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章

    只感觉永无止境的坠落。就像在熟睡的时候身体突然痉挛似地,持续坠落的恐惧感绵延无期。

    跨越世界的分界线的时候,我所感觉到的就是诸如此类令人不快的错觉。

    “——黑铁!”

    为了驱除这份恐惧感为自己壮胆,我呼唤自己的机巧魔神的名字。

    机械构造的恶魔用巨大的手臂紧紧地护住我们的身体,以漆黑的重力防壁保护我们。它披着银色铠甲的另一只手紧握宝剑,像是切开世界的分界线一样在虚空中划出彩色的轨迹。与上一次被炫塔贵也强行打飞的情况不同,我这一次是以自己的意志穿越世界之门。

    回到我们原本的那个世界——。

    不久之后,永无止境的坠落感总算消失了。

    取而代之的是巨大的冲击力。我们就像被惊涛骇浪吞没一般,无能为力地被卷入其中,冲向地面。

    杂草与砂石毫不留情地擦破我的皮肤,连昏倒的机会都丝毫没有。

    最终我终于感觉到了地面的实感,我慢慢地支起上身,像晕船似地头晕目眩,只觉得周围的街道是一片似曾相识的熟悉风景。

    “二巡目的世界?成功了吗……!?”

    在我自言自语的时候,漆黑的机巧魔神已经沉入了我的影子之中。从这台《黑铁》的手腕上跳落下来的是一位身材娇小的金女少女。这位名叫阿妮娅的女高中生拥有如钻头般华丽的卷发,围在脖子上的红色的围巾随风飘动着。

    “有我出手帮忙,成功是当然的——呃,我收回前言……”

    阿妮娅轻盈地落到地面,用湛蓝的眼睛环顾四周,然后嘴角一撇看着我,

    “做过头了啦,笨蛋东西。你这家伙就不知道适可而止的吗?你这蠢货。”

    “哎?”

    完全不理解为什么被骂,我急忙观瞧四周确认情况。

    在我眼前的是一棵巨大的樱花树。但是在同一个地方却有两棵巨大的树干盘根错节地纠缠在一起伸展开他们在冬日里落光叶子的枝杈。

    而矗立在树后的则是一幢巨大的砖瓦结构的建筑物——。

    那是一幢即使声称有怪物出没也能让人立即深信不疑的令人毛骨悚然的洋房。

    鸣樱邸——这就是那所洋房的名字。

    “樱花树……有两棵?为什么鸣樱邸会!?不是被部长他们给炸了吗……?”

    我惊讶不已地嘀咕道。“二巡目”世界的鸣樱邸,由于炫塔贵也的阴谋,明明在我们的眼前升起爆炸的火焰化为一片瓦楞废墟了啊。

    为此,我还在数日间陷入被警察追捕的窘境之中。不可能会记错的啊。

    “所以说你做过头了啦。”

    阿妮娅无奈地叹口气摇摇头。

    “你把一巡目世界的鸣樱邸也带到这个世界里来了啦,笨蛋智春。”

    面对她的说明,我“啊”地叫出声来。正像她所说的,处在我们眼前的这所洋房,与本来存在于这个世界的鸣樱邸略有不同。诸如窗帘的花纹啊、被破坏的墙壁修补过后的痕迹之类。

    虽然这些细微的差别如果不是亲自住在屋里的人根本就察觉不到,但的确有所不同。

    出现在这里的,并不是已经被炸毁的这个世界的鸣樱邸。而是“一巡目”的世界阿妮娅居住的那所鸣樱邸。看来,是我们从过去穿越回来的时候,连带着把整座房子都带到这个世界里来了,貌似是这么回事。

    “整座房子,都被黑铁的重力圈给卷进来了吗?”

    “明明是个操演者,连自己的机巧魔神的力道也控制不好,你啊!”

    “即使你那么说,我这回也是第一次靠自己的力量在异世界之间移动啊。”

    面对阿妮娅恨铁不成钢的责备,我只是叽叽咕咕地辩解着。

    在我身后轻飘飘地现身的操绪,饶有兴致地看着复活了的鸣樱邸。

    『嘛,这不挺好的嘛。总之今天晚上睡觉的床是有保障啦。』

    她一如既往地以无责任的语气这样说道。无视重力轻飘飘地浮在空中的幽灵少女说话间“呼哈”地打了一个小小的哈欠。

    “对我们来说当然没什么关系……”

    阿妮娅一脸不满地这样说道。

    洋房围墙外面很快就传来了恐怖的悲鸣。正巧路过这一带的中年女性一看到复活的鸣樱邸就大叫着逃走了。

    “被炸成一片废墟的建筑物,突然之间恢复原貌会吓到人的吧。这房子本来就已经让附近的人感到毛骨悚然的了……”

    我唰地垂下肩膀叹了一口气。阿妮娅也表情凝重地点点头。

    “我看除了被看作是鬼屋之外也没有别的理解方式了呢。”

    只有操绪就像很享受这些骚动似地俏皮地笑道。

    『嘛,做都做了也没办法喽。』

    “说得轻巧……要是被指名要求搬走可怎么办啊。嵩月好不容易拜托潮泉爷爷把爆炸事件给掩盖过去的——”

    说到这里我突然抬起头来。还有一个人——从“一巡目”的世界一起回来的同伴,应该还有一个人。

    “对啦,嵩月呢……!?”

