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魔法，和魔法师
1
「……跑掉了啊」
达留斯·利维不满地蹬踏着，两个魔法师消失的地点。
哔沙一声，皮鞋染红了。
大量的出血，如积水一样。杰克和梅尔吉奥雷洒下的血。
「但是，伤那么严重。至少一个是没救了吧。就这层意义而言算是达到目的了啊」
他低语道，回过身来。
在那里，西装少年站起身来。
「达留斯……！」
是树。
少年已经都不再按住伤口了，而是从正面盯着壮汉。
在火势依旧不减的水晶塔展望台上，少年紧紧地握住了拳头。
达留斯，只是缓慢地歪着嘴。
「有什么，不满吗？我做的事情，只是保护住你的姓名罢了」
「别扯谎」
树严厉否定。
「只是排除〈螺旋之蛇〉，刚好有我在会比较有利罢了」
「这个嘛，算是」
达留斯，摇晃着肩膀。
「但是，原本会参与这个大魔法决斗，也不过是出于同样的理由罢了。你也是知道的吧」
达留斯说话，是对的。
〈协会〉会听取〈阿斯托拉尔〉的提议，是因为大意地和〈螺旋之蛇〉进入总决战的话，会直接轻易转入泥沼般的游击战。
在规模和资本上，〈协会〉远超〈螺旋之蛇〉，但进入零散的游击战，必然势力会被大幅削减。〈协会〉本身是个互助组织，但离团结一致还差得远，从魔法师的理论来看，〈螺旋之蛇〉也是有几分道理的，所以长期战会轻易导致难以预料的事态。
「大魔法决斗本身，就是魔法师的闹剧」
达留斯，缓慢走向少年。
距离，大约是一米。
算上壮汉和少年的身高差，那点距离简直就不算什么。
「然后，在这杀掉你，那个大魔法决斗，也会是我们的胜利『
「办得到吗？」
三个人影，靠近少年的旁边。
巨大的人影是辰巳，披着白色披风的是克洛艾，弄脏了的深红大衣是奥尔德宾。
「你想说办不到吗？」
达留斯的旁边，走来两人。
遮掩不住胆怯的吉约姆，和靠着那样丈夫的刘芳兰。
人数上是树占优，但魔法师的战斗并不是只靠那种因素来决定的。更何况，刚防御了〈协会〉的大魔法的三人很疲惫，也不知道能发挥出几层实力。
何况，达留斯的身后，还站着一个人。
王牌。
名为影崎的，最强的魔法师。
「…………」
奥尔德宾他们感觉到那份威胁，语塞了。
恐怕，是一次性的王牌。〈协会〉不会轻易使用。但是，对抗那的手段，〈阿斯托拉尔〉和〈螺旋之蛇〉都没有。
更为重要的，先前连续两次使用了的仪式魔法，施加了压力。
这个壮汉是——只要有必要——就会毫不犹豫地，倾尽组织的全力的男人。
「不」
清晰地，响起个反对的声音。
是树。
少年笔直地盯着达留斯，
「你，不会在这里使用影崎先生」
他指出这一点。
「你说得对，对〈协会〉而言，大魔法决斗是高效地逼死〈螺旋之蛇〉的闹剧。正因如此，在〈螺旋之蛇〉一群人逃离的这里，是不会打出影崎先生这种最强的王牌的」
「…………」
达留斯沉默了一会儿，开口道。
「……生得跟父亲一样的巧嘴啊」
「跟家父，见过了？」
树的声音，动摇了。
「见过了。伊庭司，现在在我们手上」
达留斯笑眯眯地，歪着嘴唇。嘲笑仿佛在说，终于抓住了少年的弱点。
「你也要来吗？只要服从，还是能保证你的性命的」
「…………」
这次，是树沉默了。
说话一直是如履薄冰般的少年，面对父亲的名字产生了迷茫。
他慢慢地，退后。
就像是被达留斯的霸气，给压制住了一样。
「怎么了。后面没路了哦？」
壮汉捉弄般，说道。
如说的一样，少年的身后展开着一片天空。
展望台的墙壁被刚才的仪式魔法给破坏了，离地面百米高的天空在那里闪闪发光。
「……树」駆け引き駆け引き
「树少爷」
辰巳和克洛艾，各种带着不安的声音呼喊着。
但是，这边也无法轻举妄动。
「……可恶」
同样地，奥尔德宾也咒骂了一句。
刘芳兰，还有在她旁边战战兢兢的吉约姆，都没有一点可以插入的破绽。
他们，都是惩罚魔法师的魔法师。
经历了奥尔德宾·葛劳兹都无法接触的修罗场的，战斗经验丰富的魔法师。刚才击退〈螺旋之蛇〉的座的那个『力量』，可不是能轻易应对的。
「…………」
在坏掉的展望台的危险边缘，树的脚踏着玻璃。碎片直接落下展望台，落向百米下的地面。
“树捂住了，右眼。”
「要这样，死死看吗？」
达留斯，说道。
声调毫无抑扬顿挫。说话的语气很清晰，仿佛在说少年的性命，除了作为讨价还价的材料之外就毫无意义。
「…………」
相对的，少年——
「……我，宣布」
他抬起了头。
「喔」
「我会，再次见到你。那时，我会跟家父一起好好交锋的」
那句话，刚说完。
少年，就大跳向后方。
从水晶塔，“跳了出去”。
「什——！」
「树！」
「树少爷！」
发出呐喊的，是辰巳和克洛艾。
但是，他们也就动摇了一瞬间。
一瞬间惊愕而歪着脸——两人，也追着少年的身后。趁着达留斯的破绽，守护人和骑士少女的身体，从水晶塔的原展望台跳下。
在空中，那落下速度突然变缓。
在他们的正下方，灵体少女漂浮而上。
「树君！」
「黑羽小姐！」
少年，以笑容呼喊出名字。
〈阿斯托拉尔〉幽灵课正社员·黑羽真奈美。
和伊庭司的遭遇战结束后，把虚弱的拉碧丝送到安全的地方，少女就追着树，来到了水晶塔附近。然后醒悟内部的异变的她没有立刻闯入，而是屏气吞声，观察事态的走向。
以妖精眼视见她的气息的树，也相信着她，投身飞出。
包括这千钧一发之际的配合，可以说是至今经历了不少修罗场的〈阿斯托拉尔〉才有的团队配合吧。
然后，在那惊愕还未消退的时候，其他人影跃向空中。
非常瘦小的，穿着深红大衣的人影。
「汝乃初始！汝乃指引之船舶！汝乃光辉之火把！爆裂吧，KENAZ！」
从其他方向投身飞出的奥尔德宾，释放出符文小石子。
卜（译者注：如尼文图）
这就是，火焰符文。
魔法导致的火焰和爆炸，没有直接攻击敌人，而是把“展望台向下看的视野”全部覆盖了。大约十多秒，那烟雾消散后，树他们的身影早已不在。
「啊，啊啊啊啊，逃，逃逃，逃掉了……！」
「冷静点，亲爱的。灵脉这么混乱，是无法立刻使用瞬间移动的。他们应该不会走远」
从展望台向下望去，吉约姆慌慌张张地走来走去，芳兰则是温和地安慰。
两位，也许出人意料地合得来。
相对那样的吉约姆和刘芳兰，达留斯轻轻歪起嘴。
「……没关系。现在就随他去吧。就跟那家伙说的一样，这出闹剧还是再继续一段时间会比较有利」
「好，好好，好的」
「明白了」
两位魔法师，各自肯定主人的话语。
「……首先，第一天的攻防战就这样了吧？」
达留斯嘀咕道。
他那双眸中寄宿着连铁都会射穿似的严厉。〈协会〉副代表平时就是威严和风度十足，现在从蓝色西装散发出来的已经只有杀气了。
是憎恨谁，想杀掉谁呢。
那双眼睛，锁定的是这前方的谁呢。
魔法师的王啊。
「〈螺旋之蛇〉，会怎么反击呢？你们的小花招还会有下文的吧？」
达留斯一动不动地注视着城镇的风景，那么喃喃道。
*
树，奔跑在有点脏的小巷子里。
这是离水晶塔一公里远的繁华街道中，有点小脏的小巷子。
现在，正常穿过那的，只有树和黑羽。
只有，两人。
奥尔德宾在放出火焰后，为了摆脱达留斯的追兵，暂时分开行动了。从结果来看，达留斯采取了没有理会树的判断，所以那是无用的顾虑，但从树来看，这则是理所当然的判断吧。
树一边跑，一边一直按着右眼。
那是为了哪怕就是早一秒地捕捉到咒力，好逃跑。
只有树和黑羽，是打不过〈螺旋之蛇〉和〈协会〉的强人的。辰巳，克洛艾，奥尔德宾战斗力很高，但因为被察觉到的可能性也大，所以不适合一起逃跑。
实际上奥尔德宾，好像对和树分头行动一事非常苦恼，虽然只有几秒钟，但他也浮现出了比跟〈螺旋之蛇〉对战时更为强烈的，咬到苦虫一样的表情。
（对不住……了啊）
树想起那张脸，在心中道歉。
同时，还回想了一下至今为止的道路。
时不时，看看市民们的反应，没有发现值得一提的动摇的样子。
其他的不说，那个水晶塔的破坏应该不会没被察觉到的，但恐怕是提前设置了某种结界吧。魔法涉及的异变不会被认知——也许能认知也不会在意——这种类型的结界。
由于这种结界经常需要细微调整，无法维持很长时间，但维持三天还是没问题的。不单是〈协会〉，骑士总长热拉尔率领的〈银之骑士团〉应该也在全市设置了同种结界。
（……真的，是）
尽管像是疲劳地拖着步子一样，树还是在心底，表示感谢。
不然，树要坚决进行这种满是欺骗的大魔法决斗，怎么也不可能的吧。
「——树君，没事吧？」
轻飘飘飘着黑羽，担心地看着树。
「唔，嗯」
「不过，你脸色不太好。还是稍微休息下会比较——」
「不可以的。……〈协会〉的达留斯可能会放过我……但〈螺旋之蛇〉可没理由放过我。因为他们不知道红色种子被爸爸拿走了」
树微微苦笑，就一小会儿，靠了靠巷子的墙壁。
实际上，父亲的出现对少年而言是最大的意外。更何况，那父亲还被〈协会〉给扣了，都不知道怎么想的。
（爸爸……你为什么……）
不明白。
伊庭司的行动原理一直是个谜。
不过，从父亲留下的话来看，他的目的可以想到几个。
——『那么……我的愿望，就会是你办不到的事吧？』
自己想做而做不到的事。
一边说着要让魔法师幸福，一边无法为此狠下决心，这一点的确是有。
——『你，办不到紧逼人——办不到强人所难』
——『所以，难得拿着决定物品都无法使用』
伊庭树不会踏入的事情。没有踏入过的事情。
又或者，〈螺旋之蛇〉想用红色种子正想做的事情。可以预想到，每一个，都导向某种大规模魔法。
也就是。
名为行星魔法的，某种禁忌。
（爸爸的话……会做……？）
不明白。
少年也悄悄思考过的，蛮力的解决方法。
比如说，匹敌第三团——塔布菈·萝萨和尼古雷徳，制造出新的超越存在，以其权威来向所有魔法师倾述。
的确，是会有效果。
如果以那种强烈的发言权为背景，提倡魔法师的幸福，谁都会认真地思考一下的吧。
那么。
那就是，正确的？
伊庭树，就应该用红色种子制造第三团？
（……不明白）
困惑和疲劳，萦绕少年的脑中。
要以什么为支撑，最优先思考什么，来驱使这双脚才行呢。拼命绷紧的紧张之绳在断裂边缘上，想要击溃少年。
“右眼，轻微作痛。”
「树君！」
黑羽，喊道。
树也条件反射地抬起头，直接注视向少女指着的方向。
「那……个……」
在小巷子更为深处的里面。
一个模糊的人影，站在那。
是个有印象的人影。
对树而言绝不会忘记的，对灵体的黑羽而言也是总能感觉到存在的，“布留部市的灵脉的化身”。
“跟年幼的穗波有着几分相似”，天真无邪的少女人影。
黑羽，感慨道。
「〈龙〉的……阿斯托拉尔……？」
以魔法结社〈阿斯托拉尔〉来命名，另一个的——阿斯托拉尔。
“……找到……了……”
听见个那样的〈声音〉。
并不是实际上的声音。而是直接传递进脑中的意念话语。
树和黑羽都一样，那念波传递给他们，表明少女的——少女样子的东西的——想法。
“我……要……我……要”（译者注：第一个“我”是尼古雷徳使用的“吾”，第二个我是塔布菈使用的“あたし”）
布留部市的〈龙〉，在述说。
因为还无法确立自我，所以比较模糊，但里面又蕴含着强大咒力的意念。如果是普通人，光是接受就会昏迷的『力量』，从正面撞击着树和黑羽。
但是，少年却抱有跟其不同的感想。
（像是，要消失了……？）
树眨着眼。
明显，“那个”的咒力很异常。
像这样出现在树的面前本身，只有过去冯第一次出现在布留部市的时候，和被崔丝丽雅袭击的时候两次而已。更何况，还是来找自己的，这种事绝无仅有。
「为什么，阿斯托拉尔会——！？」
对着话说一半的树，“那个”飘渺地歪着头。
像是在哭泣。
像是在倾述。
简直，就像是在，求助。
“……我……………………已经…………………………”
回响起，叭兮一个破裂般的声音。
不，那是不是现实中的声音都难说。
在给予了树和黑羽几乎不禁要捂住耳朵的冲击的刹那间，“那个”消失了身影。
「阿斯托拉尔！」
树大喊一声，空中的黑羽慌慌忙忙地转过目光。
「树君！刚才的是——」
「…………」
回答，晚了片刻。
看到树那严肃的表情，黑羽喉咙咕噜一声响后——可能这是生前的习惯吧，树就像是挤出来似的开口道。
「是……魔法哦」
「诶？」
黑羽眨着眼睛。
树，一只手捂住脸。
超越右眼的疼痛，一脸忍耐着猛烈喘气的表情。
「〈螺旋之蛇〉……不用红色种子……就要开始行星魔法……」
「行……行星魔法，是指树君说过的使用灵脉的魔法！？不过，没有红色种子也能办到那吗？」
「应该是办不到的。……至今为止」
少年苦涩地说，至今为止。
「不过，因为这里的〈龙〉——阿斯托拉尔被察觉到了」
树，想起来了。
就在两小时前，梅尔吉奥雷说的话。
——『所以……我……想要这里的〈龙〉……不止是我……〈螺旋之蛇〉的所有人都想要这里的〈龙〉……』
——『诞生生命果实……化作生命之树的〈龙〉呢……』
那个意义。
那个真实。
树，以为是有可能——而某种意义上回避掉了可能性。因为〈龙〉之阿斯托拉尔的出现和消失而确定了现实。
「那么，阿斯托拉尔是……」
「……找出来」
树，说道。
「树君？」
「立刻找出来。我来找。要在〈螺旋之蛇〉把那孩子用废之前！」
树紧起拳头，目光充满了决心。
黑羽还来不及制止，少年从靠着的墙壁离开的时候。
「喂喂，那也太乱来了吧。深呼吸一个会比较好吧？」
响起一个非常嬉戏，无所谓的声音。
树他们所在的小巷子的，路口。
以猛烈的气势回过身来的树所看见的，是剃刀印象的，消瘦青年。
年纪，大约二十五。敞开的衬衫胸口挂着银色的项链坠子，以修长的洁白手指，玩弄着竹筒般的某个咒物。
