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关于那群白衣人的来历,秋希也似乎没有要过问的意思。与此相对的,她基本上是硬把我们邀请去了她自己家里——更准确的描述是二话不说地拖了过去。

    “请进吧。家里父母到国外去了年底才会回来。在家里的只有我和冬琉两个人,不要觉得有打搅到的哦。”

    秋希就让猫头鹰停在她的肩上,爽朗地笑着说道。

    橘高家是道场连体式的宽阔木质平房。中庭连接着一条半开的长长的走廊,可以看到种着松树的高雅日本式庭园。就像是古装片里出现的大名(官位名字)官邸一样的氛围。

    虽然是一座有些年月了的房子,不过或许是因为清扫整理得也比较仔细,这里并没有古色古香沧桑满布的感觉。青幽幽的榻榻米的味道也让人很舒心。

    “……打搅了。”

    就算是被强拖过来的,不过都被带到家门口了也不好说再回去,于是我就恭敬不如从命地脱下了鞋。嵩月也无言地在我身后脱下了鞋子,还礼仪端正地把我们脱下的鞋子都摆放整齐。

    望着这样的嵩月,秋希稍稍皱起了一点眉头。

    “——那个,您的家人是旅行去了吗?”

    父母关系真好呢,就在我正准备这样说出口的时候,秋希不知为什么向我笑着耸了耸肩。

    “去东南亚的某个国家进行陆军实战指导去了。刀技和肉搏技。还有一些其它的什么指导呐。”

    “……”

    早知道就不问了,我心里不禁有点后悔。虽然在现在这个时代里剑术之类的已经不太流行了,不过还是有很需要的时候吧。

    秋希带领着我们来到一间生着暖炉的房间后,就无言地注视着在一旁端坐着的嵩月。

    “——请不要动。我就不好意思了。”

    这样说着,她就安静而迅速地解开了嵩月制服上的领带。就在正发着呆的我眼前,秋希就这样从上到下熟练地按着顺序一颗颗地解开了嵩月上衣的扣子。

    “诶?诶……?!”

    嵩月一脸困惑混乱的表情全身硬直了起来。秋希似乎对此不怎么在意,轻轻提着领口把嵩月的制服脱了下来。

    “呀~~……?!”

    就在嵩月正准备慌张地用手臂遮住露出的胸部的时候,秋希又熟练地把她想抬起的手压住了,并把一个什么东西插了过去。

    在嵩月的腋下露出了点头的东西,是个带着液晶显示屏的细长电子器械。

    “体温计……?”

    似乎是因为秋希唐突的行动,而完全失去了抵抗机会的嵩月,就这样不知该如何是好地硬着身子端坐着。过了一会儿,体温计传出“哔”的短促电子音。

    “嗯……果然是呐。”

    拔出体温计瞄了一眼后,秋希就这样叨念道。

    然后我不禁对着她递给我看的液晶屏幕上显示的数字发出了小声的呻吟。抬起头来,正好和正摆着一脸像被大人发现了恶作剧的小孩子一样表情的嵩月对上了眼睛。

    我不禁轻轻地叹了一口气。以嵩月的性格来看,虽然我也的确知道,在我面前的她就算是稍微有点身体不适也会尽力地把这个掩盖起来——

    “三十八点五度……?!”

    “难道你没察觉到吗?可能是从今早开始样子就有点奇怪的了吧。”

    被这位才初次见面就察觉到了这个的秋希这么说,我也没有任何能反驳的话。我能做的也就只有无言地摇了摇头。

    “——喉咙有感觉肿痛吗?咳嗽吗?关节有感觉酸痛吗?”

    在深深地受到打击了的我旁边,秋希手法高明地诊断起了嵩月的身体状况。嵩月就这样没穿制服地大张开了嘴让她检查扁桃体。

    “看来似乎不是受到感染了呢,嘛,应该是过于疲惫吧……是叫、嵩月奏的吧?你这是第几天没好好睡过觉了?”

    “啊……这个……”

    嵩月坚定地摇着头。不过秋希一下面无表情地向我一瞥。

    “男朋友都不让你睡的么?”

    “?”

    这是什么意思?嵩月不禁偏起了头满脸疑惑。于是秋希靠近露出这样表情的嵩月,轻声耳语了些什么后。

    “……!”

    嵩月突然爆发性地红遍了全身,似乎头上都冒出了蒸汽,脑袋也像拨浪鼓一般拼命地摇着。可能是因为也有点发烧吧,她的眼睛湿润了起来。还以为秋希看到这样反应的她会想到些什么。

    “呼哼——”

    充满怀疑的眼神像激光一样向我射了过来。本来是想找点什么理由搪塞过去,不过这样子看来弄得不好还要把自己陷入泥沼,还是就老老实实的吧。而且我连嵩月有点发烧都一直浑然不觉,被稍微鄙视下也是没办法的事情,于是我彻底放弃编造理由了。总之,我自己的事现在是无关紧要的。

    “休息两、三天的话烧也会退掉的吧。到那阵为止暂住在我家就行了。”

    边把盛满温水的杯子和感冒药递给嵩月,秋希边这样说道。嵩月吃了一惊似的睁大了水汪汪的眼睛。

    “诶,不过……这样不太好吧。”

    “病人都没痊愈就把别人追出去,万一出了什么意外还会害得我连觉都睡不好。我家就是空房间多得过分呐。”

    秋希用着不许我们有其它意见的口调这样说道。绝不是语气强硬也没有施加压力,不过这个人的话总是莫名地有种让人觉得很难顶撞的氛围。这一点上她和冬琉会长的感觉有些类似,不,应该反过来说成是冬琉会长很像她吧。虽然看起来像是个朋克小子,不过果然更是冬琉会长的大姐呢。

    “啊……夏目君……”

    嵩月一脸不安地望着我。嵩月在橘高家暂住了的话,我就又孤单一人了,她应该是在为我的这一点上在操心吧。

    “我的话没关系的。”

    这样说着我摇了摇头。现在赶紧返回学校去的话,至少这个世界的智春的住所之类的信息还是能把握到的,而且就算是运气太差没能查明,也大不了是又在学校多住一晚而已。

    不过秋希“呼哼~”一声转过头来望着我,轻松地说道。

    “你不一起住下来么?”

    “不了,实在是再这样接受好意也不太好。”

    心头涌动着类似于罪恶感般的奇妙感情,我拒绝了她的邀请,对着她摇了摇头。当然,也不是对她本人有些什么偏见,只是觉得尽可能不要和秋希有太多的牵连更好。这才是我原本的想法。

    毕竟“二周目世界”的名为橘高秋希的女性,作为操绪前代的“黑铁”的“副葬少女”,耗尽灵魂的能量而在那个世界里消灭了。知道这个事实的我,看到现在生龙活虎的秋希都不住觉得心头难受,而对在她身边喜欢她的人来说就更是如此了。

    不过秋希却似乎对我心头的感伤毫不在意的样子,指着嵩月对我说道。

    “我是为了她才问你的。明明都是在别人生病了尤其孤独寂寞的时候,还抛下别人让她一个人借住陌生人的家里,你这是什么意思?”

