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妮丝，面临意外的重逢
第九章阿妮丝，面临意外的重逢
「你想被我所救，还是在这儿凄凉地死去？」
瑟依．诺曼将这两项选择摆在她眼前。
她们可不是互相说着「好久不见了」并牵起双手欢喜相逢的关系，阿妮丝会直直地退到墙壁旁，大叫着「你有什么企图」，也是理所当然的事。
瑟依．诺曼一副少女的姿态，与先前十分相似。他的模样宛如贵族的少女，穿着有蓬蓬裙的连身洋装。白晰的肌肤、纤细的手臂、银色的长发，以及那极其细致的美少女容貌，皆非一般在路上随处可见的存在，这点阿妮丝心里清楚得很。
「你不要过来！」
面对阿妮丝的尖叫，瑟依．诺曼冷笑着回答：
「刚才都说了，我是来帮助你的呀，你还是清醒一点吧。」
「怎么……可能！你是个骗子。」
「没骗你啊。我才不会扯这些无聊的小谎。总之，就算你在这儿乖乖地等，席多也很难找到这里来，这点你应该很清楚吧？」
根本没必要跟瑟依多说话，要是陷入当面对峙的情况就尽全力逃跑——席多曾经这么对她说过。但是，现在她根本没可以逃跑的地方。瑟依望着被关在牢房里的阿妮丝，似乎显得相当愉悦，这应该也不是阿妮丝的错觉吧。这名魔导师，是个天生的虐待狂。
瑟依．诺曼怡然自得地说明：
「这里的佣兵数量约有上百人。以平常的席多来衡量，这数字根本无法构成威胁，但现在你成了人质，我连他能不能正常作战都很怀疑。就算他遍体鳞伤、设法把敌人消灭了，要找出你不知还得花上多少时间。这座古城的规模虽不算大，结构上倒是挺复杂的。要到达这地下四楼，得走下二百四十个阶梯，中途还必须通过暗门才行。这里啊，是以前不允许诞生在这世上的王族被幽禁的场所。对了，他的尸体就倒在那边那块布附近……」
阿妮丝从喉头发出尖叫。
「怎、怎、怎么可能，我才不相信！你骗人！」
阿妮丝嘴里这么叫着，脑海中却开始鲜明地描绘想象。被幽禁在这里的失意王族，发出怨恨的叹息，一副倒地不起的模样。原来他睡在那个地方啊……这么一想，她不由得全身寒毛直竖。虽然脑海里不断否定，但她除了这个反应之外，都无法接受那是骗人的。
瑟依．诺曼泰然自若地继续说道：
「牙狼佣兵团一旦把你关在这种地方，就再也不会放你出去了。其实即便把你关在这儿就这么忘了，对他们也没什么影响。可怜的小女孩的尸体，在数百年之后才被别人发现……」
「可、可是！席多一定会来救我的！」
「哎呀～不过他也可能找不到你呢？你的沉眠或许将意外的安详喔？只要我关上了这扇门，就再也不会有其他人来了。不管你是饿死还是发狂而死，都跟外界毫无关联。就算肚子饿了或是喉咙干了，都不会有人来。我想那个叫露米娜的女孩子大概再也不会过来了吧。对了对了，那家伙的本名叫做露米娜．艾加弗雷萨，是个没落的贵族，母亲被当作人质，才随佣兵团差遣的。她自己应该也明白，遭人利用的最后下场还不是落得像破抹布一样被丢弃。喔喔，这事倒跟你无关。看样子，你好像希望一个人在牢里饮恨而终的样子。」
「…………我才没有。」
「我听不到耶？要是有事想拜托我，就得更大声说出来才行。况且要拜托别人的话，至少也该表现一下应有的态度嘛。」
望着眼前的清丽少女带着纯洁无暇的笑容说出这种话，阿妮丝因为绝望而发出呻吟。
「怎么办呢？你想接受我的帮助吗？还是要等待毫无希望的救援，成为安详的死尸？」
