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魔法师与飞翼

    在(阿斯特拉尔)事务所的庭院里,黑羽总算追上了那个背影。

    「等等请等一下。」

    「哎呀,怎么了?」

    影崎回过头来。

    与猫屋敷他们谈完之后,影崎正要离开事务所。

    时近正午的阳光自大厦间的缝隙落下,映照着庭院。美贯细心照顾的牵牛花,也在庭院一角里绽放出娇艳的花朵.

    「请问刚刚你为什么要告诉我们这些?」

    「因为这么做比较有趣,这个理由不行吗?我一开始就说过,我不是以(协会)成员的身分过来的吧?」

    「是这样没错。」

    「那就当作是这样不就好了。还是说,你有其他问题想要问我?」

    影崎注视着黑羽被阳光穿透的灵体,催促她往下说。

    他的脸上俄然拽不到感情,太遇平均的容貌让感情的喜怒哀乐都变得暧昧起来。

    所以黑羽觉得,这个男人的脸庞,说不定只是映照出注视者的心吧?——

    对恐惧回以恐惧——

    对愤怒回以愤怒——

    对忧虑回以忧虑。

    他的表情,简直就像能乐(注:能乐是日本最古老的戏剧,主角皆带着能面具表演,与歌舞位、文乐又称「人形净琉璃」并列为日本三大古典戏剧)的面具一样。

    「那个,尤戴克斯先生为什么会对树的爸爸那么执着呢?」

    「恩,执着是吗?这是个很适合的形容,比起任何说法都还适合他的人生。」

    影崎连眉头也不皱,把手靠在下颚上回答。

    「不过,如果要说明那两位之间的关系,就某种意义上来说,等于是说明(阿斯特拉尔)的创立史.让身为外人的我来说明,这样好吗?」

    「拜托你了,因为我什么都不知道.」

    黑羽低头请求。她的一头长发忆起生前的重力,随之摇曳。

    「那么」

    影崎沉默了一会儿后开口:

    「虽然有好几件事,不过要挑重点说的话,还是得从那个古板链金术师的来历说起.」

    「来历?」

    「是的,魔法师当然也是有过去的。倒不如说,正因为成了魔法师,所以就连与自己无关的过去都会变得因果相连。至于他的情况,就是那个沙漠之国」

    说到这里,影崎的台词中断了。

    「影崎先生?」

    黑羽惊讶地歪着头。

    「不看来交涉似乎破裂了。」

    他如此回答。

    影崎抬头仰望着遥远的上空。

    *

    强大的咒力,在长宽高正好都八公尺的正方形房间里盘旋着。

    穗波与拉碧丝尤戴克斯,正隔着桌子与沙发相互对峙。

    (六不对,是七个。)

    穗波冷静地计算着自己手中拥有的牌。

    穗波使用的魔法,是女巫巫术以及作为其起源的居尔特魔法。魔法特性是「灵树的后裔」——乃是从自然界中获得咒力,属于森林、岩石与歌谣的魔法。在这个只有人工物品的吊舱内,她能够使出的法术必然有所局限。

    而且,拉碧丝尤戴克斯的实力还是个谜——

    链金术。

    尽管能用这个词汇囊括,但是再也没有什么魔法拥有如此多样性的变化了。

    希腊、阿拉伯、中国,因文艺复兴而绚烂的欧洲。这些在世界各地或隔离而独立、或在彼此有交流的情况下发展的魔法总称,才是所谓的链金街。

    (要是至少知道他使用哪个国家的魔法)

    如果知道这点,穗波也能编织出有效的法术来.

    「怎么了?对手只不过是区区的使魔,你就这么苦恼啊?」

    拉碧丝用尤戴克斯的声音发问。

    「随你怎么说。」

    穗波一边回答,一边从水手服内侧抽出右手。

    「我藉由灵树的守护编织咒语。因此藉凤舆岩厄的导引,贯穿西北方的禁忌之子-』

    唰-!

    槲寄生的飞镖划破空气。

    「哼。」

    拉碧丝尤戴克斯侧身避开飞镖,但接着他却瞪大眼睛。

    飞镖不只一只。

    一口气射出的飞镖贴着吊舱的天花板与墙壁飞来,宛如活生生的蛇一般,自四面八方袭向拉碧丝=尤戴克斯。

    「喔。」

    拉碧丝尤戴克斯耸耸肩膀,抛出一个极小的烧瓶。

    烧瓶在地板上砸碎,里头的内容物立刻蒸发,化为烟雾包围着少女与槲寄生的飞镖。

    「啊!」

    被那阵烟雾包围的瞬间,灌注在槲寄生上的咒力消失了。

    不只如此,所有的飞镖全都倒转方向攻击穗波本人。

    「」

    穗波几乎只靠着直觉在地上翻滚,代替她承受飞镖暴风的舱壁被破坏得一片狼藉,越过破洞可以看见外面的蓝天。

    猛力灌进舱内的强风,吹拂着一头红发,拉碧丝=尤戴克斯露出微笑,

    「这是方向感的问题。不论对象是生物或非生物,这片雾都能让它们失去方向感。如果用现代的说法,也可以说是扭曲惯性吧!」

    他往前迈进一步.

    「」

    穗波没办法勉强自己站起来,她依然跪在地上,定睛注视着链金术师。

    她注视着他开始思考.