    我慌忙四下张望。处于假死状态的嵩月应该是躺在一个注满蓝色液体形似棺材的生命维持装置之中的。现在,那个沐浴在月光之下闪着金属光泽的密封胶囊正横躺在樱花树下。

    “嵩月……!”

    我刚想朝那个密封舱跑过去,却突然失去平衡摔倒在地。我试图用手支撑自己的身体站起来,却发现双手根本使不出劲,再一次扑倒在地。

    『……小智?』

    注意到发生在我身体上的异变,操绪呼拉拉地飘落下来。但是我却无法回应她的关怀。

    “咕!?呜哇……”

    刺骨的疼痛传遍全身,疼得我满地打滚。身体里的每一块骨头都吱吱作响=每一块肌肉都痉挛抽搐:极度的肌肉酸痛与骨骼涨痛一次性地袭来。

    “这是,怎么了?痛……身体……”

    我表情痛苦地呻吟着。但是操绪却一副毫无紧张感的态度侧过头说道。

    『怎么了,小智?肌肉酸痛?』

    “扭到腰啦?”

    阿妮娅也是一副爱理不理的态度。

    “哼哼~”操绪似乎明白了什么似地眯起眼睛。

    『啊~……什么嘛,原来是这样。做过头了嘛。』

    “嗯嗯。肯定是做过头了。”

    两人露出非常冷淡的表情蔑视着趴在地上痛苦的我。

    『逮着机会做了无数次吧。明明是第一次,真下流。』

    “给我等等。你们,到底在说什么啊!?”

    完全不明情况的我反问道。

    『在说什么?你说呢……』

    操绪这么说着,将她别有深意的眼线,投向嵩月沉睡的胶囊。

    “不就那个嘛,你和奏,在中央涡界域,SE……”

    “呜哇哇哇哇哇哇哇哇哇!”

    我大叫着盖过阿妮娅的声音,这个小鬼,这种时候还火上浇油地到底想说什么啊!

    “和那个没关系吧!现在的情况!完全没关系!而且根本没做无数次!”

    『但是,看来不止一次嘛。』

    操绪露出一向的冰冷表情,开始扳着手指数起来。

    我强忍着全身的苦痛,好不容易站起身来。

    “在数什么啊!根本不是做过头的原因,全身……像火烧一样……”

    『嗯~,那是什么?天罚?』

    “嗯嗯,是神的制裁吧。”

    已经没办法和操绪与阿妮娅她们沟通了。

    “为什么变成这样……”

    我完全无法理解她们为什么生气,完全束手无策。面对两人如此冷淡的态度,我完全没有心理准备——

    “别担心了,智春。这只是反噬。马上就会好的。”

    最终还是阿妮娅看我可怜,不耐烦地开口向我解释道。

    “反噬?”

    “在一巡目’的世界里恶魔化的身体,回到二巡目’的世界后就要重新变回人类。”

    “这样啊……那么这个像肌肉酸痛一样的感觉,就是在恶魔化的状态下使用能力的反噬……”

    我不由地回想起自己在一巡目’的世界里使用恶魔能力的事。瞬间破坏财团的量产机啊,打伤达露娅的使魔啊,还召唤出拥有对等消灭能力的黑色魔精灵。释放出那么庞大魔力,换成是人类的身体根本承受不了。从异世界穿越回来的时候也是因为身体恶魔化才会一点儿也没事的。

    译注:前两卷自翻使用了“达露娅”的人名,此处沿用。

    但是一旦回到了自己本来所处的这个世界,我的身体就回复成为了普通人类的身体了。由于这个原因就产生了恶魔化的反噬,貌似就是这么一回事。

    那么,如果说我恢复成了普通人类的话——

    “啊……”

    我刚一迈步,脚上就传来剧烈的疼痛。我再次原地扑倒下去。

    不过这一次我的身体却意外地被一阵柔软的感触所包围。嘀嘀嗒嗒淌着水珠的修长黑发温柔地抚过我的脸颊。金属胶囊的盖子打开了,本来沉睡在其中的美丽少女抱住了我不自支的身体。拥有美若天仙的容貌,操纵火焰的恶魔少女——

    “那个……没事吧?”

    嵩月奏在彼此可以感受到对方呼吸的至近距离上,露出担心的神色关切地看着我。她的双眼散发出淡淡的绿色光辉。

    恶魔以这个世界的人类对她们的爱情为魔力的来源。当我回复成普通人类的时候,身为恶魔的嵩月与我的契约便在此成立了。

    她不会再因为非在化而消失了,只要我不忘对她的爱意——

    “嵩月……太好了。”

    我就这样躺在她的怀抱中,安心地长出一口气。嵩月稍稍有些害羞地红起了脸颊。

    “嗯。”

    她柔和地眯起眼睛这样回应道。

    ○

    “……在完全非在化之前,她不如死了比较好……?”

    在我的感觉中,这真的只是发生在几小时之前的事情而已。

    在超弦重力炉底部由重力而生成的潜行空间“涡潮”的内部,真正的直贵看着与克雷乌森布鲁赫财团战斗而伤重绝命的嵩月说道,

    “嗯~。运气不错呢。”

    译注:此处的“涡潮”前两卷翻译为“旋流”。本卷继续使用“涡潮”一词。为防止误解在此注明,下文不再一一标注。

    听他这么说,我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我难以抑制心中涌起的怒意,肩膀激烈地颤抖着。嵩月为了保护我,为了保护这所机巧魔神的母舰,保护阻止世界毁灭的这个“涡潮”空间而牺牲了。

    “运气……不错?”

