来在这种情况下,就算我抱住嵩月安慰她的话应该也不会有人会责怪我的吧,但不知为什么,在这个时候我的面前却浮现出了操绪的脸。而且还是那种边说着“你自己看着办吧”边把脸别向一边蔑视着我的样子。

    那要不要就这样勉强地抱住她呢,就在我心里进行着激烈斗争的时候,嵩月一下止住了泪水就像什么事都没发生过一样抬起了脸。这家伙恢复得也相当快呢,我不禁这样叹息到。真想能再给我个三十秒左右的时间让我在心中做出觉悟呢。

    “那个……水舞神同学、呢……”

    把眼神移向我身后的斜上方,嵩月向我问道。一脸忧心忡忡的表情。她果然也还记得呢。记得那个和机巧魔神“钢”的战斗中,被逐渐破坏的“黑铁”的身影。

    我只是无言地摇了摇头。嵩月可能就凭我这一点举动就觉察到了我的意思了吧。

    “是……这样吗?”

    她满面悲伤地俯下了眼睛。每每这种时候,比起做些平常的安慰更愿意这样静静地守护,嵩月的这个性格真的很难能可贵。

    操绪也不应该就因为那点程度的攻击都完全消失了。虽然我是这样坚信着的,不过如果还有其他的谁把这句话说出了口的话,就总感觉我所坚信的就会变质成谎言了。

    “那个……刚才的那些,难道是嵩月搞的鬼吗?钢琴声啊人体模型啊……”

    我不想就像这样放任氛围越来越沉重,于是改变了话题。

    嵩月深深地点了一下头,眼睛稍微俯下了一些。

    “……不好意思。”

    果然如此么,我不禁苦笑道。不过为什么要做那样的事情呢?而且我也不觉得嵩月是喜欢做那样性质恶劣的恶作剧的人。

    “那个的话,没关系的了……不过,为什么要那样做呢?”

    “我没想到……是夏目君……还以为……是个小偷,所以……”

    “诶?”

    “要是学校遭小偷偷窃了的话,可能我藏身在这里的事情也会被觉察到的。”

    “所以才想着把我赶出去的吗?”

    嵩月再次深深点了下头。总觉得我额头上的痛楚似乎又有了抬头之势,不禁垮下了肩膀。

    不仅去模仿那种只是吓小孩子的学校怪谈,还认真地准备就这样把小偷赶走,要说起来的话,这还真是很像嵩月才会做的事呢。

    “你说藏身在学校……嵩月的话,是什么时候开始藏身在这里的?”

    “啊……是从前天开始的。”

    “前天?嵩月来到这个世界都已经三天了么?!”

    嗯嗯,嵩月这样点着头,我不禁困惑地又把视线落到了她身上。

    “这是怎么回事?我来到这个世界的时间,就只是七、八个小时前而已……”

    “七、八个小时前?!”

    这次轮到嵩月大吃一惊了。紧接着她像在回想什么事情似的俯下了眼睛,然后她又像理解了什么似的露出了微笑。

    “是这样的么……这样说的话……”

    抓着我制服的嵩月的手一下子注入了力量。

    不知怎么的,就凭这一点已经能完全理解了。来到这个世界的三整天,嵩月都是多么努力地在搜寻我。

    也不知怎么的,眼里涌起了喜悦的泪水,而忍着流出来冲动的我不禁吸着鼻子。

    嵩月看着这样的我露出了担心的表情。可能是以为我不幸患上了感冒吧。其实,走廊上也变得相当寒冷了,会被这样误解也是很正常的。

    “去……床上吗?”

    “诶?!”

    面对这样抬着眼珠向我询问的嵩月,我不知怎么的变得有点小鹿乱撞。在这个谁都没在的学校深夜里,孤男寡女的两个人。这可还是我第一次对着这样的场景脸颊发热。

    然后嵩月就像是对这样的我穷追不舍似的继续说道。

    “保健室的话有床的。”

    “……床、有床……”

    我的声音都不禁尖了起来。就像是喉咙干涩了一般,我赶紧深咽了一口唾液。

    不过嵩月就像是对着惹是生非的患者进行照看的护士一般充满体贴地继续说道。

    “到早晨之前还是稍微睡一下更好的……”

    “啊、嗯。的确是呢。”

    我不禁身心俱疲地放下了肩头。就这样仰视着我的嵩月脸上浮现出了一贯的为难表情。

    于是我就在她的带领下来到了保健室。

    虽然坐着的时候并没怎么去意识到,不过在走路的时候,嵩月胸口似乎比平常更夸张的晃动深深地吸引着我的注意力。在茶水间里看到的洗过的衣物也在头脑里挥之不去。在那个地方晾着的她的文胸现在就可能正穿在嵩月的套衫里,难道说——之类的。从刚才开始脑子就总是闪现着这些,看来不找点什么话来说是不行的了。

    “说起来,嵩月为什么要藏在学校里呢?”

    “有什么……不太好的地方吗?”

    嵩月一脸不安地望着我,我慌忙摇了摇头。

    “不、不是这个意思,为什么不会自己家里去之类的意思。说起来虽然我之前有去律都小姐家的所在地看了一下,不过不知道为什么那里会变成了一座研究机构……”

    “啊……”

    嵩月也首肯道。看来她也是知道这件事的呢。

    “不过呢,在这边世界里的嵩月本来就不是恶魔’的吧。那也就没有必要离家出走……就算回到老家也是没问题的吧……”

    边回忆着嵩月生父的那张可怕的脸,我边这样说道。

    本来这个世界里就不存在“恶魔”的,所以也就应该也不存在“嵩月组”的,那嵩月也就应该没有独自一人离家出走孤单生活的理由了嘛。

    虽然我只是单纯地这样考虑,不过嵩月脸上却浮现出一种说不出来的微妙表情。

    “这个是,那个……这个世界的我的话……有一些特殊情况的。”

    “特殊情况?”

    凝视着这样吞吞吐吐地说着话的嵩月的侧脸,我心里不禁充满了疑惑。

    这样看来在这三天里,她也不是没回过自己家里的呢,那想必是她回去之后遇到了一些什么问题吧。

    “这样说起来,杏还有提到过嵩月是学院的偶像的呢……”

    在提到无意中想起的关于嵩月的这件事情后,嵩月的表情就一下子变阴沉了。

    “偶像……吗……”

    虽然不是很清楚,但嵩月的确陷入了深深的失落里。然后脸上露出了至今都从没见到过的空洞无力的笑容。似乎是这个“偶像”单词,牵引出了她的什么沉痛回忆吧。

    到底也不忍再这样深挖下去引发更多的痛苦,于是我放弃继续深究这个问题。

    踏进保健室里眼神捕捉到床的那一刻,一股强烈的倦意就涌来席卷了我的心头。

    真要说起来,我好像已经整整超过二十四小时都没睡过觉了吧。从“二周目世界”飞到这个世界来的时候,出现了些许的时间差,现在都还是没适应过来、脑袋有点昏昏沉沉的阶段。

    我就这样穿着制服倒在了床上,嵩月也轻轻地坐在了我的身旁。也许嵩月也有点疲倦了吧,“呼啊~~”地打了一个小小的呵欠。她可是很少在别人面前露出这么不防备的样子呢。或许是我有点自恋吧,我想应该是和我再会了的嵩月变得稍微安心些了,也让她在行动上也都变得坦率些了吧,我觉得这样也挺好的。这样把晾干后收下来了的制服白衬衫规整地叠好的她的身影,只像一个和这种乱七八糟的命运完全无缘的普通女孩子。

    就在想着这些漫无边际东西的时候,我突然醒觉了一个重要的事情。

    本来都必须当着她的面问清楚的一个重要的事情——

    “对了。嵩月……你的身体还好吧?”