    (这不是中国或希腊的链金术。)

    如果是那边的法术,就不会使用玻璃烧瓶之类的东西。即使有例外存在,咒物几乎都会正确地表露出操纵者使用的魔法种类。

    还有,他一边与使魔同调,一边使用魔法的这个事实。

    (他的咒术技术可不是半吊子。术式速度也非常快,大概和猫屋敷先生差不多,或者比他更快,速度是四阶到最高的五阶之间。因为他用了烧瓶,所以代价是依触媒而定的消耗式。那么,他的魔法特性是)

    「基本而确实地从对手的法术开始分析吗?这么做虽然没错,却太缺乏实战经验了。」

    「什」

    「对于自己的魔法过度相信的愚昧之徒啊,所以你才会曝露出这等丑态。」

    「」

    别被他迷惑了。

    要是不相信自己的魔法,哪能当一个魔法师呢?

    「既然如此,这次就由我先攻。」

    拉碧丝=尤戴克斯接着又用手拿出两根试管扔了出去。

    试管互相碰撞,管内的液体在空中混合凝固后化为枪之雨,朝着女巫倾注而下。

    [!?]

    穗波双手的手指也同时射出槲寄生。

    「我再度编织咒语!亦即藉既不属于天、也不属于地的灵树之守护,击向与我为敌之人!』

    咒力剧烈冲突的涟漪在空气中扩散。

    数十把水之枪与数量相同的槲寄生飞镖在空中乱舞。

    碎裂的水枪宛如不合时节的暴风雪般散落在地板与沙发上,发出咻咻声冒起白烟。

    「酸?」

    那是强烈的酸液,水之枪其实是由酸液构成的.

    「——我第三次请求!亦即藉灵树与圆厄之祝福,锻造出母亲之守护与憎恶之剑!』

    穗波继续咏唱.

    伴随着槲寄生的飞镖,穗波也将身上的圆石护符抛出,在四周张设起简易结界。

    但结界却没办法把酸液的飞沫全都挡下来。房间的装潢缓缓溶化,穗波的水手服也有多处被酸液灼烧,散发出焦臭味.

    然而,拉碧丝=尤戴克斯却毫不动摇。

    槲寄生的飞镖与酸液的飞沫都无法触及他。即使他的身影就映在眼中,拉碧丝尤戴克斯却彷佛独自站立在另一个世界里。

    「社长,对不起!你快从后面的门逃走!」

    穗波没有回头,直接对树喊道——

    她没有得到回应。

    「社长?」

    「——穗波。」

    那是——

    从脑髓直直贯穿到脚尖,令人难以违抗的声音。

    [这是社长命令。朝右斜方四十五度,向下修正三点六度,发射槲寄生的飞镖。」

    「——!」

    听到指令的那一瞬间,穗波的手指已脱离她本身的意志,操纵了槲寄生的飞镖。

    咻——!

    她只射了一只飞镖。与至今所射的无数飞镖不同,那只飞镖停止在半空中。

    不,白色的鲜血从飞镖停止的位置滴落,另一个拉碧丝=尤戴克斯不就在那里现身了吗?

    「咦」

    穗波屏住呼吸。

    「这是个单纯的陷阱,那阵烟雾也有幻觉剂的作用。那家伙打从一开始就站在那里了。」

    这的确是那个少年的声音。

    然而,却是完全异于平常的嗓音。

    「你,那只眼睛是」

    自烧焦的地板上站起来的诡异身影,让受伤的拉碧丝尤戴克斯也不禁错愕不已。

    右手握着公事包与眼罩的少年正低着头。

    明明低着头,却只有右眼的色泽从他垂落的浏海底下朦胧地浮现。

    宛如鬼火一般。

    宛如石榴一般.

    「社长」

    「接受报应吧,尤戴克斯。」

    那是赤红而不祥,人类的色素中绝不可能存在的——红玉之瞳。

    「你,那只眼睛是」

    树听见眼前的拉碧丝尤戴克斯的呻吟声远远地传来。

    他非常缺乏现实感.

    世界与自己之间,被一层薄膜隔离起来。

    树对一切的事物都缺乏现实感,就连自己的身体都像是别人的东西一样。

    「」

    在这片漠然中,只有右眼彷佛被埋入火焰般地炽热。

    不。

    不是仿佛。

    那正是火焰!是岩浆!树甚至能清楚地察觉火焰烧灼眼窝,烧焦的肉剥落下来,脑袋被烧得糊烂的感觉。

    (可是这是怎么回事?)

    比起痛苦与呕吐感,他被某种更加激烈的感觉冲击着。

    (安缇莉西亚小姐死了?)

    不过是一句话。

    (她为了我潜入尤戴克斯的工房被杀害了?)

    树并没有确认过这件事。

    但是,他明白那句话不是在虚张声势。他不得不明白。正因为「死」对于魔法师而言是个十分稀松平常的概念,那句话甚至无法成为虚张声势。

    【看啊!】

    嘎吱一声.

    右眼说话了。

    极少在他脑海内响起的声音。

    那个声音以及思考在树的脑内交错着,变的浑浊.【看啊!注视吧!观察吧!看那脆弱的魔法。】

    没错,树看得到。

    他看得见咒力的流向,能够注视魔法的本质,观察到神秘的真相。

    妖精眼,幻之瞳。这是伊庭树唯一拥有的魔法。

    「接受报应吧,尤戴克斯。」

    「这就不必了——不过,我不想做出与那只眼睛对上的愚行。」

    下一秒,拉碧丝尤戴克斯采取的行动大出意料之外.

    少女毫不犹豫的在地板上侧滚,朝着最初交手时在墙上打破的洞穴投身而去。

    「咦——」

    穗波冲到破洞旁俯视下方。

    在穗波眼中,少女的黑色洋装宛如花朵般扩展开来。

    拉碧丝尤戴克斯对飞艇上的两人抛出一个微笑,用手指拔开试管的栓子.