    我由于愤怒而表情扭曲,盯着看起来比自己还要年幼的直贵质问道。

    但是直贵却心平气和地点点头。

    “是啊。不是一开始就跟你说了嘛。你的选择又多了一项。”

    “选择……!?”

    “呵呵。”

    直贵摆弄着戴在两只手腕上无数的钟表呵呵笑道。手表的发条发出刺耳的声音。

    “那么……差不多是时候了。可以告诉我你的答案了吧,夏目智春。”

    “这算什么啊!?你到底在说什么啊——”

    正当我准备进一步向直贵问个究竟的时候,直贵身上的各类钟表一齐发出“咔嚓”一声停止了运转。随之而来的是凝结一切的静默。

    遥远的某处开始响起钟声。

    像教会的钟楼一般厚重的音色一波接一波地传来,我的视线也随着渐渐摇晃起来。

    “怎么回事!?”

    一种让人很不舒服的眩晕感袭上心头,我单膝地小声说道。

    『看,小智——!』

    操绪指着我的背后说道。

    那些酷似教会礼拜堂的石壁墙柱之间,原本陈列着副葬少女们晶莹剔透的雕像。只可惜这些美丽的雕像现在都化成了一片惨不忍睹的断壁残垣,都已经分辨不出原来的模样了。由于财围的袭击这些雕像都被破坏了。

    但是现在,这些支离破碎的雕像却开始发生意料之外的异变。

    “副葬处女的雕像……在修复?”

    我惊讶地看着眼前的异变:分崩离析的雕像就像录影带的倒带一样慢慢地复原,直到回复到没有一丝伤痕的初始状态为止。

    “这,到底是——”

    面对这恍如隔世的虚幻光景,某种恐怖的感觉袭上我的心头。倒是直贵露出了微笑。

    “一开始不是和你说了嘛,智春。这个克莱因空间——也就是说这个次元潜行室里的时间是循环的。”

    “时间……循环……”

    看着副葬处女们完全再生的雕像,我吞下一口唾沫。照这么说她们并非是再生,而只是回到了最初的状态——回到她们没有被破坏之前本来的状态而已。我好歹有些理解了。

    “原来如此……这里的时间的流动方式和外面的不一样,就是这么一回事吧?这里是同一段时间无限循环的世界’之类的感觉……”

    “没错哦。共计九千九百九十九秒钟时间。这就是存在于这个空间的时间的总量。”

    直贵张开他那戴满无数手表的双臂,将时间展示给我看。

    “时间一到,这个世界的所有一切就开始倒流——除了并不处于量子化的时间轴上的我们的记忆之外——最后回到九千九百九十九秒之前的状态。无论是被破坏的雕像,还是受了致命伤的恶魔少女。”

    “恶魔少女……!?”

    我猛地低头查看抱在自己怀中的嵩月——因伤势过重而气绝身亡的少女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脸困扰望着我的少女。

    与其说是复活,不如说是回到了死前的状态更为贴切。嵩月回到了她刚刚进入这个“涡潮”时的状态。

    “那……那个……”

    被我抱在怀里的嵩月涨红了脸。但是我却无法放手,感觉我一旦放手,她就会立即消失似的。

    “太好了……嵩月……”

    我轻声细语,让人意外地声泪俱下。

    “夏目君……”

    嵩月低下头,像是在为自己让别人担心而道歉似地。

    平时肯定早就来调侃我们的操绪,这一次也难得地保持沉默,只是露出寂寞的微笑看着我们。

    “抱歉打搅了你们感动的场面,不过现在什么问题都还没有解决呢。”

    打破沉默气氛开口说话的是直贵。不知道什么时候钟声已经停下来了。时间倒流已经结束,时间再一次开始向前流动。

    “虽然在这个空间里她可以复活,但只要出去外面她就会消失。她的非在化已经太严重了。在正常的时间线上,她恐怕已经——”

    “……我知道。”我盖过直贵的声音说道。

    即使嵩月这个恶魔的身体复活了,也无法改变她非在化的命运,一旦离开这个“涡潮”空间,她就会立即消失。让她生存下去的方法,就只有永远呆在这个无限循环的狭小异空间里。

    “智春,你有两个选择。是乖乖地留在一巡目’的世界接受世界毁灭的事实,还是回到原来的世界,把点火装置交给炫塔贵也?”

    直贵冷冷地微笑着把选项摆在我的面前。

    但是我摇了摇头。

    “我两个都不选。”

    “还有一条路……就是你最新争取到的第三个选择项。是她为你创造的这个机会。”

    直贵看着我怀中的嵩月,然后冷冷地告诫我,

    “但是如果你选择这条不归路的话,你肯定会后悔的。”

    “即使如此……我已经决定了。”

    我没有迷茫地将目光投向直贵。

    直贵像是放弃了似地摇了摇头,脸上就像写着“无可奈何”的字样。

    “哎呀,又变成这样了,又不得不重修一遍黑铁了。真麻烦哪。”

    我看着直贵,很快明白了他的烦恼。时间倒转之后,他修好的《黑铁》也回到了修理之前的破损状态了。在时间循环的过程中,他不得不一次又一次地持续修理《黑铁》,直到我在这个“涡潮”之外召唤出《黑铁》为止。时间的循环这件事,看来也并非全是好处。