「啊啊。跟你知道的一样，我生来咒力就少。只是隐形的话，还是不会输给猫屋敷的。就算是你骄傲的妖精眼，也没有发现吧？」
他自嘲般地笑了下。
但是，如果是知道咒力少这个事实，让这个青年受了多少苦的人，是一点回以谄笑的心情都没有的吧。
「石动，圭……」
「好久不见了啊，年轻社长」
猫屋敷的师弟，也是〈协会〉直属成员的阴阳师，就在那。
青白的脸色，浮现出淡淡的笑容，青年轻飘飘地挥舞着手。
「啊啊，姑且先说一下。这次不是〈协会〉的事。话说，在大魔法决斗期间，以〈协会〉成员的身份接触你们可是违规的」
「那……是什么事？」
树没有放松紧张感，问道。
与其说是不懈紧张，更像是自己也无法放松紧张。
青年，停了一拍，耸耸肩。
「你啊，一脸跟我一样的表情」
「——！」
屏住了，呼吸。
如果只是受到指责，也许还会反驳。
但是，青年自己的人生和后悔交织的话语，蕴含着能制止大脑充血的树的什么东西。
简直如魔法一样，树的身体脱力了。
「……对不起」
「没什么，不用道歉」
圭一脸奇妙的神色。
表情好像是在说，多管闲事了。
在那之后，
「有话带给你」
他简短地，告诉树和黑羽。
*
——同一时刻。
两个人影，奔跑于布留部市的郊外。
男人，和女人。
两人都以不像是人类的速度，奔驰穿梭在街道上。
但市民都没有注意到他们，是因为他们缠着的咒力吧。尤其是枯草色头发的年轻人散发出来的咒力非常特殊，和〈协会〉经常使用的驱赶闲人的结界大相径庭。
如果是魔法师视见了，也许会想起某个国家的妖精传说吧。
人类看不见妖精的身姿。
人类摸不到妖精的身体。
但是，他们总是在人类身边的传说。
又或者，那种妖精的恶作剧所导致的——替换儿的传说。
「喂」
女人粗暴地叫道。
当然，这是崔丝丽雅。
一边告诉奔跑，一边呼吸还一丝不乱，女人对着眼前的男人，投以濒临杀气的眼神。
「什么事？」
年轻人，回过身。
他则是看似非常普通地在走。
然而，却是跟怪物般狂奔的女人是并列的。比魔法还要自然得多，仿佛就是这样生态的生物。
冯·库鲁达。
崔丝丽雅盯着他，开口道。
「刚才的，感觉到了吧」
「是指梅尔吉奥雷啊」
「……啊啊。果然，这个阴沉的感觉是那家伙啊」
「当上〈螺旋之蛇〉的座时起，我们就以淡淡的线连接着。看来，同样的座的死亡还是可以知道的」
冯，轻轻摇摇头。
两人，看上去并不太感伤。
但是，声音中却混有有点疲劳的感觉。
像是以错觉或心理作用来整理心情，非常细微的变化。带着同样的目的，挑战名为魔法的深邃，在〈螺旋之蛇〉这个结社度过的时光，甚至给符合怪物之名的两人，施加了出人意料的影响。
就算那个影响，是常人难以理解的东西。
「……哼」
崔丝丽雅，很不高兴地哼了一声。
「那，还有一点。关于灵脉呢？」
「那个会想办法的。因为被〈协会〉的仪式魔法所扰乱的灵脉，从刚才起就突然井然有序地开始运动了。从感觉来看，这多半是我们家的公主吧。……在这个阶段，就开始“这个”了我倒是没有猜到，但梅尔吉奥雷看来是没有白死」
冯一边走，一边注视着地面。
那只眼睛，有一点点红。
本来的话，青年人以妖精之轮还是可以熟练使用瞬间移动的。像这样徒步而走，是因为布留部市整体的灵脉都被弄得七零八乱了。
跟穗波和猫屋敷战斗的，〈幽灵鬼屋〉的事情。
结果那场战斗因为灵脉的失控而中断，接到来自〈螺旋之蛇〉收队命令的冯和崔丝丽雅也暂时脱离了战线。因为是用魔法的紧急联络，所以还无法了解到具体情况，但事态已经说明形势非常紧迫了。
「……再问，一个问题」
「已经是第三个问题了哦」
「废话少说。你，在刚才的战斗，没有护着穗波那丫头吧？」
「……怎么会」
冯，轻轻闭起一只眼。
但是，崔丝丽雅可不会因此被忽悠过去。
「因为她是你的学妹？」
连续地，发问。
「还是说，因为是“那家伙”的青梅竹马？是觉得如果杀了那个穗波·高濑·安布勒，那家伙会悲伤？」
那家伙指的谁，不用多说了吧。
沉默了一会儿后，冯说，
「天知道」
他微笑着。
一切都会暧昧地溶化掉似的，一如既往的笑容。
所以，崔丝丽雅也没有继续追问。
相对的，冯以其他事情为话题。
「不过，因此得知了“她的特性”了吧？」
「……啊啊」
崔丝丽雅一脸深刻的表情，点点头。
因为话的意义就是有这般重大。
「开始啊。的确是很多的开始吧。在这个看似平凡的城镇发生的，完全不平凡的故事啊。——话说，你是什么时候知道的？」
「那个，以前也问过我」
「和那个叫克洛艾的女骑士第一次交手的时候」
当时的崔丝丽雅，就树的眼睛的问题询问过。
她问寄宿于他眼睛的东西，是不是〈螺旋之蛇〉追寻的红色种子——生命果实。
除掉跟上一代〈阿斯托拉尔〉战后死亡的一代人，最初接触伊庭树的〈螺旋之蛇〉的人，就是这个冯·库鲁达了。有着同样妖精眼的他，可能比其他人更明白那意义和真相吧。
那么，又浮现出一个疑问。
两年前，唤起这个都市的灵脉时，冯·库鲁达有没有注意到这个城镇的异常呢。
「确信，是在刚刚哦」
「之前也这么说」
对着以不相信的眼神看着冯的崔丝丽雅，冯回以淡淡的苦笑。
「我以为我们打交道蛮久了的，但你不怎么信任我啊」
「弄成这种关系的也是你吧」
「说得我很没面子啊」
冯一边继续步伐不变地走着，一边微微眯起了眼睛。
「老实说，关于这片土地我也不是很清楚。真的是刚才，才弄清楚事情的」
「嘿？」
崔丝丽雅，扬起一只眉毛。
「就算是你的妖精眼？」
「说出来丢人。原本两年前的事件中，把线连上这里的〈龙〉的，就不是我，而是穗波」
「……那种地方，也跑出了那丫头的名字啊」
女吸血鬼，一脸像是咬到了苦虫的表情。
「我记得，她跟安缇莉西亚一样，是你的徒弟——奥尔德宾君的学长吧」
「真让人不爽」
女人，露出锐利的牙齿。
「但是，因此很多事情都连上线了。原来如此。这个城镇一开始就有那种情况了的啊。合情合理，因缘复杂的话题啊。可以算给我们家的公主，当个旅行见闻了吧」
「…………」
「干嘛啊，凶神恶煞的」
「不，你也只会关心塔布菈·萝萨的啊」
「……废话少说」
崔丝丽雅厌恶地说道，冯则是微微苦笑。
「不不，我觉得是很正常的。如果说尼古雷徳是表侧的魔法师们的祈愿，那塔布菈·萝萨就是其黑暗中受折磨至今的魔法师们的愿望。更何况，我们〈螺旋之蛇〉的座来看，就像是一直魔法上相连一样。啊啊，就那种意义而言，稍微夸张点，也可以说是……吧」
最后的词语，被风声掩盖了。
崔丝丽雅也没有打算问。
但是，
「好恶心」
她强烈地歪着脸。
但是，那杀气，好像比起平时要有一点点……缓和。
「抱歉了」
冯一边以不变的步调走着，一边比起眼睛。
就这样，两人消失向城镇的街道。
然后。
两人的身影消失后过了一会儿，在道路的一头，发生了个非常非常小的异变。
「……喵」
「唔喵」
胖胖的黑猫和苗条的斑点猫，叫了一声。
是玄武和青龙。
接着，
「……一直躲着还是有点累的啊」
悄无声息地，出现了一个人物。
只能形容为，出现。
如同剥开空间似的，突然的出现。
这都靠的是装置进西藏里的，好几个隐形符一样的东西。算上这些隐身道具，靠着四只猫咪中擅长分析咒力能力的玄武，和擅长操作能力的青龙的组合，他跟踪着刚才的两人。
当上惩罚魔法师的魔法师之后，丢过来的全都是这种污秽的工作，导致现在的猫屋敷变得很擅长这种术式了。
又或者——也许是变回很久以前了。
只身一人，跟许多魔法师战斗的时代。
回到了以想要变强为目的，而伤害其他的那个时候。
变回了加入〈阿斯托拉尔〉之前的，猫屋敷。
「——哎呀哎呀」
银发青年叹了口气。
「说是猫，简直就是老鼠。不，把世界最为让人怜爱的猫咪比作那种东西，本身就是对世界的亵渎了，做出那种想象的我也应该被瀑布或什么打一下比较好吧！」
他半开玩笑地说着赞美猫咪之词，唯独这个跟以前没什么变化，
「好了，接下来」
看着冯和崔丝丽雅消失的方向。
「能不能顺利地，追踪到〈螺旋之蛇〉的隐藏据点呢？」
他那么说着，像个天真的小孩子一样笑了。
2
——时间，流逝。
可能是快，可能是慢。
可能是紧密，可能是松闲。
据说时间的流逝绝不会固定，而是会以观察者的主观意识而伸长缩短，但在魔法上那是自古就受喜爱的真理。把客观成主观，把概念替换成实体，一定是魔法的神髓。
现在的这个城镇，又是如何呢。
在四处展开的魔法战，进入夜晚，看似告于段落了。为了收拾善后破碎的设施，〈银之骑士团〉的魔法师，和〈协会〉相关的官员在部署安排，隔离或维修。为了这一天，协助机构和伪装信息都准备得非常充分。
但是。
现在，别的东西又想要冒出头来。
尽管不是魔法师，但只要是某种灵感强一点的人，也许都会视见。本应是不可见的咒力，却是那般浓密，而压倒性规模的变化。
“隐隐约约地，城镇在发光。”
简直，就像是把星空颠倒了一样的景色。
如同抓住银河，摊开在大地上一样，美丽的光波带着各自的浓淡，飘散着。
啊啊。
城镇，光芒在溢出。
城镇，被光芒所淹没了。
非常安静，非常庄严，非常飘渺的光波。
像是开心。
像是，非常害怕。
像是，非常，非常痛苦。
又或者，从更高空俯瞰的话，也许会有其他印象。
精密而复杂地组合着，无声地穿过大楼之间，夜空一般的光之海洋。
那个简直就像是——非常缓慢开始的，极大的回路。
*
看着光波的，不单是城镇的人。
在那遥远的，上空。
慢悠悠漂浮着的飞艇上，好几只眼睛俯视着城镇。
「……怎么看？」
达留斯沉着的声音问道，旁边的人影悠哉地伸了下脖子。
从窗户瞭望着情况，一边摸着下巴，一边张口道。
「行星魔法啊。汇集在这个城镇的三条灵脉，单方面地注入濒临失控的咒力」
听到那回答，达留斯皱起眉头。
「没有红色种子也能办到吗？」
「本来，应该是不可能的呢。就算是第三团，没有巨大的咒力垫着，行星魔法根本是痴人说梦的吧。毕竟，红色种子算是几个灵脉的增幅器。——不过，你该不会忘记了吧」
「忘记什么？」
听到达留斯的提问，人影——伊庭司轻轻耸耸肩。
「这里的〈龙〉，过去可是制造过两次红色种子的哦」
他立起两根手指头说道。
「其中之一被过去的〈盖提亚〉的首领——也就是欧兹华德·雷·梅扎斯所用，最后被伊庭司给破坏掉了，另一个在伊庭树的眼睛里培育后，现在在我手里」
司一张一合地，张开闭合着什么都没有的手。
动作如魔术师一般，其指尖红色种子出现又消失了几次。实际上，他应该是无法使用魔法的，所以这是纯粹的小把戏吧。
「什么意思？」
「重点就是，只要有时间，这个灵脉就会再次诞生出红色种子。过去的〈螺旋之蛇〉的座，对布留部市的灵脉施加了那样的机关。可能是〈螺旋之蛇〉内部也比较蔓延保密之风吧，又可能那本身就是个偶然的造化，现在的〈螺旋之蛇〉并不知情的样子」
「…………」
达留斯一直沉默着，看了眼伊庭司。
〈螺旋之蛇〉和上一代〈阿斯托拉尔〉的，不为人知的战斗。
伊庭司理所当然地了解，伊庭树也不知道详情的那个故事。
「因此，当时的〈阿斯托拉尔〉就把据点移到了布留部市了啊？」
「这个嘛，不可能置之不理的嘛。老实说，可是很有吸引力的」
对着泛泛而谈的伊庭司，达留斯沉重地问道。
「就算不是魔法师？」
「就因为不是魔法师哦」
司回答道，达留斯再问。
「再说，为什么不是魔法师的你，会想插进这个世界一脚？」
「啊啊。那是个非常无聊的，私人理由来的。而且，就算问那种事，肚子也不会饱的吧。关于灵脉的提问，可以结束了吧？」
「…………」
这次的沉默，稍微有点长。
「……好吧。继续说」
「Yes、Sir」
司搞笑地敬了个礼，继续道。
「也就是说，只要从这个灵脉，强行收获第三个红色种子就行了吧」
「强行？」
「差不多，强人所难嘛」
司点点头，这么继续道。
「因为时机尚未成熟，还要榨取诞生红色种子的能量。更何况，这第二个红色种子，可是在伊庭树的体内成长了十多年的产物。强制榨取，毫无疑问这里的灵脉会枯竭的吧。估计会因科学上无法解释的理由，变成植物无法生根，无数的人倒下的土地吧」
「就算如此，只要那样就能行吗？」
「说到底都是理论上的东西」
司强调道。
「当然，就算是〈螺旋之蛇〉的座，也不是谁都能办到的术式。就算可行，那也应该会是赌上性命的魔法。达留斯先生，心里有数吗？」
「————」
达留斯的身体僵硬了。
如同壮汉的心脏，忽然停止了一样。
因为，心中有数。
半天前的，水晶塔的战斗。达留斯随着仪式魔法出现的时候，殒命的梅尔吉奥雷报了一箭之仇。
不，岂止是一箭，那是连大魔法决斗都能一个人颠覆的，致命一击的魔法。
「原来如此，很棘手啊」
他沉重地，说道。
这个魔法师之王来看，跟〈螺旋之蛇〉的战斗完全不如意。
壮汉呼了口气，揉了下太阳穴。
在他旁边，轻轻探出身子，从窗框边缘观察着城镇。
「但是啊，虽说说罕见的大规模魔法，进展还是惊人地慢啊是受到什么阻碍了吗？」
「那位在制止」
「那还真是惊人啊」
听到达留斯的回答，司睁圆了眼睛。
「启动就不说了，如今在展开行星魔法的一定是对方的第三团——塔布菈·萝萨。第三团之间的对战可不常见。规模实在太大，微小的魔法探查都办不到都有点可惜了」
激动得，几乎要大喊绝世景象了。
一边看斜眼着那样的司，
「你知道那家伙用行星魔法，想干什么吗？」
达留斯问道。
「能想到，但一半多都是猜测」
「无所谓」
对着迅速回答的达留斯，司耸耸肩。
在那之后，他非常简短地，说出了自己推测的内容。
达留斯，再次叹气。
「……原来如此。的确，那样就算得上那些家伙说的〈创世〉了。」
「作为魔法师，那某种意义上也许算是心愿一样的状态吧」