瑟依．诺曼果真毫无人性。说出的字字句句都令阿妮丝深感恐惧，再也不想待在这个地方。虽然他一定谎话连篇，绝对不能相信，但当门关上之后，阿妮丝一定会为忘不掉瑟依所说的话，然后感到后悔吧。她大概会不断地回想起来，不对，是会满脑子都是那些画面吧。
尤其是尸体就倒在那块布附近那句话，特别具有临场感。由于过度的恐惧，她觉得自己几乎就快要吐出来了。
「恶……！」
阿妮丝的眼泪潸然落下，她实在无法再继续忍受了。
「要是接受了你的帮助，席多一定会生气的。」
「跟席多没关系。这是我跟你，对等的交易。」
阿妮丝用拳头拭去泪水。
「看吧，太可疑了。交易指的是什么？我根本没什么东西能给你。」
「有啊，你拥有力量。那个人所追求的……召唤龙的力量啊。」
「…………你打算杀了我对吧？之后再任意摆布我的尸体。真要这样的话，你还是关上门吧！我会等席多来救我的！」
瑟依耸了耸肩。
「别逞强啦？我对你的身体根本没兴趣，因为那也只是空有庞大的魔力罢了。操纵死人时，对方生前的魔力会完全消失。虽然能够使用魔法，可是耗费的魔力也必须由我来供给才行。不过，我的魔力并未大到能让你的尸体使用魔法。真可惜啊，派不上用场的玩具，我一点也不想要。这样你懂了吗？所以我不需要你的尸体。」
这道理虽杂乱无章，但瑟依．诺曼看起来倒不像是在说谎。不，瑟依是个说谎如呼吸般轻松的人。甚至连是否能称呼他为人类都令人疑惑的存在。
阿妮丝陷入思考。接着……
「……你怎么会想到要来救我？」
她这么问道。瑟依睁大了水蓝色的双眸。
「笨蛋的直觉果然出奇的准……喔，失礼了。没错，我是想救你，而且我要卖你个人情。不过这倒也不是为了藉此折磨席多之类的。我只是想跟你好好相处而已。」
「这也是谎话，不过想卖我人情是真的吧？」
「喔唷……也算啦！没错。然后呢？你愿意藉助我的力量吗？」
「要是我不觉得欠了你人情，你打算怎么办？毕竟你之前还打算杀了我跟席多。」
瑟依肆无忌惮地走进了房间，并握住了害怕的阿妮丝的手腕。接着他以意外强大的力气拉着她就走。虽然阿妮丝试图反抗，但还是就这么一起被他拖着出了牢房。
「就算是那样也没关系。席多现在打算亲赴一场对他相当不利的赌局，我也不希望那家伙被什么牙狼佣兵团打倒。开什么玩笑，他们已经不是以前的佣兵团了，那个人的理想也完全没有被继承。」
「那个人……？」
「…………」
阿妮丝的问句没有得到回应。
他们走出了走廊，右侧接续至监狱出口，接着便是一道向上的台阶。抬头望去，似乎是段相当长的阶梯，没有任何照明。要是不注意脚边，很容易就会滑倒。
在黑暗之中，阿妮丝的手被抓着直往上走，耳朵能听见的只有瑟依的声音。
「你知道吗？席多以前杀了自己的父亲。」
「…………」
通往上方的阶梯漫长绵延着。瑟依．诺曼放开了阿妮丝的手。都来到这里，除了跟着走之外也没有其他的道路了。
阿妮丝完全出不了声。在暗暗中所听到的声音，仿佛感受不到真实一般，就像在恶梦中行走。
她想起了不久之前的梦。
席多用可怕的眼神直盯着她。与席多十分相像的男子，正是席多的父亲。虽然那只是一场梦境，但要是那个人真的在现实中出现，或许也是那个模样吧，阿妮丝心想。
「那家伙的父亲是被称呼为反叛教皇的人物。昆特．卡兹沃克。他是现今没落的卡兹沃克家的名门子弟，也是一名稀世的魔导师。昆特仅以三个音节，就能够操控魔导。」
我不想听，别再说了。阿妮丝想这么回答，却出不了声。
瑟依的话仿佛从恶梦中蔓延而出。然而阿妮丝其实也想听听有关于席多从不提起的过去。
