序章

    台版转自轻之国度

    图源:浔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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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修图:伊织

    「那个」原本就是不完全的存在。

    这是理所当然的道理。

    原本不应该存在这个世界上的存在——反而印证事情的确有些不寻常。从这个世界能够包容例外或常理外的事物,便可知道它没有这么脆弱也不软弱。

    如果又关系到它自身的根基,更显其强大。

    没错——「那个」是不容于世的存在。

    因此,「那个」的发生便伴随着惊恐与战栗而来。

    「法与理的反叛。」

    「毫无缘由的结果。」

    「无中生有。」

    两千年前——伯利恒。

    堆叠在马厩一隅的乾草堆上,「那个」不完全的存在出现了。

    在牛与驴子、一位少女及三位贤者的守护之下。

    「这是吉祥之兆吗?」

    「抑或是——」

    「禁忌的凶兆?」

    来自于东方的三位贤者(注1),站在「那个」之前反覆讨论。

    梅尔奇奥、巴尔达莎和卡士帕。

    同时也是后世「魔法」一词语源由来的伟大学者。

    他们所具备的知识或经验——比起当时的知识水准要高出许多。

    即使如此,他们的知识仍然不足以分析发生在眼前、令人惊讶的事实。因为「那个」实在是太过唐突、太过异常。

    这是只有绝灭的另一端才会有的存在。

    「那个」并不是因与果的循环或连锁反应之下而产生的存在。因此,贤者们一路累积至今的知识或经验,完全无法发挥功效。那是完全的例外、绝对的常理之外。「那个」高高在上地,犹如在嘲笑试着从万物来归纳分析、推敲内在关联,妄想理解其中奥义的自大人类的努力……绝对孤立却又不可磨灭地存在着。

    因此,做为贤者们举白旗投降的证明,他们如此称呼「那个」。

    ——奇迹。

    「贤者大人。」

    少女不安地询问贤者们。

    「我到底该怎么办才好?」

    她非常困惑。

    注1后世称为「东方三博士」、「东方三王」。

    「这个婴儿到底是……?」

    从年轻女孩的视线望过去——如她所言,有个小婴儿的身影。

    乍看之下,是个相当平凡无奇的小婴儿。沉睡的模样,完全看不出任何特殊之处。不知道来龙去脉的人应该完全想不透,为什么少女与贤者们会如此惧怕「那个」吧。

    然而……

    那位年轻女孩并无自觉「那个」是从自己所出。

    这也是理所当然的,毕竟——她并没有怀孕,甚至连更之前的性行为都还没有经历过。任谁都无法想像,这样的自己居然已成为人母。虽然她已有未婚夫,但还是个未经人事的处女。

    这是个毫无缘由的结果。

    彷佛「那个」并不是从女子体内诞生。

    而是毫无徵兆地,突然就这么凭空诞生。否则,没有人愿意在如此脏乱的马房产下自己的孩子。

    然而……

    「必须掩饰才行。」

    「为了将来。」

    「为了可能发生的事。」

    反覆地讨论此事的三位贤者,神情显得悲壮万分。

    彷佛是自己在无意之间干下惊天动地的大事一般——被不安的想法压得喘不过气来,无知的女子只能畏惧地颤抖不已。

    「——女孩啊,听我说。」

    年迈的学者——卡士帕转头对少女说。

    「不晓得自己的能力,改变了世界万物准则之『圣母』呀!」

    「因汝的力量而诞生的这个婴儿,请将他视为己出扶养长大吧!」

    「否则,汝与这婴儿将被视为世界的威胁而遭到消灭。」

    少女……听见一连串令人恐惧的字眼,只能一味地点头。

    贤者们口中吐出的艰涩预言,在尚无抽象论知识素养的这个时代的庶民耳里,听起来彷佛诅咒一股,沉重痛苦地令人喘不过气。但是,为了逃离这混沌不明的不安,少女慎重地向贤者们的嘱咐起誓。

    于是……

    …………

    「——我是不完全的。」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

    「那个」长大之后,自发性地产生如此自觉。

    他的自觉并不是受到名义上的父亲教导而来,也非受到表面上的母亲谆谆教诲而生。也许是在约旦河畔,接受某位预言家的受洗时萌生的吧——正确的契机我们无从得知。

    「那个」仅凭藉自身的本能感受。

    自己有个必须成为「完全体」的目标。

    没错——「那个」的确是不完全的。

    真要说的话,「那个」是「种子」同时也是「蛋」。

    是个未完成的存在。

    种子会突破种皮而发芽,雏鸟会破壳而出。「那个」为了完成自己原本应有的面貌,必须经历某种程序。为了完成「自我」,他得挑选出必须要素,将不需要素分离,精链出最纯正的自我。

    学习、修行、尝试、鼓励。

    接受洗礼、前往荒野之地、传颂真理、收纳弟子、共进晚餐(注2)。

    「那个」在经历诸多体验之后,终于能够分离不纯之物并精链出自我的存在。

    于是——

    …………

    「吾神呀!吾神呀!为何离弃我而去?」

    说完这句话的「那个」被钉上了十字架。

    他的手足皆被贯穿,长枪遭刺入侧腹。

    「那个」在十字架上以完全的人类之姿逝去。

    注2指耶稣和门徒最后的晚餐。

    这是「那个」所期望的。

    这是必经的仪式。

    以人类之姿经历称为死亡的过滤装置,「那个」才能将不纯之物全数除去变成完全体。抛弃肉身,将不纯之物全部留在那里,升华自身之存在。

    然而——

    …………

    「吾神呀!吾神呀!为何离弃我而去?」

    处刑两日后。

    也就是后人称为「复活节」的——前一日。

    从坟墓中爬出一道「影」,喃喃低语着这句彷佛诅咒般的话语。

    宛如炖煮淤泥的声音咕噜咕噜地重复唱诵着,一抹漆黑没有重量的影子在墓地泥土上拖行。

    「……我是死者之骸骨,我是污秽之物。」

    诡异的「影」低声嘟囔。

    那句话并不是对任何人说的,勉强说起来,那是「影」的自言自语。看来「它」懂得何谓言语的力量,在「影」重复自言自语的同时,它定义出自我的轮廓,并加强自我存在。

    「我的开始即为『否定』与『消灭』。」

    它唯一拥有的是无限的思考时间。

    「影」经历过相同的死亡仪式,成为无法灰飞烟灭的存在。

    「『訑』遗弃了我而成为完全的神。」

    「影」在世上永无止尽地旁徨,烦恼自身存在的意义。

    时而漫步荒野、时而徜徉大海、时而飘荡天际。

    宛如迎风飘摇的蜘蛛丝巡礼全世界……「影」只是一味地沉思。

    有时会潜入链金术师体内。

    有时会潜入独裁者体内。

    有时会潜入平凡男性体内。

    有时会潜入慈善家体内。

    「……我到底是…………」

    没有「容器」的「影」寄宿在各式各样的人类肉身之中……经历了两千年仍然只想着一件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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