司接过话，一脸想明白的表情摸摸下巴。
有些奇怪的动作，让人觉得是东南亚或哪的本地人。似乎都要喊着跳楼价雷锋价而大甩卖假冒牌子货了。
对着那样的他，达留斯目不转睛。
「有一个问题，可以试着交给你」
「哈哈啊」
非常惊讶似的，司闭起眼睛。
「其他人介入大魔法决斗，不犯规吗？」
「只要档案还在，自己在这个魔法决斗中，就还算是〈阿斯托拉尔〉的一员，这是你自己说的吧。那么，你跟〈螺旋之蛇〉的敌对行为，也可以认为是〈阿斯托拉尔〉的自卫行为」
「这么麻烦的借口？」
「在这个大魔法决斗的哪，会没有那种地方啊？」
听到达留斯的话，司装作思考了一下的样子，为难地挠挠鼻头。
因为他不得不承认，那也是一个真实情况。
一会儿后，
「我只是不想动罢了」
他笑了笑，拍了下后脖子。
「你愿望是什么？」
「我记得我说过我的目的的吧」
听到司的话，达留斯眯起了眼睛。
一会儿，他嘀咕了一句。
「持有跟〈协会〉一样的第三团，作为第三个评价机关的〈阿斯托拉尔〉，啊」
说话方式，就这个壮汉而言算比较恳切了。
「那就是……你说的，魔法师的幸福啊？」
「是想这样的」
司飘飘然地，点点头。
接着，达留斯从飞艇的船舱瞥了一眼布留部市，缓慢张口。
「我也，说说老故事吧」
「哦呀」
司一脸惊讶的表情歪着头，达留斯以非常沉着的语气，这么说道。
「以前，我也有来过这个布留部市」
「…………」
这次，换成司沉默了。
可能是为了看看自己说出的话的威力吧，在停了蛮久之后，达留斯继续道。
「已经是十多年前的事了吧。寻找我的母亲黑泽尔·安布勒的事。很遗憾，黑泽尔·安布勒已经不在〈阿斯托拉尔〉了，你也不在日本」
「…………」
司的沉默，和达留斯的沉默有点性质不同。
像是——以全部视觉，听觉，触觉来探寻达留斯的深处一样，这样的沉默。
「可惜啊。我应该早些控制住安布勒的血脉的」
「哈」
话语一如既往的茫然。
但是，为了抓取——甚至是攫取话中的深意，达留斯继续道。
「相对的，我倒是发现了有趣的东西」
达留斯窥了眼司的方向，说道。
男人，眉头都没有动一下。
但是，正因如此如此，才可以说是异常。平时老是开着玩笑的态度的伊庭司，竟然什么反应都没有，这本身就指出了话题的重大性。
达留斯晃了下蓝色西装的肩膀，微微苦笑。
「这也多半是我猜测……要说说看吗？」
司还是沉默着。
尽管如此，达留斯毫无犹豫，继续说道。
「你之前，想制造过一次第三团，但失败了是吧？」
「…………」
「你保持沉默我也无所谓的」
达留斯，轻轻哼了一声。
在那之后，他向房间入口喊了一声。
「影崎」
「在」
不知何时，那个男人就站在了司的身后。
「哦呀」
司，也回过身。
对面的影崎，没有跟他对视。
曾经作为〈阿斯托拉尔〉的社长和社员，本应有着最长历史信赖关系的两人，却没有任何交流。
相对的，影崎开口道。
「有何吩咐」
听到那话，达留斯一动不动地只把眼珠转了下。
「刚才收到了猫屋敷的联络。好像大致锁定了〈螺旋之蛇〉的潜伏地点」
「是吗」
「看来，要用废你的一天来临了」
「悉听尊便」
就连非人道的话语，也没有让影崎有什么反驳，他只是面无表情地做出首肯。
但是，这次的达留斯，继续说出其他的命令。
「跟着这个男人去吧」
「————」
一瞬间，司屏住了呼吸。
「是说，我吗？」
「您是指，跟着这个男人吗？」
很罕见，连影崎都对那话皱起了眉头。
然后，达留斯只是带着食肉野兽般的笑容点点头。
「最有意义地用废你的手段，这个男人应该很明白。——所以，你就由伊庭司来用废吧」
在那之后，他转向伊庭司。
「有什么不服的吗？」
「您是让我说出来吗？」
叹气很严重的司，轻飘飘地挥挥手，算是示意同意。
「只是说的话倒是无妨。但是，不准反对」
达留斯的眼中，寄宿的是复杂地蕴含着敌意和傲慢的压力。
比单纯的敌意更难反抗，如果拒绝，就会自找麻烦。
「啊啊。而且，把在那里等候的猫屋敷也算上吧。这个阵容，直到如今不用再来说明性能了吧」
「哈哈，大出血很照顾嘛」
司像是要遮住脸似的，挠挠头发。
对这个男人而言，达留斯的提议也是没有预料的吧。同时，也有中计了的强烈感觉。
这种情况，达留斯不会做任何让步。
只是，通过把有着多种立场的人部署在附近，来显出司的目的而已。
「希望你能高兴」
达留斯傲慢地点点头。
是王的从容吗。又或者是，他还有其他的王牌呢。
是小丑（伊庭司）的戏言不足以动摇自己的心，这般的自信所造就的成果吗。
「上一代〈阿斯托拉尔〉……以其之名和力量，阻挡〈螺旋之蛇〉和现在的〈阿斯托拉尔〉吧」
〈协会〉副代表，达留斯·利维，庄严地那么宣告道。
+
「那么，那是……」
感慨声，被事务所咔啦咔啦转的吊扇声所掩盖。
少年痛苦地吁了口气，靠在倾斜的椅子上。
是树。
肩膀，卷着绷带。
克洛艾已经施加了治愈魔法，但也只能是促进回复，驱散疼痛就已经是全力了。当然，考虑到这一天少年穿越的生死线的数目，这点程度就完事该说是奇迹了吧。
地点，是〈阿斯托拉尔〉的事务所。
不只是树，周围还聚集着黑羽和美贯，奥尔德宾这种〈阿斯托拉尔〉的成员，葛城家的辰巳和橘弓鹤和葛城香，〈特里斯美吉斯托斯〉的狄亚娜，藏名神社的御凪镐，当然〈银之骑士团〉的克洛艾，和这次来帮忙的魔法师们。
——然后，
「你也隐隐约约，知道了吧」
靠着墙壁的消瘦人影，现在被全部人注视着。
石动圭。
碰见他后，树就和克洛艾跟辰巳汇合了，一边警戒〈螺旋之蛇〉和〈协会〉的追兵，一边总算是回到了这个事务所。
说只是受了传话之托的石动圭，还是跟到了这里，也许是他性感的多管闲事吧。
现在，当着这个大魔法决斗中，算上〈阿斯托拉尔〉势力的所有人的面，青年要说出传话的内容了。
也就是，
「那就是，〈螺旋之蛇〉的〈创世〉哦。现在，从这片土地渐渐扩展到世界的行星魔法来着。对你而言，也许是最为熟悉了的现象吧」
他挠着脑袋。
青年长发阴郁地眯起了眼睛，继续道。
「简而言之，是这样」
隔了几秒钟，他明说道。
「给全部人类，妖精眼」
「…………」
在场的所有人，统一地无语了。
但是。
果然，最受震惊的，还是中心的少年。
石动圭说出的现象，几乎难以形容的残忍，让树比会都要体会得深。
一直靠在椅子上，脸色越发苍白的少年，石动圭继续道。
「所谓的妖精眼，并不正确。也即就比普通魔法师要级别高点——可以视见灵和咒性现象的东西。顺带一提，持续时间也不会太久。既然是要影响到全人类，就算是〈螺旋之蛇〉使用了红色种子，一个月差不多就自然消失了，这是“那家伙”给的判断。这次是靠着强行收获第三个红色种子，所以时间也许会更短」
圭歪着嘴，耸了耸细小的肩。
「不过，完全不会魔法和没有魔法抗性的普通人视见了那种东西的话……你是知道会变成什么样的吧？」
「……是的」
树声音含糊，点点头。
过去，伊庭树有被说过他的胆怯，是因为可以视见灵性物体的防御本能。
不单是，单纯地恐惧魔法和灵性现象，还是因为妖精眼大幅地超过了人类能接受的范围。也有好几人指出——树是生来就有的妖精眼，所以是不是本能地在回避，那种事故的发生。
但是，没有这种回避对策，而是突然给人类妖精眼的话？
「一个个，全都会发狂的吧」
圭嘀咕道。
那个，也绝非夸张之词。没有任何准备，就被迫体验树至今所视见的世界，人类的精神是会轻易崩溃的。
全人类，可能不会都毁灭。
作为个体的性能暂且不提，人类作为一个群体可是非常坚强的生物。就算其中一部分发狂了，作为整体的机能也不会受破坏。就算是，被扔到魔法和灵性现象中，人类也会慢慢接受那异常，稳健地顺应吧。
但是。
一个文明，也许就毁灭了。
对以名为科学的『力量』所展开的生成领域，以名为理性的方针所成立至今的现代社会而言，和魔法的相遇是非常具有毁灭性的。在构筑出能和魔法共存的新社会之前，很难想象会有多少生命逝去。就算有新的战争和争斗，也不值得惊讶吧。
那就是，所谓的〈创世〉啊。
所谓的长期受辱的〈螺旋之蛇〉的，结果啊。
（……也许吧）
树，心想。
一个个回想起，至今见过的〈螺旋之蛇〉的座。
任何一个人，都不会对毁灭现在的文明有丝毫的犹豫吧。
当然，他们，也是有自己的慰劳和慈爱之心的。和同伴欣喜，为同伴的死而感伤这一点是不会变的。
但是，那说到底也是魔法师之间，才会有的感情。他们和普通人的代沟很深，几乎可以说是不同种族了。
因此。
少年深深地呼了口气，盯着传话的人。
「要带的话……就这些吗？」
「不，还有一个」
这次是像是有着几分困惑的样子，圭揉了揉太阳穴附近。
「什么内容？」
「这个嘛，稍微啊，就点点话」
圭咳咳地咳嗽了下，比起一只眼睛。
在那之后，他这么宣告。
「——“会有办法的。静静地看着吧，儿子”」
听到石动圭的发言，全部人都瞠目结舌了。
「那就是，要带的话」
青年再干咳了一下，重新说道。
「“是伊庭司的，要说的话”。就带了个这话，我也获得了一定的报酬」
听到那名字，两人立刻有了反应。
「树君」
「社长哥哥」
黑羽和美贯，转向少年。
会是这两人最初叫出名字，是因为在场〈阿斯托拉尔〉老成员中，和少年因缘很深吧。
然后，其他的魔法师们都是静静地，关注着自己所信任的少年。
「……嗯」
树点点头，道。
像是对着所以关注他的魔法师们，点头似的。
「如果爸爸说会有办法的，也许是那样。还特意调查了我们和圭先生的关系，麻烦他带话」
「……这样可以吗？」
辰巳皱起粗粗的眉头。
「嗯。这么说可能对不住树殿下，但我们暂时还无法信任他」
在他旁边皱起洁白脸庞的，是美贯的姐姐，葛城香。
树像是为难地，微微苦笑。
「……这个嘛，要说能不能信任，倒也不是那个意思」
他前置了这么句话，继续道“尽管如此”。
「尽管如此，我觉得，爸爸也不算是单纯地变成了敌人吧。不然，支莲大师和尤戴克斯先生应该是不会听从他的」
「也是，以前起他就位个恶作剧和搞怪过分，又麻烦的人是也呢」
语尾奇特，把食指抵住下巴的是〈特里斯美吉斯托斯〉首领狄亚娜。
以漆黑的面纱遮住脸的上半部分的女性，在这里面，是唯一个人跟过去的伊庭司直接交谈的人。作为咒物商，连续跟两代〈阿斯托拉尔〉打交道至今的她，就某种意义而言也许是最熟悉〈阿斯托拉尔〉的人。
「我，还无法接受」
克洛艾，满清愤怒地嘟着嘴。
「再说，那个伊庭司是不是真的都不知道」
「我知道的」
树，说道。
只有这句话是斩钉截铁，没有一丝迷茫。
「我是知道的」
他斩钉截铁地，又说了一遍。
任何人，都无法否定那番话。
就算是自幼就离开了的养育者，就算没有直接的血缘关系，那也是父亲和儿子。正因为如此，少年像是在声明，就算不在一起也能明白对方。
然后，
「“不过——果然还是不行”」
少年说道。
「就算是爸爸……就算是前〈阿斯托拉尔〉的全社员都那么说，我也无法听从」
「树」
「……笨蛋（Dummkopf）」
这次是拉碧丝说的话，奥尔德宾咋了下舌。
当然，就连咋舌的深红大衣的少年，也并非是不高兴。反而，像是就在等他那句话一样。
「不是，其他的什么人」
嗵地一声，树把拳头放在西装的胸口。
在心脏之上，握起拳头。
「而是我所开始的大魔法决斗」
伊庭树把那拳头更用力地，非常用力地握紧，说道。
「所以，到最后为止，都要由我来定夺」
他说出了，决心。
说了出来。
就在那时。
「涨出息了啊」
从别的方向，传来一个回答。
在事务所的入口。
全部人都转过身去，涌起强烈的紧张感。
不，不单是紧张感。有的人是斗志，有的人是苦恼，大部分人是一边被不知如何是好的纠结所折磨，一边在自己的体内运作自己的咒力。
「嗯。这也不算是误会。因为现在的我可是敌人哦」
在大门的人，也承认了那一点。
穗波·高濑·安布勒取下帽子，带着各自各样的感情，微微苦笑。
「穗波……」
树，叫出了名字。
少年，也是一脸非常复杂的表情。
就因为非常忠实于出租魔法师这种存在方式，所以才会作为〈协会〉的惩罚魔法师的魔法师，跟〈阿斯托拉尔〉敌对的少女。
就某种意义而言，也许她比伊庭树，要更加符合出租魔法师的理念。
「不过，现在我可没有战斗的意思。可以的话，我是想问些问题的？」
「什么意思？」
树站了起来，向前走出一步。
「……小树」
穗波心痛地注视着，包在他那右肩的绷带。
「被〈协会〉的仪式魔法，给打中了？」
「……嗯」
树，点点头。
「……那，就像是我伤害到你的一样。可我不会道歉」
「不用道歉的。穗波和猫屋敷先生，都是在做该做的事。因为那一定是我办不到，不过〈阿斯托拉尔〉非做不可的事」
「哼」
少女弯着腰，盯着那样的少年的眼睛。
「干、干嘛？」
「变嚣张了啊」
「咦，是、是那样的吗！？」
「是的是的。不只是我，连〈协会〉和〈螺旋之蛇〉都得陪着，现在全魔法世界还有谁能比小树嚣张的啊」
少女，轻轻地哼了一声。
少年，也像是打马虎眼地只在挠挠头。
简直，就像是喝茶时间。以前的——就在一年前的日常情景，如今又重现了一样。就算其他的魔法师尝试，恐怕也无法从少年那引出这样的反应吧。
这样的，以前的少年是无法遇到的吧。
围绕少年的许多人之中，果然只有这个少女好像比较特别。
就算不在身边，这个少女也一直依偎着少年的心中似的。
「穗波……？」
树的声音，微微动摇。
少女的手，摸了下少年的脸颊。
「该道歉的，应该我是」
「诶？」
「我终于明白了。我做过些什么。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子。不，从一开始……」