「反叛教皇从过去就深受某梦境所惑。把终焉之龙召唤至这世上的人，将会毁灭世界的恶梦。他登上权力的顶点，并且制定了对召唤者赶尽杀绝的法律。你们是迪尔米塔，污秽之血的持有者。拥有召唤力量的，是自古代存续至今的古老族群，只有与其源流血脉相连之人。所以在这世上所有的召唤者，都是你的远亲呢，阿妮丝。而反叛教皇则试图将他们完全消灭。」
瑟依的话不断叙述着。不行，阿妮丝低语。
「不行！我不要听这些事情！有关席多的事，我要听席多亲口说！」
回答她的却只是一阵轻笑声。
「因而集结的组织便是曲蛇及牙狼佣兵团。不过实际上，反叛教皇似乎主要利用他们肃清政敌。席多身为他的儿子，也尽了相当大的心力，但最终席多还是背叛了他的父亲。他们之间的战斗到底发生了些什么，可惜我并未参与。总之结果是席多存活了下来，只不过他也受到了不老不死的诅咒……你应该也听他说过吧？阿妮丝，这样你懂了吗？席多以前，可是反叛教皇的手下。或许他也杀害了你的亲人？难道你能断言其中不包括你的母亲或姊妹们吗……」
路走到了尽头。
据瑟依所言，他们应该要穿越暗门、爬上数百道阶梯，才能到得了外面。但他们只是笔直地爬上楼梯，就已经走到了外头。
维尔达古城呈现「口」字形。在建筑物的中空部分，是个被四方墙壁环绕而成的中庭。他们两人就站在古城的屋顶处，得以俯望城堡的中庭部分。
阿妮丝看见那里聚集了许多佣兵。
席多．迈斯特正与其对峙，齐格也在现场。
他们来了。阿妮丝紧咬着唇，拚命忍住不掉下泪来。她始终相信着，不曾怀疑。席多总是守护着阿妮丝。
自己也必须回应他这份心意才行。
「阿妮丝。」
「你是个骗子，瑟依。」
阿妮丝站稳了脚步说道。
「…………」
瑟依打算开口反驳，但错失了时机。
「我听说了。席多不会变老，并不是因为诅咒，因为那种诅咒根本不存在。瑟依，我看你也不太了解席多吧？或许你打算欺骗我……但是，我不会相信你说的话。不……就算事情真的是这样，我也不在乎。我是谁的小孩，这根本一点也不重要，我是站在席多那一边的。不管发生什么事，都绝对是如此！」
瑟依再度试图说些什么。只需投以恶毒的语句，这女孩一定轻易就会屈服。但阿妮丝的真挚心意，使他无法再多说下去。
「我很感谢你救了我。谢谢你，瑟依。」
「……实在是，像你这样的家伙，真令人感到不快。我最讨厌你这种人了。」
瑟依．诺曼干脆地转身背向阿妮丝。看见他离去的背影，阿妮丝感到胸口一阵苦闷，但仍将目光转向下方的光景。
「你来得正好……席多．迈斯特！」
装备着长剑的男子凯鲁斯笑着说道，与其对峙的则是席多与齐格两人。
周围布满了凯鲁斯的部下，那群看似极为粗暴壮硕的男子们。相较之下，齐格和席多看起来显得十分渺小。
中庭早已荒废失修，各处都能看见滚落在地的岩石。庭院中矮小的树木几乎全都枯萎了。这座城原本就不是居住用地，而是作为军事据点建造而成的。或许就算各处都是碎石，也不会有人留意吧。
在这座古城中，凯鲁斯宛如王者般高高在上。
「留下那种招待信，还敢这么嚣张啊。」
就算凯鲁斯再怎么高傲，席多仍视若无睹。他不改桀骜不逊的态度，放话问道：
「然后呢？那家伙在哪？」
「被我杀了。」
凯鲁斯的脸上浮现发狂般的笑容。
「应该就倒在城里的某一处吧。你尽管打倒我之后再去寻找尸体吧……不过，我想你应该办不到了。」
轰！听见一阵巨响，席多以目光扫视周遭。城中似乎有什么机械被启动，耳边传来沉重的金属声。
凯鲁斯大老远把席多引到这里，应该有什么原因才对。
「你在打什么如意算盘？」
「天知道？你倒是说清楚吧，席多．迈斯特。你该不会就是召唤者吧？我们所寻找的迪尔米塔，其实就是你？」