    “诶?!”

    望着突然从床上立起身子的我,嵩月呆呆地睁大了双眼。

    “呃,之前和凤岛冰羽子战斗的时候,不是引发了非在化’的么……”

    “啊……应该还挺好的吧,现在的话。”

    嵩月意外地用着相当平稳的语气回答道。这个反应反而让我陷入了困惑。

    “现在的话……不过,之前不都那样……”

    “啊~~……”

    嵩月似乎终于理解到我担心的理由了吧。毕竟我上次最后看到她的时候,“非在化”已经侵蚀得快让她濒临消失了。

    嵩月摆出了稍微在思考的姿势,然后慢慢地把手伸向了床边的工作台。

    从那个用包装纸贴在空罐头做成简易笔筒里,嵩月取出了一把美工刀。然后她咔嗒咔嗒地推出了刀刃。

    之后她挽起了自己套衫的袖口。

    她亮出了雪白的手腕内侧。稍微手腕再以上些的地方。就往那里嵩月架上了不锈钢的刃口,随意地一下就切了下去。我连要去阻止的事情都忘了,只是惊讶到呆滞地目睹了全过程。

    “嵩月……?!”

    等到事情都已经发生一会儿了我才回过神来,慌张地从床上站了起来。

    嵩月的手腕上浮现出了一线殷红,紧接着从这条线上淌出了鲜红的血滴。望着惊惶失措的我,嵩月没带一丝担忧地对我现出了微笑。虽然的确是一道很浅的伤口,不过也别当着人的面前做这种事情吧,对心脏不好。

    “我没有用力的。”

    嵩月看着滴落的赤红,只是平静地说道。

    “现在的我已经完全忘记该怎样去操纵火炎,就连魔力都已经完全感觉不到了。”

    “就是说,恶魔之力……已经消失了吗?”

    我赶紧从嵩月手里抢过美工刀,继续说道。

    既然她已经从“恶魔”变为了一个普通人,那也就意味着她也不再会受到“非在化”的影响了。要说“非在化”,其实也就是“恶魔”所拥有的“魔力”引起的他所在世界的排斥反应而已。因此一个连“魔力”都完全没有的普通人,是和“非在化”完全没有一点联系的。

    “也就是说,移动到这个世界了的嵩月变成了普通人?”

    “……我也不清楚……不过,也应该是这样吧……”

    嵩月就像困惑着似的轻轻摇着头。

    的确很奇怪。总觉得道理上解释不通。

    本来被称作“恶魔”的存在,就只是一个对从异世界乱入的人类的总称。

    如果从本来应该在的世界移动到另一个世界,普通的人类就会发生“恶魔化”。而要避免“恶魔化”的方法也仅有一个——把移动的目标世界里的另一个“自己”的肉体据为己有。

    只是把一开始就已经存在的“自己”覆盖了的话,移动的目标世界的总物质容量是保持不变的,这样对那个世界的影响也会维持到最小,因此也不会引起那个世界的排斥反应。同时,消灭这个世界的“自己”也才是能移动到另一个世界去的必要前提和唯一方法。

    “我本来就是作为恶魔’的子孙出生的……就算是覆盖了这个世界的嵩月奏的身体,也应该是无法变成普通人的啊……”

    “嵩月变成普通人或许还有其它的一些什么理由的吧……一些我们现在还无从得知的什么理由……”

    虽然我抱着自己的双臂陷入了沉思,不过这个可是个就连是嵩月本人都不能理解的问题,就算让我再怎么想也还是想不通的吧。

    更何况我所知道的关于“恶魔化”的相关概念理论都是从加贺篝和环绪他们那里听来的,谁也不能保证他们所说的全部都是客观上正确的。

    “对不起。”

    嵩月突然这样说道。

    “诶,怎么了?”

    边给她的手腕伤口处贴上创可贴,我边用呆板的声音反问道。本来贴个创可贴这点小事也不是什么很费神的事情,没什么关系的。而也就在我正准备这样开口的时候。

    “现在的我……可能已经不能保护夏目君了……”

    面对嵩月的话语,我不禁屏住了呼吸。

    我都不知道该怎么回话才好了。这个就像濒临碎裂的柔弱少女,在连自己的存在都快消失了的经历之后,都还在想着这样的事情。我不禁被震撼得心里五味俱全。

    我至今都还为她承受的名为“恶魔”的束缚之重感到揪心的沉痛。

    而让她背负上这样荆棘的犯人之一毫无疑问是我。被嵩月的恶魔之力守护着,就是这个享受着这样待遇的我最终将她逼到了走投无路的地步。

    “够了……”

    比起要思考些什么,我只是下意识地抱住了嵩月。

    耳里传进“哈”地倒吸一口气的声音。在我的手臂里的她,意外地整个身体都僵直着。

    “已经够了。只要嵩月你能平安就已经足够了……无论你是普通人还是恶魔’都没关系的。”

    嵩月的肩头轻轻地颤抖着。

    没有一丝迷茫地,嵩月断然否定了我的话语。

    “如果我不是恶魔’了的话……就不能再守护夏目君了……”

    “怎么……!”