    “好啦,这回应该不会再有人来打搅了,我就慢慢地动手修吧。阿妮娅-福尔切和水无神操绪。你们两个也来帮忙吧。”

    “哎?那我们……”

    “给。”

    直贵没有回答我的疑问,只是取下戴在左手上的一只手表交到我的手上。手表上的时针指向九时十四分。距离十二点还剩下二小时四十六分——

    我恍然大悟,这就是“涡潮”之中时间循环重置的时间点。直贵给了我和嵩月这段时间。

    “走喽,克罗耶。”

    身材幼小的直贵呼唤自己的使魔——那只巨大的猫头鹰的名字。猫头鹰张开巨大的翅膀,在那片翅膀的腋下,一道穿越异次元空间的门被打开了——通向机巧魔神的格纳库的传送门。

    “智春……”

    阿妮娅在我的面前俯下身子看着嵩月,露出平时难得一见的认真表情道。

    “奏,已经没有办法从这里出去了。如果把现在的奏带回二巡目’的世界的话,她会像我的姐姐那样消失的,即使留在一巡目’的世界,要不了多久也会……所以……”

    “别担心啦,阿妮娅。我不会让那种事发生的。”

    因为已经约定好了:我轻轻地说。即使时间被重置了,我也不会忘记与死前的嵩月所交换的契约。是的,绝对不会忘记。从此以后。不管发生什么——

    “那么接下来你自己该怎么做,你懂的吧。”

    阿妮娅摆出一副与平时一样不悦的表情问道。

    “呃,啊。不,大概。”

    与躺在怀中的嵩月四目相交,我紧张地连声音都变尖了。嵩月之所以会迅速地非在化,是因为她没有契约者的缘故。如果有分给她灵魂的人类存在,就可以避免她的非在化了。但是这样一来我就需要背负起她生命的重量继续走下去。我通过与恶魔订立契约所得到的强大力量,是通过这样的方式换取的。

    正当我面对这决定命运的重大抉择犹豫不决的时候,

    『色狼。』

    在我的耳边响起了操绪细小的声音。“啥?”我张口结舌无言以对。我又不是在纠结那种事情:正当我准备以此反驳的时候,操绪早就远远地逃开了。

    “就算这样你也没关系吗?”

    阿妮娅露出十分意外的表情抬头望着操绪。

    操绪露出毫不介意的笑容道,

    『没关系,当然没关系。因为小智——』

    操绪的自言自语说到一半就没了声音。但是她看着我的表情就像在说:小智总会呆在我身边的。

    ○

    现在“二巡目”的世界已经是接近半夜零点的时间了。

    毕竟是十二月的寒冬腊月,总是在呆在外面也不是回事,没有其他去处的我们,无可奈何地回到鸣樱邸房子里。

    『果然还是自己家最让人安心呢。』

    操绪在空中伸了个懒腰悠闲地说。

    “你哪里是家族旅行刚回家的老爹啊。”

    我无力吐嘈叹了口气。实际上,鸣樱邸内部的状况,并不像操绪所说的那么舒适。现在是水电煤气都被切断连照明都没有办法使用的情况,要说遇到这些情况也是理所当然的,毕竟直到刚才之前这里都还是一片废墟。在蜡烛昏暗的烛光下影影绰绰的操绪的身影,看上去像是真的幽灵似地,实在让人无法冷静下来。

    “再说,这里也称不上是自己家,只是一巡目’世界的……操绪?”

    大概是错觉吧,操绪的身影看起来比平时更加稀薄透明。我皱起眉头看着她。

    操绪似乎想要睡觉了似地揉了揉眼睛,

    『嗯~……对不起。我困了先去睡了……』

    “啊,喂……操绪?”

    没有理会我的呼叫,她转眼间隐去了身形。似乎真的去睡觉了。

    我望着操绪消失之后的天井,怀着“真拿她没办法”的心情叹了一口气。

    阿妮娅随身横躺在沙发上注视着现在的我,意外地压低声音说道,

    “智春……我有话要和你说。”

    “阿妮娅?”

    听到她那严肃认真的说话语气,我不由坐直身体洗耳恭听。

    阿妮娅露出稍稍有些苦恼的表情道,

    “别再用黑铁了。”

    “哎?”

    “即使黑铁拥有了新的力量,在不同世界之间移动还是会消耗大量的魔力。操绪的灵魂,恐怕比你想像中消耗得还要多。她是个很机灵的女孩子,只是没让你感觉到她的疲倦而已。”

    阿妮娅这么说着深深地叹了一口气。摇曳的烛光照亮了她那泛着忧伤光芒的蓝色的眼眸。

    “总之别再用黑铁啦。即使非用不可,仅只一次……这已经是极限啦。”

    “是这样吗。”

    我轻声地点头答应。作为使用《黑铁》的代价,操绪一直以来已经被消耗掉相当多的灵魂了。身为机巧魔神的设计者的阿妮娅,大约感觉到自己也负有责任吧。

    但即使如此,一旦要和炫部长决战,不管我们是否愿意都只有依靠《黑铁》的力量。所以阿妮娅说话间留下了最后一次的余地。这是她最大限度的让步了。

    “这我也明白。我会记在心里的……但是,我没法向你保证,阿妮娅。”

    “意思是你不听我的忠告?”