齐格望着席多，但他对这句话毫无反应。
「团长说这是不可能的。要是你是召唤者，也表示我们长期绕了许多不必要的路。据他表示，结果不可能是这样……可是啊，那时候出现的龙，看起来就像受到你的控制一样。像极了你在支配那只龙。」
城中又传出异样的声响。
齐格侧耳倾听，那是水流动的声音。这怎么可能，但尽管如此否定，那声音的确逐渐在变大。
「席多．迈斯特，回答我。你是召唤者吗？」
「啊，抱歉，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
「啥？」
「不好意思，我听不懂狗话。有空在那边汪汪叫，不如去学学人类的语言吧。」
「…………」
这句话使得站在凯鲁斯身旁的露米娜也忍不住暗自窃笑。被狠狠训斥的露米娜辩驳着「别搞错对象了，我跟你可是同伙耶」。
「那孩子被安置在一个安全的地方。既然采取了绑架的手段，不到最后我们是不会放她走的。我交代团员们不得动她一根寒毛，要是你们能赢得了我们，她就能平安无事地被释放。」
露米娜有礼地如邀请般伸出单手，略倾了一下头。
「……如果你赢得了的话。」
「我该称赞你没有那拿家伙当挡箭牌，单细胞的战斗狂。为表示尊重你们这份礼仪，我就回答你吧。」
席多那锐利的目光，使得凯鲁斯的身体为之一震。这名少年绝非常人，他很清楚。被这压迫感所震慑住已非是第二次。
「我并非召唤者。光在龙的身旁就说我是召唤者？可笑的推理也该有个程度吧。」
凯鲁斯咧嘴一笑。
「……那就能放心将你作为血祭了！快开始吧，直到某一方被打倒为止！」
宛如应和着他的声音，从某处随之传出物体飞溅的声响。露米娜留意到齐格搜寻周边的举动，出声解释道：
「你听见了吗？那是水声。现在，这座城中的某种机械正在动作，将地下水汲取上来。这里马上就会涌出水来了。」
露米娜淡然叙述，话中不带任何虚假。她的用意不是要胁，只是单纯地说出事实。
「从地下水脉抽上来的水，将绕于这座城当中。水最后会注入这个中庭。战败一方的尸体将随之漂浮而起……不过，这座城似乎原本就是为了『击溃己方』而建造的。」
唰唰，他们能清楚听见水流动的声音，水正从某处溢出。距中庭被水所填满，似乎也花不了多少时间了。
「席多．迈斯特，你是火，而我是雷。哪一方跟水的相性比较合，我想不用明讲你也知道吧。」
「是啊。」
席多举起右手。
「希望战到击溃某一方为止吗……我欣然应战。」
「上！」
凯鲁斯一下令，男子们便一举袭来。佣兵们的数量之多，几乎令人觉得在与凯鲁斯交战之前，就会成为佣兵们的剑下亡魂了。他们人数众多，而席多的战友就只有齐格一个人。
但是——
「什么？」
露米娜顿时怀疑起自己的眼睛。
齐格才刚拔刀，便看见几个佣兵往后飞去，看起来就像他使出了魔法一样，事实上并非如此。她没有感受到魔力发动的气息，齐格只是单纯以他的剑术压制对手。
「给我放尊重点，绑架犯！」
齐格守着席多的背后告诫道。
「制住他们！对手只有两个小鬼！」
齐格被佣兵们重重包围。男子们全带着一股污秽的气息，毫不犹豫地持剑相向。凯鲁斯的作战方式连战友都能够牺牲，毋庸置疑地是个狂人，但他们对于遵从凯鲁斯的话竟没有半点犹疑。
齐格的剑术是由姊姊们所锻炼。普通的剑士，就连要接近他的身边都办不到，甚至连齐格的剑路都无法看清。佣兵们最后终于了解到，一一前往送死是毫无意义的。不要说削减他的体力了，这个对手一连击倒了数人，却连大气都没喘一下。
「喔？」
感受到包围住他的男子们知所退却，齐格露出冷冷一笑：