    “这个是……嘛,也可能是不太好吧。”

    我随意地转过身来,就看到泪水在眼眶里打转的嵩月死死地盯着我。撇下本来就挺怕生的她一个人留在这个家里也是有点过意不去。

    还真是没办法呢。对着这个不禁长叹口气的我,秋希抿嘴一笑。

    “那就这样决定了。不过,要克制好性爱冲动哦。”

    “那种事情就算你不说也不会去做的!!”

    还以为她一下子会说句什么话出来,我不禁慌张地反驳道。然而。

    “为什么呢?我觉得这是位非常有魅力的女朋友哦。”

    秋希就这样注视着嵩月制服的胸部附近,一脸不可思议地向我问道。像这样直白的问题还真是让人难以回答,不过也还没到无法回答的程度。

    “都说了嵩月不是我的女朋友……”

    试着用一个比较客观的理由来回答。要准确地说的话,她哪里可能是我的女朋友,昨天晚上我刚才被甩了的呢。

    “那你这家伙不仅让这位女朋友都不是的女孩子为你做便当,还要让她和你一起逃课?”

    唔,我不禁语塞。

    “这、这个是……”

    秋希脸上浮现起感到相当意外的表情,一本正经地向我发问。

    “嗯嗯。那该称呼你女性公敌’么?”

    “不要这样嘛。关于这一点,也有一些深刻的原因才变这样……”

    我拼命地开始构思解释方案。不过紧接着问题又来了。

    “你讨厌她吗?”

    秋希看来完全无视了我之前的话。我都很难得地坚决地摇着头。

    “不,绝对没有的事。”

    “那就是喜欢咯?”

    我再次对秋希一针见血的问题惊得哑口无言。怎么会把这么让人不好意思的内容又这么认真地问出来?何况还是当着本人的面问。

    然后她似乎把我的沉默视为了肯定。

    “那你们现在就开始交往嘛。我很讨厌这样一点都不直率的人。”

    “这么任性的……”

    “你也觉得可以的吧?”

    直接把我的抱怨扼杀在了声带上,秋希就这样又把头转向了嵩月。

    嵩月就像一只受惊了的小动物般,颤抖着双肩,不过——

    “不行……的。”

    紧接着她就这样似乎很抱歉地、又很斩钉截铁地回答道。

    虽然这也是我早已预料到的答复,不过我在心里还是稍微有点失落。就在24小时里就被连续被同一个人甩掉两次,总有点心里似乎被捅了一刀的感觉。何况这第二次还是被用语言明确地拒绝。

    不过嵩月接下来的话却让我始料不及。

    “我是不能……在这种时候来决定这些事情的。”

    唔,秋希似乎暗暗吃了一惊地叉起了双臂。

    “那要在什么时候才能决定的?”

    “诶?啊……操绪同学也在的话……”

    可能没想到还会被反问的吧,发着烧的嵩月用混杂着点苦恼的腔调回答道。秋希像是理解了什么似的连连点头,然后又把头转向了我。

    “这位操绪,就是你的女朋友吗?”

    “不是的。”

    虽然秋希的问题很唐突,但我仍立即给出了答复。就算操绪就在这里,我都还是会同样地回答的吧。不过那时应该还不止这样,直接倒地捧腹大笑起来都是很有可能的吧。

    “那家伙不是那样的,要真说的话该说是青梅竹马呢,还是该说是幽灵呢——”

    “嗬~~。”

    秋希看起来是非常认真地在听我的解说,只是可惜说出口的话太让人感到遗憾了。

    “脚踏两条船么……你果然是女性公敌呐。”

    “怎么会得出这样结论的?!”

    根本就是完全没听懂嘛。你还是稍微听一下别人的话好不?

    “嘛,无所谓了。喂,女性公敌。”

    “你就真用这名字称呼我么?!”

    “你不是很肮脏的么?”

    “你以为是谁把肮脏的名声强加给我的?!”

    “傻瓜。我在说你那个绷带。”

    秋希手指着我上臂。我这才反应过来,顺着她手指的地方望去。这个已经是我们来到这个世界前发生的事了。这是当时去照顾发作了“非在化”的嵩月时受到烧伤后缠的绷带。

    “那样子的话,也没法进浴池的吧?制服也应该是好几天都没洗了吧?”

    “啊……要说的话……”

    被她这样一说,我才发现袖口都已经现出了些许污渍。虽然是冬天不怎么出汗所以才没怎么去注意,不过也的确很难能说成是干净的。这样想来的话,就只是穿着这身制服,我不仅在这里那里来回奔走,之后又被卷入战斗,后来还飞到异世界来了。这样折腾一圈下来的外衣无论再怎么注意都还是会弄脏的。

    “就这么一身脏衣服还在病人身边打转,你脸皮真厚呐。我去烧下洗澡水,你赶快去洗一下。换洗衣服的话我也给你准备点吧。我家的浴池很舒服的哦。”

    “……浴池很舒服的吗?”

    “你这家伙,在妄想些什么下流的?”

    “才没有呢!”

    被秋希这样认真地问道,我赶紧拼命地摇起脑袋。她看着这样的我似乎很愉快地微笑了起来。

    “玩~笑~而~已~。”

    “……”

    你那口气哪像是开玩笑的哦,我不禁轻轻地叹了口气。于是就在这样大意了的时候,我的耳朵被秋希抢到时机传进了轻声的耳语。

    “不过相对地,澡洗完了的话,我可要听听事实情况哦。看来是有些什么经历的呢。”

    就像一把钢刀抵到了我的心脏,我只能冷汗直冒地点了下头。

    秋希引以为豪的橘高家的洗澡间,已经可以和温泉度假村的豪华程度相比了。浴缸——呃,我只能说这是游泳池。连桑拿的设置都有齐备。

    “……”

    把这几天沉积的风尘洗去后浑身清爽的我,悠闲地浸在浴缸里,呆然地望着白雾蒸腾着的天花板。和这清澈的浴池水正好相反,我现在的心情混乱而消沉。我们现在所处的境遇该如何跟秋希说明呢,一想到这个我心里都止不住一阵阴郁。真要说的话,就连我自己现在都没完全理解自己的处境。

    无论是关于身影消失了的操绪的事情,还是关于现在都仍行踪不明的阿尼娅的事情。

    也无论是关于在潮泉家所在地建造起来的举行研究机构的事情,还是把这个世界的嵩月都卷入了的“超弦重力炉”引发的事故事情。

    更无论是被传说是这个世界的夏目智春的女朋友——洛高的“魔女”的事情,还是在这之后我们在图书馆被一群不明来历的白衣人袭击的事情——

    如果还要把其它的一些什么琐碎的事情一块儿纳入讨论范围的话,那不清楚的事情简直就多得令人眼花缭乱。何况就只算看今天半天遇到的事情里,都全是独自一人完全不能想象也完全不能承受的棘手问题。

