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章
失去了重力炉的潮泉家后山,现在只剩一片静寂。
漆黑的机巧魔神面无表情地看着化成一堆废铁的《钢》的躯壳。
部长失去了魔神相克者的能力,他的使魔也失去了无限魔力的供给。受伤的冰之不死鸟不再具备刚才那样异常强大的回复能力。
“都结束了……吗?我……已经……”
部长无力地用双手撑着地面,有气无力地喃喃道。
我看着那样的他摇了摇头。漆黑的机巧魔神则发出沉重的声音走近《钢》的残骸。
注意到《黑铁》再一次举起了右手的剑,部长露出恐惧的表情。
“还没完呢,部长。一切都还没有结束呢——黑铁!”
“住手……到此为止吧,别再做伤害冬琉的事了……呜!?”
无视部长的阻挠,《黑铁》挥剑砍了下去。巨剑划过红色的轨迹,纵向切开铁青色的巨人的胸腔,《黑铁》的左手伸进由此产生的空间裂缝之中,强行拉开装甲的缝隙,用巨大的手腕抓住了某样东西。
“部长之前不是说,即使是原操演者也可以做副葬处女的吧——”
《黑铁》体内无数的齿轮发出嘎吱嘎吱的声音,通过魔力回路产生巨大的力量强行扭曲机巧魔神内部的异空间,破坏了那个封印——作为机巧魔神的祭品而奉上的副葬处女的封印。
“这句话反过来讲,是不是可以理解为:原操演者即使做了副葬处女,也不会失去她身为原操演者的能力!?”
《黑铁》的手抓住的是,沉睡于玻璃状胶囊中的一位少女。像胎儿一样双手抱膝蜷缩成一团的娇小的少女。赤身裸体的少女身上发出淡淡的光辉。
这光辉正是她体内的纳米机器在活动的证据——
原操演者的光辉。
“使魔力……无效化的能力……冬琉,还活着吗?”
部长那迷惘的眼睛里,微微地闪过一道亮光。
冬琉会长的肉体不会受到一切魔力的影响。即使《钢》的机体吃了《黑铁》火炎剑一刀,也不能伤她分毫。所以我才能够不带任何犹豫地对《钢》发动攻击。
“不管机巧魔神里面封印祭品的异空间在哪里——只要现在的黑铁有空间制御能力的话,都可以把她们救出来。”
《黑铁》的左手穿过切开的空间裂缝,破坏封印的胶囊,把冬琉会长的身体从异空间拉了回来——
“嵩月,拜托了!”
正当我回头去叫嵩月的同时,她已经奔向横躺在地上的冬琉会长,然后将双手压在会长的胸口之上,尝试让处于假死状态的她苏醒过来。
经过多次的心脏起搏之后,只听“咳”地一声,冬琉会长弱弱地发出一声喘息。
“冬琉……”
部长踉踉跄跄地奔向回过气来的冬琉会长,脱下自己的上衣给她披上。
他抱着呼吸微弱的青梅竹马,不由地呜咽起来。这是对于没有失去冬琉会长而结束此次事件的啜泣之声吧。
“我的……主人……”
冰羽子吃惊地看着部长那副模样轻声低语,露出了被信赖的饲主所抛弃的小狗一般无助的表情。
维系她战斗意志的最后一根弦在此也被切断了,冰羽子无力地倒了下去。不过却有某个人从背后抱住了倒下的她。
表情尴尬地站在她身后的是一脸凶相的银发青年。凤岛蹴策。
“哥……哥哥……”
面对眼前所见之人,冰羽子露出难以置信的表情。
“凤岛,你为什么会来这里?”
我也吃了一惊,看着还系着章鱼烧烤店围裙的凤岛兄问道。
凤岛兄也露出一副“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做”的困惑的表情说,
“不是你说的嘛。让我去救一个叫冰羽子的女生。”
“夏目同学,你做了这样的事……?”
冰羽子眼睛一眨也不眨地盯着我。不过她马上就自我嘲解地摇了摇头,
“不过,已经够了。凤岛的愿望……已经不可能实现了。”
冰羽子这么说着,试着推开凤岛兄的怀抱,但凤岛兄却抓住冰羽子的手腕,
“那个…”
他用手擦了擦鼻头,像要掩饰自己的害羞似地紧张地说道,
“你,愿望做我的妹妹吗?”
“啊?”
冰羽子露出被戏弄的表情僵在了那里。
“那个,笨蛋……”
我真是只能抱头慨叹。偏偏这种时候你还说这句台词啊。凤岛兄那样的态度,不会反而触怒冰羽子的神经吧?我战战兢兢地正准备行动,
“啊……等等……”
嵩月阻止了焦急的我。
凤岛兄的表情虽然好像有什么心怀不轨的企图似地,不过他的语气倒是意外地透露出真挚的感情,
“虽然我不是很清楚你的事,但是我做梦都在想:要是有个像你这样的妹妹就好了。所以,接下来的日子里,如果你愿意做我的妹妹——哦唔!?”