「不好意思，这里没有你出场的机会啦，席多。」
对于齐格的玩笑话，席多也发出会心一笑。
「正如我所愿。」
席多如此答道，进入集中状态，使出「魔力感知」的现代魔法。阿妮丝就在这座城中的某处。他如此深信，并在空气之中寻觅着。只要扩大魔法阵所含括的范围，提升精准度，应该就能轻易找到位于城里的阿妮丝。但现在可不是能这么做的时机。
忽然，席多抬起视线。虽然感知到的魔力十分模糊，甚至几乎就要消失。但，他确实感受到了。
「还活着嘛。」
席多笑着说道。
「杀——！」
凯鲁斯带着连己方也将一同砍杀的攻势，朝齐格袭击而去。他拿着一把从未见过的大型长剑，剑锋从远方就闪着令人毛骨悚然的光芒，宛如猛禽类从空中朝他直向袭击。
但是齐格却用手中的剑一击就弹开了。
这发攻击并不算重，而是战斗狂男子为了测试对手实力的先发攻击。齐格感到背脊流过一道冷汗。
其他的佣兵们，就算数人蜂拥而上也不足为惧。
但这名如蛇般男子的一击，性质可说是完全不同。
「喔？年轻小子，本事倒挺不赖的嘛。」
「这话可真抬举我呢。」
「只不过……」
凯鲁斯提着剑柄，同时缩短与齐格之间的距离。齐格被他突如其来的冲锋攻势给震慑住，瞬间近距离仰望着凯鲁斯的脸。
「你没杀过人对吧？」
对于齐格无言挥出的一击，凯鲁斯身子向后一退，闪避开来。他对于意料中的攻击，要回避可说是轻而易举。
「你觉得我杀过几个人？」
「我毫无兴趣……！」
齐格展开攻击。他变化着剑路，剑身如梦似幻地上下飞跃着。凯鲁斯在近距离内无法发挥那把剑的威力。只是退着静待齐格的攻击。
「对不起了，齐格！你或许是我命中注定的人，但我无法舍弃母亲大人不管！」
「什么？」
在对峙的紧张中，齐格听见了向他道歉的声音。
「……迪．奥拉．鲁芙．迪米纳列！」
咏唱完成。从晴空降下的白雷闪击，穿越过地面。为了提升命中率，这道雷电比最为强力时调整得更加微弱且精细。
从咏唱完成到闪雷自天而降，其间约有两秒的时差。齐格因这段时差而得救，他翻滚着避开了魔法。
然而在这空档之间，他也同时遭受到攻击。佣兵们冲进齐格与席多之中，扬起几把剑，正要斩向少年魔导师的身体。
此时，从齐格的胸口飞出了某个白色的物体。
那是跟战场完全不搭调的一只纯白的小鸟。
转眼之间，白鸟化身为少女的姿态。接着那名金发的少女，咏唱起十分工整的咒文。男子们还处于眼前如置身梦境般的光景中，就被毕安卡的魔法给吹飞了开去。
「太轻敌是很危险的！席多跟齐格都是！」
「你别太勉强啦，毕安卡。」
（插图101）
被这么一训，毕安卡吐出舌头做了个鬼脸，并回过头去。宛如感受到视线一般，她望向了露米娜。
两人在初次见面时就觉得彼此个性不合，或许是因为即将到来的此刻产生的预感也说不定。
毕安卡解放了魔力。这如果以剑士来比喻，可说同等于拔剑的行为。她庞大的魔力使得露米娜睁大了双眼，脚步退却。
「之前被你摆了一道，这次我不会输的。」
与那可爱的脸蛋毫不相符的惊人气势，令露米娜又再次退了一步。
在后方推了她一把的是凯鲁斯。
「你不是说自己是王都中最强的魔导师吗？事到如今还在怕什么啊？」
他低喃般地问道。对那挂着蛇般笑靥的脸庞感到一阵恶寒，露米娜回答：
「我怎么可能害怕。」
她甩开了凯鲁斯的手。
「你可得好好发挥实力呀！只要这儿灌满了水，你也无须分清敌我，尽管使出魔法就行了。」
「你真的是个笨蛋耶……这种作战计画怎么可能成功。我的魔法，可不保证不会劈到你喔。」
「还真是个愚蠢的计画，难道你根本不想赢吗？没办法，我就帮帮你们吧。」