    「鲁路(注:西班牙出身的神学家、诗人、链金术师)的秘药?』那是能制造出灵体羽翼的药剂。秘药在一瞬间如白云般包围了少女,立刻在少女背后化为白色的翅膀展翅飞翔。拥有翅膀的少女朝着与飞艇相反的方向逐渐远去。「——社长。」穗波回过头,树把一个棒状物体抛向她。那是穗波在交涉前搁下来的扫帚。「我们追,你载我吧。」「恩、恩。」穗波对于少年不容辩驳的命令点着头,眨了眨眼。(这个人真的是小树吗?)到今天为止,穗波也曾看过好几次。解放妖精眼之后的,树的模样。平常的懦弱完全逆转,变成压倒性的威严。那是穗波所不知道的另一个树。不,或者该说,现在这个少年才是真正的他?「怎么了?」[不,我们走吧!」穗波拨开烦恼,两人朝苍穹飞去。

    「决裂——你是指树和(协会)吗!?」

    黑羽不禁喊出声来,她的身躯飘向空中。

    尽管不可能看得见已经飞走的飞艇,她遗是拚命地凝视着天空。影崎朝黑羽挥挥手,仿佛在催促她冷静下来。

    「不,大概是尤戴克斯。(协会)内部会出现咒力的气息——多半是举行了魔法决斗吧。」

    「决斗?」

    「简单说,就是获得(协会)许可的决斗。不管是骑士也好、魔法师也好,最后的思考方式都没有太大的差别,想要的东西就用武力夺取。」

    「可是,在那艘飞艇里决斗!这么做太乱来了!」

    「倒不如说,这样对(协会)而言比较方便吧。如果在那个领域里,既不用担心咒波污染,也容易隐蔽。只要飞艇实际上没有坠落,就能用伪装魔法来辅助。」

    「可是,这样」

    「看来,你还没有从一般人的思考方式跳脱出来啊.」

    影崎脸上没有露出苦笑的指出这一点.

    「」

    黑羽陷入沉默.

    她的身躯不是活生生的肉体——却感觉到毛骨悚然。

    (阿斯特拉尔)的庭院位于大厦的空隙之间,也许是因为快到午休时间了,对侧的商店街传来嘈杂的说话声与脚步声。

    在明亮的太阳底下,他们就连头顶上的天空正进行着异能之战都不知道。

    啊啊-

    这边和那边——明明如此接近,却又如此遥远。

    [[这边]从很久以前开始就是这样了.说到魔法,听起来也许像是贤者的工作,不过实际上,魔法师的作为却是极为野蛮。(协会)要做的就是擦亮眼睛,避免让那种野蛮与禁忌侵蚀世俗——不过就是如此罢了。」

    「魔法师效?」

    「正因为是魔法师,才需要这么做。」

    影崎歪起形似弦月的嘴唇。

    「所谓的魔法,不过是从久远之前就已被忘怀的遗物——想要把这样的过去[延续下去]的

    生物,是一开始就有哪里不对劲了.无法为了目的不择手段的人,是当不了魔法师的。尤戴克

    斯.特罗迪这个链金术师正是其中的佼佼者。」

    「」

    「不过,你不必担心伊庭社长的性命安危。再怎么说他也是伊庭司的血脉,我不认为尤戴克

    斯会断绝它。但是可能会被打得半死不活,或者碰到更凄惨的遭遇就是了。」

    「树不会有事的!」

    黑羽突然强调。

    「喔?」

    「因、因为,穗波小姐也和他在一起,穗波小姐绝对不会让树受伤的。而且树有那只红

    色的眼睛呀!」

    黑羽也曾参与过好几次委托(阿斯特拉尔)的事件。

    他们是派遣魔法师,是被派遣去处理魔法相关麻烦的专家们。使用居尔特魔法的穗波、阴

    阳道的猫屋敷、神道的美贯:大家都是既强悍又厉害、非常帅气

    所以,她怀抱着憧憬。

    她盼望着身为见习生的自己,有一天也能变成那样。黑羽希望自己也能变得像当时对她伸

    出援手的树一样。

    对于过去孤单一人的黑羽来说,这也是自从她成为幽灵之后所找到的第一个目标。

    影崎面无表情地看着黑羽这副模样,向她询问:

    「你是说妖精眼吗?」

    「那、那个时候,也是那只眼睛救了我。所以,树他」

    「希望他别用上妖精眼啊.」

    他静静地说着。

    「咦——?」

    「那名年轻社长虽然身为社长,可是却不是魔法师吧。」

    影崎脚下踏着庭院里的杂草说道。

    不知为何,黑羽觉得自己听到了非常糟糕的事情。

    [这是什么意思?」

    影崎随意耸耸肩回答:

    「这世上没有不需要付出代价的魔法。就算无法马上察觉,但越是强大的魔法,就得支付越庞大的代价。可是,并不是魔法师的树社长还没有亲身理解到这一点。」

    「代、价」

    黑羽也无法理解这名词的意思。不是魔法师的她,能够明白的只有不祥的预感而已.就像与恶魔作了交易一般,这种感觉既昏暗又沉重.