“嗵”地一下突然从胸口传来的感觉让凤岛兄惊呼了一声。冰羽子抱紧她哥哥的身体,把脸埋进哥哥的胸膛,像个孩子似地哭起来。
“笨蛋……笨蛋。哥哥……真是……”
面对不住敲打自己胸膛哭着的冰羽子,只见凤岛兄露出无可奈何的表情。
我总算舒了一口气,解除了对机巧魔神的控制。
《黑铁》的机体沉沉地陷入我的影子之中。
取而代之的是操绪摇身一转倏地出现在我眼前。看到哭成泪人的部长和冰羽子,她露出吃惊不已的表情,那副表情就像在问:为什么会变成这样?望着皱起眉头的她,我无语地耸了耸肩。
“看来事件总算是告一段落了呢。”
没过多久,朱浬学姐也从森林里面钻了出来。看到被破坏的《钢》和重力炉,她满意地笑起来。在她的身后,还可以看到瑶和带着克罗耶的律都姐。
在重力炉已经被破坏的存在,她们也没有继续战斗下去的理由了。
“干得好……来,这是奖励!”
朱浬学姐这么说着“很好很好”地摸摸我的头。这种痒痒的感觉……这种奇妙的感觉让我大大地出了一口气。
然后一个刺耳的声音打破了当前的和谐气氛。
“啊咧——夏目智春!?难道说是你赢啦!?”
从空中传来类似责难的刺耳的声音。
“怎么会这样哦。那这场赌局不就等于是我一个人输了吗!啊啊,明年的预算啊——”
骑在风兽背上聒噪的是六夏会长。看到蹲坐在地上的部长,她表情认真地抱头埋怨着。
“这是当然的。设定这样的赌局本身就是不对的。在校内的赌博行为本来就是违反校规的。”
佐伯兄轻蔑地看着六夏,严肃地吐嘈道。光学姐也小心翼翼地安慰六夏道,
“对夏目,有、有些失礼了哦……六夏。”
“超载了哦。无论怎么看都超载喽。”
而抓着风兽鬃毛的春日和却筋疲力尽地喊着。事实正如真日和所说,坐在风兽上的并不只有六夏他们几个。
“智春!”
“夏目!没事吧?”
紧随着没什么精神的风兽耷拉的尾影跳落下来的是杏和佐伯妹。谁把她们带到这里来的啊?正当我哑口无言的时候,我看到樋口双手合十在眼前跟我道歉。
“樋口你……”
“抱歉,我被她们逮着了。”
樋口这样说着嘿嘿笑着抓了抓头。这可怎么办哦?我叹了口气。佐伯妹那边倒还好办,可到底要我怎么跟杏解释说明这场骚动才好呢?
“……这样就,全部结束了吧?”
樋口伸手帮阿妮娅从风兽的背上跳下来,表情严肃地问我。
还没完呢:我摇了摇头,
“还没完,还什么都没有解决呢。”
是啊:阿妮娅抬头望着天空喃喃道。
散布着无数繁星的夜空之中,突兀地飘浮着一只巨大的机械构造的“神”之手。即使是现在的每时每刻,“神”也在让这个世界的非在化进行中。我们所剩下的时间,比想象中还要少得多。
“如果不想办法处理掉那个庞然大物的话,事件就不会结束的……所以……”
阿妮娅这么说着忧郁地垂下了眼睛。阻止了部长的仪式魔法之后,我们就已经失去了确实可以打倒“神”的方法。仅存的魔神相克者也只有我了。将点火装置复原并且打倒“神”的话,我也会确确实实地消失。
但是——
“科学之光投下的阴影’……”
望着点亮夜空的星星们,我突然轻声念叨。阿妮娅露出诧异的表情看着我。
“嗯?”
“不……没什么。我无论如何要做点什么才行呢。”
我这么说着淡淡一笑。虽然我的说法没有任何的说服力,但我却奇妙地充满信心。也许是被操绪的思维方式给传染了也说不定。
“做点什么?”
抱着冬琉会长的部长,投来非难的目光。
“你难道不知道吗?即使拥有魔神相克者的力量也是不足以打倒那东西的……为了这么不确定的事赌上性命是不科学的做法。别做傻事——!”