    表情严肃的阿妮娅“咻”地一下子拉下脸来生气地说。虽然那股气势逼人的表情稍稍让人感到畏缩,但我依然正视着她说道,

    “之前和操绪约好了。如果是为了拯救他人而需要力量的时候,就毫不犹豫地使用黑铁。如果不这样做的话就没有办法阻止部长了——”

    炫部长为了达到自己的目的,可以毫不留情地利用冬琉会长和凤岛冰羽子。为了阻止这样的人,我也必须有所觉悟。

    我必须作好赌上操绪和嵩月生命的觉悟,以及背负这些罪孽的觉悟。

    以所爱之人的灵魂作为交换实现愿望。这大概就是恶魔之力的本质吧——

    “智春。你这家伙,知道你自己在说什么吗?你难道准备和塔贵也一样,利用操绪和奏的生命吗?真是只想着自己的一通发言呢!”

    “不是的……”

    直到刚才都一言不发的嵩月,像是来安抚情绪激动的阿妮娅似地,从背后抱住了她。嗯?困惑的阿妮娅停止对我的声讨。然后嵩月用只有阿妮娅听得到声音在她耳边轻语道,

    “夏目君,和那个人是不一样的。所以绝对不会牺牲任何人的,绝对的。”

    “为什么这么肯定?”

    阿妮娅不愉快地望着嵩月反问道。嵩月露出不知如何解释的困扰表情微笑着。

    “我是这样相信的……水无神同学,肯定也……”

    她用基本上除了阿妮娅之外谁也听不到的声音这样轻声说道。

    阿妮娅脸上的表情显得更加不高兴了,她板着脸盯着嵩月,然后突然杀个回马枪向我扑了过来。

    “咔吥”

    她突然在我的手上咬了一口。

    “好痛……你干嘛,阿妮娅!?别咬!别吸!”

    “吵死啦,以区区智春的身份竟敢向我顶嘴,你想干什么。别自以为是啦!”

    “怎么这么蛮不讲理啊!?”

    阿妮娅亮出闪闪发亮的犬牙,从我的手上把运气之类的东西吸走了。

    “奏,你也是的。才刚刚从非在化状态恢复过来,身体都还没有完全恢复,你最重要的契约者还这么吊儿郎当的……喂,别露出色迷迷的表情!”

    咯咯咯咯!咬牙切齿抓耳挠腮的阿妮娅,再度扑过来咬住我的耳朵。

    “我又没有色迷迷地……!”

    从耳根传来阿妮娅呼吸的气息,我连抵抗的力气也没有了,只能拼命地辩解。不久之前她只是个十岁的小屁孩,所以即使被她咬也可以毫不在意,可是现在的阿妮娅早已经长成一位十五岁的少女。现在被她压在身上,我就不知道到底该如何抵抗才合适了。

    “那么,接下来准备怎么办,智春?”

    阿妮娅看我被搞得筋疲力尽瘫倒在沙发上,这才放过了我,换了个正经的语气问道。

    “接下来?”

    “具体准备怎么来阻止世界的毁灭?”

    焦躁的阿妮娅露出雪白的牙齿补充道。

    “这个嘛……?”

    “这个!?”

    “我的意思是,毕竟我们这才刚刚回来,如果不去收集情报的话,连炫部长他们在哪里做什么都不知道。”

    “情报嘛……确实那也是很有必要的。”

    嗯:阿妮娅在胸前叉起双手点点头。

    “那么,准备怎么调查塔贵也的行动呢?”

    “哎?这个还没有想过……那个……总之先试着给部长的手机打个电话看看吧?”

    “笨……笨蛋啊你!”

    阿妮娅太阳穴上青筋爆起对我大声吼道。接着她把手伸进制服口袋里掏出某件东西丢向我。

    那是一种上面画满了奇怪纹样的符咒。这种符咒附有阿妮娅操纵概率的能力,上面积累了大量的负面运气,是一种诅咒的符咒。

    “呜哇!?”

    注意到她丢过来的东西,我慌忙后退回避。

    结果阿妮娅放出的符咒贴在了我原本躺着的沙发上,符咒吸走了沙发的运气迅速变色。接着只听“喀嚓”一声钝音,木制结构的沙发就散了架。这一事件的不幸之处在于,是我后退的反作用力,把固定木制沙发的螺丝给弹了出来。这一切并不是偶然,而是被称为“食运一族”的恶魔阿妮娅的能力。

    “你叫我们特意回来到底是干嘛的!现在对方要是杀过来的话,我们根本没有还手之力啊。难道你准备眼睁睁地看着他们把点火装置抢走吗!”

    “我知道!我知道了啦,请你高抬贵手把符咒先收起来吧。”

    面对又摸出一大把符咒来的阿妮娅,我拼命地安抚求饶。阿妮娅“切”地吐了吐舌头,

    “总之,在奏和操绪的体力回复之前先不要行动为好……今天晚上,先在这里休整吧。塔贵也他们,应该也不会来监视鸣樱邸这一带。”

    嗯嗯。我点头表示同意。在我们从“一巡目”的世界回来之前,这座洋房完全化作一片废墟,即使是部长,也不会料到我们会睡在这种地方的吧。比起鲁莽地外出,还不如以逸待劳比较安全。

    “那个……这样的话……我可以去换衣服了吗?”