    我的视野里染上了名为绝望的漆黑。

    就算没有言语,我都能理解嵩月正在想着什么。这在很早以前我就已经发觉到的了。

    对嵩月来说,我是个应该保护的对象。既不是朋友也不是伙伴,只是自己必须堵上自己的性命守护的存在。守护我就是她自己的存在意义,嵩月固执地这样一直践行着。

    恐怕这也是对于她,这个拥有“恶魔”禁忌之力受人畏惧的存在,能以“恶魔”的身份肯定自己继续走下去的生存意义吧。

    就在开学之后没几天,当我已经得知她是“恶魔”的时候,还是决定要去帮助已经被抓捕的她。

    对我来说,仅仅就只是这样的一件小事。然而,或许这对于嵩月来说,这却成了翻开人生新一页般重大的体验吧。

    因此,她至今都还被束缚在这样沉重的脚镣里。

    既然我是为了身为“恶魔”的嵩月而战的,那自己作为一个“恶魔”也必须义无反顾地拯救我。这个观念已经太过深埋在她的意识里了。完全就像是一旦自己不是“恶魔”了的话,就连和我在一起的资格都没有了一样。

    没有这样的事。我好想把这句话说出口。嵩月是我重要的朋友,是我最重要的伙伴。不仅我是这样认为,大家也是。

    至今我都没有能把这样的话语传达到嵩月心里。

    从那天在那个教会的礼拜堂里,从我的身影映在她的眼里那一刻起。

    从那一刻起,我就亲手把她束缚到了现在。

    而能让这一切都土崩瓦解的话语,我也只知道一句而已。既不是对“恶魔”又不是对普通人的,只是对正在这里的这位存在着的少女的一句话语。

    “我……喜欢你,嵩月。”

    嵩月的肩膀止住了颤抖。

    嵩月硬直着的身子也舒缓了下来。感受着她柔软的身躯,我把嵩月紧紧抱在了怀里。

    “啊……”

    嵩月缓缓地抬起了头。只有相互的鼻尖都能碰到的距离。嵩月脸上泛起了连在黑暗里清晰可见的红晕。

    “接下来的,就交给我吧……无论是去找到阿尼娅和操绪,还是回到原来世界的方法。所以只要嵩月能留在我身边的话,那个……我也会很高兴的。”

    我用尽了我能调集的所有勇气,结结巴巴地终于还是说出了口。

    嵩月什么都没有回答。只是在呼吸都轻吐在我脸颊上的至近距离仰视着我的脸。好令人毛骨悚然的沉默。心脏似乎都是在头颅里跳动着的紧张错觉。我完全连该怎么呼吸都忘了,只是下意识地屏着呼吸。快要窒息致死了!

    “嗯。”

    嵩月用着耳语般的轻声回答了我。

    紧接着,她的体重从我臂弯上消失了。

    慢慢地,从我的怀抱中退了出来的嵩月站了起来,并转过身躯背对着了我,向着另一张床走去,就像刚才什么都没发生过似的平淡语气说道。

    “我、去取一下晾干了的衣物……那个……夏目君就先休息了吧。”

    嵩月拉过了收在床边靠墙地方的隔帘,于是她睡的床消失在了我的视野里。

    长发轻轻飘起,嵩月临走前又一次回望着我。

    “晚安。”

    抛下了这句四散着冷淡感觉的话,嵩月迈出啪嗒啪嗒的脚步走出了保健室。

    于是有了孤单的我。

    深更半夜的学校。药味弥漫的保健室。坚硬的床。

    我慢慢地横倒在了床上,意图不明地自然伸出了手。

    “呃,这个难道就是……”

    窗外的夜空上,月亮躲到了满布的乌云身后。就算是能看到月亮,想必我也够不着的吧。

    “……被甩了……吧?”

    直到刚才还能感觉到的嵩月的体温消散了后,死寂的教学楼里四溢的严寒爬上我的身体。

    我不禁叹了一口气,精疲力竭地面朝下趴在了床上。

    在这之后,我就像具尸体一般陷入了沉眠。

    第二天早晨。似乎还没能从昨晚精神上的创伤中恢复回来的我,在朝阳满溢的晨光中睁开了双眼。

    在这几天里积蓄起来的新创旧伤让我现在全身上下都一片酸痛。也受着这一部分因素的影响,我现在的心情都还是相当阴郁。

    磨磨蹭蹭地从被子里爬出来后,才发现在我旁边本应该是嵩月昨晚睡眠的床上什么都没有。床单也都被叠得很整洁。正在我为嵩月是不是离开了而担忧的时候。

    “早上好。”

    从我身后传来一个声音。只是回头一看,我就感觉到如阳光般的温暖。

    白亮的阳光勾勒出了制服少女的美妙身线。保健室的窗户上都映射着嵩月的身影。已经是穿好了制服也洗漱完毕的样子了。

    “啊、啊。早上好。”

    我终于从喉咙里发出了声音。

    “嗯。”

    这样应声的嵩月向我递来一张毛巾。似乎意思是让我拿着这个去洗下脸。这个现在还脑袋里一片空白的我,就遵照吩咐提着毛巾走向了盥洗台。

    “……”

    手捧冷水浇在脸上地搓洗了后,脑袋稍微有点清醒了。

    总之,嵩月的态度看来和以往没什么太大的区别,这可真是太难得了。昨天晚上我所说的话,可能在她的心中被主动屏蔽掉了吧。

    虽然要真是这样的话挺让人沮丧的,不过要让我站在嵩月立场上的话,可能也会做一样的事情吧。比起露骨地表现出对我的讨厌,这样已经相当不错了。

    边用镜子练习着微笑,边做着会不会万一操绪会在这个时候突然出现的猜想。

    要是她在的话,肯定会觉得很有趣,又想要含糊其辞把这个掩盖过去的吧。不过那家伙现在到底在哪做着什么事呐?

    “……咦?”

    看起来已经完全清醒过来的我,突然闻到了周围飘散着的香气。呼呼,鼻子不禁对香气产生了反应。在工作台上,学校食堂的套餐盘上已经准备好了早饭。米饭和味噌汤。鸡蛋卷和烤鱼。很地道的两人份早餐呢。

    “这个,是哪里找的哦?”

    边看着冒出腾腾热气的味噌汤,我边这样问道。嵩月边倒着两人份的茶水,边说道。

    “这是我自己做的。借用了一下学生食堂的厨房。”

    “那米之类的食材呢……?”

    “借用了一些。从食堂的冰库里。作为材料费我虽然也是有把钱代换成餐券放在上面的……”

    这样说着的嵩月脸上稍微飘过一丝忧郁。

    “那个,这样还是不太好的吧?这样随便地就用了……”

    “呃……嘛,也无所谓了。毕竟是非常时期嘛。”

    “嗯。”

    嵩月终于放心地舒了一口气。

    “啊……请用吧。趁还没冷下来。”

    “那我开动了哦。”

    我还是坐在了总感觉让人坐着很难受的钢管椅上。并和嵩月面对面地共进早餐。虽然亲手做的早餐比预想得还要美味,不过期间没有半句话,不禁让人觉得气氛很沉重。

    不过嵩月的态度其实还是和以往一样的,要是耐得住安静的恶化,会意外地发觉跟她在一起心情很舒畅。为了寻找一点话题,于是我抬头把视线移到了挂钟上。

    “还起来得真早呢。”

    现在时间是上午七点都还没过几分钟的。估计了一下在不习惯的厨房找东西和做饭的时间后,大概能反推出嵩月基本上应该是在五点左右就起床了。

    不过嵩月却是一口理所当然的语气。

    “不早点起来的话,其它人就已经来学校了。”

    所以才这么急着吃早饭么?我恍然大悟。

    “不过我觉得也不用太在意别人来学校嘛。一般谁都不会想到我们就留宿在学校里的吧,而且只要装成平常来学校的样子不久行了。”

    “诶?!”