虽然他的话讲得很刻薄,但并不感觉是在讥讽我,不如说是在劝我要珍惜生命才这样对我说的吧。
“说得没错,但是……”
我不认为部长说的话有错,但也不认为那完全正确。即使我一个人打不倒他,即使以人类的力量无法消灭“神”——也一定存在消灭“神”的方法。
『肯定可以的哦。』
慢慢地从我身边飘下来的操绪这样说道。看我一脸惊讶的样子,她说着“当然的啦”之类的台词微笑着,
『不要紧,因为有操绪陪在身边嘛。』
她充满毫无根据的自信,用她那一如既往的口气如此断言道。
“是的。”
这回连嵩月也和操绪一样用确信无疑的眼神看着我,她轻抚着跟随在她背后的火蜥蜴的下颚微笑着说道,
“我的们孩子,一定会保护好夏目同学的。即使我们天各一方。”
“嗯。”
面对她们的话,我点点头。
迷茫奇迹般地消散了。我并不是受别人的左右,而是以自己的意志决定了。
“神”由我来打倒。
“要走了吗,智春?”阿妮娅淡淡地问道。
“是啊。”
看我露出没什么干劲的表情,阿妮娅突然把脸凑到我的近前,用双手圈住我的脖子,在我还没来得及作出反应之前,轻轻地闭上眼睛吻了上来。
周围一下子炸开了锅,但阿妮娅却毫不在意,
“要闭上眼睛,笨蛋。”
她这么说着推开了我。我捂着自己的嘴巴尴尬不已,
“啊、阿妮娅?”
“这是祝福的吻。用来祈祷幸运的。好好感谢我吧。”
阿妮娅这么说着用手指戳着自己的脸颊做了一个鬼脸。看到这里,我才终于明白她这么做的原因。阿妮娅是食运一族。并不单纯只会夺取他人的运气,同时还能把自己积攒下来的运气分给别人。
为了保佑与“神”战斗的我,她把自己的运气分给了我。
正如字面意思一样,是一个祝福的吻。
“谢谢你。”
阿妮娅脸上微微泛起红晕,面对我的道歉“哼”地把目光移向别处。
张大了嘴巴看着这一幕的杏,突然像是想到了什么似地说,
“我、我也要送上祝福的吻!”
“哎?”
看着跑过来的杏,我明显地露出了焦急的神色。另一方面,这时候佐伯妹也“咳咳”地轻轻咳嗽了几声道,
“既、既然是这样那也没办法啦,我也要。”
“什么……”
听到妹妹这么说的佐伯兄差点跳起来。
看着惊慌失措的我,朱浬学姐也愉快地微笑道,
“这样的话,我不参加的话都不太好了呢。”
“连朱浬学姐也这样,别开玩笑啦!”
我忍不住叫起来。
“杏你们也等一下,刚才那个不是你们想的那么回事……阿妮娅,好好向他们说明一下吧!”
“说明什么?”
阿妮娅露出“我什么也不知道”的表情把脸撇向一边。我呆呆地看着她无言以对。
“呜……”
我突然注意到,连嵩月也露出闹别扭的表情低声地说着什么。
我被搞得快要哭出来了。到底我做错了什么啊!
“真是一群没什么紧张感的人呢……”
看着我们这群人的样子,律都姐苦笑着叹了一口气。
站在她旁边的瑶,一如既往地摆出一副帅气的架势道,
“但是……拜他所赐我也相信了哦。如果是他的话,也许真的能够干掉那个神哦。”
“是吗?”
律都姐怀疑地皱起眉头,不过她很快就愉快地眯起眼睛,略带满足似地轻声说道,
“但是,也是呢……这就是你的选择嘛,夏目智春。”
“……那么,我要先走一步了哦。”
我注视着露出寂寞笑容的嵩月这样说。
“去哪里……?”
杏追问道。我不知道应该怎么向她说明,稍稍有些困惑,结果我想到的却是意外简短的话语。
“去创造奇迹。”
看着微笑的我,杏屏住呼吸。
我打破这一瞬间的沉默叫出声道,
“出来吧,黑铁——!”
我脚下的影子化作漆黑的虚无之色。披着铠甲的机械手臂,将这道与异世界相连的裂缝撬开,伸了出来。
我跳到这只机巧魔神的手掌之上。
红光闪闪的火蜥蜴,像为保护我似地围在我的身旁。
就像嵩月说的那样。即使我们分开有多远,她的使魔也必定会守护我。
《黑铁》的手臂就这样护着我的身体沉入黑暗的虚无之中。就这样穿越异空间,我要去打倒“神”。
“你会回来的吧……智春!?”
在我的视线被黑暗吞噬之前,我看到快哭出来的杏这样叫道。
没事的:我举起紧握的拳头,清清楚楚地告诉她们。
“一定回来!”