    “换衣服?啊啊,对了……”

    说起来嵩月直到刚才都还泡在装满奇怪溶液的维生舱里。虽然被浸湿的衣服和头发都已经干了,不过想换衣服的心情还是可以理解的。

    阿妮娅像是打发一本正经的嵩月快点去似地上下挥动手臂,

    “去吧去吧。自来水和锅炉好像还能用的,顺便洗个澡吧,最好把刚才被某人抱着的时候粘上的智春臭气也洗洗干净。要是放着不管的话不幸也会传染的。”

    “智春臭气是啥啊!?哪会传染啊!”

    我面带不满地反驳道。阿妮娅鼻子轻哼一声夸张地叫起来,

    “不要啊,别传染过来。真是爆炸性的感染扩散的危机啊!”

    “可恶……把别人的不幸当作传染病似地……”

    我面带不满地叹了一口气。

    在那之后,放在电视上的古旧时钟响了起来。时针与分针重合在一起,日历翻过了新的一页:十二月二十二日,凌晨零时。

    “又过了一天。”

    阿妮娅表情阴郁地轻声说道。

    “总算赶在了圣诞节前面,但是这一个月的时间,对我们来说就是一片空白。真不知道这段时间里塔贵也到底做了些什么呢……”

    “……对了,樋口。”

    “嗯”一看我拿出手机,阿妮娅立即警觉地准备好她的符咒。不是说了嘛别再用那些符咒了:我一边后退一边翻出储存的电话号码。

    “我只是想打个电话给樋口问问情况。那家伙对这一带的异变啥的肯定知道得很清楚,说不定对部长的行动也了解一二。”

    “原来如此。那家伙就像是束手无策的时候的救命稻草一样呢。”

    阿妮娅好歹算是认同了我的做法。我苦笑道,

    “总觉得这里面有各种各样的误解……唔哇!?”

    正当我准备按下通话按钮的时候,我的手机却先我一步,突然之间响起了电话的铃声和振动。有谁打进电话来了。显示在液晶画面上的来电号码的姓名是——

    “是智春吗!”

    “咦,樋口!?”

    “回来了吗!?你这家伙最近到底溜哪儿去啦!?”

    听筒里突然传出樋口的声音,对此我不由有些惊慌失措。刚刚在几小时之前我才刚和“一巡目”世界的樋口道别,但是和“二巡目”世界的樋口却已经有一个月没有见面了。我一团乱麻的脑袋不知道该如何应付这种错乱。

    “啊,不……那个,说来话长了……”

    “啊~算啦。先不管那些啦,看看外面,外面!”

    樋口把我的解释当成耳边风,激动不已地叫道。

    “外面怎么了……?”

    “上面!南边的天空。”

    “天空?那里有什么吗……?”

    “另问了你自己看吧。超厉害的——!”

    外面很冷的:我心里这样想着无可奈何地打开窗子,把身体从生锈的窗框向外探出去,仰望樋口所说的那片空域。天空出人意料地十分晴朗,但是受到城市灯光的干扰,在这里并不能看到想象之中的许多星光。月亮已经落下,在我目之所及的范围内已经看不到了。但是——

    “智春!看!”

    “哎……?”

    阿妮娅像只小猫似地从我的腋下探出头来叫道。虽然她那毫无顾忌的大叫恐怕都会打扰到邻居休息,但是我却已经顾不上责备她,而只是惊呆地睁大眼睛,我自己也是哑口无言。

    在一片漆黑而晴朗的空中,从虚空的裂缝中伸出一条银色的手臂。

    比本该挂在那里的月亮还要巨大的——机械结构的巨大的手臂。

    就像银河系的涡状旋臂得到了机械化的躯壳而实体化了似地,它显现出一种自然天体与人造物体混合而成的姿态。这个从宇宙的深邃空间中伸展出来的存在,除了“神”之手以外不知道还能怎样形容。

    话筒另一边的樋口不知道在絮叨什么,我完全没有在听。

    “神’……!”

    倒是阿妮娅轻声说出的这个字,反而久久地在我的脑海中回响——

    ○

    “为什么神’会出现在二巡目’的世界里……!?”

    看着浮现在夜空中巨大的手臂,我声音沙哑地自言自语道。

    曾经在中央涡界域亲眼目睹的异世界风景伴随着恐怖的记忆在我脑海中复苏。机械构造的“神”之手正是为了摘除那些多余的世界分支而产生的。为了防止它在这个世界出现,一巡目’世界里的我才会穿越到二巡目’世界里来的。然而——

    “不可能……太快了……二巡目’世界的超弦重力炉应该还没有启动啊!”

    阿妮娅握紧颤抖的拳头低声说道。

    我什么也没有回答,只是呆呆地望着空中。机械构造的巨大的手臂,就像自己是太阳系的一个天体似地,静静地漂浮在夜空之上。这副美丽的光景实在有些太过虚幻太过梦幻了。

    这条肉眼也可分辨的手臂,虽然看上去只比满月大上一圈的样子,但是实际上,这条手臂所在的位置要比月球轨道远得多,其本身到底该有多大,根本无法想象。

    没过多久,这条巨大的手臂突然像是溶化在夜空中一般地消失了。

    “啊……”

    我扫视“神”之手消失之后的夜空,无论将目光聚焦在哪里,都无法再找到虚空之中的那条巨大的手臂。

    “……喂,看见了吗?你觉得那个是啥?从两三天前开始,世界各地都纷纷出现目击者啦,在超自然现象专家之间也出现了很大的意见分歧。当然政府机关官方压根就不承认这东西的存在——喂,智春?你在听吗?”