    要是条件允许的话,我都真想就什么都不想、让自己脑袋完全一片空白地出去裸奔一圈。就连那个凡事都认真对待的嵩月都发烧得躺倒在床上了的心情,我也终于切身体会到了。

    “话说……为什么我会想起来进橘高家浴室的哦……咕嘟咕嘟(在水里吹气泡的声音)……”

    我把脸下半部沉进了水中,就这样一个人自言自语着。

    在那边的世界里,前一天我们还在和冬琉会长拼死决斗,然后就在今天。

    阴差阳错地,我现在不仅跑去了她的家里还正在享受她家的浴池。虽然这是在不同世界发生的事情没什么联系,不过我在心里还一时间难以接受。

    为了和已经消失了的秋希再会,炫部长不仅背叛了我们,还把从这个世界里过去的另一个我都杀害了。而站在那样的部长身边的冬琉会长,也把瑶的机巧魔神“白银”破坏了,还连朱浬都杀害了,然后——

    “……”

    作为机械的恶魔的活祭品,她,许愿把自己封印成为他力量的源泉。

    想起在祭坛上她逐渐消失的身影,我心里澎湃起了自己无能为力的痛楚。只是孤单一人,被封闭在不明方位的异空间,为了“演操者”而磨损着自己的灵魂。

    为什么冬琉会长会做出那样的选择——我一直都在思考着。不过我却总是不能抓不住它的解答。

    “……噗哈”

    不久我就连继续思考的精力都被耗竭了,于是我从水面中把头露出来大口喘了下气。

    就在这个时候,一个想法穿过了我的大脑——要说这里是橘高家的浴室,那冬琉会长也理所应当会在这里入浴的吧?

    于是在这一瞬间我脑子里浮现出了一个画面,就是在机巧魔神内部的封印瓶里漂浮着的冬琉会长的裸体。而那个无论从各种意义上看都极具冲击性的画面,似乎深深地烙印在了我的脑子里。

    虽然刚才绝对没有任何下流的想法,不过也不知为什么我心里也涌起了一股内疚之情,于是我赶紧又将脸沉进了水里。就紧接在这之后。

    “水温怎么样?”

    突然感觉从头上传来武士般口气的话语,我不禁惊得差点心脏罢工。如同被雷劈中了似的我一下子从水里蹿了起来,紧接着因为脚踩滑了翻倒在了浴缸里。

    “噗哇……!”

    “怎么了?”

    秋希的声音原来是从头上的换气窗那里传进来的。从房屋的院子方向传来的。似乎是为了看看情况而来的。

    啪啦啪啦地传来一阵扇动翅膀的声音,抬头一看,窗棱站着一只猫头鹰。

    明明只是只鸟虽然不可能有这等智慧,不过这样被监视着的感觉总让人心里很难平静下来。

    “没事……很舒服的,非常感谢。”

    我就这样总算找了句话来回复。于是秋希就了解了情况后“那就好”地回了一声。

    “你的换穿衣服已经在放在浴室门口了呐。至少是男士衣物,安心吧。”

    “男士衣物?”

    或许是秋希父亲的衣物吧,我这样偏着头想到。

    “去邻家那个废柴的衣柜里偷摸了一些来。我可有负责任地清洗的,在卫生方面敬请放心。”

    “废柴……呃,啊?!”

    在橘高家邻家住着的男人。直到现在才察觉到这件事的我不禁有点慌了手脚。

    洛高科学部部长,炫塔贵也。还偏偏是那个男人的衣物?!

    把“一周目世界”的我杀害了的那个男人的——?!

    冷静冷静,我本身并没有被这个世界的他做过什么的,再说他的衣服本身也没什么罪过嘛……不过,在我心里萦绕着的感情还是很复杂。

    不过再怎么说去责怪秋希都是没有道理的。无所谓了,也没必要考虑那么深的吧,个人认为的话。

    “那个,非常感谢。”

    在改变话题的同时,我也向秋希传达了我真挚的谢意。到现在想来的话,从第一次见面起就一直受到关照呢。不过秋希却似乎很诧异地问道。

    “嗯?在说什么事哦?”

    毫不客气地向我反问。

    “嗯,各种各样的。比如在图书馆的时候帮助我们之类的。”

    “啊。那个没什么的。要答谢的话去给黑铁说吧。”

    窗户对面传过来一阵秋希爽朗的笑声。

    “黑铁?”

    对这个已经太习惯了的单词发音,我不由自主地转向声音传来的窗口。

    “呜哇?!”

    沙沙地,被这伸展开的宽大羽翼吓了一跳,我滑坐到了浴缸底。

    说实话我刚眼里一瞬只剩下了恐惧。真是对心脏不好呢这鸟。要当宠物的话这家伙也太巨大了吧。

    “这孩子的名字呢。是它在给我说要来救你们的。看来它好像很喜欢你呢。明明平常都是基本不和除我以外的其它任何人亲近的呢——”

    “哈……”

    可能本意是想给我打打气的吧,只是可惜我一点也高兴不起来呢。被这样的猛禽喜欢上,要说的话,应该和被什么诅咒了的意思差不多的吧。

    我望着在水面上倒映着的猫头鹰巨大的身影,不禁长叹了一口气。感觉正准备离开的秋希这时也似乎突然折返了过来。

    “说起来,你一个人能洗的么?”

    “诶?”

    “手臂上似乎有受什么伤的呢,要我来帮你洗一下吗?”

    “啊、啊……诶?!”

    是这个意思吗?我好不容易才理解她话的意思,反应了好一会儿才慌张地做出回应。

    “不用不用,这个差不多已经痊愈的了。”

    我尖声地大叫道,于是窗外又传来一阵很愉快的笑声。

    “知道了。那就好。慢慢享受哦。”

    这样说着秋希的气息也逐渐远去了。难道说刚才的那个是跟我开玩笑的?我又一次深深地叹了口气。那个朋克仔心里在想的,果然不是我等凡夫俗子能揣摩的呢。

    随意地抬头向窗口望去,发现猫头鹰还是一成不变地停在窗棱上。这家伙喜欢我的事情,也可能是随便说说的吧。再怎么说这都是不怎么亲人的鸟类。不带一丝感情的眼睛就这样一直盯着一丝不挂的我,还真让我难以平静。如果可以的话,我是很想赶它走的,不过一弄不好就会演变成人鸟搏斗了,说实话我还真没一点能胜过他的信心。

    真是的,我不禁甩了甩脑袋,把手搭上浴池边缘准备站起身子走出浴池。不过就在那一刻。

    “啊啦……黑铁?”

    这次是从浴室门口传来的声音了。

    对这个相当熟悉的声音,我不禁浑身的汗毛都竖起来了。虽然音质跟秋希很相似,不过这个是更偏一般性的女性化口调——

    冬琉会长的声音。

    “正在想着怎么现在都在烧洗澡水呢,原来是姐姐进来了吗……?”