○
等我再度恢复意识的时候,我的身体正漂浮在虚空之中。
远离地面的宇宙空间。而且是与我们所处世界不同位面的另一个世界。
与曾经在中央涡界域见到过的一样,这是“神”的本体所在的世界。
证据就是,在我的眼前可以看到一只从虚空之中伸出的巨大的机械构造的手臂。
既让人联想到生物的严密,又拥有像城市一样不规则的粗糙,无数的齿轮、发条和汽缸持续不断地运转着——以这种十分扭曲的形态毁灭世界的机械。
而在我们的背后,明晃晃的太阳光芒四射。
在这个世界也存在太阳呢:注意到这一点的我微笑起来。
即使被丢进这个我一无所知的空间里,我也没有感觉到不安。
包裹住我的身体的是,暖暖地散发出美丽光辉的火焰结界。
我感觉得到是嵩月的使魔在守护着我。
而且还有一个人——
“谢谢你,操绪。”
面对贴在我身边的幽灵少女,我发自内心地道谢。
『嗯?』
操绪露出不解的表情看着我。
“我终于想起来了……想起了操绪你一直陪在我身边的理由。因为是你让我复活过来的吧——以牺牲自己的灵魂为代价。”
『……是啊。』
操绪一副满不在乎的模样笑着说,
『操绪的愿望已经实现啦。操绪只要能和智春在一起就好啦。』
操绪这么说着轻轻地从背后抱住我。
我真切地感受到了她柔和的温暖,轻轻地回头说道,
“可我的愿望还没有实现。”
『哎?』
望着眼前巨大的机械手臂,我挑衅地笑道,
“我的愿望就是打倒神’,守护大家……还有让操绪复活。”
这是从一开始就决定了的事。我并不是为了拯救世界才来到这里的。让操绪复活才是我的愿望。拯救世界什么的只是顺带而已。我要把操绪从机巧魔神的封印里解放出来,带回大家所在的那个世界。凡是阻止我这样做的,即使对手是神我也下定决心要打倒它。
操绪露出吃惊的表情沉默了一会儿,不过马上就嘻嘻地笑了出来把脸凑近我。
『这样啊……那么,不活下去可是回不去的哦。』
“嗯啊。”
听操绪这样说,我坚定地点点头。然后操绪轻轻地将她的唇贴到了我的脸颊上。
“……操绪?”
看着我吃惊的样子,操绪恶作剧似地眯起眼睛,
“刚才这个是祝福的吻哦。接下来这个则是给我最喜欢的人……的吻。”
转过头来的我的唇,与自称“守护灵”的幽灵的少女的唇叠在了一起。
接着她的身影突然消失,与此同时在我背后出现了一个漆黑的身影。
那是机械构造的恶魔之影——
“生于比黑更暗的深渊之中——”
被使魔的火焰所包围的《黑铁》,随着一声咆哮释放出巨大的魔力。
以我们所在之处为中心,黑暗在虚空之中蔓延开来。
那是由强大的重力力场所形成的黑暗。范围极小的超重力黑暗远远不及“神”的巨大。即使把这个丢出去,机械构造的神也根本不痛不痒吧。
不过光是这个重力块的存在也使周围的空间产生了轻微的扭曲。
从整个宇宙的角度来看这也许真的只是不值一提的变化,但我已经以我的意志改变了世界。
“这是,科学之光投下的阴影——!”
强烈的光芒包围了“神”。
光的来源,是我们背后的太阳。我的重力块将遥远的太阳光聚焦到一起,照亮了“神”巨大的身躯。这就是称为重力透镜的现象。
《黑铁》所产生的巨大的重力,扭曲了周围的空间同时也扭曲了阳光,像放大镜一样把光集中到一点之上。此时在焦点上产生的热量,与太阳表面的温度几乎相同。与直接被投入太阳同等的高温包围住“神”巨大的身躯。
太阳光,不,该说是这个宇宙的存在本身也在协助我们。
然后嵩月的使魔以自己的身体为触媒,将收束起来的太阳光进一步浓缩。焦点的温度已经超过数万度,形成了太阳光应激激光。漆黑的机巧魔神操纵这把由太阳光形成的光刃,砍倒了“神”的本体。
本来要毁灭世界的神被光包围而崩塌了。
在从幽暗的深渊之底放出的科学之光中——
○
圣诞夜的城市里。在某间公寓的阳台上,我们(女性自称)望着天空。
时间已经过了零点,热闹的城市也安静下来,只有彩灯的灯饰还闪烁着点点余光。
无风的平静的夜里。在朴素无华的阳台上,只有我的呼吸化作片片白雾。
『星星……消失了呢。』
望着昏暗的夜空,对方(她)低声说道。
清澈的冬日天空万里无云。但正如对方所说的那样。夜空中没有星星。地平线附近仅存的几颗星星,不久也被黑暗吞噬而消失了。
『重力透镜……科学之光投下的阴影……』
对方口中念念有词地叙述着我完全听不懂的话语。
只觉得对方似乎明白,在遥远的夜空的另一端发生了什么。
看不到光的黑色的夜空。
在一瞬间,一道美丽的闪光划破夜空延伸出去——大概吧。
在那瞬间,我脑海中浮现出一个少年的身影,我不由地叫出声道:
“哥哥……?”