    手机的听筒里,传来了樋口聒噪的声音。

    “啊……嗯,在听,但是……”

    “虽然现在集体幻觉说’占上风,但传闻说已经有照片和录像记录了,也不知道到底有没有检测到巨大的物质能量之类——”

    “等等,樋口。你现在在哪里……?”感觉奇怪的我突然问道。

    听筒里樋口的声音总有一种违和感,感觉那家伙从手机听筒里传来的说话声有奇怪的回音。

    “我?现在刚到你家门前。”

    “啥!?你干嘛啊,深更半夜地一个人!?”

    我哑口无言地向房子的玄关方向跑去。

    为什么樋口会如此巧合地突然拜访这个本已化作一片废墟的鸣樱邸呢。就好像他预先知道我们会在这个时间回到这个地点一样。

    然而樋口面对我的这些疑问却只是平静地吐嘈道,

    “嗯?看来你并不是一个人嘛?”

    “哎?”

    “小智!”

    我还没来得及问清楚状况,鸣樱邸玄关的门就被强势地打开了。紧接着飞进来一位穿着洛高制服身材娇小的女学生。

    “杏……!?为什么!?”

    我呆呆地望着眼前的大原杏,握着手机僵在了原地。

    “什么为什么呀!”

    杏抓住我的领口,“咕”地一把使劲拉过去。

    “你到底跑到哪里去了啊。一个月也没有联系,顾自己玩消失!还有这个房子到底是怎么回事啊?不是被爆炸给破坏了吗……有受伤吗!?有好好吃饭吗?”

    “啊,杏……好难受,喘不过气来了……”

    被杏抓着领子喘不过气来的我,意识模糊地呻吟着,处于非常不妙的状态之中。在什么借口都没有想过的此时此刻,偏偏遇上对此事一无所知的杏他们实在是太糟糕了。要是被追问下去的话毫无疑问会露出破绽。恐怕还不如就此晕过去才好。

    但是更加不幸的是,听到玄关这边骚动的嵩月,似乎正慌忙地从浴室里赶出来。她连制服衬衫的纽扣也没扣好,盘起湿湿的头发裹着浴巾就跑出来了。

    “——怎么了,夏目君!?”

    猛然看到被杏掐住脖子的我,嵩月陷入了混乱而停止了行动。

    “啊咧?嵩月?”

    “哎、哎~~——!?为什么这种时候嵩月会在小智家里,洗、洗澡……”

    看到嵩月这副样子,这回轮到杏张口结舌了。樋口略带担心地看着连呼吸都忘记嘴巴一张一合的大原杏说,

    “冷静点,大原。缺氧会晕倒的哦!”

    “可、可是……”

    接着,杏那快要瞪出来似的大大的眼睛,一下子突破极限瞪得比原来更大了。她看到了一边说着“什么事这么吵”一边从走廊上探出头来的金发美少女。

    “哎、哎~~……小妮娅!?为什么长这么大啦……比、比我还高啦……”

    “呃……杏?”

    在这个意想不到的时间点上遭遇了杏,连阿妮娅也难得地露出了惊慌失措的表情。

    “唔、唔……正在发肓期嘛……”

    “即使是发肓期……这么,无论怎么说也……”

    面对阿妮娅这个实在有些不靠谱的解释,即使是杏也眯起眼睛表示怀疑。但即使如此阿妮娅也依然保持她那一本正经的态度道。

    “嘛,这对我们一族来说也是常有的事。日本人没见过也不必大惊小怪的。”

    “是、是这么回事吗?”

    面对阿妮娅不容置疑的解释,杏虽然依然留有困惑但到好歹是接受了。真是老实的性格啊。

    “啊——……世界之大无奇不有呢。”

    看着一脸惊讶低声细语的杏,我不由叹了一口气感叹她的适应能力还真强呢。

    “先不说这个,杏你们在做什么呢?在这种时候穿着制服在外面闲逛……”

    终于从杏的铁钳中解放出来,我轻轻地咳嗽着问道。杏露出稍稍有些遗憾的神色鼓起脸道,

    “才不是在外面闲逛,是一直呆在学校呢。”

    “为了准备圣诞派对,在学校通宵中。忙着制作舞台布景衣服道具之类。”

    听着樋口的说明,我回想起了在“一巡目”的世界里亲眼目睹的洛高的祭典骚动。洛高作为一所教会学校,它的圣诞派对(ChristmasParty)可是比文化祭还要久负盛名的一次盛会。

    “是吗……原来是圣诞派对……”

    “在这种焦头烂额的时候,不止是你,连嵩月操绪小鬼头都不在真是太糟糕了。圣诞派对当天,不让你干活干个死去活来才怪,做好觉悟吧你。”

    “啊~~……嗯。”

    面对樋口摇头晃脑的喋喋不休,我心中涌起像浦岛太郎一样恍如隔世的感觉。即使只是去其他的世界离开了一个月而已,也会发生太多的改变让人不知所措。我现在才明白,原来我们班参演的节目是舞台剧啊。

    译注:浦岛太郎是日本一个民间故事里的人物。这个故事讲述浦岛太郎因做好事而进入龙宫居住数日回到人间后发现已经过去几百年认识的人都已经去世了的事。类似日本版的“观棋烂柯”。

    “……那为什么呆在学校的你们会来这里呢?”