    浴室的滑门随着一阵轮子声打开了,东流会长踏了进来。只围了一张浴巾的全裸姿态。的确也挺像武道家的,一个匀称苗条的身材。虽然要说身高的话还是挺娇小的,不过可能也有姿势的衬托吧,那些地方的曲线也非常优美的。对着这浑身都没有赘肉的精炼身段,我不禁看得目不转睛。而且又是刚运动下来,被汗水稍稍浸润的肌肤看来奇妙地很煽情。

    “怎……”

    这个都冒出喉咙了的悲鸣声被我赶紧全力地又吞了下去。再次把头的下半沉到了水面下,并赶紧背对向冬琉会长。明明都是浑身泡在热水里,可我浑身却止不住地感觉到都渗进到骨头里的严寒。

    虽然在来这间房子的时候,我就已经做好会与冬琉会长碰面的觉悟了,不过,我可是万万没料到居然是在这个时间以这种方式!

    看来似乎是由于窗棱上停着的黑铁的原因,冬琉会长把我误认为是秋希了。幸好浴室里充满了蒸腾的雾气。

    不过万一我的面貌被暴露了的话,这次就真的会被冬琉会长杀死了。因为在浴室和最终BOSS遭遇,立即暴毙,人生这样的完结方式可是会让人笑掉大牙的。这样的话,对在那个世界里拼命帮我逃走的环绪也太对不起了。

    “不过,也正好呢。练习了之后就是很想来泡下澡呢,在这个季节的话。”

    似乎没注意到我的紧张和动摇,冬琉会长坐在了淋浴喷头面前悠然地洗起身子来。然后,她朝沉在浴缸里的我这边转过头来。

    “说起来呢,姐姐,你把客人用的毛巾之类的东西随便拿出来用了吧?”

    “呃……”

    好险,吃了一惊的我不小心吞了口洗澡水差点被呛到了。

    “难道说,又捡了些什么奇怪的回来了吧。像什么弃犬啊弃猫啊乌鸦啊之类的。别这样了嘛。到头来又要我去四处奔波寻找愿意接收它们的主人呢。”

    “呜呜……”

    就是还觉得相当亲切地带我们来家里挺感动的,哪知道秋希原来平常都一天在做这些事情哦。要说起来,我和嵩月在她眼里估计都和弃犬没什么两样吧。

    冬琉会长边小声地哼着歌,边拿过洗发露浸润着往头上轻揉出泡沫。

    这还是我第一次看到她这么没防备。在家人面前没什么警惕心——或者说这才是真正的她吧。虽然是位很有才能的学生会长,不过并不是挥舞着巨大日本刀的“元演操者”,而只是一个与十几岁的年龄举止相符的的普通女孩子。说实话,我都有些觉得她挺可爱的了。

    不过,冬琉会长突然向着这个趁有点闲时间想着有的没的的我说道。

    “——姐姐,能把洗发露递给我吗?这边这瓶好像没有了呢。”

    指着浴缸附近的一个瓶子,似乎毫不留情地提出要求。

    糟了,我的面部不禁抽起筋来。要把洗发露的瓶子亲手递给她的话,就必须要从浴缸里露头才行。再怎么说浴室充满着蒸汽,这可是相当近的距离。只要她转过头来就肯定露馅儿。不过就算这么说,如果我无视她要求的话,下场同样凄惨。

    “嗯……”

    我下定决心后向冬琉会长方向转了过去。天助我也,她还是面朝着墙壁那面的。我边忍耐着她丰腴圆润的臀部曲线如黑洞般吸引着我视线的诱惑,边抓起洗发露的瓶子,像冰壶选手一般,把这个东西向她抛了过去。

    划出小小曲线的洗发露瓶子贴在湿润的瓷砖上咝咝地滑了过去,正好滑到她的脚下就停下了。谢谢,冬琉会长这样小声地说着,捡起了瓶子。

    度过最大的危机之后,我继续静静潜伏等待脱逃机会。

    等到她开始洗头了,就是我差不多该准备动身的时候。洗头的时候为了避免洗发露渗进眼睛,一般都是闭着洗的,因此这可是逃出浴室绝佳时机。

    我尽量不让人觉得奇怪地挪动着脚步,然而就正准备慢慢地穿过她身后的时候。

    “咦……姐姐,这么快就要出去了?”

    突然冬琉会长向我搭起话来。我心头一紧,停下了脚步。于是悲剧了。

    “正好呢。帮我揭下之前贴的膏药吧。”

    头发上还满是泡沫的她,用手指着自己的背上。

    “诶?!”

    我一不留神出了声。

    “什么嘛,这个怪叫。”

    冬琉会长不禁如银铃般地笑了起来。

    我在后面不住地深呼吸,尽力平稳住心中的动摇。冬琉会长的左肩胛骨附近,的确有贴一张挺大的方形膏药。可能是在练习中受的伤吧,在雪白的肌肤上留下的这些擦伤看起来都挺令人心痛的。

    “看嘛,就是昨天帮我贴上的那个。果然我自己都够不着呢。”

    边这样说着的她也边往背上伸出手转着手腕,想去够着那块膏药。

    可能本人没有自觉到吧,她正摆着一个很诱人的造型。

    从完全没有防备的她的腋下的缝隙那里,意外地可以隐约窥见丰满的球状隆起,这再次动摇了我已经变薄弱过一次了的个人意志。加之还有洗发露的泡沫又把它掩盖得若隐若现,更加让人觉得曼妙。

    虽然我还是有点抗拒去接近这种状态下的她,不过想到如果在这里无视了她的请求也相当危险,于是我还是没有办法向她走去,向她的背上并伸出了手。

    不过要揭下在湿润的肌肤上贴得很牢固的膏药也不是件容易事,没办法我只能双手奋斗了。

    “喂,小秋,你又摸到哪去了哦!呜~~~!”

    “呜~……”

    不是,我绝对不是故意的!我在心里不停地道歉。尝试了诸多方法,最后终于还是把膏药成功揭下来了。呼~~,我不禁舒了一口气。不过也就在那之后。

    “谢谢了呢。嗯~~,喷头、喷头……?”

    “哇……稍微……”

    抓起淋浴喷头一下拧开热水冲洗了头发的冬琉会长,为了拿沐浴露而转过了身子。

    “……”

    望着正保持身体前倾的不自然姿势僵直地站着的我,她被石化得一动不动。

    就像时间停下来了似的寂静访问了这间浴室。就像在湿润的瓷砖上滑动一般,我小碎步后退。然后我那围在腰上的浴巾又不幸“啪”地一声滑落到了地上。于是时间终于开始继续流动了似的。

    “咦呀~~~~~~~~~~~!”

    “呜、呜哇~~~~~~~~~~~!”