漆黑的机巧魔神面无表情地看着化成一堆废铁的《钢》的躯壳。
部长失去了魔神相克者的能力,他的使魔也失去了无限魔力的供给。受伤的冰之不死鸟不再具备刚才那样异常强大的回复能力。
“都结束了……吗?我……已经……”
部长无力地用双手撑着地面,有气无力地喃喃道。
我看着那样的他摇了摇头。漆黑的机巧魔神则发出沉重的声音走近《钢》的残骸。
注意到《黑铁》再一次举起了右手的剑,部长露出恐惧的表情。
“还没完呢,部长。一切都还没有结束呢——黑铁!”
“住手……到此为止吧,别再做伤害冬琉的事了……呜!?”
无视部长的阻挠,《黑铁》挥剑砍了下去。巨剑划过红色的轨迹,纵向切开铁青色的巨人的胸腔,《黑铁》的左手伸进由此产生的空间裂缝之中,强行拉开装甲的缝隙,用巨大的手腕抓住了某样东西。
“部长之前不是说,即使是原操演者也可以做副葬处女的吧——”
《黑铁》体内无数的齿轮发出嘎吱嘎吱的声音,通过魔力回路产生巨大的力量强行扭曲机巧魔神内部的异空间,破坏了那个封印——作为机巧魔神的祭品而奉上的副葬处女的封印。
“这句话反过来讲,是不是可以理解为:原操演者即使做了副葬处女,也不会失去她身为原操演者的能力!?”
《黑铁》的手抓住的是,沉睡于玻璃状胶囊中的一位少女。像胎儿一样双手抱膝蜷缩成一团的娇小的少女。赤身裸体的少女身上发出淡淡的光辉。
这光辉正是她体内的纳米机器在活动的证据——
原操演者的光辉。
“使魔力……无效化的能力……冬琉,还活着吗?”
部长那迷惘的眼睛里,微微地闪过一道亮光。
冬琉会长的肉体不会受到一切魔力的影响。即使《钢》的机体吃了《黑铁》火炎剑一刀,也不能伤她分毫。所以我才能够不带任何犹豫地对《钢》发动攻击。
“不管机巧魔神里面封印祭品的异空间在哪里——只要现在的黑铁有空间制御能力的话,都可以把她们救出来。”
《黑铁》的左手穿过切开的空间裂缝,破坏封印的胶囊,把冬琉会长的身体从异空间拉了回来——
“嵩月,拜托了!”
正当我回头去叫嵩月的同时,她已经奔向横躺在地上的冬琉会长,然后将双手压在会长的胸口之上,尝试让处于假死状态的她苏醒过来。
经过多次的心脏起搏之后,只听“咳”地一声,冬琉会长弱弱地发出一声喘息。
“冬琉……”
部长踉踉跄跄地奔向回过气来的冬琉会长,脱下自己的上衣给她披上。
他抱着呼吸微弱的青梅竹马,不由地呜咽起来。这是对于没有失去冬琉会长而结束此次事件的啜泣之声吧。
“我的……主人……”
冰羽子吃惊地看着部长那副模样轻声低语,露出了被信赖的饲主所抛弃的小狗一般无助的表情。
维系她战斗意志的最后一根弦在此也被切断了,冰羽子无力地倒了下去。不过却有某个人从背后抱住了倒下的她。
表情尴尬地站在她身后的是一脸凶相的银发青年。凤岛蹴策。
“哥……哥哥……”
面对眼前所见之人,冰羽子露出难以置信的表情。
“凤岛,你为什么会来这里?”
我也吃了一惊,看着还系着章鱼烧烤店围裙的凤岛兄问道。
凤岛兄也露出一副“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做”的困惑的表情说,
“不是你说的嘛。让我去救一个叫冰羽子的女生。”
“夏目同学,你做了这样的事……?”
冰羽子眼睛一眨也不眨地盯着我。不过她马上就自我嘲解地摇了摇头,
“不过,已经够了。凤岛的愿望……已经不可能实现了。”
冰羽子这么说着,试着推开凤岛兄的怀抱,但凤岛兄却抓住冰羽子的手腕,
“那个…”
他用手擦了擦鼻头,像要掩饰自己的害羞似地紧张地说道,
“你,愿望做我的妹妹吗?”
“啊?”
冰羽子露出被戏弄的表情僵在了那里。
“那个,笨蛋……”
我真是只能抱头慨叹。偏偏这种时候你还说这句台词啊。凤岛兄那样的态度,不会反而触怒冰羽子的神经吧?我战战兢兢地正准备行动,
“啊……等等……”
嵩月阻止了焦急的我。
凤岛兄的表情虽然好像有什么心怀不轨的企图似地,不过他的语气倒是意外地透露出真挚的感情,
“虽然我不是很清楚你的事,但是我做梦都在想:要是有个像你这样的妹妹就好了。所以,接下来的日子里,如果你愿意做我的妹妹——哦唔!?”