    「也可以称为等价交换——还有另一点。我回答你一开始的问题吧.当(阿斯特拉尔)成立时,尤戴克斯是唯一由伊庭司推荐而加入的人物。」

    「树的爸爸推荐的?」

    「是的,因为(阿斯特拉尔)原本就是招揽其他魔法集团或独立魔法师组成的组织。只有尤戴克斯是在几乎默默无名的情况下,经由伊庭司的斡旋加入。不过,无论是谁都不得不认同他的能力。特别是在咒力解析方面,他的能力可说是傲视群伦.直到今天为止,我还没认识在这方面比他更厉害的魔法师。没错,对(阿斯特拉尔)来说,那是段黄金时代吧.」

    影崎回头望向事务所如此诉说。

    「但是,尤戴克斯却没有从那段黄金时代里收取任何东西。」

    「没有收取东西?」

    「就是字面上的意思。他不曾收取过金钱、宝物、咒物、魔法,或是其他任何报酬。(阿斯特拉尔)的经营权是个例外,不过这是包括伊庭司本人在内,全体创社成员都有分享的东西。」

    影崎举起空荡荡的手,轻轻挥了挥。

    「我刚刚说过,尤戴克斯为了目的不择手段吧。然而事实上,没有任何人知道他的目的是什么,仅仅是跟随着伊庭司:既没有目的,却也不择手段——他就是这样的魔法师啊.」

    「」

    黑羽停止了呼吸。

    这是无欲之人的执着。

    那种人的执着,岂不是这世界上最可怕的东西吗?

    「无论如何,尤戴克斯只是一直听从伊庭司的命令而已。当伊庭司失去踪影后,他也是第一个退出(阿斯特拉尔)的人。」

    话题到此结束。

    夏季的阳光依然在庭院里闪耀着,唧唧的蝉鸣声自某处响起。

    「那么,就此告辞。」

    影崎行过一礼之后,准备离开。

    「啊,请等一下。谢谢你告诉我这些事。」

    黑羽对即将离去的影崎有礼地低头致意。

    「没什么,区区小事何足挂齿。」

    「可是,还是要谢谢你。我想得到别人的亲切对待,就应该道谢才对。」

    「啊?亲切——吗?」

    幽灵少女一脸认真的说着.而这些话几乎就像是奇迹般——让影崎瞪大了眼睛.

    感觉上就像齿轮的步调被弄乱了,让他不小心变回人类一样。

    影崎咳了一声,清清喉咙后开口:

    「最后,可以由我问一个问题吗?」

    「咦?啊是的,只要是我能回答的,请尽管问。」

    黑羽非常严肃地点点头,影崎缓缓地问道:

    「你喜欢(阿斯特拉尔)吗?」

    「——是的!这是当然的。」

    她天真烂漫的笑容与夏天非常相配。

    仿佛目眩神迷地注视着那样的笑容,身着陈旧西装的影崎再度弯腰鞠躬。

    「那,我告辞了。」

    说出和刚才一模一样的台词后,影崎用着不像魔法师的方式,迈开脚步消失在大厦的缝隙之间。

    *

    原以为是流星,原来是道闪电。

    女巫的扫帚与天使交缠在一起,在只有太阳和积雨云的蓝天中飞翔而去。

    穗波操纵着扫帚,发丝彷佛要被扯断般地猛烈飘扬着。每当他们冲进云层里,身体就会跟着沾湿,却又因为惊人的速度而马上吹乾。水分在渗进衣料之前就被风压给吹跑了。

    「呜——!」

    穗波握紧冻僵的手。

    她用力把快要冲出去的扫帚压制下来。

    (——太乱来了!)

    穗波难得在心中叫苦,她盯着拉碧丝=尤戴克斯。

    少女还在扫帚前方飞行——

    鲁路的秘药。据说那是中世纪时,因为忤逆英国国王而被幽禁在伦敦塔中的链金术师制造的飞翔药。待在英国的学院时,穗波也曾听过这个传说。

    但是,光靠灵体的飞翼,就能达到如此异常的速度吗!

    [社长,你不要紧吧?]

    「——才这点小事,我不要紧。」

    穗波身后传来毫不迟疑的回答,少年就坐在她的背后。

    可是——他们明明这么接近,穗波却不禁有种孤零零的感觉。

    「穗波,把咒力集中到对方身上。」

    「——啊。」

    拉碧丝=尤戴克斯抛出了新的烧瓶。

    破碎的玻璃化为混着酸液的散弹,迫近穗波他们.

    然而——

    [高速咏唱。魔力强度每一阶为十分.一秒内往两点钟方向,下方十五度展开圆石制造的简

    易结界。」

    「——我重复一遍!藉由风与岩石之守护,化为阻挡灾厄之盾!出现吧!』

    十公分大的结界在她的命令下成形,准确地「只」把会打中穗波他们的散弹挡下来。

    (——!).

    这个结果令穗波战栗。

    树过于精密的命令,还有瞬间服从命令的自己,两者都让她感到错愕。

    第三章魔法师舆飞翼

    这才叫做——魔法师是不能说出这种话的——看到了魔法-样。

    「你们要纠缠到什么地步!』

    依然回头面对着他们,拉碧丝=尤戴克斯开门,

    即使背对着飞行,但少女的速度依然没有了降,论安定性与最高速度都是对手比较强。

    「加速,往右六度回旋。』

    扫帚千钧一发地穿越再度抛出的烧瓶散弹。

    「下降六度,右转七度。」

    「全力加速,朝左边回旋,上升五度。」

    「朝左下方六度展开结界,全力加速。」

    烧瓶时而化为冰雹、时而化为爆风,朝穗波他们倾注而下。

    然而,穗波操纵的扫帚却避开、弹回这一切的攻击,大胆地缩短与少女间的距离.

    「怎么可能」

    拉碧丝战栗着,扫帚从少女的右方冲入积雨云中。

    「穗波,只有后半部最大幅减速,把机首抬升两百七十度。」

    「伊——]

    视野在云中翻转了一圈、

    扫帚就这样保持着高速,做出了垂直翻转。以最高速度前进的同时,只有前端回旋转过来朝向下方。

    (法轮机动——?)