    从浴室同时传出了我和冬琉的惊声尖叫。

    不过冬琉会长从尖叫中更快地回过了神来。半蹲着挥出的上勾拳正中我的心窝,我不禁发出了痛苦的呻吟,失去了平衡向前倒下。

    慌忙准备支撑下身子,于是我下意识地向前伸出了手。理所当然的,在那里的是冬琉会长被泡沫半遮掩着的丰满的胸部隆起。

    由手掌上传来的非凡的弹性触感让我浑身僵直。紧接着视界里闪现出一只手掌的底部,从下方急速飞上打在我脸上,我被这一掌托打得向身后飞了出去。准备向仰面倒下的我最后一击,冬琉会长站了起来。

    “什么哦,你这家伙是谁?!”

    “不、不是的。这是个误会……我只是接受秋希的好意进来泡澡,绝不是来……偷窥……冬琉会长……你的……”

    我慌张地支起上身,然后抬头望向就在我正面伫立着的冬琉会长——

    “别看——!!”

    在感觉到她的回旋踢命中我一侧脸颊的时候,我的意识就像突然被拔了电源的电视机一样“啪”地陷入了黑暗的深渊。

    猫头鹰只是静静地守望着这样壮烈的场面。

    “……大概情况我已经了解了。”

    几十分钟后,我边冷敷着肿成了一座小丘的侧脸,边正坐在橘高家的客厅里。把我俯瞰藐视着的是穿着道场训练服的橘高冬琉。她手里紧握着一只练习用的竹刀。洗完澡后头发都还湿润着的冬琉会长,不仅嘴角抽筋似的在颤动,额头上的青筋也怒张着。

    望着这样的我们两个人,秋希在一旁咬着嘴唇拼命地忍住不要大笑出来。

    “之前进浴室的时候也没有好好去确认正在浴室的是谁,在这一点上我也有过错,在这里我向把你踢飞了的事情道歉。”

    冬琉会长边瞪视着我,边用着迫不得已的语气对我说道。

    “……被踢了之后,还骑到我身上狠狠来了一个侧拳,甚至都使出了擒拿技……”

    “真是吵死了呢你!!”

    对着不禁出口挖苦她的我,冬琉会长提着竹刀狠狠向墙壁上敲了几下威胁我闭嘴。

    当然我也很明白她生气的心情就是了。在自家的浴室遇到陌生的男人还被看了裸体。要是运气不好,可是会被那把大到夸张的日本刀一刀两断的吧,只是受到这点程度的凄惨待遇可能都已经算相当不错了吧。想到这里我不禁叹了口气。然后。

    “说起来,我都还没听你的感想呐。”

    秋希就这样唐突地问道。

    “感想?”

    噼啪,传来冬琉会长青筋冒起的声响。而这位野放着的朋克武士就像故意激怒这样的妹妹似的坏心眼地笑着。

    “冬琉呢、是个看来纤瘦却意外地丰满的人哦。身材相当引人注目的吧?”

    “呃……浴室蒸汽很浓再加上又有泡沫的,我没看到的呢……”

    感觉到冬琉会长那如同匕首在我背上抵着一般的视线,我绷出一张和善的笑脸这样答到。在这里不管一下嘴巴的话可是要小命不保的。不过秋希“嘿嘿”地阴笑了起来。

    “腰腹的曲线很漂亮吧?”

    “啊、的确这个很……”

    我不禁把实感漏出了口。嘛,只是这一点儿的话应该问题不大吧。

    冬琉会长气得牙齿直痒痒,用恨不得把我咬死的表情瞪视着我。

    “够了嘛快给我全忘了!”

    “……不过要说到被看裸体,你们两个都半斤八两的嘛。也用不着生气成这个样子的吧。”

    秋希就这样淡漠的语气指出事实的情况。呜~~,冬琉会长不禁倒吸了口气。

    “本来要说的话,这都是姐姐的错嘛!为什么要把你把他捡来了的事情瞒着我嘛?”

    “我怕给冬琉你说的话又要被说教了呐。”

    即使被气头的矛尖指着,秋希还是像在聊别人的事一样耸着肩头说道。

    冬琉会长一下偏起了脑袋。

    “为什么我要生气呢?”

    “前一阵,我有捡回来一只皱皮狗(呃关于这个动物是什么很找了一阵,看图片译的名字,原文:ニッキー)的时候都被狠狠说教了的嘛。”

    秋希用着就像闹别扭了似的口气说道。冬琉会长就像吃了一惊似的颤动着双肩。

    “把从动物园里逃出来的王蛇之类的东西捡回来怎么会不生气的嘛?!”

    都还有过这些事情的么。

    “不都挺可爱的么……”

    “才不是那种问题呢!”

    冬琉边挥舞着竹刀边大声吼叫着。还是一样饱尝艰辛呢你,我不禁用同情的眼光望向了她。紧接着她大幅抬肩深吸了一口气,就突然转过头来用锐利的眼神盯住了我。

    “说起来,你这家伙还知道我的名字呢。是洛高的学生吧。几年级的?”

    似乎话锋一转就变成了对我的盘问了呢。这下糟糕了,我皱起了眉头。

    “啊……可能是二年级吧。”

    “可能?这个怎么理解?”

    的确是个很符合常理的问题。我稍稍犹豫了一下,继续解释道。

    “呃,那个,贸然地打听一下……有没有听说过夏目智春这个名字……?”

    “夏目智春?”

    冬琉会长就像在记忆里努力追溯一般流离着眼神。(这里和之后的一个地方联合起来有点剧情逻辑问题,按道理来说智春应该是名人,不过冬琉却似乎没有耳闻,在这点上和六夏的说法有点冲突,个人在这里理解为冬琉眼里只有塔贵也)

    “原来如此,就觉得这个名字听起来有点耳熟。你是夏目直贵的弟弟吧?”

    代替她回答的是秋希。

    “诶?!”

    听到她出口的那个意想不到的名字,我头脑陷入了混乱。

    要说夏目直贵这个名字,只是“一周目世界”的夏目智春向“二周目世界”移动后编造的假名,因此秋希应该是不可能会知道这个名字的才对。如果她也是知道这个名字的话,能考虑到的可能性也就只会有一个了。在这个世界的智春,真的有一个名叫夏目直贵的哥哥存在——只可能是这样的了。

    这个世界的夏目智春有一个真正的哥哥。

    并且连秋希都知道他的存在。

    “你知道我哥哥的事情吗?怎么知道的呢?”

    “要说怎么知道的,毕竟他是塔贵也的学长嘛。就是那个在洛高建立科学俱乐部’的男人嘛。”

    秋希对这个正在一本正经皱着眉头仔细听着的我轻描淡写地回答道。

    “科学俱乐部……?!”

    这是怎么回事?!那家伙不仅弄得“二周目世界”一团糟不说,连这个世界本身都有染指去建立了什么奇怪的组织的么?