话语，有些含糊。
像是要挤出自己的执着一样，穗波闭上了眼睛一次，
「先，见见这边吧」
语毕，转向身后。
「社长，那个——」
奥尔德宾，也指出那个方向。
穗波的身后。
在那里，站着另一个人。
「……树少爷」
「达芙妮小姐！」
是位黑白的丽人。
〈盖提亚〉的副首领，达芙妮。
果然是受了伤，西装四处烧焦的女人还是摆出坚强的表情，盯着这边。
「穗波，达芙妮小姐，发生了——」
跑近的少年，对女人的样子瞪大了眼睛。
因为走近一看，女人的火伤比想的还要严重。已经经过了简单的治疗，还有穗波涂过凯尔特魔法的软膏的痕迹，但还是不容乐观。
但是，更为惊人的事态还在后面。
达芙妮抬起头，向少年提出要求。
「非常抱歉。能不能到结界外面一下，见见那位？」
「诶？结界？」
树，眨了眨眼。
的确，〈阿斯托拉尔〉事务所的周围是张开了结界，但那个不是相当强力的魔法是不会有反应的。因此，像许多魔法师和黑羽这样的灵体，也可以进出这里。
对树而言，他几乎不知道过去事务所的结界有发动过的事例。
顶多，也就赌上〈阿斯托拉尔〉的经营权的魔法决斗中，承受了尤戴克斯的〈图特之枪〉的时候吧。那是知道事务所有结界的尤戴克斯，花费了好几年设置的魔法，这事还是之后才听说的。
一瞬间不明所以的树，从大门向前迈出了几步，
「————！」
他捂住了，右眼。
强烈的咒力，震撼着少年的视觉。
「……树」
然后，一个弱弱的声音，触摸了他的鼓膜。
是个被放入少年的心中深处，非常柔和的地方的声音。
「……让你看到……我的难堪了」
「……诶……」
声音，嘶哑了。
思考，停止了。
在痛楚挤出的视野中，优美金色卷发在晃动。如梳了天上黄金般的光辉，也是所有人都一直记得的样子。随微风摇摆的漆黑礼服，在胸前闪烁着光芒的五芒星，一点都没有变化。
然而。
明明是这样。
「目前为止，一直是让咒力跟我同调，抑制着失控」
穗波说的话，低沉地传播在地板。
「因此，花了不少时间才来到这。现在好了不少了，最初连走都不能走，因为很容易散播咒波污染」
实际上，这可不是容易的事情吧。
连仪式都没有，一直和其他人同调咒力，就算是一流的魔法师也是难于登天的。就算是穗波，不是跟她相处很久的话，也是不可能的吧。
「是呢……添麻烦了……」
「不知道」
穗波，撇开了目光。
相对的，少女则是微笑着。
那个微笑，也如玻璃一般透明。
和黑羽那样单纯的灵体不同的是，那透明的身体时不时会晃动映出两个——显出惊悚而美丽的魔神的样子。
那是，代价。
和所罗门魔神融合，连那身体饿奉献出去了的代价。
少年的右眼，连那个事实都视见了。他视见了。
「对不起……树」
所罗门公主抱住自己的身体，做出道歉。
「没有任何……商量……我就独断专行了……」
然后，少年他。
“少年他。”
「安缇莉西亚、小姐——！」
简直，像是自己的灵魂都被撕裂了一样，呼喊出少女的名字。
3
大魔法决斗，一下就到了第二天。
第一天的夜晚也过了零点，夏日的闷闷的湿气充斥着地面。如果能张开手臂，压缩一下空气的话，水都会滴落出来似的。
不久，就是早上了。
但是，现在还没有太阳的影子。
说黎明前是最昏暗的时间的，又是谁呢。
一会儿。
响起个，咳叱的脚步声。
像是撞击到了谁都会屏气吞声的黑暗一样的声音。嗵嗵嗵，脚步声响起了好几次。
「如何如何？模仿老电影学会的踢踏舞。虽然有点古老，但觉得还不错吧！？」
「吵死人了，请快停下吧。本来就已经很热了，你这样更是想让人死了」
青年，不耐烦地抱怨道。
是个银发的青年。
长发如渐渐落入地平线的满月的颜色一样。修长的身子穿着漆黑的西装，脚下还围绕着四只猫咪。
当然，这是猫屋敷。
「真是没想到，您竟然会亲自来当现场指挥官」
「哈哈哈，我也很意外。达留斯先生也真能想到这种奇怪的主意啊」
伊庭司带着有点无精打采的感觉，停止了踢踏舞，拍了下脖子后面。
「…………」
在他后面，影崎也一声不吭地随从着。
猫屋敷，也没有跟他有什么交谈。并不是不理睬，而好像是不知道该怎样接触才好的样子。
「嗯？你们两人怎么了。难道我们三人聚一起，就不能装得关系再好点的样子吗？」
「装就行了吗？」
这是很罕见地——影崎做出的反应。
「嗯，都是人类嘛，实际上关系好不好，一下子是看不出来的吧。我也是人类，都没怎么搞懂。所以，总之就先只装，这是条捷径吧？那个想想看啊，是想跟你搞好关系的意思嘛」
对司说的话，没有再次传来回答。
反而，刚才的反应，才像是哪弄错了似的。
相对的，
「……喵」
「喵」
黑猫和白猫叫了声。
「玄武它们也很久不见了啊。还好吗？有好好吃到猫咪饲料吗？」
「请别给我家猫咪们，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话说，加工完成品猫咪饲料不是在非常时期我不是会喂的。基本都是手工制造的」
「说起来好像是这样的。话说，你还是老样子一脸复杂的表情啊」
司一边摸着下巴，一边唔嗯地闭起一只眼睛。
「难得，听说你稍微变稳重了点的」
「稳重了，是吗」
猫屋敷，微微苦笑。
「那种人，是当不了惩罚魔法师的魔法师的吧」
「难说？至少，比以前看着强多了。而且，〈八叶〉的事件也是有你的抉择才解决的吧？」
「您还是老样子，在些奇怪的方面是个顺风耳啊」
〈八叶〉。
过去猫屋敷所属的，京都的魔法结社。
猫屋敷，是这个结社的首领，又是自己的父亲——御厨庚申的，经过好几个惊悚实验所制造的小孩。就结果而言，一年前，御厨庚申被揭发出是〈螺旋之蛇〉的座，伊庭树和〈协会〉的介入，导致续命魔法被中断，丢了性命。
「这可是优点哦」
司呵呵地，晃着肩膀。
就像是，这种问答非常有趣似的。
「您以前就知道了吗？」
「御厨庚申没告诉你吗？我跟他，有过一面之缘」
司，旋转着食指。
猫屋敷，微微皱起眉头，把手指放在眼睛的框架上。
「……为什么，要见那个？」
「你看啊，要带你去〈阿斯托拉尔〉必须要获得同意嘛。很多事情也很麻烦的，所以我觉得还是一起去问本人会比较好吧。当然，虽然也没有老实说吧，但还是先见个面比较好推测。结果，就变成了说定互不干涉」
听到那，猫屋敷微微叹了口气。
「有时，您还是怪正经的」
「坦率地表扬一下嘛？」
「如果表扬您了，那才是变奇怪了的证据」
「呜哇，说得好过分！喂喂，我们可爱的新社员什么时候变成这种不讨人喜欢了！」
「…………」
当然，影崎还是没有回答。
司不高兴得鼓着脸，但当然还是没有一丝可爱。
他哼地嘟着嘴，在那之后嘀咕着。
「……算了，结果你的问题，我还是没有办法解决。但有儿子搞定了，还不错嘛」
「……是吗」
猫屋敷，莫名地仰望夜空。
云层很厚，看不见星星。粘稠的浓厚咒力，融入进了夏日闷热的空气中。像是要把那一扫而尽似的，猫屋敷把手放在太阳穴上，开口道。
「我也有些问题，想要问您」
「嗯？什么什么？」
对像个摆针一样左右晃着脑袋的司，猫屋敷这么问道。
「您有对树社长说过，达到社长的目的的捷径，是自己的方法」
「哦呀，你才顺风耳吧」
猫屋敷故意没有理睬，看似佩服地拍着手的司。
「那么，您所做的事情，真的会受喜欢吗？」
「哦哦？」
对着皱起眉的司，猫屋敷说道。
「您所做着的事情，也就是说——就像是对想当职业棒球选手的小孩说，好的，爸爸把整个球队都买给你，这样绝对就能当上职业选手了，这样的东西」
「啊啊，原来如此」
伊庭司像是明白了似的点点头，在那之后，
「不过，这样有什么问题吗？」
他歪着脑袋说道。
「诶？」
「因为，如果是真正想实现的梦想，如果拘泥于手段就太奇怪了吧？那样不就是个拘泥导致的梦想吧？」
「就因为是真正的梦想，有时才会拘泥于手段的哦」
「啊啊，也算是有那种情况。从猫屋敷君的嘴里听到，还是有点不可思议啊」
司那么说道，嗑叱一声，停下了脚步。
「——那，就是“这里”了吗？」
「是的。真是没想到还会来到这里」
猫屋敷仰望的前方，耸立着被废弃的，锈迹斑斑的观览车。
游乐园。
在布留部市郊外，已经被废弃的Leisureland就是他们的目的地，猫屋敷所探明〈螺旋之蛇〉的隐藏据点。
「……的确，在我睡着的时候，欧兹华德·雷梅扎斯的“穷途末路”就是这是吧」
「是的」
猫屋敷点点头。
对的。
伊庭树就任〈阿斯托拉尔〉第二代社长之后，最初遭遇的大事件——跟打破禁忌，变成了魔法的魔法师，欧兹华德·雷·梅扎斯的战斗。
在那起事件中，决战之地就是这个游乐园。
「变成了魔法的魔法师。……正确来说，是功败垂成吧」
司，迷迷糊糊地说道。
在游乐园，摆放着好几个被废弃的娱乐道具。
把手折断了的旋转茶杯，涂漆剥落了的旋转木马。随风摇摆的鬼屋看板，被放着不管的游戏主机都很萧条。
接着夜晚的魔力，他们也在一瞬间，回忆起了昔日似的。
他瞭望着那番景象，缓慢地开口道。
「嗯。不是魔法师的我，也能知道附着有咒波污染。虽然知道猫屋敷君很优秀，但真亏你能活着回来啊」
「那时的欧兹华德，没有啃食掉全部的所罗门魔神。更何况，那个人的情况，最重要的至上四柱都缺失了。——当然，就算如此，也是九死一生了」
猫屋敷事到如今回想起来，又叹了口气。
阿斯莫德（Asmodeus）。
亚斯塔禄（Astaroth）。
拜蒙（Paimon）
巴尔（Baal）。
在七十二魔神之中，出于顶点的至上四柱。
安缇莉西亚偷偷拿着，这四柱的精髓被封住的咒物。
安缇莉西亚自己也是如此，〈盖提亚〉首领欧兹华德的魔法，特化为降服从至上四柱到其他魔神的方式。因此就算化作魔法，失去至上四柱的欧兹华德，结果无法发挥出全力。
但是。
尽管如此，过去的猫屋敷和穗波，也是九死一生了。
如果，吞噬了哪怕只有一个至上四柱，他们也一定会被干掉的吧。
不，实际上就差点被杀掉了。
司以斜眼看着青年，轻轻说道。
「得救，靠的是妖精眼吗？」
「…………」
「如果是普通的妖精眼，也许还不行吧，但树的眼睛里面有红色种子吧。那样啊，我也能理解总会有办法的了」
「十二年前，吗？」
「嗯？」
「红色种子，寄宿在伊庭树眼睛里面的那一天。实际上，是之前的〈阿斯托拉尔〉解散的那一天。那一天发生了什么，我终于算是，有点明白了」
「是吗」
伊庭司，简单说道。
「世界在进步呢」
他喃喃道。
「社——」
猫屋敷话说一半，就闭嘴了。
他迷惑了，现在，该怎么称呼这个人。
然后，还没有解决那份迷茫，事态就变化了。
「看来是来迎接我们了」
司说道。
那句话一落音，从游乐园的黑暗中就显出了三个尤其昏暗的影子。
对。
是三个。
披着白色披风，骷髅面具的炼金术师——〈基础〉。
裹着美丽毛皮，似乎让夜晚本身都结晶掉的凶残女人——崔丝丽雅。
大礼帽，拿着光滑木杖的褐色肌肤绅士——萨蒂亚吉特。
〈螺旋之蛇〉的，三人。
「哎呀呀」
司文质彬彬地行了一礼，说道。
这个男人看上去只像是在开玩笑，但这时候却看似不可思议。
「……是伊庭司先生啊」
萨蒂亚吉特，以手里拿着手杖搓着游乐园的地面。
「是啊，初次见面」
「初次见面。鄙人是〈螺旋之蛇〉的〈慈悲〉之座，叫萨蒂亚吉特」
绕口，又独特的口吻。
在那之后，
「我是〈基础〉。我知道你会来，伊庭司」
这是自动人偶，炼金术师说道。
「但是，我们也不知道你会怎么个行动。——结果是依靠了〈协会〉，以保全性命啊」
「那样认为，倒也没有错啦」
司，开着玩笑地挠挠头。
之后，他故意地环顾周围，继续道。
「根据达留斯说的，在那个水晶塔的两位魔法师是无法战斗了的」
「梅尔吉奥雷那家伙已经死了。杰克还是昏迷不醒」
崔丝丽雅简短说道，态度一变。
这边，都没有一个个地报上名字。可能是觉得无所谓吧。但是，可能是对司本身有兴趣吧，那眼睛熠熠生辉。
「原来如此」
司叹了口气，说道。
「跟你们，还真是有缘啊」
「啊嗯？在我加入前的家伙吗？」
「那样子啊」
司有些疲劳似的，说道。
「杜马。纳吉姆。玛尔切拉（Melchiorre）。杀掉过去的〈螺旋之蛇〉的三人的就是我哦」
那话不能算正确。
战斗的的确是〈阿斯托拉尔〉，但司反而是在算计他们的融合。在最后关头破坏了交涉，从旁抢夺包括红色种子在内的全部东西的是欧兹华德·雷·梅扎斯。
但是，算上那些全部情况，司说是自己杀的。
司说他们的死，是自己的责任。
「是么」
〈基础〉回复道。
在这之中，他和萨蒂亚吉特两人，是也知道旧时代〈螺旋之蛇〉的人。
「梅尔吉奥雷是玛尔切拉的儿子。感觉是相对的看似严厉的母亲，但梅尔吉奥雷还是很亲近她的。杰克算杜马非正式的徒弟。在闲聊中暗暗交织怛特罗·瑜伽的思想，是杜马的爱好」
死灵术士玛尔切拉。
导师（Guru）杜马。
子承母的魔法，专研混沌魔法的杰克为了自己的利益，盗取了杜马的技术。
谁都是希望的吧。不单是魔法师，奉献出自己性命的技术继承流传于后世，谁不高兴呢。
然后，一边是被
这个不叫悲剧，又能叫什么呢。
「杀掉纳吉姆的可是我哦」
猫屋敷，喃喃道。
也许不得不说。〈螺旋之蛇〉的三人死掉的事件，对他而言也算是一段因缘，
司，手指抵着太阳穴，轻轻摇摇头。
「那么，只要打倒你们，剩下的〈螺旋之蛇〉就只有冯·库鲁达和塔布菈·萝萨了？不，还有两个座隐藏着真实身份」
「那两人是哪两人，鄙人任务您是心里有数的」
「这个嘛，勉强知道」
「您的勉强知道，听起来还真是非常恐惧地震耳呢」
萨蒂亚吉特，深深地点点头。
「那么，我不就不顾后果，放手大干了哦」
嗵地，一声。
伊庭司，后退了一步。
没有一丝示弱，没有一丝恐惧。
但是。
这才是——生死大战的信号。