    嵩月吓了一跳似的瞪大了眼睛。

    “夏目君,你准备去上课的么?”

    “暂且是这样打算的。”

    我点了一下头。虽然个人觉得这应该不会是让人这么吃惊的决定才对。真要说的话,优等生的嵩月想逃课这一点才让我很意外。

    “怎么说呢,要是和樋口啊杏啊他们打听一下的话,应该也能对这边世界的情况有些更详细的了解吧。”

    “……不过、这可是二年级、的课……这样好吗?”

    “啊!”

    我刚才想起了这个一直都淡忘了的重要事情。这里和我们原来世界的时间相比的话,是大概一年以后的未来。不仅是班主任换了,而且班上还有半数完全不认识的新面孔。何况我对二年级课堂上的内容也完全没有自信。虽然最开始是准备装成原版智春的样子混进去,不过现在看在在途中就会露出马脚的可能性也太高了。

    “那个……还是先去那里避一下比较好吧。至少等到放学过后……”

    “是呢。就这样吧。”

    可惜嵩月的意见很正确呢。虽然要等到放学后是个非常焦人还很辛苦的事情,不过这个时候也只能老老实实地忍耐一下了。

    “那个,米饭的话,需要再来一碗吗?”

    望着我手里已经空无一物的饭碗,嵩月向我问道。

    “啊、嗯。谢谢。”

    这样回答之后她就毕恭毕敬地双手接过我的饭碗。然后嵩月往我的碗里狠狠地踩了几勺饭,变得像座小山了后再次递到了我的面前。于是我心存感激地接过了看着挺夸张的饭碗。

    就在那个瞬间,我和嵩月的指尖轻触了一下。

    “呀~~~!”

    嵩月小声地惊叫出了声,完全就像是碰到烧烫的铁锅一般赶紧抽回了自己的手。而且她的脸上也像苹果熟了一样变得通红。

    “……”

    我赶紧接下差点掉地上的饭碗,并抬头望向嵩月。刚才那个夸张的反应到底是怎么回事?

    “嵩月?”

    “没、没事的。万分抱歉。”

    嵩月边摇着头边僵硬地笑着。虽然怎么看都不太像是个没什么事的样子,不过也没引起什么不愉快的事情,也就无所谓了吧。难道说是我身上静电积蓄过多电到她了?这样找了个解释后我便释然了。

    “呃,这个是什么?”

    我才发现嵩月的早餐盘旁边还放着一个塑料盒子,便赶紧问道。

    “这个……虽然非常不好意思,都没能准备一些像样的菜肴……这个是便当。”

    “便当?”

    “是的。我想可能中午可以去哪个地方一起吃的……不行的吗?”

    “不啊,可以的哦。还真是帮大忙了呢。”

    虽然这个对现在正囊中羞涩的我来说真是梦寐以求的事,不过还对自己甩了的人这么亲切,那这个刚被甩的我该不该接受这份好意呢?个人的尊严和现实的严酷在我的心里开始正面交锋,不过才第一回合我的个人尊严就已经一败涂地了。

    “我……我、有个想去的地方……可以的话想和夏目君一起……”

    嵩月在早饭吃完后,边堆叠着食器,边小心客气地向我问道。

    “这个我没什么的……想去哪里呢?”

    “市……市立、图书馆。”

    这样回答道的嵩月已经脸红到了耳根。虽然用的是极度害羞的口调,但想去的地方不是个很正常的地方么。

    而且在我眼里,这个想法也相当不错。不仅可以消磨时间,而且还有暖气可以享受。

    另外,如果运气好的话还有可能碰到阿尼娅。那个小鬼头就是头脑很好,经常到各个地方去搜寻些看得人晕头转向的书。

    “嵩月去图书馆有什么事情的吗?”

    “这个……有个想要给夏目君看一下的东西。不过如果夏目君有什么其它想要先调查的东西的话,这个放一下也……”

    “呃,其实我也没什么特别想要去的地方……”

    这样说起来,我还恍然回想起一个很重要的事情。无论是和哪个朋友相遇了,都一定要先问一下的事情。

    “对了,嵩月。你知道魔女’是怎么回事吗?”

    “啊……魔女’、吗?”

    嵩月露出了惊讶的申请。然后就慢慢地转过头望向墙壁上挂着的清洁用具。虽然要说一提到“魔女”通常第一反应都是联想到扫帚的吧,不过眼前在那里的只是一个拖把而已。

    “洛高的一位女学生,像钻头一样卷着的金发,还到处撒播灵符。”

    “……电钻?灵符?”

    虽然要说反应正常也能算是正常,不过嵩月也明显地陷入了混乱之中。

    “要说是洛高的学生又是金发……小尼娅?”

    “不,完全不一样。在身高上至少有二十厘米的差距。比阿尼娅大了大概五岁的样子吧。还和洛高的制服挺合身的。”

    要从人种上来说的话她们都是一个模子里倒出来的,而且远看的话也和阿尼娅有很相似的气氛,不过也并不是会让人看错般的相似。更何况她和阿尼娅还有相差大概一倍半的年龄差距。

    “其实本名叫戴安娜或者是发音类似的名字吧,不过大家都还是把她叫做魔女’……”

    “那个……”

    摆出半信半疑表情的嵩月向我问道。

    “是魔法师吗?”

    “呃,谁知道呢。”

    这么一本正经地问着我,害得我都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了。

    “那个灵符……果然还是该视为魔法么?”

    “灵符……?”

    “昨天……来这个学校之前我有遭遇到幼体’。”

    “诶?!”

    嵩月的表情一下变严峻了。曾经是“恶魔”的她,深知“幼体”的危险性,可能比其它任何人都理解得更深刻。

    “那个时候就是那位魔女’帮了我。用灵符就把幼体’击退了……虽然我是觉得那个和第一学生会的护法结界’又有所不同……嵩月呢,有什么联想到的东西没有?”

    嵩月沉思了一下后,大大地摇了摇头。

    然后用疑惑的眼神盯着我。

    “夏目君,你怎么会知道她的名字呢?”

    的确是很理所当然的疑问。而当我回想起在尼姑咖啡屋的种种悲惨遭遇后,不禁皱起了眉头。

    “这是因为,这边世界里的六夏会长说了一些很奇怪的事情……”

    “嗯!”

    嵩月满脸认真地抬头望着我。

    “她是我的……也就是说,是这个世界的夏目智春的女朋友之类的……”

    “诶?!”

    嵩月大吃一惊地睁大了双眼。

    紧接着就感觉被谁拉住了,于是我低头一看,才发现嵩月正紧紧地握着我的右手。或许这也是她本人的无意识动作吧,嵩月也一脸不可思议地俯着头盯着她自己的右手。

    “呀~~……!”

    就像触电了一般慌张地抽回了手,还以夸张的气势把它藏到了自己的身后。

    “嵩……嵩月?”