    不对——不是这样。

    这样的话因果就倒转了。要说“二周目世界”的“科学部”,本身就是模仿这个世界的“科学俱乐部”建立的。而这个建立“科学部”的理由很明显。黑科学——也就是为了揭开“恶魔”的能力奥秘为目的的。然而。

    这样说的话,那这边的“科学俱乐部”又是为了什么目的而建立的——?

    “……姐姐。”

    就像是有点担心这个突然一下就变得沉默不语的我,冬琉会长边望着我边规诫着秋希的冒失。然后秋希也很意外地坦白了自己的不是。

    “啊,很抱歉。我神经又大条了呐。”

    “诶,什么事情上的?”

    完全不能理解到底是在说什么。不过秋希带着悲伤地眯缝起了眼睛。

    “已经都不在这个世界上了吧?”

    “……不在这个世界上了?”

    在说谁?难道在说的这个人是夏目直贵么——?

    太出乎意料事态发展让我一时间大脑都没能跟上。到底这个名叫夏目直贵的男人是还活着还是已经死了哦。

    “从那天算起,已经过了一个月了吧……真是走得很让人觉得遗憾呢。也多亏如此,塔贵也那个笨蛋也是,从那天开始就光明正大地宅到家里了。”

    “一个月以前……?”

    “不是吗?发生事故的时间也差不多是上个月的吧……?”

    “呃……”

    夏目智春的大哥夏目直贵已经死了——连具体的时间都有的,这样的事实携着真实性出现在了我的面前。

    虽然是能理解这样的事实,不过我还是很难接受。

    “一周目世界”的智春,为什么会装成我哥哥的样子——这个理由也能解释了。之前还认为无论再怎么说拥有未来的知识,要完全演绎出一个天才少年还是相当困难的,不过现在看来的话其实也就并没有之前想象的那么难了,毕竟有一个名叫夏目直贵的男人作为实体模特的嘛。

    原版的智春模仿已经死去的哥哥,来到“二周目世界”化名为夏目直贵,并在洛高建立了“科学部”。然后,直贵也死了。

    于是,无论是真正的直贵,还是智春扮演的假直贵——无论是哪个直贵都已经死了。

    假直贵在“二周目世界”里被炫塔贵也从背后开了一枪——

    然后真正的直贵也在这个世界的一个月前结束了生命。

    “直贵的死因是……他出了什么事吗?”

    稍稍感到有点心情沉闷的我继续问道。

    “……你在装傻么,虽然也不知道是不是你只不想亲口说出来……我和塔贵也也只知道道听途说的事情而已呐。”

    秋希一脸惊讶的表情。

    “你哥哥参与设计的叫超弦重力炉’之类的什么东西失控,于是被卷入到了这个事故里失去下落。你的女朋友不是也正好在实验现场的么?”

    说到这个女朋友,应该是指的嵩月吧。虽然我从自己什么也都没被问到这点上估计她可能并不知道,不过秋希又似乎从一开始就意识到了嵩月的来历的。不过目前先都把这些放一放吧,虽然尚存很多没有想通的地方。(再次,这里剧情和之前的一个问题点联合在剧情上有点逻辑问题,洛高学生不都知道原版智春的女朋友是名人“魔女”——戴安娜的么,但这里却没人对这一点产生异议……我自己是处理为橘高一家都误会了智春女朋友的理解方式,大家自己看着办吧)

    “说到超弦重力炉’……这到底是个什么东西?”

    “我怎么可能会知道这个的嘛?”

    这次就是简洁的速答。对一般人来说这也很正常呢,而就在这个我准备放弃追问的时候。

    “将世界上最大级别的冲撞型圆形粒子加速器多重套接,这样制造出来的超高能粒子加速器。”

    一阵意外的声音回答了我之前的疑问。

    “……冬琉会长?”

    “将电子和原子加速到接近光速状态,从而让它们带上超高的能量,并利用它们生成超微黑洞并作为安定的发电源进行利用的实验设施。”

    “真……真详细呢。”

    我带着稍微困惑的表情抬头望向穿着道场练习装手握竹刀的冬琉会长。不仅是“二周目世界”的她,就连只是一个普通女大学生的这个世界的冬琉会长,都仍然是这么无所不知的呢。

    坐在惊讶得目瞪口呆的我旁边的秋希轻轻地笑了起来。

    “跟塔贵也扯上了关系的事情,这家伙真是什么都知道呢。”

    “才不是呢!跟塔贵也又没什么关系,这点儿事情可都是作为大学生的常识……招聘面试都会问的嘛!”

    边把竹刀的刀尖杵在榻榻米上扭扭捏捏地转着,冬琉会长边赌气地反驳道。一般招聘面试不会拿这种问题来问面试者吧,虽然我是这样想的,嘛,这样说的话也就可以解释了。不过呢。

    “……呃,黑洞……之类的提到过吧?”

    我对她的话里的某些信息吸引住了,不禁向她反问道。

    “这个的话,嘛,毕竟名字都叫重力炉’的嘛。”

    冬琉会长就这样叽叽咕咕口齿含糊地回答道。哎,这个不是理由好不。

    “为什么就为了发电要去制造这么危险的……”

    “要这样说的话,现在的核能发电也是差不多的嘛。”

    秋希就像来保护妹妹似的微笑着插进了话来。

    “——还真是把还不清楚的东西全都武断地认为是危险的呢,这样不太好哦。”

    “也不是的,只是怎么说呢,也该从这次的事故里好好总结教训……”

    不过再怎么说黑洞也太夸张了吧。

    “塔贵也有说过,这个也不是那么危险的事情的。小规模的黑洞的话似乎一瞬间就会蒸发的,而且仅仅是靠超弦重力炉’的功率,也不可能会引起地球规模级别灾难的。”

    冬琉会长边拨弄着在榻榻米上磨起毛了的刀尖,边找着理由来反驳。

    “都引起那样大的事故了还能说不危险么?别开玩笑了——”

    秋希就像在追悼事故的遇难者一般俯下了眼睛微笑着。

    “如果有兴趣的话要去见见面吗?”

    然后用着像在挖苦的口气向我问道。

    “见面……和谁?”

    我满脸困惑地反问道。于是秋希很自然地向道场的后庭投去了视线。

    在这个和邻居共有的后庭上,建着一个箱形小屋。一个用直接搭建的简单方法盖成的学习用小屋。而那个白天也不明原因地禁闭着窗帘的一个建筑物——

    “目前正大光明地宅在屋里的科学俱乐部原部长。”

    就是橘高姐妹的青梅竹马——炫塔贵也的起居室。

    去送下晚餐。秋希这样说着,走向了炫塔贵也的箱形小屋。

    看着她这样的背影,我和冬琉会长就这样坐在走廊的长凳上悠闲地眺望着。

    我肩上停着一只猫头鹰。不知为什么,总觉得自从浴室那件骚动之后,这家伙就变得特别粘我了。

    不久秋希就走进了小屋里去,紧接着就把屋里密闭的窗帘全部拉开了。不过不是秋希本人,勒令塔贵也去拉开就行了。

    呆在小屋里的是一个长得挺高的年轻男人。我眯缝起眼睛准备对他进行一番仔细观察。

    “呃……那个、是谁?”