「啥？」
忽然听见一阵不熟悉的声音，露米娜十分震惊。她甚至感受不到这名少女的存在。直至来到她的正后方，向他们说话前都没有察觉到。她对此感到惊讶，顿时张口结舌。
异端者。一名少女宛如在散步途中那样轻松地站在那儿。她理所当然似地融入战争的气息当中，隐藏自己的气息。
「你是什么人……」
水蓝色双眸的少女嘻嘻笑着，相互望向凯鲁斯和露米娜，眼神中明显带着侮蔑的意味。
「我只是个刚好经过这儿，与席多．迈斯特有仇的人。啊啊，我不是来阻碍你们的，只是觉得有点看不下去，想说提供你们一点协助。当然啦，没必要跟我道谢，也不用觉得欠我恩情。你们只需静待那个人的复活就行了……」
「瑟依．诺曼。」
望着那道冷笑，席多出声叫唤他的名字。
「实力相差太多也很可怜吧？席多。我是站在弱者那边的，决定稍微助他们一臂之力。」
席多自然不可能默默观望战场。他已将魔力提升，一旦有危急情况，就能够一举击倒在场的所有人。
「不站在走狗那儿……吗？这话可说得真好。我倒也不是愿意相信你，只不过，对你那恬不知耻的生存方式，还真是深感佩服啊。」
「咱们来玩玩吧？席多。」
瑟依吐出一句平静的宣战布告。身为魔导师的露米娜，瞬间因两人所放出的魔力而睁大了双眼。她原本觉得被称作始源魔导师的人们，其实也没什么了不起，并相信自己拥有能够与那些人并驾齐驱的能力。实际上，露米娜的雷击魔法，也让她在魔导师公会中的等级顺利提升。她自认为不管是速度或效果，自身的魔导都是无人能及的。
对于自己的见识浅短，她不禁感到万分羞愧。
双方的程度，从根本起就完全不一样了。
「伊尔兹．梅诺斯．迪塔．诺温．迪塔．耶诺斯．吉里．耶纳斯……！」
瑟依所动作的不是他自己的身体，而是属于死者的。他只是在这身体中负责提供咏唱咒文所需的魔力。
席多不仅是与其对抗，还放出了压迫性的力量。
「温德．贝塔尔．亚格特。」
毕安卡在旁使用保护齐格的魔法。现场的人们将如同渺小的白蚁般被卷进这场战斗。而这两位暴虐的魔导师们，对这根本毫不放在心上。
「基加．巴斯！」
席多的魔法，与瑟依的魔法。
两者瞬间爆发。如果是其中一人放出魔法，周遭或许将因此遭到毁灭。但现在两道力量之流相互冲突、抵消。火与水，彼此相抵。周围遭受冲击的人们皆纷纷丧失意识。
席多屈膝跪地，身体中的力量几乎消耗得一点也不剩。他肩膀起伏，大口喘息着，并且瞪向前方。似乎想以那道目光，将对手燃烧成灰烬一般。
而瑟依．诺曼，则因魔力上的些微差距输给了席多，必须承担胜败的后果。
「啊～啊……真可惜。」
瑟依的全身被火焰所包围，露出了笑容。
「这具身体也输了啊。算了，本来也不抱希望……再会啦，席多，期待下次见面。」
就像一具纸娃娃一般的物体般燃烧殆尽。普通人看到这样的光景，也只会哑口无言地在旁注视着吧。从这点看来，凯鲁斯果非常人。
他默默举剑，往席多袭击而去。
「怎能让你称心如意！」
齐格的剑挡住了凯鲁斯的长剑。
「让开，小子！」
「谁会让啊，你这蛇男！」
在两人大动干戈之际，周遭形同结冻的佣兵们才又终于清醒过来。毕安卡挺身保护席多。
「欸……得尽快让这些家伙全军覆没才行吧？」
「是啊，要不然咱们就会被水给淹没了。」
喔～毕安卡环视周遭。敌人的数量看起来几乎丝毫未减。
战局逐渐陷入混乱。凯鲁斯一心想杀了齐格，毕安卡与露米娜展开正面冲突。席多由于消耗了过多的魔力，就算跪倒在地上也不足为奇，但要是曝露出弱点，牙狼们可能将趁隙咬向他的咽喉。