    说实话,我真的被嵩月夸张的动作惊得目瞪口呆。

    嵩月虽然总觉得就像是在胆怯着什么似的,不过也生硬地微笑着摇了摇头。

    “没、没什么的……那个……我来收拾一下餐具吧?”

    “啊……嗯。”

    既然是被这么说的话,我也只能点点头了。

    嵩月收拾堆放好了早餐的餐具后,就像是要绕开我似的在保健室里绕了一个外环大圈才走出门去。我也只能满心疑问地目送她的离开。

    “那个是、怎么回事……?”

    习惯性地转过头去向自己肩膀的斜上方问道。

    结果当然是什么回复都没收到。

    我们在上课时间的一个小时以前走出了学校。是那个时候的话,学校里的教师都基本上还没来,上学路上学生的身影也不多。

    我们尽量避开路人的耳目,都走的是商店街的近道和小路。虽然离最近的市立图书馆还有一些距离,不过现在离开馆时间也还有一段时间。边吐着白色的雾气,我和嵩月并排在一起走着。

    只是这样的话,在旁人的眼里,我们应该只是一对清早起来一起去学校的幸福高中生情侣吧。不过实际上我们可是怀揣着一些麻烦问题的人。而且挺难得的是嵩月那边的问题还更棘手些。

    “那个,嵩月。”

    我在心中纠结了一阵后,还是决定开了口。

    “怎么要穿成这样子?”

    嵩月可能在暗地吃了一惊吧,她的肩头颤动了一下。

    “果然,很奇怪……吗?”

    “嘛,真要说的话。”

    我边细致地选择用词,边委婉地指责道。

    嵩月身着常见的洛高制服,不过原因不明地戴着顶棒球帽。并且明明是没有感冒的,却带着一个口罩。完全是个让人觉得很诡异的服装搭配方式。

    “呃,难道被人看到脸,会引起什么麻烦的吗?”

    “啊……呜……”

    嵩月就像个被训斥的小孩子一般发出轻柔的呻吟声,垂下了肩膀。似乎也是有着些紧迫理由的。不过。

    “那个呢……可能,这样还反过来让你更显眼了吧,我觉得的话。”

    “诶……?!是……这样的吗?”

    似乎没有预想到会被这样指责,嵩月好像变得有些慌张了,压低了帽檐不安地环视着四周。

    “只要不是制服的话,可能效果就相当好了吧。”

    打量着嵩月全身上下的穿着,我不禁轻叹了一口气。她也不像是会毫无意义地就变装的人,肯定也有她自己的什么理由吧。不过她想要达到的效果真的是想在人群里不起眼的话,也只能她正好走反方向了。

    “嵩月,能稍微等一下吗?”

    在快走到十字路口的时候,我这样向嵩月说道,就走进眼前的一个便利店。杂志、糖果类的区域直接穿过,走向生活杂货区。虽然住宿用的内衣裤和衣衫等混在一起,不过也很快地就找到了想要的。由于也并没有繁多的品类,因此适当挑选了一些还行的就走向了收银台。

    嵩月就像之前说好的那样,一直在便利店的停车场等着我。她这样忠犬一样的性格也挺好的。不过,就算是隔了这么远看着,都还是觉得她的服装确实太抢眼了。

    “嵩月……变装本身倒是没有什么的,不过还是希望你能用这边的衣物变装呢。”

    我赶紧跑到她的跟前,把刚才买的衣物递给了她。

    嵩月战战兢兢地打开购物袋口往里窥探着。然后她偏起了脑袋。

    “那个……这些是……”

    购物袋里装着的是围巾和流行用的平光眼镜。

    “一般戴上一副眼镜都会给人很不一样的印象,而且这个季节的话围一条围巾也不会有人觉得奇怪的吧。要把脸藏起来的话,这样更不起眼一些的吧。”

    “啊……钱……”

    “没事没事。便利店适当选的一些东西,而且都不贵的。”

    虽然我身上的钱也不多的,不过在这一点上对嵩月来说也应该是一样的吧。何况她为了我还特意做了便当,这一点上我节约了一些钱,而且要和在尼姑咖啡屋被六夏诓骗走的钱比起来,这个也的确很便宜的了。

    “……”

    嵩月把我买来的围巾拿在手里暂时无言地望着。这只是条很常见的格子花纹的围巾。

    “那个,如果觉得颜色和花纹不喜欢的话,现在应该还可以去换的吧。”

    面对没有任何反应的嵩月,我抱着些许的不安向她询问道。

    嵩月像是吃了一惊似的抬起头来,把围巾抱在胸前摇了摇头。

    “不用的,就这个就行了……夏目君买给我的嘛。”

    “啊……嗯。那就好。”

    嵩月把有点让人觉得不快的口罩取了下来,嘴边微微带着笑容地围上了围巾。帽子脱下来后,终于变得像个普通的女高中生了。

    虽然嵩月端整的面庞很吸引人们的注目,不过至少不是认识她的人也应该不会一下子觉察到她到底是谁吧。

    “……看起来不奇怪、的吧?”

    嵩月戴上了眼镜后向我询问道。

    “很合适的哦。”

    我直接抒发出了我的感想。和刚才那样夸张的造型比起来,我觉得这样只是稍微变一下衣装和装饰品更适合她的吧。

    “要是担心的话,那里的那根柱子可能可以当镜子用的吧。”

    我边这样说着,边用手指指向了便利店的外墙。不锈钢柱子的部分被打磨得很光滑,正好像镜子一般反射着四周的景色。

    我手牵着嵩月往柱子那里走去,然后因为意外发现了一个奇妙的东西而驻足在了原地。

    店里的杂志展示板上向外陈列着的杂志样本。其中一本杂志的封面一脚,刊登着一张酷似嵩月的脸。

    “啊……”

    几乎是在同一时刻嵩月也注意到了吧。她一下就跳到了我身前,把那本杂志藏到了自己的身后就伫立在了我的面前。

    “那个……嵩月?”

    望着满面狐疑的我,嵩月露出为难的表情摇了摇头。

    “肯、肯定是看错了吧。”

    “那个,我还什么都没说的呢。”

    “呜呜~~……”

    嵩月边轻声地呻吟着,边垂下了头。基本上她是个藏不住事情的人呢。

    “刚才杂志上登着的人,就是嵩月吧?”

    “不是我……不过也算是我呢。”

    嵩月坦白了似的点了点头。虽然从话的表面上看挺矛盾的,不过我也深知她想表达的意思。也就是说,那里刊登的是“一周目世界”的嵩月奏。

    不过都能被刊登上封面呢。

    “这个世界里的嵩月是艺人吗?”

    “不是的。与其说是艺人……只是……”

    “奇迹般的生还……?”