「……跑掉了啊」
达留斯·利维不满地蹬踏着，两个魔法师消失的地点。
哔沙一声，皮鞋染红了。
大量的出血，如积水一样。杰克和梅尔吉奥雷洒下的血。
「但是，伤那么严重。至少一个是没救了吧。就这层意义而言算是达到目的了啊」
他低语道，回过身来。
在那里，西装少年站起身来。
「达留斯……！」
是树。
少年已经都不再按住伤口了，而是从正面盯着壮汉。
在火势依旧不减的水晶塔展望台上，少年紧紧地握住了拳头。
达留斯，只是缓慢地歪着嘴。
「有什么，不满吗？我做的事情，只是保护住你的姓名罢了」
「别扯谎」
树严厉否定。
「只是排除〈螺旋之蛇〉，刚好有我在会比较有利罢了」
「这个嘛，算是」
达留斯，摇晃着肩膀。
「但是，原本会参与这个大魔法决斗，也不过是出于同样的理由罢了。你也是知道的吧」
达留斯说话，是对的。
〈协会〉会听取〈阿斯托拉尔〉的提议，是因为大意地和〈螺旋之蛇〉进入总决战的话，会直接轻易转入泥沼般的游击战。
在规模和资本上，〈协会〉远超〈螺旋之蛇〉，但进入零散的游击战，必然势力会被大幅削减。〈协会〉本身是个互助组织，但离团结一致还差得远，从魔法师的理论来看，〈螺旋之蛇〉也是有几分道理的，所以长期战会轻易导致难以预料的事态。
「大魔法决斗本身，就是魔法师的闹剧」
达留斯，缓慢走向少年。
距离，大约是一米。
算上壮汉和少年的身高差，那点距离简直就不算什么。
「然后，在这杀掉你，那个大魔法决斗，也会是我们的胜利『
「办得到吗？」
三个人影，靠近少年的旁边。
巨大的人影是辰巳，披着白色披风的是克洛艾，弄脏了的深红大衣是奥尔德宾。
「你想说办不到吗？」
达留斯的旁边，走来两人。
遮掩不住胆怯的吉约姆，和靠着那样丈夫的刘芳兰。
人数上是树占优，但魔法师的战斗并不是只靠那种因素来决定的。更何况，刚防御了〈协会〉的大魔法的三人很疲惫，也不知道能发挥出几层实力。
何况，达留斯的身后，还站着一个人。
王牌。
名为影崎的，最强的魔法师。
「…………」
奥尔德宾他们感觉到那份威胁，语塞了。
恐怕，是一次性的王牌。〈协会〉不会轻易使用。但是，对抗那的手段，〈阿斯托拉尔〉和〈螺旋之蛇〉都没有。
更为重要的，先前连续两次使用了的仪式魔法，施加了压力。
这个壮汉是——只要有必要——就会毫不犹豫地，倾尽组织的全力的男人。
「不」
清晰地，响起个反对的声音。
是树。
少年笔直地盯着达留斯，
「你，不会在这里使用影崎先生」
他指出这一点。
「你说得对，对〈协会〉而言，大魔法决斗是高效地逼死〈螺旋之蛇〉的闹剧。正因如此，在〈螺旋之蛇〉一群人逃离的这里，是不会打出影崎先生这种最强的王牌的」
「…………」
达留斯沉默了一会儿，开口道。
「……生得跟父亲一样的巧嘴啊」
「跟家父，见过了？」
树的声音，动摇了。
「见过了。伊庭司，现在在我们手上」
达留斯笑眯眯地，歪着嘴唇。嘲笑仿佛在说，终于抓住了少年的弱点。
「你也要来吗？只要服从，还是能保证你的性命的」
「…………」
这次，是树沉默了。
说话一直是如履薄冰般的少年，面对父亲的名字产生了迷茫。
他慢慢地，退后。
就像是被达留斯的霸气，给压制住了一样。
「怎么了。后面没路了哦？」
壮汉捉弄般，说道。
如说的一样，少年的身后展开着一片天空。
展望台的墙壁被刚才的仪式魔法给破坏了，离地面百米高的天空在那里闪闪发光。
「……树」駆け引き駆け引き
「树少爷」
辰巳和克洛艾，各种带着不安的声音呼喊着。
但是，这边也无法轻举妄动。
「……可恶」
同样地，奥尔德宾也咒骂了一句。
刘芳兰，还有在她旁边战战兢兢的吉约姆，都没有一点可以插入的破绽。
他们，都是惩罚魔法师的魔法师。
经历了奥尔德宾·葛劳兹都无法接触的修罗场的，战斗经验丰富的魔法师。刚才击退〈螺旋之蛇〉的座的那个『力量』，可不是能轻易应对的。
「…………」
在坏掉的展望台的危险边缘，树的脚踏着玻璃。碎片直接落下展望台，落向百米下的地面。
“树捂住了，右眼。”
「要这样，死死看吗？」
达留斯，说道。
声调毫无抑扬顿挫。说话的语气很清晰，仿佛在说少年的性命，除了作为讨价还价的材料之外就毫无意义。
「…………」
相对的，少年——
「……我，宣布」
他抬起了头。
「喔」
「我会，再次见到你。那时，我会跟家父一起好好交锋的」
那句话，刚说完。
少年，就大跳向后方。
从水晶塔，“跳了出去”。
「什——！」
「树！」
「树少爷！」
发出呐喊的，是辰巳和克洛艾。
但是，他们也就动摇了一瞬间。
一瞬间惊愕而歪着脸——两人，也追着少年的身后。趁着达留斯的破绽，守护人和骑士少女的身体，从水晶塔的原展望台跳下。
在空中，那落下速度突然变缓。
在他们的正下方，灵体少女漂浮而上。
「树君！」
「黑羽小姐！」
少年，以笑容呼喊出名字。
〈阿斯托拉尔〉幽灵课正社员·黑羽真奈美。
和伊庭司的遭遇战结束后，把虚弱的拉碧丝送到安全的地方，少女就追着树，来到了水晶塔附近。然后醒悟内部的异变的她没有立刻闯入，而是屏气吞声，观察事态的走向。
以妖精眼视见她的气息的树，也相信着她，投身飞出。
包括这千钧一发之际的配合，可以说是至今经历了不少修罗场的〈阿斯托拉尔〉才有的团队配合吧。
然后，在那惊愕还未消退的时候，其他人影跃向空中。
非常瘦小的，穿着深红大衣的人影。
「汝乃初始！汝乃指引之船舶！汝乃光辉之火把！爆裂吧，KENAZ！」
从其他方向投身飞出的奥尔德宾，释放出符文小石子。
卜（译者注：如尼文图）
这就是，火焰符文。
魔法导致的火焰和爆炸，没有直接攻击敌人，而是把“展望台向下看的视野”全部覆盖了。大约十多秒，那烟雾消散后，树他们的身影早已不在。
「啊，啊啊啊啊，逃，逃逃，逃掉了……！」
「冷静点，亲爱的。灵脉这么混乱，是无法立刻使用瞬间移动的。他们应该不会走远」
从展望台向下望去，吉约姆慌慌张张地走来走去，芳兰则是温和地安慰。
两位，也许出人意料地合得来。
相对那样的吉约姆和刘芳兰，达留斯轻轻歪起嘴。
「……没关系。现在就随他去吧。就跟那家伙说的一样，这出闹剧还是再继续一段时间会比较有利」
「好，好好，好的」
「明白了」
两位魔法师，各自肯定主人的话语。
「……首先，第一天的攻防战就这样了吧？」
达留斯嘀咕道。
他那双眸中寄宿着连铁都会射穿似的严厉。〈协会〉副代表平时就是威严和风度十足，现在从蓝色西装散发出来的已经只有杀气了。
是憎恨谁，想杀掉谁呢。
那双眼睛，锁定的是这前方的谁呢。
魔法师的王啊。
「〈螺旋之蛇〉，会怎么反击呢？你们的小花招还会有下文的吧？」
达留斯一动不动地注视着城镇的风景，那么喃喃道。
*
树，奔跑在有点脏的小巷子里。
这是离水晶塔一公里远的繁华街道中，有点小脏的小巷子。
现在，正常穿过那的，只有树和黑羽。
只有，两人。
奥尔德宾在放出火焰后，为了摆脱达留斯的追兵，暂时分开行动了。从结果来看，达留斯采取了没有理会树的判断，所以那是无用的顾虑，但从树来看，这则是理所当然的判断吧。
树一边跑，一边一直按着右眼。
那是为了哪怕就是早一秒地捕捉到咒力，好逃跑。
只有树和黑羽，是打不过〈螺旋之蛇〉和〈协会〉的强人的。辰巳，克洛艾，奥尔德宾战斗力很高，但因为被察觉到的可能性也大，所以不适合一起逃跑。
实际上奥尔德宾，好像对和树分头行动一事非常苦恼，虽然只有几秒钟，但他也浮现出了比跟〈螺旋之蛇〉对战时更为强烈的，咬到苦虫一样的表情。
（对不住……了啊）
树想起那张脸，在心中道歉。
同时，还回想了一下至今为止的道路。
时不时，看看市民们的反应，没有发现值得一提的动摇的样子。
其他的不说，那个水晶塔的破坏应该不会没被察觉到的，但恐怕是提前设置了某种结界吧。魔法涉及的异变不会被认知——也许能认知也不会在意——这种类型的结界。
由于这种结界经常需要细微调整，无法维持很长时间，但维持三天还是没问题的。不单是〈协会〉，骑士总长热拉尔率领的〈银之骑士团〉应该也在全市设置了同种结界。
（……真的，是）
尽管像是疲劳地拖着步子一样，树还是在心底，表示感谢。
不然，树要坚决进行这种满是欺骗的大魔法决斗，怎么也不可能的吧。
「——树君，没事吧？」
轻飘飘飘着黑羽，担心地看着树。
「唔，嗯」
「不过，你脸色不太好。还是稍微休息下会比较——」
「不可以的。……〈协会〉的达留斯可能会放过我……但〈螺旋之蛇〉可没理由放过我。因为他们不知道红色种子被爸爸拿走了」
树微微苦笑，就一小会儿，靠了靠巷子的墙壁。
实际上，父亲的出现对少年而言是最大的意外。更何况，那父亲还被〈协会〉给扣了，都不知道怎么想的。
（爸爸……你为什么……）
不明白。
伊庭司的行动原理一直是个谜。
不过，从父亲留下的话来看，他的目的可以想到几个。
——『那么……我的愿望，就会是你办不到的事吧？』
自己想做而做不到的事。
一边说着要让魔法师幸福，一边无法为此狠下决心，这一点的确是有。
——『你，办不到紧逼人——办不到强人所难』
——『所以，难得拿着决定物品都无法使用』
伊庭树不会踏入的事情。没有踏入过的事情。
又或者，〈螺旋之蛇〉想用红色种子正想做的事情。可以预想到，每一个，都导向某种大规模魔法。
也就是。
名为行星魔法的，某种禁忌。
（爸爸的话……会做……？）
不明白。
少年也悄悄思考过的，蛮力的解决方法。
比如说，匹敌第三团——塔布菈·萝萨和尼古雷徳，制造出新的超越存在，以其权威来向所有魔法师倾述。
的确，是会有效果。
如果以那种强烈的发言权为背景，提倡魔法师的幸福，谁都会认真地思考一下的吧。
那么。
那就是，正确的？
伊庭树，就应该用红色种子制造第三团？
（……不明白）
困惑和疲劳，萦绕少年的脑中。
要以什么为支撑，最优先思考什么，来驱使这双脚才行呢。拼命绷紧的紧张之绳在断裂边缘上，想要击溃少年。
“右眼，轻微作痛。”
「树君！」
黑羽，喊道。
树也条件反射地抬起头，直接注视向少女指着的方向。
「那……个……」
在小巷子更为深处的里面。
一个模糊的人影，站在那。
是个有印象的人影。
对树而言绝不会忘记的，对灵体的黑羽而言也是总能感觉到存在的，“布留部市的灵脉的化身”。
“跟年幼的穗波有着几分相似”，天真无邪的少女人影。
黑羽，感慨道。
「〈龙〉的……阿斯托拉尔……？」
以魔法结社〈阿斯托拉尔〉来命名，另一个的——阿斯托拉尔。
“……找到……了……”
听见个那样的〈声音〉。
并不是实际上的声音。而是直接传递进脑中的意念话语。
树和黑羽都一样，那念波传递给他们，表明少女的——少女样子的东西的——想法。
“我……要……我……要”（译者注：第一个“我”是尼古雷徳使用的“吾”，第二个我是塔布菈使用的“あたし”）
布留部市的〈龙〉，在述说。
因为还无法确立自我，所以比较模糊，但里面又蕴含着强大咒力的意念。如果是普通人，光是接受就会昏迷的『力量』，从正面撞击着树和黑羽。
但是，少年却抱有跟其不同的感想。
（像是，要消失了……？）
树眨着眼。
明显，“那个”的咒力很异常。
像这样出现在树的面前本身，只有过去冯第一次出现在布留部市的时候，和被崔丝丽雅袭击的时候两次而已。更何况，还是来找自己的，这种事绝无仅有。
「为什么，阿斯托拉尔会——！？」
对着话说一半的树，“那个”飘渺地歪着头。
像是在哭泣。
像是在倾述。
简直，就像是在，求助。
“……我……………………已经…………………………”
回响起，叭兮一个破裂般的声音。
不，那是不是现实中的声音都难说。
在给予了树和黑羽几乎不禁要捂住耳朵的冲击的刹那间，“那个”消失了身影。
「阿斯托拉尔！」
树大喊一声，空中的黑羽慌慌忙忙地转过目光。
「树君！刚才的是——」
「…………」
回答，晚了片刻。
看到树那严肃的表情，黑羽喉咙咕噜一声响后——可能这是生前的习惯吧，树就像是挤出来似的开口道。
「是……魔法哦」
「诶？」
黑羽眨着眼睛。
树，一只手捂住脸。
超越右眼的疼痛，一脸忍耐着猛烈喘气的表情。
「〈螺旋之蛇〉……不用红色种子……就要开始行星魔法……」
「行……行星魔法，是指树君说过的使用灵脉的魔法！？不过，没有红色种子也能办到那吗？」
「应该是办不到的。……至今为止」
少年苦涩地说，至今为止。
「不过，因为这里的〈龙〉——阿斯托拉尔被察觉到了」
树，想起来了。
就在两小时前，梅尔吉奥雷说的话。
——『所以……我……想要这里的〈龙〉……不止是我……〈螺旋之蛇〉的所有人都想要这里的〈龙〉……』
——『诞生生命果实……化作生命之树的〈龙〉呢……』
那个意义。
那个真实。
树，以为是有可能——而某种意义上回避掉了可能性。因为〈龙〉之阿斯托拉尔的出现和消失而确定了现实。
「那么，阿斯托拉尔是……」
「……找出来」
树，说道。
「树君？」
「立刻找出来。我来找。要在〈螺旋之蛇〉把那孩子用废之前！」
树紧起拳头，目光充满了决心。
黑羽还来不及制止，少年从靠着的墙壁离开的时候。
「喂喂，那也太乱来了吧。深呼吸一个会比较好吧？」
响起一个非常嬉戏，无所谓的声音。
树他们所在的小巷子的，路口。
以猛烈的气势回过身来的树所看见的，是剃刀印象的，消瘦青年。
年纪，大约二十五。敞开的衬衫胸口挂着银色的项链坠子，以修长的洁白手指，玩弄着竹筒般的某个咒物。
「啊啊。跟你知道的一样，我生来咒力就少。只是隐形的话，还是不会输给猫屋敷的。就算是你骄傲的妖精眼，也没有发现吧？」