    这是被英国空军如此称呼的极限飞行特技。

    穗波因强劲的离心力而感到痛苦。

    「小树」

    她看向树的右眼。

    在惊人的迅速行动中,树悠然地抬起身躯,右眼变得更加赤红耀眼。

    当扫帚穿越积雨云的瞬间,笔直朝下的他们正好出现在拉碧丝=尤戴克斯正上方数十公分的地方。

    「尤戴克斯——!」

    「什」

    拉碧丝=尤戴克斯仰望头顶,大喊一声。

    「你!这是怎么」

    树在少女的眼前,高高挥起一路以来打碎魔性的拳头。

    「你的执着——」

    他漂吸口气。

    「——就由你来偿」

    【——给我吃。】

    「!?』

    刹那间,拉碧丝=尤戴克斯的胸口重重吃了一击。就在这个瞬间——

    树的上半身摇晃了一下。

    不一会儿,树就从直立的扫帚上被抛飞出去——

    从三千公尺的高空中。

    「小树——!」

    穗波的呼喊声,不知道能不能传达给他.

    这个时候,树的意识已经全都被右眼抓住了。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他的身躯完全僵硬,五官知觉与脑袋分离——然而,只有少年的右眼,令人毛骨悚然地嘲笑着。【给我吃。】最后,这样的呼唤声远远地响起。「小树——!?」少年的身躯,随着昏迷的拉碧丝一起在青空中逆流。*滴答、滴答、滴答。滴答、滴答、滴答。滴答、滴答、滴答。滴答、滴答、滴答、滴答、滴答、滴答、滴答、滴答、滴答、滴答、滴答、滴答。一百根时针。一百根秒针.在这个房间里,每一秒的时间都会被刻划百遍。以窗帘遮蔽光线的药剂室里,尤戴克斯赫然睁开眼睛。

    [咳咳咳哈」

    他同时捂住嘴唇,剧烈地咳个不停。

    尤戴克斯双膝一落、四肢着地,巨大的肩膀上下起伏着。纯白的圆领披风随之晃动,被披风下摆扫到的时钟与药剂砸在地板上,发出剧烈的声响碎裂开来。

    「咳、咳咳唔哦哦哦哦」

    在恶臭与齿轮之中,尤戴克斯覆盖在圆领披风下的脊椎,宛如要折断般的痉挛着。

    尤戴克斯以几乎要呕出内脏的猛烈之势趴倒地面,但是却没有吐出半点东西.他倒在地上痛苦挣扎着。

    终于——

    窗帘随风飘动,当不合时宜的夏季阳光映照出亘汉的脸庞时,他的脸颊凹陷得判若两人。

    那是幽灵?还是亡者?

    这是魔法的反动——又名为反噬的现象。

    树的一击带着恐怖的威力,超越空间打击了这名链金术师。当使魔被击败时,魔法师本人也会随之负伤。

    「直接切断构成连线的咒力吗?」

    尤戴克斯擦擦厚实的嘴唇,扶着椅子站起身来。

    他的脚步还摇晃不稳。

    「原来如此,比我想像中更行啊!」

    他践踏着玻璃与齿轮,轻声低语。

    但是,等着瞧吧!

    他的嘴边露出可称为会心一笑的笑容。

    接着,白色的链金术师巨汉注视着从窗口洒落的阳光,窃笑着呢喃道:

    「不过,我可找到唯一挂心的东西了。妖精眼。」

    「——树?」

    「社长哥哥」

    当树被送回(阿斯特拉尔)事务所时,时刻已来到夕阳西沉之时。

    在两人撞上地面之前,穗波千钧一发地救起他们。

    暂且先不提拉碧丝,树算不上平安无事。

    黑羽和美贯冲了过来,看着昏睡的树瞪大眼睛。特别是美贯,她的眼中立即浮现大滴的泪

    珠,抓住树的身躯.

    「啊!不可以、不可以!因为不知道他现在的情况如何,硬是摇晃昏迷的伤患很不好喔。」

    「呜~呜~可是,社长哥哥没有睁开眼睛嘛~!」

    「所、所以,你先冷静下来啦!」

    猫屋敷设法架住激动的美贯。

    「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他转向玄关问道。

    「」

    少女——穗波依然低着头,站在玄关处咬住嘴唇。

    她的栗色头发染上夕阳的色泽,紧握住公事包的手正微微颤抖。因为背光的关系,他看不

    见穗波在眼镜下的双眸。

    「社长是在魔法决斗里出事的。」

    「是尤戴克斯先生下的手?」

    「不是的。社长拿掉眼罩进入那种状态,在切断尤戴克斯使魔的连线之后就倒下了。」

    穗波的声音依然冷静。

    倒不如说,是比起平常更为平静,那嗓音会让人联想到寒带地区的冻结湖面。

    「原来如此。」

    猫屋敷点点头,白虎从他的怀里探出头喵喵叫着。

    他面朝白虎发出叫声的方向问:

    「那么,这个女孩是谁?」

    「她叫拉碧丝,是尤戴克斯.特罗迪的妹妹,也是我刚刚提到的使魔。」

    「啊?」

    就连猫屋敷也不禁在瞬间皱起眉头。

    「」

    女孩——拉碧丝只是默默地注视着树。别说敌意,她看起来连自我意识都很蒙胧。穗波川缎带系了女巫魔结绑在她白皙的手腕上作为封魔符,这是为了不让尤戴克斯再度与她连线而做的处理.