    “呜~……”

    嵩月很惊讶地看了一眼她的身后。虽然对嵩月很不好意思,不过刊登着她的杂志在这里并不只有一本。而且这些主要都是新闻周刊杂志。混杂在政治风波、杀人事件之类的报道里,作为一条被卷进大事故却奇迹般地获得救助的消息被刊登出来而已。

    就这样只站在店门外看着这样的封面也不能知道具体的消息内容,不过就只靠封面上有的小字,也足够能猜到消息的概要了。

    从事故现场里生还的少女名叫嵩月奏。

    然后她被卷入的事件,是政府近期开发的超大研发计划——

    “超弦重力炉”失控所引发的事故。

    才刚开馆的市立图书馆里,高中生出乎意料地多。

    这里面的大部分,应该都是临近考试了抓紧时间紧张备战的高考生吧。多亏他们的福,就算我们大清早身着制服在馆内闲逛都不会让人觉得唐突的吧。

    我在寻找还空着的阅览室坐席的时候,嵩月就已经抱着大摞资料往回走了。那些被银色的丝线捆着的,应该就是上个月的新闻报刊了吧。

    “这个是?”

    递给我的资料意外地厚实,我都不禁被震撼到了。戴着眼镜的嵩月,就像是一位聪明能干的秘书一样向我微笑着。

    “请读吧。”

    “呃……”

    难道要我全部读完么,我不禁面部都有点抽筋地问道。

    “还有很多的,现在我就去把它们拿过来。”

    口气不带一丝怜悯地向我宣告后,嵩月又转身往资料室走去。我就这样呆滞地目送着她远去的身影,深深地长叹了一口气。然后一鼓作气坚定信念有所觉悟之后,我翻开了成堆的新闻报刊。

    紧接着,我看到了印在报纸上嵩月的脸。

    “啊……”

    这就像是从什么上面剪切下来的她的面部特写一样。

    可能是空高中开学典礼后的班级集体照上剪切下来的吧。穿着一身崭新制服的嵩月就这样顶着一张扑克脸盯着相机。

    真是令人怀念。可能是比现在还少短一些的刘海的原因吧,总觉得看起稍显年幼。

    这样想起来,当初才相识的时候的她,也都经常是这样的一张扑克脸呢。

    “……真是令人怀念呢……”

    我不禁露出了微笑,不过紧接着。

    “啪”的一声我手中的报纸就被谁抽走了。

    抬头一看,脸颊上红热着的嵩月一脸像是有点焦急的表情。虽然也就是大概半年前的照片嘛,不过登在这种地方被人看到的话,还是会让人觉得害羞的吧。

    “啊、原来意思不是要我看这个的啊……”

    “……”

    就像大叫着不是似的,嵩月像拨浪鼓一样使劲地摇着头。然后她的手指指向了同一页面上的另一个地方。在那里也刊登着一张这个世界里的嵩月奏的照片。只不过这是她被抬在担架是上正被运上急救车的一幕。

    新闻报道的时间是上个月的月初。似乎就是“超弦重力炉”失控引发事故的第二天。

    在这旁边记载着当时事故的概貌。

    ——失控引发事故。已向附近半径范围十千米以内的居民发出避难通告。事故原因不明。难道是基础理论的缺陷?

    ——下落不明者超过三百人。生存几率渺茫。

    不过上面并没有关于实验内容的详细说明。不过这条报道里不明真相的部分也太多了。能从中知道的,也就只是在那一天,政府在研究机构的试验站进行了一次某种大型实验,实验结果是失败了。

    除此之外我能理解的,也就只有一些零零散散的单词而已。不过,就这样综合各方舆论的报道和意见,还是能逐渐拼出整个事件的轮廓。

    “高次元宇宙论”(认为宇宙不仅是三次元空间和时间、还有更高次元时空存在的宇宙模型的中心论点,是现实世界存在的物理学观点,参见“膜宇宙论”“超弦理论”)的应用。超微黑洞的人工生成。

    高能物理研究中心实验站。这似乎是“超弦重力炉”(现实世界也存在黑洞发电理论,性质比较类似)的正式名称。

    通称“CentralVotex”(直译:中央漩涡)——

    “那天是重力炉的实验第一天,似乎因此相关人员的家属们都被邀请到实验现场去了的。”

    嵩月也断断续续地向我说明到。

    “我的家族……在这个世界里代代都是土地的神官,因此也作为祈祷作法设施安全的人员加入了实验。通过这层关系,我也为了演奏神乐而一同被邀去了设施……”

    “祈祷作法……”

    在技术这么尖端的科学实验室里祈祷作法,虽然这怎么想都很不合时宜吧,不过要说的话这也是常有的事。就像准备在高层建筑的动工仪式上通常要举行“地镇祭”一样,真要说夸张的话,航天员里面都还有回到地球后觉醒了对神明的信仰之类的事情……不过,这个好像没什么太大关联性就是了。

    比起这个来,我觉得那个人居然也能当上神主更觉得不可思议,我边浮想起嵩月生父的那张可怕的脸,边在想着这些不太礼貌的事情。

    “不过……要祈祷作法的这些都只是幌子,可能真的仅仅是想把爷爷也叫过来而已,我个人是这样觉得的呢。”

    在等着我把埋在报纸里的头抬起来的时候,嵩月独自叨念了一句。

    “说到嵩月你的爷爷……”

    就那个人么,我不禁皱起了眉头。那个满屋都描绘让人心神不宁的漩涡的、像个怪人一样被谜团包裹着的老人。不过,他又会和“超弦重力炉”有什么联系?

    望着露出困惑表情的我,嵩月表情里夹杂着苦笑地递给我一份老杂志。

    几乎是五年前的科学类杂志了。刊登有一次对高能物理研究中心实验站高层人士的访谈录。总觉得有个人感觉比较面熟。研究所总负责人的名字是“潮泉太秦”。一条漩涡花纹的领带在人群里格外醒目。

    “诶?!这老头子……呃不,这位老人,难道说……”

    “是的。”

    “我的……爷爷。”

    嵩月的这句话直接让我张着嘴巴石化在了椅子上。

    那个漩涡头的老爷爷的真面目居然是政府组织里制造“超弦重力炉”的高层人士,因此嵩月也被邀请参加了这次的实验。然后在那里遭遇事故,只有她一个人奇迹般地生还了。

    这样的话,嵩月的爷爷和父亲又怎么样了——?