“嗵”地一下突然从胸口传来的感觉让凤岛兄惊呼了一声。冰羽子抱紧她哥哥的身体,把脸埋进哥哥的胸膛,像个孩子似地哭起来。
“笨蛋……笨蛋。哥哥……真是……”
面对不住敲打自己胸膛哭着的冰羽子,只见凤岛兄露出无可奈何的表情。
我总算舒了一口气,解除了对机巧魔神的控制。
《黑铁》的机体沉沉地陷入我的影子之中。
取而代之的是操绪摇身一转倏地出现在我眼前。看到哭成泪人的部长和冰羽子,她露出吃惊不已的表情,那副表情就像在问:为什么会变成这样?望着皱起眉头的她,我无语地耸了耸肩。
“看来事件总算是告一段落了呢。”
没过多久,朱浬学姐也从森林里面钻了出来。看到被破坏的《钢》和重力炉,她满意地笑起来。在她的身后,还可以看到瑶和带着克罗耶的律都姐。
在重力炉已经被破坏的存在,她们也没有继续战斗下去的理由了。
“干得好……来,这是奖励!”
朱浬学姐这么说着“很好很好”地摸摸我的头。这种痒痒的感觉……这种奇妙的感觉让我大大地出了一口气。
然后一个刺耳的声音打破了当前的和谐气氛。
“啊咧——夏目智春!?难道说是你赢啦!?”
从空中传来类似责难的刺耳的声音。
“怎么会这样哦。那这场赌局不就等于是我一个人输了吗!啊啊,明年的预算啊——”
骑在风兽背上聒噪的是六夏会长。看到蹲坐在地上的部长,她表情认真地抱头埋怨着。
“这是当然的。设定这样的赌局本身就是不对的。在校内的赌博行为本来就是违反校规的。”
佐伯兄轻蔑地看着六夏,严肃地吐嘈道。光学姐也小心翼翼地安慰六夏道,
“对夏目,有、有些失礼了哦……六夏。”
“超载了哦。无论怎么看都超载喽。”
而抓着风兽鬃毛的春日和却筋疲力尽地喊着。事实正如真日和所说,坐在风兽上的并不只有六夏他们几个。
“智春!”
“夏目!没事吧?”
紧随着没什么精神的风兽耷拉的尾影跳落下来的是杏和佐伯妹。谁把她们带到这里来的啊?正当我哑口无言的时候,我看到樋口双手合十在眼前跟我道歉。
“樋口你……”
“抱歉,我被她们逮着了。”
樋口这样说着嘿嘿笑着抓了抓头。这可怎么办哦?我叹了口气。佐伯妹那边倒还好办,可到底要我怎么跟杏解释说明这场骚动才好呢?
“……这样就,全部结束了吧?”
樋口伸手帮阿妮娅从风兽的背上跳下来,表情严肃地问我。
还没完呢:我摇了摇头,
“还没完,还什么都没有解决呢。”
是啊:阿妮娅抬头望着天空喃喃道。
散布着无数繁星的夜空之中,突兀地飘浮着一只巨大的机械构造的“神”之手。即使是现在的每时每刻,“神”也在让这个世界的非在化进行中。我们所剩下的时间,比想象中还要少得多。
“如果不想办法处理掉那个庞然大物的话,事件就不会结束的……所以……”
阿妮娅这么说着忧郁地垂下了眼睛。阻止了部长的仪式魔法之后,我们就已经失去了确实可以打倒“神”的方法。仅存的魔神相克者也只有我了。将点火装置复原并且打倒“神”的话,我也会确确实实地消失。
但是——
“科学之光投下的阴影’……”
望着点亮夜空的星星们,我突然轻声念叨。阿妮娅露出诧异的表情看着我。
“嗯?”
“不……没什么。我无论如何要做点什么才行呢。”
我这么说着淡淡一笑。虽然我的说法没有任何的说服力,但我却奇妙地充满信心。也许是被操绪的思维方式给传染了也说不定。
“做点什么?”
抱着冬琉会长的部长,投来非难的目光。
“你难道不知道吗?即使拥有魔神相克者的力量也是不足以打倒那东西的……为了这么不确定的事赌上性命是不科学的做法。别做傻事——!”