    「恩好吧!总之,现在有麻烦的是社长。」

    猫屋敷摸摸脸颊,再度注视着树。

    「虽然没有外伤,可是他身上的咒力非常混乱,特别是右半身最为严重。有一半可以算是咒波污染了。」

    「咪呜~」

    [喵~」

    「喵呜~」

    另外三只猫从他的外褂中轻轻落下——青龙、玄武、朱雀走过去,舔着树的脸颊.

    树的脸上只有被舔过的地方因猫咪的体温微微泛红,但少年的眼皮还是一动也不动。

    「恩——马上展开治疗吧!因为要彻底洗净咒力,请猫屋敷先生也来帮忙。还有,我想借用(阿斯特拉尔)的咒物。」

    「啊,等一下。」

    猫屋敷拉住就要从他身旁走过的穗波手腕。

    「猫屋敷先生?」

    「今天就由我来泡茶吧。治疗就等到喝过茶,听完事情经过后再开始。」

    过了一会儿,烘焙茶令人安心的香气从事务所的厨房飘散出来。

    把树与拉碧丝暂时交给黑羽她们看顾,猫屋敷在小茶壶里冲进热水.

    在等候茶泡好时,青年伸展了一下背脊,突然转向旁边开口:

    「安缇莉西亚小姐吗?」

    他问穗波。

    「没错,那家伙是这么说的。情况演变成魔法战时,社长就拿掉眼罩了。」

    「——唉,这也是无可奈何的。强烈的情绪本来就会对魔法造成影响,特别是社长的情况,他自己原本就没办法控制自如。」

    猫屋敷轻轻摇晃泡好的小茶壶,接着他摆好茶碗,咕嘟咕嘟地把茶注入碗中.倒也不是从哪个举动可以辨认出来,但猫屋敷优雅的动作却会让人联想到茶道。

    「安缇莉西亚小姐是你在英国留学时代的同学,是吧?」

    「算是吧,虽然我是半途入学的学生。」

    「学院首席是穗波小姐吗?」

    「首席啊~这也是因为安缇为了继承(盖提亚)而中途退学——像是考试之类的,三次里头有两次都是安缇的成绩比较好。我是连考试期间也常常在户外进行田野调查,每当我这么做的时候,总是会惹安缇生气。」

    「哎呀,这是为什么?」

    [[如果你那么讨厌我,就和我堂堂正正的对决。』这很像安缇会说的话吧?」

    「是啊。」

    猫屋敷露出柔和的笑容劝穗波喝茶。

    他的笑容突然消失了.

    穗波接过茶碗,在她手中的茶水表面正微微摇荡着。因为她的手指正在发抖。

    「恩,谢谢你的茶说到这里就够了吧。我也来帮忙洗净社长身上的咒力。」

    「穗波小姐.」

    「什么?」

    「穗波小姐,请你再等一下。」

    「为什么!魔法决斗还剩下两次,不快点让社长归队,岂不是要任对方为所欲为了!」

    激昂的话语直接朝猫屋敷脸上砸去。

    青年阴阳师微微眯细眼睛,避开她的怒气,如此询问着:

    「对于安缇莉西亚小姐的事,你有什么想法?」

    「还谈什么想法,魔法师的死是理所当然的吧。我们在现代钻研这些东西也是无可奈何的,明明明明都这样了,如果我在这里停下脚步,那才是让安缇白白浪费了性命!」

    「积极与考虑不周是两码子事。」

    猫屋敷干脆地摇摇头。

    「硬要把无法整理的事情整理清楚,这可不是成熟的行为。如果在站不起来的时候硬要站起来,原本能够痊愈的伤势也会好不了的,这是愚昧的行为啊!」

    「!」

    穗波的肩膀抖了一下。她似乎想要抗议似的抬起头,最后却什么也没说。

    「咒力的洗净工作就交给我和美贯负责吧。这段时间你就休息一下——我出去了。」

    「喵呜-」

    「咪呜-」

    把茶盘放在猫咪们——白虎与朱雀的背上,猫屋敷注视着穗波的背影。

    即使如此,这次穗波并没有叫住他。

    (好了好了从现在开始就是重头戏啊。)

    「喵-」

    玄武十分担心地叫着,猫屋敷搔搔它的下巴,然后转过走廊转角。

    「咦,黑羽小姐?」

    「啊,猫屋敷先生!」

    长发的少女站在走廊的另一头。

    「那、那个,对不起,我总觉得不好进去厨房」

    「没关系,有什么事吗?」

    在他的催促下,黑羽用有点慌乱的口吻说:

    [在地下室里——美贯说她不想跟害社长哥哥受伤的的人待在一起,跟拉碧丝吵架了.」

    「哎呀、哎呀.」

    猫屋敷还没听她说完就急忙迈开步伐。

    他走下阶梯。

    (阿斯特拉尔)事务所的地下室,是用来举行大型魔法仪式的房间,张设了复杂的选择性结界。就某种意义上来说,比起地面上的事务所,此处更可以说是(阿斯特拉尔)的关键重地。

    「——祓除吧,清净吧。」

    当猫屋敷走下长长的阶梯,打开青铜制的大门时——

    「祓除吧,清净吧。乞求连说出口亦感敬畏之祓户大神灵验,若愿一切恶事罪秽祓去消除,便宣读天津祝词之太祝词事——」

    口齿不甚清晰的祝词,在十公尺见方的地下室里回响。

    啪!

    拍手声跟着响起。

    虽然肉眼看不见,但某种清净之物从结界中进一步划下界线.