他自嘲般地笑了下。
但是，如果是知道咒力少这个事实，让这个青年受了多少苦的人，是一点回以谄笑的心情都没有的吧。
「石动，圭……」
「好久不见了啊，年轻社长」
猫屋敷的师弟，也是〈协会〉直属成员的阴阳师，就在那。
青白的脸色，浮现出淡淡的笑容，青年轻飘飘地挥舞着手。
「啊啊，姑且先说一下。这次不是〈协会〉的事。话说，在大魔法决斗期间，以〈协会〉成员的身份接触你们可是违规的」
「那……是什么事？」
树没有放松紧张感，问道。
与其说是不懈紧张，更像是自己也无法放松紧张。
青年，停了一拍，耸耸肩。
「你啊，一脸跟我一样的表情」
「——！」
屏住了，呼吸。
如果只是受到指责，也许还会反驳。
但是，青年自己的人生和后悔交织的话语，蕴含着能制止大脑充血的树的什么东西。
简直如魔法一样，树的身体脱力了。
「……对不起」
「没什么，不用道歉」
圭一脸奇妙的神色。
表情好像是在说，多管闲事了。
在那之后，
「有话带给你」
他简短地，告诉树和黑羽。
*
——同一时刻。
两个人影，奔跑于布留部市的郊外。
男人，和女人。
两人都以不像是人类的速度，奔驰穿梭在街道上。
但市民都没有注意到他们，是因为他们缠着的咒力吧。尤其是枯草色头发的年轻人散发出来的咒力非常特殊，和〈协会〉经常使用的驱赶闲人的结界大相径庭。
如果是魔法师视见了，也许会想起某个国家的妖精传说吧。
人类看不见妖精的身姿。
人类摸不到妖精的身体。
但是，他们总是在人类身边的传说。
又或者，那种妖精的恶作剧所导致的——替换儿的传说。
「喂」
女人粗暴地叫道。
当然，这是崔丝丽雅。
一边告诉奔跑，一边呼吸还一丝不乱，女人对着眼前的男人，投以濒临杀气的眼神。
「什么事？」
年轻人，回过身。
他则是看似非常普通地在走。
然而，却是跟怪物般狂奔的女人是并列的。比魔法还要自然得多，仿佛就是这样生态的生物。
冯·库鲁达。
崔丝丽雅盯着他，开口道。
「刚才的，感觉到了吧」
「是指梅尔吉奥雷啊」
「……啊啊。果然，这个阴沉的感觉是那家伙啊」
「当上〈螺旋之蛇〉的座时起，我们就以淡淡的线连接着。看来，同样的座的死亡还是可以知道的」
冯，轻轻摇摇头。
两人，看上去并不太感伤。
但是，声音中却混有有点疲劳的感觉。
像是以错觉或心理作用来整理心情，非常细微的变化。带着同样的目的，挑战名为魔法的深邃，在〈螺旋之蛇〉这个结社度过的时光，甚至给符合怪物之名的两人，施加了出人意料的影响。
就算那个影响，是常人难以理解的东西。
「……哼」
崔丝丽雅，很不高兴地哼了一声。
「那，还有一点。关于灵脉呢？」
「那个会想办法的。因为被〈协会〉的仪式魔法所扰乱的灵脉，从刚才起就突然井然有序地开始运动了。从感觉来看，这多半是我们家的公主吧。……在这个阶段，就开始“这个”了我倒是没有猜到，但梅尔吉奥雷看来是没有白死」
冯一边走，一边注视着地面。
那只眼睛，有一点点红。
本来的话，青年人以妖精之轮还是可以熟练使用瞬间移动的。像这样徒步而走，是因为布留部市整体的灵脉都被弄得七零八乱了。
跟穗波和猫屋敷战斗的，〈幽灵鬼屋〉的事情。
结果那场战斗因为灵脉的失控而中断，接到来自〈螺旋之蛇〉收队命令的冯和崔丝丽雅也暂时脱离了战线。因为是用魔法的紧急联络，所以还无法了解到具体情况，但事态已经说明形势非常紧迫了。
「……再问，一个问题」
「已经是第三个问题了哦」
「废话少说。你，在刚才的战斗，没有护着穗波那丫头吧？」
「……怎么会」
冯，轻轻闭起一只眼。
但是，崔丝丽雅可不会因此被忽悠过去。
「因为她是你的学妹？」
连续地，发问。
「还是说，因为是“那家伙”的青梅竹马？是觉得如果杀了那个穗波·高濑·安布勒，那家伙会悲伤？」
那家伙指的谁，不用多说了吧。
沉默了一会儿后，冯说，
「天知道」
他微笑着。
一切都会暧昧地溶化掉似的，一如既往的笑容。
所以，崔丝丽雅也没有继续追问。
相对的，冯以其他事情为话题。
「不过，因此得知了“她的特性”了吧？」
「……啊啊」
崔丝丽雅一脸深刻的表情，点点头。
因为话的意义就是有这般重大。
「开始啊。的确是很多的开始吧。在这个看似平凡的城镇发生的，完全不平凡的故事啊。——话说，你是什么时候知道的？」
「那个，以前也问过我」
「和那个叫克洛艾的女骑士第一次交手的时候」
当时的崔丝丽雅，就树的眼睛的问题询问过。
她问寄宿于他眼睛的东西，是不是〈螺旋之蛇〉追寻的红色种子——生命果实。
除掉跟上一代〈阿斯托拉尔〉战后死亡的一代人，最初接触伊庭树的〈螺旋之蛇〉的人，就是这个冯·库鲁达了。有着同样妖精眼的他，可能比其他人更明白那意义和真相吧。
那么，又浮现出一个疑问。
两年前，唤起这个都市的灵脉时，冯·库鲁达有没有注意到这个城镇的异常呢。
「确信，是在刚刚哦」
「之前也这么说」
对着以不相信的眼神看着冯的崔丝丽雅，冯回以淡淡的苦笑。
「我以为我们打交道蛮久了的，但你不怎么信任我啊」
「弄成这种关系的也是你吧」
「说得我很没面子啊」
冯一边继续步伐不变地走着，一边微微眯起了眼睛。
「老实说，关于这片土地我也不是很清楚。真的是刚才，才弄清楚事情的」
「嘿？」
崔丝丽雅，扬起一只眉毛。
「就算是你的妖精眼？」
「说出来丢人。原本两年前的事件中，把线连上这里的〈龙〉的，就不是我，而是穗波」
「……那种地方，也跑出了那丫头的名字啊」
女吸血鬼，一脸像是咬到了苦虫的表情。
「我记得，她跟安缇莉西亚一样，是你的徒弟——奥尔德宾君的学长吧」
「真让人不爽」
女人，露出锐利的牙齿。
「但是，因此很多事情都连上线了。原来如此。这个城镇一开始就有那种情况了的啊。合情合理，因缘复杂的话题啊。可以算给我们家的公主，当个旅行见闻了吧」
「…………」
「干嘛啊，凶神恶煞的」
「不，你也只会关心塔布菈·萝萨的啊」
「……废话少说」
崔丝丽雅厌恶地说道，冯则是微微苦笑。
「不不，我觉得是很正常的。如果说尼古雷徳是表侧的魔法师们的祈愿，那塔布菈·萝萨就是其黑暗中受折磨至今的魔法师们的愿望。更何况，我们〈螺旋之蛇〉的座来看，就像是一直魔法上相连一样。啊啊，就那种意义而言，稍微夸张点，也可以说是……吧」
最后的词语，被风声掩盖了。
崔丝丽雅也没有打算问。
但是，
「好恶心」
她强烈地歪着脸。
但是，那杀气，好像比起平时要有一点点……缓和。
「抱歉了」
冯一边以不变的步调走着，一边比起眼睛。
就这样，两人消失向城镇的街道。
然后。
两人的身影消失后过了一会儿，在道路的一头，发生了个非常非常小的异变。
「……喵」
「唔喵」
胖胖的黑猫和苗条的斑点猫，叫了一声。
是玄武和青龙。
接着，
「……一直躲着还是有点累的啊」
悄无声息地，出现了一个人物。
只能形容为，出现。
如同剥开空间似的，突然的出现。
这都靠的是装置进西藏里的，好几个隐形符一样的东西。算上这些隐身道具，靠着四只猫咪中擅长分析咒力能力的玄武，和擅长操作能力的青龙的组合，他跟踪着刚才的两人。
当上惩罚魔法师的魔法师之后，丢过来的全都是这种污秽的工作，导致现在的猫屋敷变得很擅长这种术式了。
又或者——也许是变回很久以前了。
只身一人，跟许多魔法师战斗的时代。
回到了以想要变强为目的，而伤害其他的那个时候。
变回了加入〈阿斯托拉尔〉之前的，猫屋敷。
「——哎呀哎呀」
银发青年叹了口气。
「说是猫，简直就是老鼠。不，把世界最为让人怜爱的猫咪比作那种东西，本身就是对世界的亵渎了，做出那种想象的我也应该被瀑布或什么打一下比较好吧！」
他半开玩笑地说着赞美猫咪之词，唯独这个跟以前没什么变化，
「好了，接下来」
看着冯和崔丝丽雅消失的方向。
「能不能顺利地，追踪到〈螺旋之蛇〉的隐藏据点呢？」
他那么说着，像个天真的小孩子一样笑了。
2
——时间，流逝。
可能是快，可能是慢。
可能是紧密，可能是松闲。
据说时间的流逝绝不会固定，而是会以观察者的主观意识而伸长缩短，但在魔法上那是自古就受喜爱的真理。把客观成主观，把概念替换成实体，一定是魔法的神髓。
现在的这个城镇，又是如何呢。
在四处展开的魔法战，进入夜晚，看似告于段落了。为了收拾善后破碎的设施，〈银之骑士团〉的魔法师，和〈协会〉相关的官员在部署安排，隔离或维修。为了这一天，协助机构和伪装信息都准备得非常充分。
但是。
现在，别的东西又想要冒出头来。
尽管不是魔法师，但只要是某种灵感强一点的人，也许都会视见。本应是不可见的咒力，却是那般浓密，而压倒性规模的变化。
“隐隐约约地，城镇在发光。”
简直，就像是把星空颠倒了一样的景色。
如同抓住银河，摊开在大地上一样，美丽的光波带着各自的浓淡，飘散着。
啊啊。
城镇，光芒在溢出。
城镇，被光芒所淹没了。
非常安静，非常庄严，非常飘渺的光波。
像是开心。
像是，非常害怕。
像是，非常，非常痛苦。
又或者，从更高空俯瞰的话，也许会有其他印象。
精密而复杂地组合着，无声地穿过大楼之间，夜空一般的光之海洋。
那个简直就像是——非常缓慢开始的，极大的回路。
*
看着光波的，不单是城镇的人。
在那遥远的，上空。
慢悠悠漂浮着的飞艇上，好几只眼睛俯视着城镇。
「……怎么看？」
达留斯沉着的声音问道，旁边的人影悠哉地伸了下脖子。
从窗户瞭望着情况，一边摸着下巴，一边张口道。
「行星魔法啊。汇集在这个城镇的三条灵脉，单方面地注入濒临失控的咒力」
听到那回答，达留斯皱起眉头。
「没有红色种子也能办到吗？」
「本来，应该是不可能的呢。就算是第三团，没有巨大的咒力垫着，行星魔法根本是痴人说梦的吧。毕竟，红色种子算是几个灵脉的增幅器。——不过，你该不会忘记了吧」
「忘记什么？」
听到达留斯的提问，人影——伊庭司轻轻耸耸肩。
「这里的〈龙〉，过去可是制造过两次红色种子的哦」
他立起两根手指头说道。
「其中之一被过去的〈盖提亚〉的首领——也就是欧兹华德·雷·梅扎斯所用，最后被伊庭司给破坏掉了，另一个在伊庭树的眼睛里培育后，现在在我手里」
司一张一合地，张开闭合着什么都没有的手。
动作如魔术师一般，其指尖红色种子出现又消失了几次。实际上，他应该是无法使用魔法的，所以这是纯粹的小把戏吧。
「什么意思？」
「重点就是，只要有时间，这个灵脉就会再次诞生出红色种子。过去的〈螺旋之蛇〉的座，对布留部市的灵脉施加了那样的机关。可能是〈螺旋之蛇〉内部也比较蔓延保密之风吧，又可能那本身就是个偶然的造化，现在的〈螺旋之蛇〉并不知情的样子」
「…………」
达留斯一直沉默着，看了眼伊庭司。
〈螺旋之蛇〉和上一代〈阿斯托拉尔〉的，不为人知的战斗。
伊庭司理所当然地了解，伊庭树也不知道详情的那个故事。
「因此，当时的〈阿斯托拉尔〉就把据点移到了布留部市了啊？」
「这个嘛，不可能置之不理的嘛。老实说，可是很有吸引力的」
对着泛泛而谈的伊庭司，达留斯沉重地问道。
「就算不是魔法师？」
「就因为不是魔法师哦」
司回答道，达留斯再问。
「再说，为什么不是魔法师的你，会想插进这个世界一脚？」
「啊啊。那是个非常无聊的，私人理由来的。而且，就算问那种事，肚子也不会饱的吧。关于灵脉的提问，可以结束了吧？」
「…………」
这次的沉默，稍微有点长。
「……好吧。继续说」
「Yes、Sir」
司搞笑地敬了个礼，继续道。
「也就是说，只要从这个灵脉，强行收获第三个红色种子就行了吧」
「强行？」
「差不多，强人所难嘛」
司点点头，这么继续道。
「因为时机尚未成熟，还要榨取诞生红色种子的能量。更何况，这第二个红色种子，可是在伊庭树的体内成长了十多年的产物。强制榨取，毫无疑问这里的灵脉会枯竭的吧。估计会因科学上无法解释的理由，变成植物无法生根，无数的人倒下的土地吧」
「就算如此，只要那样就能行吗？」
「说到底都是理论上的东西」
司强调道。
「当然，就算是〈螺旋之蛇〉的座，也不是谁都能办到的术式。就算可行，那也应该会是赌上性命的魔法。达留斯先生，心里有数吗？」
「————」
达留斯的身体僵硬了。
如同壮汉的心脏，忽然停止了一样。
因为，心中有数。
半天前的，水晶塔的战斗。达留斯随着仪式魔法出现的时候，殒命的梅尔吉奥雷报了一箭之仇。
不，岂止是一箭，那是连大魔法决斗都能一个人颠覆的，致命一击的魔法。
「原来如此，很棘手啊」
他沉重地，说道。
这个魔法师之王来看，跟〈螺旋之蛇〉的战斗完全不如意。
壮汉呼了口气，揉了下太阳穴。
在他旁边，轻轻探出身子，从窗框边缘观察着城镇。
「但是啊，虽说说罕见的大规模魔法，进展还是惊人地慢啊是受到什么阻碍了吗？」
「那位在制止」
「那还真是惊人啊」
听到达留斯的回答，司睁圆了眼睛。
「启动就不说了，如今在展开行星魔法的一定是对方的第三团——塔布菈·萝萨。第三团之间的对战可不常见。规模实在太大，微小的魔法探查都办不到都有点可惜了」
激动得，几乎要大喊绝世景象了。
一边看斜眼着那样的司，
「你知道那家伙用行星魔法，想干什么吗？」
达留斯问道。
「能想到，但一半多都是猜测」
「无所谓」
对着迅速回答的达留斯，司耸耸肩。
在那之后，他非常简短地，说出了自己推测的内容。
达留斯，再次叹气。
「……原来如此。的确，那样就算得上那些家伙说的〈创世〉了。」
「作为魔法师，那某种意义上也许算是心愿一样的状态吧」
司接过话，一脸想明白的表情摸摸下巴。
有些奇怪的动作，让人觉得是东南亚或哪的本地人。似乎都要喊着跳楼价雷锋价而大甩卖假冒牌子货了。