虽然他的话讲得很刻薄,但并不感觉是在讥讽我,不如说是在劝我要珍惜生命才这样对我说的吧。
“说得没错,但是……”
我不认为部长说的话有错,但也不认为那完全正确。即使我一个人打不倒他,即使以人类的力量无法消灭“神”——也一定存在消灭“神”的方法。
『肯定可以的哦。』
慢慢地从我身边飘下来的操绪这样说道。看我一脸惊讶的样子,她说着“当然的啦”之类的台词微笑着,
『不要紧,因为有操绪陪在身边嘛。』
她充满毫无根据的自信,用她那一如既往的口气如此断言道。
“是的。”
这回连嵩月也和操绪一样用确信无疑的眼神看着我,她轻抚着跟随在她背后的火蜥蜴的下颚微笑着说道,
“我的们孩子,一定会保护好夏目同学的。即使我们天各一方。”
“嗯。”
面对她们的话,我点点头。
迷茫奇迹般地消散了。我并不是受别人的左右,而是以自己的意志决定了。
“神”由我来打倒。
“要走了吗,智春?”阿妮娅淡淡地问道。
“是啊。”
看我露出没什么干劲的表情,阿妮娅突然把脸凑到我的近前,用双手圈住我的脖子,在我还没来得及作出反应之前,轻轻地闭上眼睛吻了上来。
周围一下子炸开了锅,但阿妮娅却毫不在意,
“要闭上眼睛,笨蛋。”
她这么说着推开了我。我捂着自己的嘴巴尴尬不已,
“啊、阿妮娅?”
“这是祝福的吻。用来祈祷幸运的。好好感谢我吧。”
阿妮娅这么说着用手指戳着自己的脸颊做了一个鬼脸。看到这里,我才终于明白她这么做的原因。阿妮娅是食运一族。并不单纯只会夺取他人的运气,同时还能把自己积攒下来的运气分给别人。
为了保佑与“神”战斗的我,她把自己的运气分给了我。
正如字面意思一样,是一个祝福的吻。
“谢谢你。”
阿妮娅脸上微微泛起红晕,面对我的道歉“哼”地把目光移向别处。
张大了嘴巴看着这一幕的杏,突然像是想到了什么似地说,
“我、我也要送上祝福的吻!”
“哎?”
看着跑过来的杏,我明显地露出了焦急的神色。另一方面,这时候佐伯妹也“咳咳”地轻轻咳嗽了几声道,
“既、既然是这样那也没办法啦,我也要。”
“什么……”
听到妹妹这么说的佐伯兄差点跳起来。
看着惊慌失措的我,朱浬学姐也愉快地微笑道,
“这样的话,我不参加的话都不太好了呢。”
“连朱浬学姐也这样,别开玩笑啦!”
我忍不住叫起来。
“杏你们也等一下,刚才那个不是你们想的那么回事……阿妮娅,好好向他们说明一下吧!”
“说明什么?”
阿妮娅露出“我什么也不知道”的表情把脸撇向一边。我呆呆地看着她无言以对。
“呜……”
我突然注意到,连嵩月也露出闹别扭的表情低声地说着什么。
我被搞得快要哭出来了。到底我做错了什么啊!
“真是一群没什么紧张感的人呢……”
看着我们这群人的样子,律都姐苦笑着叹了一口气。
站在她旁边的瑶,一如既往地摆出一副帅气的架势道,
“但是……拜他所赐我也相信了哦。如果是他的话,也许真的能够干掉那个神哦。”
“是吗?”
律都姐怀疑地皱起眉头,不过她很快就愉快地眯起眼睛,略带满足似地轻声说道,
“但是,也是呢……这就是你的选择嘛,夏目智春。”
“……那么,我要先走一步了哦。”
我注视着露出寂寞笑容的嵩月这样说。
“去哪里……?”
杏追问道。我不知道应该怎么向她说明,稍稍有些困惑,结果我想到的却是意外简短的话语。
“去创造奇迹。”
看着微笑的我,杏屏住呼吸。
我打破这一瞬间的沉默叫出声道,
“出来吧,黑铁——!”
我脚下的影子化作漆黑的虚无之色。披着铠甲的机械手臂,将这道与异世界相连的裂缝撬开,伸了出来。
我跳到这只机巧魔神的手掌之上。
红光闪闪的火蜥蜴,像为保护我似地围在我的身旁。
就像嵩月说的那样。即使我们分开有多远,她的使魔也必定会守护我。
《黑铁》的手臂就这样护着我的身体沉入黑暗的虚无之中。就这样穿越异空间,我要去打倒“神”。
“你会回来的吧……智春!?”
在我的视线被黑暗吞噬之前,我看到快哭出来的杏这样叫道。
没事的:我举起紧握的拳头,清清楚楚地告诉她们。
“一定回来!”