    我不禁想冬琉会长提出了疑问。冬琉会长一脸惊讶地回答道。

    “你问谁,不就是炫塔贵也么?”

    “不……不会吧!”

    无意识地叫出了声。被这样一说,的确要仔细看的话在那里的也的确是他,具备着炫塔贵也的外貌特征。总感觉看来是个让人感觉很可靠的眼镜人士,身材也挺高大的。

    不过给人的印象却完全不同。

    干燥的头发很整齐地向后梳着,可能是心理作用吧,总觉得他的表情都变得更生动了。皮肤也是健康的浅棕色。直挺挺的背脊。浆洗得很白净的开领衬衫。要一个词来形容的话:爽朗。从来没有见过这样感觉神清气爽的炫塔贵也。应该说,那样感觉神清气爽的生物不可能是炫塔贵也才对。

    “呃,部长已经是大学生了吧?”

    “名义上是呢。不过并没怎么去大学就是了……平常大都是通过网络泡在准备去就业的那个大企业的研究室里。”

    “哈,原来如此……”

    于是秋希才说这人是个宅在家里的废柴呢。虽然在把自己关在家里闭门不出这点上和宅人是一样的,不过做的事情却完全不同。

    “嘛,秋希那样地娇惯他也是一大主要原因就是了。”

    这样说着的冬琉会长叹了一口气。

    透过小屋的窗户,可以看到正在辛勤照顾着塔贵也的秋希的身影。

    吩咐塔贵也乖乖收拾屋子里散乱一地的东西,要求整理好床铺,勒令堆放好衣物进衣柜——如此之类的,虽然并没看出很娇惯他的样子,不过在照看着他的这个意思层面上她的确是做得很多。

    稍显意外的是,塔贵也似乎很高兴地遵从着他的秋希大人的命令这个事实。

    望着开心爽朗地笑着的他,我心里一下涌起很复杂的情感。

    我想的话,这恐怕才是塔贵也真正的样子吧。

    既没有与机巧魔神相遇,也没有失去秋希,这样在正常世界的原本的炫塔贵也。

    现在的他的话,肯定不会背叛我们,也不会不顾一切地追寻“魔神相克者”的力量了吧。

    想着这样的事情,我心里不禁五味杂陈。那个男人或许跟我们一样——是恶魔之力的受害者吧。这种想法总是萦绕在我心头久久不散。

    “关系真好呢。”

    望着被秋希轻轻戳了下额头的塔贵也的身影,我呆呆地叨念到。

    “那两个一直以来都是那个样子。”

    边轻啜着冒着腾腾白雾的热茶,冬琉会长轻松自然地说道。

    我就这样安静地望着她的侧脸。虽然她的脸上并没浮现出任何的感情,不过这反而让人觉得她很寂寞。这样说起来,“二周目世界”的冬琉会长也是这样一直摆着一张寂寞的脸呢。

    注意到我的视线,冬琉会长转过头来。

    “怎么了?”

    “不,什么都没有。”

    “找塔贵也有要事的话,去打个招呼怎么样?”

    她就这样用平静的眼神把我盯着问道。看来这个世界的冬琉会长,对我的态度也都还是那么强硬呢。不过想来的话,来这边世界和她的第一次相遇方式都是那个样子,也难怪她会变这样了吧。

    “……今天就算了。”

    远眺着和秋希一起愉快打闹着的塔贵也,我只是无力地摇了摇头。该以怎么样的态度和这个他对话,我脑子里还是一片混乱。要是即是尚存一点“二周目世界”的他的影子的话,就可以痛快地超他的腹部狠狠来上一拳了。不过对着这个基本上已经是另外一个人了的他,我也找不出一个能拿他出气的理由。那个爽朗的气氛到底是怎么回事,你作弊了吧?

    “冬琉会长,可以问点事情吗?”

    “什么事情嘛?”

    面对我突然的发问,冬琉会长用着不高兴的语调回应着我。

    我在察觉到自己的失策后稍稍犹豫了一下。冬琉会长居然会这样露骨地表现出厌恶的表情,实在是太出乎我的预料了。你也想去照顾一下部长的吧——看来是完全没有能问下这样问题的氛围了。

    我稍微踌躇了一下,还是作出了觉悟继续往后。

    “呃,只是假设一个场景的话……如果秋希不在这个世界上了的话……”

    “诶?”

    “为了再次和她相会,炫部长在最后选择了一条要去伤害别人的道路时——这个时候冬琉会长会去协助他吗?为了这个连亲密的朋友都必须去背叛——”

    这个是我无论如何都想听她亲口回答的问题。

    令人感到恐惧般地强大、一本正经又饱尝艰辛、洛高学生会里唯一一个一般人,这样的冬琉会长为什么会背叛我们去协助塔贵也——我想知道她这样做的理由。

    就算是去伤害她亲友的瑶和六夏都在所不惜的原因。

    明明是作为“副葬少女”被封印了的话,她的思慕就永远也不会有传达到塔贵也心里的机会了的,为什么她还要这样做?

    “虽然不是很清楚那到底是个什么情形……”

    虽然是很理所当然的事情,但冬琉会长的面色却越来越阴暗地盯着我。

    “难道说,你这家伙,是来找我吵架的?”

    “呀……都说了是假设的话嘛。”

    我察觉到了身体上的危险性,赶紧摇起头来,不过中途突然想起了什么停下了动作。

    然后我轻轻点了一下头。

    “不……可能正是这样的。”

    “哈?!”

    冬琉会长不禁愕然地把我望着。我就像是个明明都已经命悬一线了却还要无谋地发起挑战的勇士一般渐渐地鼓起了勇气。

    “那个……我有个想拜托冬琉会长的请求。”

    “不过我已经不是会长了……”

    她用着很随便的语气说道。

    “那、是什么事?恋爱话题就免了哦。”

    “不是那些事情的。能请指导我一下吗?”

    “指导……剑术的?”

    冬琉会长就像看着一个准备自杀的人一般地盯着我。

    “果然还是不行的吗?”

    “也并不是不行。不过,为什么呢?”

    被这样特地反问道了还真是很难把心里的感情化为言语。然后我思考了一会儿后,在头脑里辛苦准备好的表达备选方式列表里选择了一个最愚蠢的方案。

    “这个因为……我想获得力量……的吧。”

    冬琉会长并没有嘲笑我。

    “力量?为了什么?”