对着那样的他，达留斯目不转睛。
「有一个问题，可以试着交给你」
「哈哈啊」
非常惊讶似的，司闭起眼睛。
「其他人介入大魔法决斗，不犯规吗？」
「只要档案还在，自己在这个魔法决斗中，就还算是〈阿斯托拉尔〉的一员，这是你自己说的吧。那么，你跟〈螺旋之蛇〉的敌对行为，也可以认为是〈阿斯托拉尔〉的自卫行为」
「这么麻烦的借口？」
「在这个大魔法决斗的哪，会没有那种地方啊？」
听到达留斯的话，司装作思考了一下的样子，为难地挠挠鼻头。
因为他不得不承认，那也是一个真实情况。
一会儿后，
「我只是不想动罢了」
他笑了笑，拍了下后脖子。
「你愿望是什么？」
「我记得我说过我的目的的吧」
听到司的话，达留斯眯起了眼睛。
一会儿，他嘀咕了一句。
「持有跟〈协会〉一样的第三团，作为第三个评价机关的〈阿斯托拉尔〉，啊」
说话方式，就这个壮汉而言算比较恳切了。
「那就是……你说的，魔法师的幸福啊？」
「是想这样的」
司飘飘然地，点点头。
接着，达留斯从飞艇的船舱瞥了一眼布留部市，缓慢张口。
「我也，说说老故事吧」
「哦呀」
司一脸惊讶的表情歪着头，达留斯以非常沉着的语气，这么说道。
「以前，我也有来过这个布留部市」
「…………」
这次，换成司沉默了。
可能是为了看看自己说出的话的威力吧，在停了蛮久之后，达留斯继续道。
「已经是十多年前的事了吧。寻找我的母亲黑泽尔·安布勒的事。很遗憾，黑泽尔·安布勒已经不在〈阿斯托拉尔〉了，你也不在日本」
「…………」
司的沉默，和达留斯的沉默有点性质不同。
像是——以全部视觉，听觉，触觉来探寻达留斯的深处一样，这样的沉默。
「可惜啊。我应该早些控制住安布勒的血脉的」
「哈」
话语一如既往的茫然。
但是，为了抓取——甚至是攫取话中的深意，达留斯继续道。
「相对的，我倒是发现了有趣的东西」
达留斯窥了眼司的方向，说道。
男人，眉头都没有动一下。
但是，正因如此如此，才可以说是异常。平时老是开着玩笑的态度的伊庭司，竟然什么反应都没有，这本身就指出了话题的重大性。
达留斯晃了下蓝色西装的肩膀，微微苦笑。
「这也多半是我猜测……要说说看吗？」
司还是沉默着。
尽管如此，达留斯毫无犹豫，继续说道。
「你之前，想制造过一次第三团，但失败了是吧？」
「…………」
「你保持沉默我也无所谓的」
达留斯，轻轻哼了一声。
在那之后，他向房间入口喊了一声。
「影崎」
「在」
不知何时，那个男人就站在了司的身后。
「哦呀」
司，也回过身。
对面的影崎，没有跟他对视。
曾经作为〈阿斯托拉尔〉的社长和社员，本应有着最长历史信赖关系的两人，却没有任何交流。
相对的，影崎开口道。
「有何吩咐」
听到那话，达留斯一动不动地只把眼珠转了下。
「刚才收到了猫屋敷的联络。好像大致锁定了〈螺旋之蛇〉的潜伏地点」
「是吗」
「看来，要用废你的一天来临了」
「悉听尊便」
就连非人道的话语，也没有让影崎有什么反驳，他只是面无表情地做出首肯。
但是，这次的达留斯，继续说出其他的命令。
「跟着这个男人去吧」
「————」
一瞬间，司屏住了呼吸。
「是说，我吗？」
「您是指，跟着这个男人吗？」
很罕见，连影崎都对那话皱起了眉头。
然后，达留斯只是带着食肉野兽般的笑容点点头。
「最有意义地用废你的手段，这个男人应该很明白。——所以，你就由伊庭司来用废吧」
在那之后，他转向伊庭司。
「有什么不服的吗？」
「您是让我说出来吗？」
叹气很严重的司，轻飘飘地挥挥手，算是示意同意。
「只是说的话倒是无妨。但是，不准反对」
达留斯的眼中，寄宿的是复杂地蕴含着敌意和傲慢的压力。
比单纯的敌意更难反抗，如果拒绝，就会自找麻烦。
「啊啊。而且，把在那里等候的猫屋敷也算上吧。这个阵容，直到如今不用再来说明性能了吧」
「哈哈，大出血很照顾嘛」
司像是要遮住脸似的，挠挠头发。
对这个男人而言，达留斯的提议也是没有预料的吧。同时，也有中计了的强烈感觉。
这种情况，达留斯不会做任何让步。
只是，通过把有着多种立场的人部署在附近，来显出司的目的而已。
「希望你能高兴」
达留斯傲慢地点点头。
是王的从容吗。又或者是，他还有其他的王牌呢。
是小丑（伊庭司）的戏言不足以动摇自己的心，这般的自信所造就的成果吗。
「上一代〈阿斯托拉尔〉……以其之名和力量，阻挡〈螺旋之蛇〉和现在的〈阿斯托拉尔〉吧」
〈协会〉副代表，达留斯·利维，庄严地那么宣告道。
+
「那么，那是……」
感慨声，被事务所咔啦咔啦转的吊扇声所掩盖。
少年痛苦地吁了口气，靠在倾斜的椅子上。
是树。
肩膀，卷着绷带。
克洛艾已经施加了治愈魔法，但也只能是促进回复，驱散疼痛就已经是全力了。当然，考虑到这一天少年穿越的生死线的数目，这点程度就完事该说是奇迹了吧。
地点，是〈阿斯托拉尔〉的事务所。
不只是树，周围还聚集着黑羽和美贯，奥尔德宾这种〈阿斯托拉尔〉的成员，葛城家的辰巳和橘弓鹤和葛城香，〈特里斯美吉斯托斯〉的狄亚娜，藏名神社的御凪镐，当然〈银之骑士团〉的克洛艾，和这次来帮忙的魔法师们。
——然后，
「你也隐隐约约，知道了吧」
靠着墙壁的消瘦人影，现在被全部人注视着。
石动圭。
碰见他后，树就和克洛艾跟辰巳汇合了，一边警戒〈螺旋之蛇〉和〈协会〉的追兵，一边总算是回到了这个事务所。
说只是受了传话之托的石动圭，还是跟到了这里，也许是他性感的多管闲事吧。
现在，当着这个大魔法决斗中，算上〈阿斯托拉尔〉势力的所有人的面，青年要说出传话的内容了。
也就是，
「那就是，〈螺旋之蛇〉的〈创世〉哦。现在，从这片土地渐渐扩展到世界的行星魔法来着。对你而言，也许是最为熟悉了的现象吧」
他挠着脑袋。
青年长发阴郁地眯起了眼睛，继续道。
「简而言之，是这样」
隔了几秒钟，他明说道。
「给全部人类，妖精眼」
「…………」
在场的所有人，统一地无语了。
但是。
果然，最受震惊的，还是中心的少年。
石动圭说出的现象，几乎难以形容的残忍，让树比会都要体会得深。
一直靠在椅子上，脸色越发苍白的少年，石动圭继续道。
「所谓的妖精眼，并不正确。也即就比普通魔法师要级别高点——可以视见灵和咒性现象的东西。顺带一提，持续时间也不会太久。既然是要影响到全人类，就算是〈螺旋之蛇〉使用了红色种子，一个月差不多就自然消失了，这是“那家伙”给的判断。这次是靠着强行收获第三个红色种子，所以时间也许会更短」
圭歪着嘴，耸了耸细小的肩。
「不过，完全不会魔法和没有魔法抗性的普通人视见了那种东西的话……你是知道会变成什么样的吧？」
「……是的」
树声音含糊，点点头。
过去，伊庭树有被说过他的胆怯，是因为可以视见灵性物体的防御本能。
不单是，单纯地恐惧魔法和灵性现象，还是因为妖精眼大幅地超过了人类能接受的范围。也有好几人指出——树是生来就有的妖精眼，所以是不是本能地在回避，那种事故的发生。
但是，没有这种回避对策，而是突然给人类妖精眼的话？
「一个个，全都会发狂的吧」
圭嘀咕道。
那个，也绝非夸张之词。没有任何准备，就被迫体验树至今所视见的世界，人类的精神是会轻易崩溃的。
全人类，可能不会都毁灭。
作为个体的性能暂且不提，人类作为一个群体可是非常坚强的生物。就算其中一部分发狂了，作为整体的机能也不会受破坏。就算是，被扔到魔法和灵性现象中，人类也会慢慢接受那异常，稳健地顺应吧。
但是。
一个文明，也许就毁灭了。
对以名为科学的『力量』所展开的生成领域，以名为理性的方针所成立至今的现代社会而言，和魔法的相遇是非常具有毁灭性的。在构筑出能和魔法共存的新社会之前，很难想象会有多少生命逝去。就算有新的战争和争斗，也不值得惊讶吧。
那就是，所谓的〈创世〉啊。
所谓的长期受辱的〈螺旋之蛇〉的，结果啊。
（……也许吧）
树，心想。
一个个回想起，至今见过的〈螺旋之蛇〉的座。
任何一个人，都不会对毁灭现在的文明有丝毫的犹豫吧。
当然，他们，也是有自己的慰劳和慈爱之心的。和同伴欣喜，为同伴的死而感伤这一点是不会变的。
但是，那说到底也是魔法师之间，才会有的感情。他们和普通人的代沟很深，几乎可以说是不同种族了。
因此。
少年深深地呼了口气，盯着传话的人。
「要带的话……就这些吗？」
「不，还有一个」
这次是像是有着几分困惑的样子，圭揉了揉太阳穴附近。
「什么内容？」
「这个嘛，稍微啊，就点点话」
圭咳咳地咳嗽了下，比起一只眼睛。
在那之后，他这么宣告。
「——“会有办法的。静静地看着吧，儿子”」
听到石动圭的发言，全部人都瞠目结舌了。
「那就是，要带的话」
青年再干咳了一下，重新说道。
「“是伊庭司的，要说的话”。就带了个这话，我也获得了一定的报酬」
听到那名字，两人立刻有了反应。
「树君」
「社长哥哥」
黑羽和美贯，转向少年。
会是这两人最初叫出名字，是因为在场〈阿斯托拉尔〉老成员中，和少年因缘很深吧。
然后，其他的魔法师们都是静静地，关注着自己所信任的少年。
「……嗯」
树点点头，道。
像是对着所以关注他的魔法师们，点头似的。
「如果爸爸说会有办法的，也许是那样。还特意调查了我们和圭先生的关系，麻烦他带话」
「……这样可以吗？」
辰巳皱起粗粗的眉头。
「嗯。这么说可能对不住树殿下，但我们暂时还无法信任他」
在他旁边皱起洁白脸庞的，是美贯的姐姐，葛城香。
树像是为难地，微微苦笑。
「……这个嘛，要说能不能信任，倒也不是那个意思」
他前置了这么句话，继续道“尽管如此”。
「尽管如此，我觉得，爸爸也不算是单纯地变成了敌人吧。不然，支莲大师和尤戴克斯先生应该是不会听从他的」
「也是，以前起他就位个恶作剧和搞怪过分，又麻烦的人是也呢」
语尾奇特，把食指抵住下巴的是〈特里斯美吉斯托斯〉首领狄亚娜。
以漆黑的面纱遮住脸的上半部分的女性，在这里面，是唯一个人跟过去的伊庭司直接交谈的人。作为咒物商，连续跟两代〈阿斯托拉尔〉打交道至今的她，就某种意义而言也许是最熟悉〈阿斯托拉尔〉的人。
「我，还无法接受」
克洛艾，满清愤怒地嘟着嘴。
「再说，那个伊庭司是不是真的都不知道」
「我知道的」
树，说道。
只有这句话是斩钉截铁，没有一丝迷茫。
「我是知道的」
他斩钉截铁地，又说了一遍。
任何人，都无法否定那番话。
就算是自幼就离开了的养育者，就算没有直接的血缘关系，那也是父亲和儿子。正因为如此，少年像是在声明，就算不在一起也能明白对方。
然后，
「“不过——果然还是不行”」
少年说道。
「就算是爸爸……就算是前〈阿斯托拉尔〉的全社员都那么说，我也无法听从」
「树」
「……笨蛋（Dummkopf）」
这次是拉碧丝说的话，奥尔德宾咋了下舌。
当然，就连咋舌的深红大衣的少年，也并非是不高兴。反而，像是就在等他那句话一样。
「不是，其他的什么人」
嗵地一声，树把拳头放在西装的胸口。
在心脏之上，握起拳头。
「而是我所开始的大魔法决斗」
伊庭树把那拳头更用力地，非常用力地握紧，说道。
「所以，到最后为止，都要由我来定夺」
他说出了，决心。
说了出来。
就在那时。
「涨出息了啊」
从别的方向，传来一个回答。
在事务所的入口。
全部人都转过身去，涌起强烈的紧张感。
不，不单是紧张感。有的人是斗志，有的人是苦恼，大部分人是一边被不知如何是好的纠结所折磨，一边在自己的体内运作自己的咒力。
「嗯。这也不算是误会。因为现在的我可是敌人哦」
在大门的人，也承认了那一点。
穗波·高濑·安布勒取下帽子，带着各自各样的感情，微微苦笑。
「穗波……」
树，叫出了名字。
少年，也是一脸非常复杂的表情。
就因为非常忠实于出租魔法师这种存在方式，所以才会作为〈协会〉的惩罚魔法师的魔法师，跟〈阿斯托拉尔〉敌对的少女。
就某种意义而言，也许她比伊庭树，要更加符合出租魔法师的理念。
「不过，现在我可没有战斗的意思。可以的话，我是想问些问题的？」
「什么意思？」
树站了起来，向前走出一步。
「……小树」
穗波心痛地注视着，包在他那右肩的绷带。
「被〈协会〉的仪式魔法，给打中了？」
「……嗯」
树，点点头。
「……那，就像是我伤害到你的一样。可我不会道歉」
「不用道歉的。穗波和猫屋敷先生，都是在做该做的事。因为那一定是我办不到，不过〈阿斯托拉尔〉非做不可的事」
「哼」
少女弯着腰，盯着那样的少年的眼睛。
「干、干嘛？」
「变嚣张了啊」
「咦，是、是那样的吗！？」
「是的是的。不只是我，连〈协会〉和〈螺旋之蛇〉都得陪着，现在全魔法世界还有谁能比小树嚣张的啊」
少女，轻轻地哼了一声。
少年，也像是打马虎眼地只在挠挠头。
简直，就像是喝茶时间。以前的——就在一年前的日常情景，如今又重现了一样。就算其他的魔法师尝试，恐怕也无法从少年那引出这样的反应吧。
这样的，以前的少年是无法遇到的吧。
围绕少年的许多人之中，果然只有这个少女好像比较特别。
就算不在身边，这个少女也一直依偎着少年的心中似的。
「穗波……？」
树的声音，微微动摇。
少女的手，摸了下少年的脸颊。
「该道歉的，应该我是」
「诶？」
「我终于明白了。我做过些什么。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子。不，从一开始……」
话语，有些含糊。
像是要挤出自己的执着一样，穗波闭上了眼睛一次，
「先，见见这边吧」
语毕，转向身后。
「社长，那个——」