    「哼~哼~」

    身穿巫女服的美贯在结界中央,像动物般地威吓着拉碧丝。陷入昏睡的树被放置在她身后的床上,由于刚刚施行的「禊」,整个房间沐浴在澄澈凛然的空气中.

    「」

    相对于美贯,拉碧丝依然沉默不语。她在比美贯拍手之处稍微前面的位置呆站着。

    拉碧丝一如平常的面无表情,但她一直在原地轻轻踏步,看起来也像是很为难的样子。

    「——美贯。」

    猫屋敷对她喊道。

    「啊!」

    「啊什么啊,我不是交代过要你们别吵架吗?」

    美贯畏缩地提出反驳:

    「因、因为,是这个女生害社长哥哥受伤的吧?所以我叫她离开社长哥哥身边,但是她却一直-黏着他。而且那个女生的身体一定有问题啦!」

    关贯的神道的魔法特性——「禊」,是祓除一切污秽的绝对结界。「楔」几乎排斥所有的魔法,咒力,相反却对人类本身毫无影响。

    「那么」

    猫屋敷转移目光。

    拉碧丝保持沉默,她的肩头渗出白色的液体。

    一开始,他还以为那是油漆之类的东西。因为刚刚「禊」的冲击力,害桌子或什么的涂料剥落了。

    然而——

    那液体虽然是白色的,却散发出他所熟悉的气味。液体流出的量不过勉强能渗透衣料,但是黏稠的铁锈气味却如潮水般扩散开来.

    「白色的血?」

    黑羽睁大了双眼。「原来如此。」猫屋敷彻底明白了。

    「你是人工生命体(注:荷姆克鲁斯,又译人造侏儒)吗?」

    「那、那是什么东西?指的是什么?」

    黑羽在后面眨着眼,身为灵体的她也无法靠近美贯的「禊」。

    「就是藉由链金术制造的人工生命,用拉丁文来说则是『小人』。依照帕拉塞尔苏斯(注:文艺复兴初期的医师、链金术师)的论文,人工生命体应该是只能活在试管中的生物,但是她似乎逃离了这个枷锁。」

    「因为哥哥是天才。」

    拉碧丝面无表情地说着,但她的表情看起来并不像不感到自豪。

    与她的神情相反,拉碧丝并没有试着按住从洋装里渗出的鲜血。说不定她没有痛觉,即使拥有痛觉,说不定她的脑中也没有治疗伤口的恩维——

    人工生命体,没有灵魂的小人.

    根据传说,关于他们的能力可说是大异其趣。

    有文献记载,他们一出生就拥有自然界的一切知识;也有传说表示,他们与人类的婴幼儿并无不同。关于制作方式与材料也是,有些说需要人类的精液与数种草药,有些说必须要有马粪或鲜血,一致的记述极为稀少。因此就连在(协会)之中,能够创造人工生命体的链金术师也只有寥寥数人。(不止如此,他还用上新的办法,型塑出几乎和人体一模一样的人工生命体?)

    尤戴克斯.特罗迪。

    在伊庭司失踪后的七年以来,他到底得到了什么?

    猫屋敷不自觉地叹了口气,这时,拉碧丝转头望向他。

    「我知道你,哥哥有说过。猫屋敷莲,是唯一留在(阿斯特拉尔)的后辈。」

    「我还以为那个人已经把(阿斯特拉尔)的事情全都忘掉了。」

    猫屋敷抓抓头,熏灰色的头发沙沙摇曳。

    「——那么,就像美贯所说的一样,你不打算离开这里吗?」

    「拉碧丝要待在树身边。」

    简短地说完后,拉碧丝再度转向树。

    「那个」

    「不要。」

    拉碧丝一口拒绝,就连头都没有摇一下。

    感觉上,她有点像只忠犬。拉碧丝注视着昏迷少年的眼神,甚至可说是一心一意的。

    少女断然说道。

    「拉碧丝要待在这里。」

    「恩」

    猫屋敷动了动脑筋,提出替代方案:

    「这样好了,我允许你待在这个房间的门前。因为我们得替他彻底洗净咒力,我想避免人工生命体的咒波干涉。」

    「猫屋敷先生?」

    这个让步让美贯瞪大眼睛。

    [这样太奇怪了吧!如果那女孩对社长哥哥做出什么事,那该怎么办?」

    「人工生命体没有足以伤害他人的自我。只要尤戴克斯不下命令,她就不会伤害社长吧?既然有穗波小姐的女巫魔结在,她就不能牵上新的连线。」

    「可是」

    「拉碧丝不会让树受伤。」

    人工生命体少女断然回答。

    「哼-你在说什么啊!那社长哥哥为什么会变成这个样子?」

    「那是哥哥做的——拉碧丝不会让树受伤。」

    「」

    猫屋敫与黑羽都无言地注视着少女。

    不知为何,就连美贯都陷入了沉默.尽管她依然把树护卫在背后,不满的鼓起腮帮子,但还是点点头。「好,我知道了。」

    拉碧丝的回答就是如此的真切。

    「那就这样决定了。在等待的时候,你要不要喝点茶?不然茶也会冷掉的.」

    「茶?」

    拉碧丝纳闷地歪着头。

    「喵~」

    「咪呜~」

    在猫屋敷脚边,一直背着茶盘的白虎与朱雀发出小小的抗议声.

    穗波抱着双膝坐在沙发上。

    (阿斯特拉尔)的沙发已失去弹性,不过光是蹲坐在坐垫上面倒还十分柔软.