    “我……没能保护好我珍视的人们。”

    我边紧咬住嘴唇,边看着自己的双手。

    和塔贵也敌对的时候,如果我能有更大的力量的话,就可以成功阻止他了。操绪、嵩月、朱浬和阿尼娅——谁都不会受伤地就能结束了。

    然而我什么都做不到。而且现在的我也还是一样的。就算回到了“二周目世界”,现在的我也不能阻止塔贵也他们的所作所为——

    在这个“黑铁”被破坏、嵩月也失去了“恶魔”力量的现在,对我来说最需要也最重要的就是力量了。

    就像能只身一人就能击破号称最强的机巧魔神的冬琉会长一般,强大的力量。

    我的手臂上,也都已经被包上新的绷带了。

    冬琉会长就这样短暂无言地注视着这样的我。

    “是你不得不战斗的对手吗?”

    然后平静地向我问道。

    “是的。”

    我苦笑着点了点头。我必须打倒的对手,冬琉会长——就是另一个世界的你自己啊。

    “这个人有着令人感到恐怖的强大,就连机巧魔神……怪物一样强大的敌人都能只身一人地打倒的达人……不过她真正让人畏惧的,并不是她的力量有多强……”

    “虽然不是很清楚,总之就是完全地比你更强大的对手吧?”

    冬琉会长简单地概括道。

    “的确是呢……那个……要打个比喻的话就像冬琉会长一样强呢。”

    “呼哼~~”

    “啊……果然是不行的吧……要以这样的人为对手光凭我这种人……”

    “也不是完全不可能的哦。”

    语气很平淡地说着,冬琉会长又啜了口茶。毕竟她也说得太只言片语,不禁反而让我焦急了起来。

    “呃……不过,我也没有进行数年修行的时间嘛。”

    “不需要的,那种东西。”

    “诶?”

    听到她这样太出乎意料的发言,我不禁陷入了迷茫。完全不像是一个剑术道场的女孩子能说出来的话。

    望着这样一脸困惑的我,冬琉会长露出了微微的苦笑。

    “可能有些什么误会吧,就像稍微会些格斗技之类的,把这个力量更强的优势放在实战里的话,只不过是像影响结果的误差性质一样的东西而已。”

    “呃、哈。”

    虽然说是这样说,不过要我现在去接受还是很困难呐。

    “就想想为什么古人要去猎狮吧。就算再怎么去锻炼身体、磨练技艺,人也不会比猛兽的动作更敏捷、力量更强大。不过即使是这样,人都还是要去狩猎猛兽,把他们消灭掉保全自身直到现在——关键就是意志的问题哦。”

    “意志、吗?”

    “真正想要打到对手的话,在运用力量正面交锋之前,也应该可以能做些各种各样的准备吧。”

    “……”

    似乎终于稍微理解了一点冬琉会长话里的深意呢。

    她远远超过人类般强大力量的根源。连机巧魔神的魔力都能凌驾的——意志的力量。

    这个是那时那个无力的我所正缺乏着的东西。

    “就是在今天,你都有能打倒我的机会的哦。”

    “诶?什么时候?”

    我不禁大吃一惊,回头望向冬琉会长。她就像在自我反省似的叹了口气。

    “就是之前在浴室里,我毫无防备地洗着头的时候……”

    “啊……”

    回想起那个时候的场景,我不禁感觉脸上都泛起了红潮。再怎么也没必要在这样两人独处的时候让人想起那样的过往吧。

    冬琉会长也似乎察觉到了自己的失言,很难得地尖起了声音。

    “都、都说了让你快忘掉那些事情的嘛!”

    “不是冬琉会长你自己提起的么!”

    “总之,我也是有还不成熟地方的嘛……!”

    她都忍不住用着自暴自弃的口气说道。

    “再怎么有高超的战斗技术,也不可能是无敌的嘛。能影响战斗的并不只有剑术这样的才叫力量,精神力也是很重要的,这样来说明的话应该好理解些了吧。”

    “原、原来如此……”

    这样说起来,古代的武士,听说都有特别注意不去踏到容易装上陷阱的榻榻米边缘。就算是在平常都是有很多可以发动奇袭的机会的。

    说到奇袭,长距离狙击、毒药、爆炸品等等各种各样的都有。单纯地只是打倒敌人的话,方法也是很多的。不过,也许我想获得的力量并不是这种——

    “所以说,只要你不介意的话,我是没问题的。就如你所愿指导一下你吧。”

    冬琉会长边这样说着,边静静地放下了手中的杯子。硬要说的话还是身材偏娇小的她身上,腾起一股异常强烈的杀气。

    我慢慢地摆了摆头。

    “不了,果然还是算了吧。”

    “为什么哦?”

    “毕、毕竟太可怕了嘛。现在的冬琉会长,感觉都准备来真的了……”

    “无需多言。好了快跟我来。”

    揪起不住后退的我的衣襟,冬琉会长站了起来。

    我泪水在眼眶里打转,正准备发出惨叫的时候。

    “刚才的话……”

    冬琉会长唐突地小声嘟哝道。

    “诶?”

    “塔贵也的话——如果是秋希,当塔贵也准备作出伤害别人行为的时候,就肯定会去阻止的吧。因为秋希相当温柔嘛。就算是遇到不认识的人,都会为了他而挺身而出助一臂之力的吧。”

    “……”

    我回想起了最初在图书馆和秋希邂逅的种种。

    她明明和我们都只是连一面之缘都没有的陌生关系,却还挺身冒着危险来帮助我和嵩月。

    她的理由也多多少少能想到了。她就是这样一个放不下这种事情的人。

    因此她才会在“二周目世界”里自愿成为“副葬少女”。

    才会一直战斗下去,耗尽自己的灵魂。因为她就是这样的人——

    因此冬琉会长才会为这件事不住地后悔。后悔自己没能阻止秋希的消失。也正因为这份深深的后悔,冬琉会长才会去帮助塔贵也,赎清自己的罪恶——

    我到现在才终于意识到她的理由。

    “不过,我和秋希不同。如果塔贵也能实现我的什么愿望的话,我是回毫不迟疑地站在他那一边的,我将成为他的利剑——这一点上我和姐姐是不一样的。”

    就像是在自言自语般,她静静地、充满感情地说道。

    夕阳西斜了,后庭也逐渐被昏暗所侵蚀。小屋的窗口上,被灯光映照出的秋希和塔贵也的影子重叠在了一起。

    冬琉会长在这样把我强行拖向道场的途中,只有一次回过头去瞄了一眼这样的情景。

    “这就是我的意志哦,夏目智春——你真的想胜过我的话,请至少要有凌驾这个的坚强意志才行呢。”

    露出狰狞笑容的她这样说道,向我扔来了个什么东西。

    我反射性地接住了它,这才发现,这是直到刚才她都还抱在怀里的那把竹刀。

    一下抬起头来,才发现眼前的冬琉会长已经紧握住另一把竹刀摆好了架势——

    “呃,这个尽管放马过来吧’是……指的现在么?现在?!”

    对这样惨叫出声的我莞尔一笑的冬琉会长向上挥起了竹刀。

    直到刚才还停在我肩上的猫头鹰一下子展开翅膀飞到了天井的横梁上,就像为我唱着挽歌似的“欧~欧~”地叫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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