奥尔德宾，也指出那个方向。
穗波的身后。
在那里，站着另一个人。
「……树少爷」
「达芙妮小姐！」
是位黑白的丽人。
〈盖提亚〉的副首领，达芙妮。
果然是受了伤，西装四处烧焦的女人还是摆出坚强的表情，盯着这边。
「穗波，达芙妮小姐，发生了——」
跑近的少年，对女人的样子瞪大了眼睛。
因为走近一看，女人的火伤比想的还要严重。已经经过了简单的治疗，还有穗波涂过凯尔特魔法的软膏的痕迹，但还是不容乐观。
但是，更为惊人的事态还在后面。
达芙妮抬起头，向少年提出要求。
「非常抱歉。能不能到结界外面一下，见见那位？」
「诶？结界？」
树，眨了眨眼。
的确，〈阿斯托拉尔〉事务所的周围是张开了结界，但那个不是相当强力的魔法是不会有反应的。因此，像许多魔法师和黑羽这样的灵体，也可以进出这里。
对树而言，他几乎不知道过去事务所的结界有发动过的事例。
顶多，也就赌上〈阿斯托拉尔〉的经营权的魔法决斗中，承受了尤戴克斯的〈图特之枪〉的时候吧。那是知道事务所有结界的尤戴克斯，花费了好几年设置的魔法，这事还是之后才听说的。
一瞬间不明所以的树，从大门向前迈出了几步，
「————！」
他捂住了，右眼。
强烈的咒力，震撼着少年的视觉。
「……树」
然后，一个弱弱的声音，触摸了他的鼓膜。
是个被放入少年的心中深处，非常柔和的地方的声音。
「……让你看到……我的难堪了」
「……诶……」
声音，嘶哑了。
思考，停止了。
在痛楚挤出的视野中，优美金色卷发在晃动。如梳了天上黄金般的光辉，也是所有人都一直记得的样子。随微风摇摆的漆黑礼服，在胸前闪烁着光芒的五芒星，一点都没有变化。
然而。
明明是这样。
「目前为止，一直是让咒力跟我同调，抑制着失控」
穗波说的话，低沉地传播在地板。
「因此，花了不少时间才来到这。现在好了不少了，最初连走都不能走，因为很容易散播咒波污染」
实际上，这可不是容易的事情吧。
连仪式都没有，一直和其他人同调咒力，就算是一流的魔法师也是难于登天的。就算是穗波，不是跟她相处很久的话，也是不可能的吧。
「是呢……添麻烦了……」
「不知道」
穗波，撇开了目光。
相对的，少女则是微笑着。
那个微笑，也如玻璃一般透明。
和黑羽那样单纯的灵体不同的是，那透明的身体时不时会晃动映出两个——显出惊悚而美丽的魔神的样子。
那是，代价。
和所罗门魔神融合，连那身体饿奉献出去了的代价。
少年的右眼，连那个事实都视见了。他视见了。
「对不起……树」
所罗门公主抱住自己的身体，做出道歉。
「没有任何……商量……我就独断专行了……」
然后，少年他。
“少年他。”
「安缇莉西亚、小姐——！」
简直，像是自己的灵魂都被撕裂了一样，呼喊出少女的名字。
3
大魔法决斗，一下就到了第二天。
第一天的夜晚也过了零点，夏日的闷闷的湿气充斥着地面。如果能张开手臂，压缩一下空气的话，水都会滴落出来似的。
不久，就是早上了。
但是，现在还没有太阳的影子。
说黎明前是最昏暗的时间的，又是谁呢。
一会儿。
响起个，咳叱的脚步声。
像是撞击到了谁都会屏气吞声的黑暗一样的声音。嗵嗵嗵，脚步声响起了好几次。
「如何如何？模仿老电影学会的踢踏舞。虽然有点古老，但觉得还不错吧！？」
「吵死人了，请快停下吧。本来就已经很热了，你这样更是想让人死了」
青年，不耐烦地抱怨道。
是个银发的青年。
长发如渐渐落入地平线的满月的颜色一样。修长的身子穿着漆黑的西装，脚下还围绕着四只猫咪。
当然，这是猫屋敷。
「真是没想到，您竟然会亲自来当现场指挥官」
「哈哈哈，我也很意外。达留斯先生也真能想到这种奇怪的主意啊」
伊庭司带着有点无精打采的感觉，停止了踢踏舞，拍了下脖子后面。
「…………」
在他后面，影崎也一声不吭地随从着。
猫屋敷，也没有跟他有什么交谈。并不是不理睬，而好像是不知道该怎样接触才好的样子。
「嗯？你们两人怎么了。难道我们三人聚一起，就不能装得关系再好点的样子吗？」
「装就行了吗？」
这是很罕见地——影崎做出的反应。
「嗯，都是人类嘛，实际上关系好不好，一下子是看不出来的吧。我也是人类，都没怎么搞懂。所以，总之就先只装，这是条捷径吧？那个想想看啊，是想跟你搞好关系的意思嘛」
对司说的话，没有再次传来回答。
反而，刚才的反应，才像是哪弄错了似的。
相对的，
「……喵」
「喵」
黑猫和白猫叫了声。
「玄武它们也很久不见了啊。还好吗？有好好吃到猫咪饲料吗？」
「请别给我家猫咪们，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话说，加工完成品猫咪饲料不是在非常时期我不是会喂的。基本都是手工制造的」
「说起来好像是这样的。话说，你还是老样子一脸复杂的表情啊」
司一边摸着下巴，一边唔嗯地闭起一只眼睛。
「难得，听说你稍微变稳重了点的」
「稳重了，是吗」
猫屋敷，微微苦笑。
「那种人，是当不了惩罚魔法师的魔法师的吧」
「难说？至少，比以前看着强多了。而且，〈八叶〉的事件也是有你的抉择才解决的吧？」
「您还是老样子，在些奇怪的方面是个顺风耳啊」
〈八叶〉。
过去猫屋敷所属的，京都的魔法结社。
猫屋敷，是这个结社的首领，又是自己的父亲——御厨庚申的，经过好几个惊悚实验所制造的小孩。就结果而言，一年前，御厨庚申被揭发出是〈螺旋之蛇〉的座，伊庭树和〈协会〉的介入，导致续命魔法被中断，丢了性命。
「这可是优点哦」
司呵呵地，晃着肩膀。
就像是，这种问答非常有趣似的。
「您以前就知道了吗？」
「御厨庚申没告诉你吗？我跟他，有过一面之缘」
司，旋转着食指。
猫屋敷，微微皱起眉头，把手指放在眼睛的框架上。
「……为什么，要见那个？」
「你看啊，要带你去〈阿斯托拉尔〉必须要获得同意嘛。很多事情也很麻烦的，所以我觉得还是一起去问本人会比较好吧。当然，虽然也没有老实说吧，但还是先见个面比较好推测。结果，就变成了说定互不干涉」
听到那，猫屋敷微微叹了口气。
「有时，您还是怪正经的」
「坦率地表扬一下嘛？」
「如果表扬您了，那才是变奇怪了的证据」
「呜哇，说得好过分！喂喂，我们可爱的新社员什么时候变成这种不讨人喜欢了！」
「…………」
当然，影崎还是没有回答。
司不高兴得鼓着脸，但当然还是没有一丝可爱。
他哼地嘟着嘴，在那之后嘀咕着。
「……算了，结果你的问题，我还是没有办法解决。但有儿子搞定了，还不错嘛」
「……是吗」
猫屋敷，莫名地仰望夜空。
云层很厚，看不见星星。粘稠的浓厚咒力，融入进了夏日闷热的空气中。像是要把那一扫而尽似的，猫屋敷把手放在太阳穴上，开口道。
「我也有些问题，想要问您」
「嗯？什么什么？」
对像个摆针一样左右晃着脑袋的司，猫屋敷这么问道。
「您有对树社长说过，达到社长的目的的捷径，是自己的方法」
「哦呀，你才顺风耳吧」
猫屋敷故意没有理睬，看似佩服地拍着手的司。
「那么，您所做的事情，真的会受喜欢吗？」
「哦哦？」
对着皱起眉的司，猫屋敷说道。
「您所做着的事情，也就是说——就像是对想当职业棒球选手的小孩说，好的，爸爸把整个球队都买给你，这样绝对就能当上职业选手了，这样的东西」
「啊啊，原来如此」
伊庭司像是明白了似的点点头，在那之后，
「不过，这样有什么问题吗？」
他歪着脑袋说道。
「诶？」
「因为，如果是真正想实现的梦想，如果拘泥于手段就太奇怪了吧？那样不就是个拘泥导致的梦想吧？」
「就因为是真正的梦想，有时才会拘泥于手段的哦」
「啊啊，也算是有那种情况。从猫屋敷君的嘴里听到，还是有点不可思议啊」
司那么说道，嗑叱一声，停下了脚步。
「——那，就是“这里”了吗？」
「是的。真是没想到还会来到这里」
猫屋敷仰望的前方，耸立着被废弃的，锈迹斑斑的观览车。
游乐园。
在布留部市郊外，已经被废弃的Leisureland就是他们的目的地，猫屋敷所探明〈螺旋之蛇〉的隐藏据点。
「……的确，在我睡着的时候，欧兹华德·雷梅扎斯的“穷途末路”就是这是吧」
「是的」
猫屋敷点点头。
对的。
伊庭树就任〈阿斯托拉尔〉第二代社长之后，最初遭遇的大事件——跟打破禁忌，变成了魔法的魔法师，欧兹华德·雷·梅扎斯的战斗。
在那起事件中，决战之地就是这个游乐园。
「变成了魔法的魔法师。……正确来说，是功败垂成吧」
司，迷迷糊糊地说道。
在游乐园，摆放着好几个被废弃的娱乐道具。
把手折断了的旋转茶杯，涂漆剥落了的旋转木马。随风摇摆的鬼屋看板，被放着不管的游戏主机都很萧条。
接着夜晚的魔力，他们也在一瞬间，回忆起了昔日似的。
他瞭望着那番景象，缓慢地开口道。
「嗯。不是魔法师的我，也能知道附着有咒波污染。虽然知道猫屋敷君很优秀，但真亏你能活着回来啊」
「那时的欧兹华德，没有啃食掉全部的所罗门魔神。更何况，那个人的情况，最重要的至上四柱都缺失了。——当然，就算如此，也是九死一生了」
猫屋敷事到如今回想起来，又叹了口气。
阿斯莫德（Asmodeus）。
亚斯塔禄（Astaroth）。
拜蒙（Paimon）
巴尔（Baal）。
在七十二魔神之中，出于顶点的至上四柱。
安缇莉西亚偷偷拿着，这四柱的精髓被封住的咒物。
安缇莉西亚自己也是如此，〈盖提亚〉首领欧兹华德的魔法，特化为降服从至上四柱到其他魔神的方式。因此就算化作魔法，失去至上四柱的欧兹华德，结果无法发挥出全力。
但是。
尽管如此，过去的猫屋敷和穗波，也是九死一生了。
如果，吞噬了哪怕只有一个至上四柱，他们也一定会被干掉的吧。
不，实际上就差点被杀掉了。
司以斜眼看着青年，轻轻说道。
「得救，靠的是妖精眼吗？」
「…………」
「如果是普通的妖精眼，也许还不行吧，但树的眼睛里面有红色种子吧。那样啊，我也能理解总会有办法的了」
「十二年前，吗？」
「嗯？」
「红色种子，寄宿在伊庭树眼睛里面的那一天。实际上，是之前的〈阿斯托拉尔〉解散的那一天。那一天发生了什么，我终于算是，有点明白了」
「是吗」
伊庭司，简单说道。
「世界在进步呢」
他喃喃道。
「社——」
猫屋敷话说一半，就闭嘴了。
他迷惑了，现在，该怎么称呼这个人。
然后，还没有解决那份迷茫，事态就变化了。
「看来是来迎接我们了」
司说道。
那句话一落音，从游乐园的黑暗中就显出了三个尤其昏暗的影子。
对。
是三个。
披着白色披风，骷髅面具的炼金术师——〈基础〉。
裹着美丽毛皮，似乎让夜晚本身都结晶掉的凶残女人——崔丝丽雅。
大礼帽，拿着光滑木杖的褐色肌肤绅士——萨蒂亚吉特。
〈螺旋之蛇〉的，三人。
「哎呀呀」
司文质彬彬地行了一礼，说道。
这个男人看上去只像是在开玩笑，但这时候却看似不可思议。
「……是伊庭司先生啊」
萨蒂亚吉特，以手里拿着手杖搓着游乐园的地面。
「是啊，初次见面」
「初次见面。鄙人是〈螺旋之蛇〉的〈慈悲〉之座，叫萨蒂亚吉特」
绕口，又独特的口吻。
在那之后，
「我是〈基础〉。我知道你会来，伊庭司」
这是自动人偶，炼金术师说道。
「但是，我们也不知道你会怎么个行动。——结果是依靠了〈协会〉，以保全性命啊」
「那样认为，倒也没有错啦」
司，开着玩笑地挠挠头。
之后，他故意地环顾周围，继续道。
「根据达留斯说的，在那个水晶塔的两位魔法师是无法战斗了的」
「梅尔吉奥雷那家伙已经死了。杰克还是昏迷不醒」
崔丝丽雅简短说道，态度一变。
这边，都没有一个个地报上名字。可能是觉得无所谓吧。但是，可能是对司本身有兴趣吧，那眼睛熠熠生辉。
「原来如此」
司叹了口气，说道。
「跟你们，还真是有缘啊」
「啊嗯？在我加入前的家伙吗？」
「那样子啊」
司有些疲劳似的，说道。
「杜马。纳吉姆。玛尔切拉（Melchiorre）。杀掉过去的〈螺旋之蛇〉的三人的就是我哦」
那话不能算正确。
战斗的的确是〈阿斯托拉尔〉，但司反而是在算计他们的融合。在最后关头破坏了交涉，从旁抢夺包括红色种子在内的全部东西的是欧兹华德·雷·梅扎斯。
但是，算上那些全部情况，司说是自己杀的。
司说他们的死，是自己的责任。
「是么」
〈基础〉回复道。
在这之中，他和萨蒂亚吉特两人，是也知道旧时代〈螺旋之蛇〉的人。
「梅尔吉奥雷是玛尔切拉的儿子。感觉是相对的看似严厉的母亲，但梅尔吉奥雷还是很亲近她的。杰克算杜马非正式的徒弟。在闲聊中暗暗交织怛特罗·瑜伽的思想，是杜马的爱好」
死灵术士玛尔切拉。
导师（Guru）杜马。
子承母的魔法，专研混沌魔法的杰克为了自己的利益，盗取了杜马的技术。
谁都是希望的吧。不单是魔法师，奉献出自己性命的技术继承流传于后世，谁不高兴呢。
然后，一边是被
这个不叫悲剧，又能叫什么呢。
「杀掉纳吉姆的可是我哦」
猫屋敷，喃喃道。
也许不得不说。〈螺旋之蛇〉的三人死掉的事件，对他而言也算是一段因缘，
司，手指抵着太阳穴，轻轻摇摇头。
「那么，只要打倒你们，剩下的〈螺旋之蛇〉就只有冯·库鲁达和塔布菈·萝萨了？不，还有两个座隐藏着真实身份」
「那两人是哪两人，鄙人任务您是心里有数的」
「这个嘛，勉强知道」
「您的勉强知道，听起来还真是非常恐惧地震耳呢」
萨蒂亚吉特，深深地点点头。
「那么，我不就不顾后果，放手大干了哦」
嗵地，一声。
伊庭司，后退了一步。
没有一丝示弱，没有一丝恐惧。
但是。
这才是——生死大战的信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