○
等我再度恢复意识的时候,我的身体正漂浮在虚空之中。
远离地面的宇宙空间。而且是与我们所处世界不同位面的另一个世界。
与曾经在中央涡界域见到过的一样,这是“神”的本体所在的世界。
证据就是,在我的眼前可以看到一只从虚空之中伸出的巨大的机械构造的手臂。
既让人联想到生物的严密,又拥有像城市一样不规则的粗糙,无数的齿轮、发条和汽缸持续不断地运转着——以这种十分扭曲的形态毁灭世界的机械。
而在我们的背后,明晃晃的太阳光芒四射。
在这个世界也存在太阳呢:注意到这一点的我微笑起来。
即使被丢进这个我一无所知的空间里,我也没有感觉到不安。
包裹住我的身体的是,暖暖地散发出美丽光辉的火焰结界。
我感觉得到是嵩月的使魔在守护着我。
而且还有一个人——
“谢谢你,操绪。”
面对贴在我身边的幽灵少女,我发自内心地道谢。
『嗯?』
操绪露出不解的表情看着我。
“我终于想起来了……想起了操绪你一直陪在我身边的理由。因为是你让我复活过来的吧——以牺牲自己的灵魂为代价。”
『……是啊。』
操绪一副满不在乎的模样笑着说,
『操绪的愿望已经实现啦。操绪只要能和智春在一起就好啦。』
操绪这么说着轻轻地从背后抱住我。
我真切地感受到了她柔和的温暖,轻轻地回头说道,
“可我的愿望还没有实现。”
『哎?』
望着眼前巨大的机械手臂,我挑衅地笑道,
“我的愿望就是打倒神’,守护大家……还有让操绪复活。”
这是从一开始就决定了的事。我并不是为了拯救世界才来到这里的。让操绪复活才是我的愿望。拯救世界什么的只是顺带而已。我要把操绪从机巧魔神的封印里解放出来,带回大家所在的那个世界。凡是阻止我这样做的,即使对手是神我也下定决心要打倒它。
操绪露出吃惊的表情沉默了一会儿,不过马上就嘻嘻地笑了出来把脸凑近我。
『这样啊……那么,不活下去可是回不去的哦。』
“嗯啊。”
听操绪这样说,我坚定地点点头。然后操绪轻轻地将她的唇贴到了我的脸颊上。
“……操绪?”
看着我吃惊的样子,操绪恶作剧似地眯起眼睛,
“刚才这个是祝福的吻哦。接下来这个则是给我最喜欢的人……的吻。”
转过头来的我的唇,与自称“守护灵”的幽灵的少女的唇叠在了一起。
接着她的身影突然消失,与此同时在我背后出现了一个漆黑的身影。
那是机械构造的恶魔之影——
“生于比黑更暗的深渊之中——”
被使魔的火焰所包围的《黑铁》,随着一声咆哮释放出巨大的魔力。
以我们所在之处为中心,黑暗在虚空之中蔓延开来。
那是由强大的重力力场所形成的黑暗。范围极小的超重力黑暗远远不及“神”的巨大。即使把这个丢出去,机械构造的神也根本不痛不痒吧。
不过光是这个重力块的存在也使周围的空间产生了轻微的扭曲。
从整个宇宙的角度来看这也许真的只是不值一提的变化,但我已经以我的意志改变了世界。
“这是,科学之光投下的阴影——!”
强烈的光芒包围了“神”。
光的来源,是我们背后的太阳。我的重力块将遥远的太阳光聚焦到一起,照亮了“神”巨大的身躯。这就是称为重力透镜的现象。
《黑铁》所产生的巨大的重力,扭曲了周围的空间同时也扭曲了阳光,像放大镜一样把光集中到一点之上。此时在焦点上产生的热量,与太阳表面的温度几乎相同。与直接被投入太阳同等的高温包围住“神”巨大的身躯。
太阳光,不,该说是这个宇宙的存在本身也在协助我们。
然后嵩月的使魔以自己的身体为触媒,将收束起来的太阳光进一步浓缩。焦点的温度已经超过数万度,形成了太阳光应激激光。漆黑的机巧魔神操纵这把由太阳光形成的光刃,砍倒了“神”的本体。
本来要毁灭世界的神被光包围而崩塌了。
在从幽暗的深渊之底放出的科学之光中——
○
圣诞夜的城市里。在某间公寓的阳台上,我们(女性自称)望着天空。
时间已经过了零点,热闹的城市也安静下来,只有彩灯的灯饰还闪烁着点点余光。
无风的平静的夜里。在朴素无华的阳台上,只有我的呼吸化作片片白雾。
『星星……消失了呢。』
望着昏暗的夜空,对方(她)低声说道。
清澈的冬日天空万里无云。但正如对方所说的那样。夜空中没有星星。地平线附近仅存的几颗星星,不久也被黑暗吞噬而消失了。
『重力透镜……科学之光投下的阴影……』
对方口中念念有词地叙述着我完全听不懂的话语。
只觉得对方似乎明白,在遥远的夜空的另一端发生了什么。
看不到光的黑色的夜空。
在一瞬间,一道美丽的闪光划破夜空延伸出去——大概吧。
在那瞬间,我脑海中浮现出一个少年的身影,我不由地叫出声道:
“哥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