    其实也连想都不用想,他们也已经不在这个世界上了。

    不过要说在这边世界的我的话……是有些问题的……

    我想起嵩月以前这样说过。

    被卷入特大事故,仅有一人生还的少女。失去了亲人的悲惨女主角。而且,她还是让人过目不忘、回头率极高的美少女的话——

    这个社会和新闻媒体会怎样地去对待她,也是显而易见的了。

    原来如此,的确她是个偶像。这样想来当初我对杏提到我想和嵩月见面的时候,她那么夸张的神态也就可以完美地解释了。

    也难怪嵩月为什么会这么努力地想把自己藏起来,又不愿回到自己的家里去。

    另外,那个老爷爷也已经死了——

    “对不起……嵩月……那个,我该怎么说才好呢……”

    在读完相关资料后,我边收拾着,边垂着肩膀说道。嵩月露着似乎心情很不好的表情。

    “不会的,那个……就算被这样说……我也没一点实感的嘛……”

    “是吗……要说起来也的确是呢。”

    虽然亲人无论以什么方式死去都会让人很伤心,不过对这个嵩月来说,这完全是没有经历过的事情。

    更何况,回到原来的世界了的话,她的父亲和爷爷现在都活得好好的。何况这还是在无意中被大众冠上的悲惨女主角这样的名声,在嵩月眼里,这些都只是些麻烦的骚扰吧。边思考着这些问题,我边感觉自己越来越抓不住问题的核心了。

    “对不起,脑子稍微有点混乱。”

    这样一下子往我脑子里塞进大量信息,还真让我觉得自己的头都快要爆炸了。

    “休息一下吗?”

    “嗯……去外面呼吸下新鲜空气吧。”

    也可能是因为在平常很少来的图书馆里呆久了有点不习惯吧,总有点自己喘不上气的感觉。望着软绵绵地瘫倒趴在桌上的我,嵩月轻声笑了出来。

    “那要吃午饭吗?”

    “啊,都已经到这个时间了么……呃,这些都该放回哪些地方去的?”

    我望着桌上堆砌的一片资料小山,向嵩月问道。在这一堆面前,光是想到要去收拾整理我都是一阵头晕目眩。

    “啊,放还的话还是我来……”

    “呃,不用不用。一直这样坐久了也想起来活动一下身子。”

    “啊……”

    我想嵩月问清楚了该放还的地方后,就抱着这么一大堆资料过去了。虽然的确是个麻烦的体力活,不过也多亏这样让我放松了下紧张的心情。途中也顺便想去趟洗手间,于是脚步转向了那边。来图书馆就连洗手间都不用走这么远了呢,一放松的我脑子里就喷涌出这类杂七杂八无关紧要的问题。

    就算走到了这一步,状况其实也并没有什么突破。不过,也多亏了嵩月,我感觉以后的道路上也有了点大雾散去的感觉。

    总之,似乎有去详细调查一下“超弦重力炉”失控引发的事故真相的价值。下午就再稍微在图书馆呆上一阵子,然后再回洛高去找一下认识的人们问问吧。同时,关于“魔女”的真相也可能会在这途中明朗的吧。

    如果运气好的话,很有可能还可以掌握到一些目击到阿尼娅的情报吧。从某种角度上看,阿尼娅在外表上可是比嵩月都还要引人注目的,那样的家伙在街上闲逛的话肯定也会有很多人目击到、也会有很多流言传开的吧。

    把阿尼娅和操绪找到,然后回到原来的世界——

    昨晚,我对嵩月说出的话也绝非戏言。不过从现在嵩月的态度上来看,又似乎昨晚的话什么效果都没有呢……

    “……”

    在平静了心情后,我洗了洗手走出了洗手间。

    紧接着就有一些奇妙的憋闷着似的呻吟声传进了我的耳朵里。

    “呜~~唔~~!”

    很熟悉的声音。就像在威胁突然出现的敌人一般幼年野兽似的声音。在阅览室的出口附近,罩着大衣的四个男人正围困着一个穿着制服的女高中生。

    被围的是一位用围巾半遮着脸的乌黑长发的少女。是嵩月!

    “嵩月——?!”

    我赶紧向她冲刺了过去。嵩月被一群奇怪的男人围住,正为找出一丝机会逃出去而拼命地抵抗着。

    难道说那群人是来管理逃课学生的辅导员们么?这样想着的我,头脑已经开始飞速生成对应付老师的有效借口。不过冷静地观察一下,就能发现他们不可能仅仅只是辅导员之类的人。

    毕竟和夜游的中学生还是大不一样。对着至少还是在图书馆里认真查资料的学生,用得着派出四名壮汉来围困带回的么?天下任何一个学校都不会做出这么荒唐的事情吧。

    更何况他们不仅都身着白色大衣还都各自戴着一副墨镜,奇怪的衣着打扮之下脸也长得不太像日本人。虽然也不是特别地壮硕,但对事物异常的冷静态度总让人觉得有点从心底发凉。身上都有着像对闹事早已习惯了的军人般的氛围。

    “别过来——!”

    察觉到了走回来的我,嵩月大声喊叫道。被这句话里的气魄震惊到的我,不由自主地停下了脚步。

    “诶?!”

    “站在那里别动,夏目智春!”

    围着嵩月的那群男人里其中的一个人高声地向我发出警告。之前刚看到他们时候所感觉到的不祥的预感,在这个时候化为了确信。如果目的只是出名的嵩月的话,以新闻媒体强行取材的理由把她围困的可能性倒是有,不过那样的狗仔队不可能会连我的名字都知道得这么一清二楚。

    还特地对我发出警告,也就说明这群人真正想要找的人是这个世界的夏目智春。也就是那个我叫他“夏目直贵”的男人——

    “不许动,夏目智春。否则,这位女孩子可是会受伤的。”

    其中的一个男的抓着嵩月的肩头,拿着个什么东西抵在她头上。

    一把**。

    你认真的吗?我不禁怀疑这群男的有没有常识。居然还在这个到处都是人的地方堂堂地亮出枪械,这已经不能仅仅用没神经来形容了。何况对方还是跟这样赤手空拳的高中生——

    不过,这群男的态度也很奇妙地太过冷静了,也根本不像是头脑简单的持枪杀人魔。真要说的话,他们更像是在警戒着我。

    “喂别在那里做无谓的抵抗!机巧魔神也别用!”

    “——?!”

    我大吃一惊,不禁瞪视着那群男人。这些家伙怎么会知道这个单词的?!

    不过这也终于可以解释他们惧怕我的理由了。和机巧魔神的攻击力比起来,那种枪械的威力就简直只跟小孩子的塑料玩具一样。既然是知道机巧魔神存在的人,也当然就有了先抓住嵩月押为人质来牵制我的理由。

    就算是我没有机巧魔神,嵩月自身的“恶魔”的能力解放了的话,轻松地就能把他们全部人放倒的吧。如果是朱浬在的话,更是会用压倒性的火力优势将他们全部人蹂躏的吧。

    然而,现在的嵩月并没有“恶魔”的能力,朱浬也已经不在了——

    意识到发生了骚乱的图书馆工作人员,也差不多去报警了吧,不过这个应该都在那群男人的计算之内的吧。到警官抵达这里之前,他们也不见得会乖乖地等在这里。

    该怎么办?我不禁紧咬着下唇。

    “夏目君——”

    嵩月就像在传达着什么似的呼喊着我的名字。

    紧接着,她的身体就飘然沉了下去,只留下一段长发的残影。等回过神来的时候,拿枪抵着嵩月头的那个男人身体已经飞到了空中。

    嵩月使出了“炎舞”,这是她的家族代代相传的可作为防身技术的舞蹈。恐怕刚才的只是其中的一个基本技法吧。在外行人的眼里,她的动作很像合气道的技术动作吧。我想起我以前都体验过这种技法,那段被律都小姐直接打飞出去了的经历。

    从那群男人的包围里解放了出来的嵩月,制服的裙摆翻飞起来,向我一直线地冲了过来。

    “嵩月,快趴下!”