    她眼前的茶几上放着没有饮用的烘焙茶,银色的公事包滚落在沙发与茶几之间的地板上。

    穗波用食指指着那个公事包。

    「我在月光下乞求。』

    于是,自窗外射入的月光倏然伸长。

    「藉由灵树与月之守护,解放南方的咒缚。发射!』

    染上月光的槲寄生飞镖呈一直线朝公事包飞去。月光在只点着微亮灯泡的室内弹开,连着两三次猛撞上公事包的表面。

    但是碎裂的却只有槲寄生的飞镖。

    「连一点伤痕都没有吗?」

    穗波一脸苦恼地低语。

    她已经尝试过相当多的咒术,却连这个公事包的正确材质都搞不清楚。不只如此,公事包上连锁孔或接缝都没有。

    穗波唯一明白的,只有这个公事包本身,是作为一个最小规模的结界在运作机能而已。

    (真不傀是伊庭司的遗产)

    (协会)之所以会在魔法决斗分出胜负前就把公事包交给他们,是因为(协会)有绝对的自信,没有钥匙就打不开这个箱子。虽然不知道伊庭司遗留了什么东西,不过光是这个公事包的结界,就可说是非常稀有的咒物。

    (尤戴克斯会想要这东西也是理所当然的)

    穗波叹了口气。

    她的身体随咒力的消散一口气失去力气.让穗波想起"脱力"这个名词.

    『如果在站不起来的时候硬要站起来,原本能够痊愈的伤势也会好不了的。这是愚昧的行为啊!』

    (!)

    穗波咬紧牙关。

    其实她明白,猫屋敷的指摘是正确的。

    就算她现在勉强自己也不会有什么作用。虽然如此,穗波还是不甘心到不知该如何是好。她无法原谅感到害怕的自己。

    没错。

    她害怕了。

    『对于自己的魔法过度相信的愚昧之徒啊,所以你才会曝露出这等丑态。』

    与尤戴克斯的决斗,和化为魔法的魔法师欧兹华德不同,始终是在同一个竞技场上进行的魔法战斗。对穗波来说,这是她第一次有战败的预感。

    比起任何事情——

    比起任何事都更令她不甘心、令她害怕的是

    「——我又让小树」——

    PRRRRRRR

    一阵电子音突然切入穗波的思绪当中。

    那是手机铃声,树的手机正响着。手机就塞在从昏睡少年身上脱下的德式礼服口袋中。

    「啊」——

    PRRRRRRR

    铃声不死心地持续响起,堪称顽强。

    穗波输给那份毅力,从西装的口袋里拿出手机.她把手贴在胸口上,战战兢兢地按下了通话钮。

    『你终于接电话啦!怎么啦,树哥?]

    突然问,一个活泼少女的声音敲打着耳膜。

    [伊?哥哥?]

    [喂?』

    糟糕,我不小心回答了!做个深呼吸让心绪冷静下来,再试一次吧!

    「我、我的名字叫穗波.高濑.安布勒,是社长不,伊庭同学的同班同学」

    [同班同学?可是,现在是日本晚上九点吧?』

    「啊!」

    没有防备的穗波被她的问题击中要害。自己竟然会连续犯下这种不像自己的失态!

    但是,让穗波吃惊的事情还不只这些。

    『啊、啊、啊!那个,难、难道!你是哥哥的女朋友吗?]

    「咦咦!」

    『啊~!所以就算我说了那么多,哥哥还是不肯来美国!』

    穗波感到在电话另一头的妹妹正一个人认同之后点点头。明显朝不妙方向前进的感觉,让穗波的心里冒起鸡皮疙瘩。

    「不、不对!不是这样的,对,我们是同学,也是打工的伙伴!」

    『咦,不对吗?』

    树的妹妹傻楞地问。

    『那,树哥人在那边吗?』

    「这:.那个伊庭同学他把手机忘在打工的地方了,所以就先由我保管。」

    『啧,真无聊。不过,哥哥还是老样子耶!』

    树的妹妹友善地笑着,拍了拍手。

    『树哥打从以前开始就常常丢三落四的。像铅笔盒或橡皮擦之类的东西倒还好,严重的时候,他还把整个书包忘在家里就去上学了呢!结果上了高中以后,这毛病也没改过来。』

    「忘掉整个书包?」

    『恩,那个这要保密喔.他以前曾经忘记带便当,结果还跟小孩子一样哭着回家唷.他最近还会这样吗?』

    「最近是没那么夸张了」

    穗波一边微笑,一边承受罪恶感剌痛着内心。

    这段对话实在太过日常了。

    那名少年,应该可以用这么平凡的方式生活。

    是他们把树拖进了这个世界.因为有魔法师的「遗产」存在,他们就只顾自己的方便把树叫出来、只顾自己的方便要他担任社长.

    然后,还让他碰上那样的事。(只顾自己方便,自以为是的约定啊!)——

    [小树!小树!小树!』——

    『我要成为这里的女巫。』

    就算他们在许久之前曾经约定过,既然他本人都已经忘了,那又有什么意义呢?

    『咦,怎么了?我是不是说了什么不该说的话?』

    「不,不是这样的。」

    穗波以无力的语气否认。

    可是,她没有力气继续说下去了。越是与树的妹妹交谈,穗波就感到自己的罪恶越被突显出来。现在的她,已经失去直视那些罪恶的力量。

    『那么我可以拜托你传个话给树哥吗?]

    「啊嗯,没问题。」

    『谢谢!嗯-这是我爸爸——也就是树哥的叔叔要转告他的话。他说在很久以前,司伯父有交代过他。』

    树的妹妹继续说道:[要是有个叫尤戴克斯的人来了]穗波的表情,僵硬得宛如看见梅杜莎的脸庞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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