    阿妮娅余惊未消地盯着樋口问道。“这个嘛”樋口轻轻地打开自己的手机,

    “是有人告诉我说智春你们回来了。因为大原一直很担心你们,所以顺便把她也带来了。”

    “……有人告诉你的?”

    “老实说当时我也不信,吓了一跳呢。这房子是怎么复原的啊?用了什么样的障眼法啊?还是说这真的是灵宅的诅咒?”

    樋口满脸兴致勃勃的表情,在复活之后的鸣樱邸里左顾右盼。此时阿妮娅心情焦躁地盯着这样的樋口问道,

    “等等,樋口。是谁告诉你我们的事的?”

    “嗯啊?是黑崎前辈啦。发手机短信过来的。”

    “朱浬学姐……?”

    轻抚长发的嵩月听到这里,惊讶地看着樋口。阿妮娅满脸怒容,咬着牙逼近樋口道,

    “不可能!这件事根本是不可能的吧……!”

    “哎?为什么,不是你们拜托她的吗?”

    “你还要编下去吗?你这家伙!——啊~~~放开我,智春!”

    行啦行啦:我安抚住情绪激动的阿妮娅。

    “怎么一回事啊,樋口?朱浬发来短信这种事,这样的事是不可能的吧?因为,那个人……她已经死了啊……”

    “哎!?”

    面对我的发言,杏露出吃惊不已的表情看着我。

    “死了……什么时候?”

    樋口也露出一脸摸不着头脑的表情问道。痛苦的回忆在我的心中苏醒,我咬着嘴唇说,

    “那……个……总之,就是在这间房子爆炸之后的第二天……”

    “啊?”

    樋口和杏面面相觑不敢相信这样的事。

    “黑崎前辈,我刚刚最近还见过她呢……”

    “我还和她说过话呢……昨天。”

    “昨……昨天?”

    我惊讶地反问道。

    樋口和杏“啊”地点头答应。他们的表情丝毫也感觉不到像是在捉弄我们。

    “哪里搞错了?可是……这种事怎么可能……”

    我无法理解到底发生了什么,面色苍白地抱住头,想破脑袋也想不明白。

    朱浬学姐确确实实地应该是死了啊。她被冬琉会长的刀刺中心脏,又中了冰羽子使魔的冰之吐息,都化作冰晶碎片尸骨无存了呀。即使朱浬学姐是全身机械化了的,在那种状况下也是没可能活下来的吧。

    但是杏却怀着不可思议的表情看着迷茫的我,侧过头来说,

    “圣诞派对科学部准备的那个’作品,不也是黑崎前辈制作的吗?”

    “科学部……准备的作品?”

    “嗯。说不定,在这里也能看到吧。”

    杏看了看樋口寻求确认,樋口也点了点头。

    “啊啊,也许吧。如果只是尖顶的话。”

    “尖、尖顶?”

    那到底是什么啊:我更加地混乱了。能看到尖顶的参选作品,那到底是什么东西的尖顶啊?

    “从二楼的窗户也许可以看到吧。要去看看吗?”

    樋口这么说着脱下鞋子,擅自向位于二楼的我的卧室的方向走去。杏也迈着轻快的步子跟在后面,无可奈何的我们只好紧跟在他们后面。

    『嗯~……什么?怎么啦?』

    看到鱼贯而入的樋口他们,睡在我床铺上空的操绪醒了过来。

    “别介意。你继续睡你的吧。”

    阿妮娅态度冷淡地随口打发道,“呼嗯~”操绪好像接受了对方的这一解释,又沉入了梦乡之中。

    这个季节操绪没有穿西式的睡衣,而是穿着中学生似的朴素的运动套衫外加鞋套睡觉。由于睡相很差,她连肚皮都快露出来了。不过话说回来,就衣着本身来讲倒是感觉不到什么诱惑——

    “色狼啊,真不像话啊,你们一直都这样一起睡?”

    惊呆不已的樋口看着操绪叹着气说。

    “哪里,一起睡什么的……”

    操绪你能不能不要摆出这种招致误解的睡相来啊:我用眼睛的余光偷偷看了看嵩月和阿妮娅的样子。但是她们并没有注意到我们这边的骚动。两人的眼睛都望着窗外洛高的方向。由于地形的关系,从鸣樱邸明明是看不到洛高的,

    在影影绰绰的街灯阑珊之间,阿妮娅注意到一个高高地伸向洛高上方天空的黑影。

    “那是……什么……!?”

    她不由低声地喃喃道。

    那是一座以前从来没有见过的尖塔,一座又黑又亮表面光泽的三棱锥型的尖塔。

    参照周围的建筑物来看,这座塔的高度最低也有七、八十米。无论怎么想都超过了圣诞派对参选作品的级别。在学校的操场上立起这样的东西,建筑基准高度权啊采光权之类的真的没影响吗?

    “好像叫做towerofignitus……炫之塔’什么的。”

    樋口呵呵笑着饶有兴致地欣赏我们目瞪口呆的表情。

    “在圣诞派对当天好像要作为科学部表演节目的道具来使用。还真能干哪,那个部长。”

    “炫之……塔……”

    我只是无力地重复着这座耸立于夜空之中的黑色尖塔的名字。

    已经得到了魔神相克者力量的炫塔贵也,建造以自己的名字命名的塔到底准备做什么呢……塔不能回答我的问题,只是无言地、以令人畏惧的威容静立在原地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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