    我随手从身边的书架上抽出几本书,往开始追着嵩月的另外一个男的扔去。并且恰好正中那个男人的小腿,他一下失去平衡跌了个趔趄。被这个男人倒下时的双腿勾到,另外两个男人就像之前那个人动作的回放一般也跟着摔倒在了地板上。

    牵起了嵩月的手,我们就这样冲向了图书馆大门。

    虽然就在图书馆等待警察赶到可能更好,但要是都留在建筑物里面的话,估计也会把其他读书的人波及到的。果然在这一点上还是要尽量避免。

    我们奔出阅览室,来到了图书馆的入口大厅。从大厅的自动门那里逃出去的话,之后的街道上人流量就大了。要隐藏在人群中溜走也方便——

    订立出这样的逃脱计划,而就在我为此稍稍舒了口气的瞬间。

    “啊……!”

    嵩月柔弱地叫出了声。我这时才发觉就在自动门前都还埋伏着两个白大衣黑墨镜的男人。

    “难道还有其它的同伙么……?!”

    我慌忙止住了脚步。焦急地环视了一圈四周的地形,可没想到一条可以逃脱的道路。

    而且这时我又看到最初被绊倒的那群男人也从阅览室里追了上来。被嵩月意料之外的反击惹得恼怒了的他们,光看着身上都喷薄着腾腾杀气。

    不知是不是为了威胁,一个男人不顾四周还有大堆人地把枪口笔直地指向了我。

    就在这时,我们的头上传来的一个声音。

    一小段清澈凛利的少女的话语。

    “——黑铁!”

    这句话让我不由自主地转过身躯,望向声音的来源。

    于是我看到了它。

    伸展出巨大双翼的鸟,从我的头上无声地滑过。有着双眼都在正面的独特面庞。锐利的喙爪。这副容貌,只能让人想起名叫枭的猛禽。

    “啊……猫头鹰。”

    就像小孩子发现了珍奇的生物一般,嵩月用着完全不合场景的悠闲的口调叨念道。

    与此同时,响起了男人的悲鸣。

    向着架起了枪的男人脸上,飞来的猫头鹰的利爪深深嵌进他的脸抓扯着。那个男人忍不住丢下了枪。对这样预料之外的陈咬金,他的同伙们都惊呆在了原地。

    在闹市区里突然出现这样的稀有动物猛禽,还突然向自己的同伙袭去,要说陷入混乱了也很正常。成年猫头鹰展翅翼宽几乎是一米八。要是从很近的地方看的话,这几乎是怪物一般的存在。而实际被它袭击的人眼里,这个形象应该来得更是几倍的大吧。

    就在他们陷入这样的混乱前,轻轻地出现了一个飘然着地的人影。

    这个一个身材比较娇小的女人。

    似乎也还可以被称作是高中生的年轻女性。

    红与黑配合得很协调的摇滚风格便服。胸前还挂着很显眼的大十字架项链。

    然后她的左手——

    握着一把日本刀。

    “秋枫、拔刀——”

    “铿”地响起一个清脆的金属声。这是她向腰间架起刀鞘拔出刀来的声音。

    银光一闪,就像是会侵染到骨头里去似的,传来一阵连续的钝重声响。

    就只是这样,在她面前的四个男人就应声倒下。

    就像是一阵风一般从玄关大厅的二楼轻落下来,非同凡响的带刀女人——

    她就在刚才的一瞬里,把四个男人打趴在地。

    “……”

    无论是我还是嵩月,都只能呆然如看电影一般欣赏了全过程。

    他们身上都没有血痕,应该是用的刀背吧。不过再怎么说这强得也太夸张了吧。就算是在古装剧的刀剑对决上都绝没见过的犀利感。

    然后就在我都还没能从冲击性的震撼里回过神来的时候,她再次跳了起来。

    这次是自动门前的两个男的。他们正伸手进白大衣里准备拔枪出来。不过也就在他们刚刚架上枪的时候,就被她打倒了。

    战力简直就是天壤之别。并不是那群男的太弱,而只是这个女的太强了。

    她将刀收回刀鞘后,慢慢地转向我们。

    和我预想的完全不同,稍微带点孩子气却相当漂亮的一个人。一头很随意地伸展着的头发。只有左边的前额头发较长。艳丽丰润的双唇,浮现出恶作剧般的微笑。

    她望着手正相互牵着的我和嵩月,似乎很愉快似的眯缝起了双眼。然后从身后传来音量逐渐变大的警笛声。

    “……警察都来了么。还能跑起来吧?”

    “啊,可以。”

    顺着她的势头,我们颔首回答道。

    “那就好。我们就趁事情还没闹大的时候开溜吧。”

    对倒在地上的那群男的不屑一瞥,她这样说道。然后她抬头望向在她头顶盘旋着的猫头鹰。

    “过来,黑铁!”

    应着这声呼唤,灰色的猫头鹰就这样轻轻地停在她的肩头。

    日本刀、猫头鹰和朋克样式的衣着。面对这的确是相当荒诞的组合,我不停地眨着眼。相信这个女的也行的吧?我不禁在心里苦苦思索着。

    刚才的那群男的也不知道到底是什么人,而且我们在这个世界的立场也很微妙。在这种情况下被警察盘问可是件相当危险的事情,不过要说到不明底细,她也是一样的。

    这个带着日本刀的女人,到底是为了什么目的才搭救我们的也不得而知。这样也能去相信她吗?我犹豫不决。

    可能是察觉到我充满疑惑的视线吧,她一下把左手提着的刀拿到了胸前。

    “啊,这个吗?这个是我出门传授技艺时带着的,正好派上用场呐。”

    很坦率的语气这样说道。

    对这个似乎有点穿越感的话语,我越来越陷入混乱。

    “出门传授技艺?”

    “我家有个剑术的道场呢。不过只是个名为四季樱流橘高道场’的小流派。”

    “橘高……?!”

    嵩月倒吸了一口凉气。

    连我心里断了线的记忆都被牵连了起来。

    该更早想到的。平常就带着日本刀到处转悠的不合常理的人。而且有着超乎寻常的战斗力。这个,和那个人完全是一个模子里倒出来的。

    虽然在氛围上她们完全不一样,不过在我眼前的她也的确和橘高冬琉长得很相似。她是和东琉会长使用同种剑技。是橘高家的另一位女儿——

    “我叫秋希。橘高秋希。请多多指教呐。”

    带着猫头鹰又摇滚风格的她,对我们露出了恶作剧般的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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