瑟依突然参战，是始料未及的事。战况逐渐朝不乐观的方向发展。
「啊啊……我该怎么办。」
阿妮丝站在城堡上，十分烦恼。
她想大叫自己就在这里，但那会产生什么样的结果呢？奔向她这里的会不会反倒是佣兵们？现在的阿妮丝是自由之身。要是有能够只传达给席多他们知道的方法就好了。
「小克。你觉得我该怎么做才好？要怎么样才能让大家知道我在这里呢？」
「只要做阿妮丝大人能做的事就行了。」
「我哪有什么能做的事……」
阿妮丝摇摇头。克尔迪鲁卿则从石梯上爬了下来。
「有的。您拥有那份力量，阿妮丝大人。」
力量，阿妮丝对这个辞汇仍未有实质感受。召唤连续失败，自己还被牙狼佣兵团盯上，根本就没一件好事。就算是召唤出龙的能力，要说阿妮丝没什么能耐也不为过。过去曾召唤出的幻祖，现在就连声音都无法传达。
「……小克。那些人的目标，难道会是幻祖吗？」
忽然闪过这个念头，阿妮丝问道。克尔迪鲁卿的双眼中闪烁着奇妙的光采。
「由吾看来，能够使用魔导之力的人，无疑都是龙之使者。您被盯上可说是极为不合情理之事，阿妮丝大人。无论何时，人世间的误解都令人深感哀伤。过去曾召唤出吾的女性，都无法逃过悲惨的命运。但是，您不一样，阿妮丝大人。您懂得守护的力量。」
「小克……」
白龙是要她在此召唤。
唤出龙的话，的确能让席多他们知道她平安无事。他们光是看到龙，应该就会知道是阿妮丝召唤的。
召唤诺雅出来会怎么样呢。坐到它背上的话，或许就能够逃离这里了。
叫佛洛出来的话，城堡也会崩塌吧。这样一来，他们有逃跑的时间吗？
阿妮丝十分犹豫。
「还是亚尔法雷斯比较好呢？虽然只召唤过一次，不过也满顺利的……」
「因为是现在，吾才能说得出口。阿妮丝大人，那次召唤是失败的。」
「咦？」
阿妮丝眨巴着眼，望着克尔迪鲁卿。
「可是，我真的把亚尔法雷斯叫出来啦。」
「请您仔细回想一下。吾所告诉您的召唤之名是坎斯．艾尔．萨德。并不是亚尔法雷斯。它们拥有数百名兄弟。亚尔法雷斯不只是速度卓越之龙。它们的真本事，绝不仅止于此。」
阿妮丝顿时恍然大悟。接着眼神显得闪闪发亮，大大地点了个头。
她深深吸了一口气。抬起头来，蓝天之上飘浮着数百数千朵白云。吹拂着清爽的微风，她闭上了双眼。
在这样的时刻，她的心中却格外平静。在争斗之中的席多、毕安卡、齐格，可能因此受了伤。等我，她在心中默念着。
集中的魔力幅度，是至今最为庞大的一次。随着召唤出的对象，需要的魔力量也会有所不同。更多、更多、更多。自己拥有那样的力量。
阿妮丝的身体里，像过去一样描绘着太阳的形态。她不断想着比平常更为巨大的太阳。
比火焰还要炽热。
比强风还来得迅速。
「你们这些家伙，动作还不快点！」
凯鲁斯大叫着，可能也是因为莫名心生不祥的预感吧。要是他不提高声量，鼓动斗志，就会瓦解、崩坏，他被这样的预感所催促着。
与凯鲁斯凶恶的面孔相对，齐格毫无滞碍地抵挡住接二连三的攻击。
「我看你的脸都看腻了！」
随着时间流逝，凯鲁斯的剑路也渐显纷乱，而齐格之剑则慢慢以最小限度动作。凯鲁斯的剑术远不及齐格。如邪不胜正一般，齐格受过锻炼的正直之剑，绝非凯鲁斯之辈能攻破。
由于受到风之力的守护，佣兵们虽一举来袭，仍无法接近他们三人。毕安卡高扬起右手，大声一喊。
「吾于此祈求！」
察觉到咏唱的露米娜，也展开与其对峙的咏唱。
「起舞吧，悠久之风。高歌吧，古代之风。成就吾愿……！」
「暴虐云间之过往。太古之力，狂乱的大帝啊，请降临现世，毁灭外敌！」
两人引导出的力量正面交锋。也重现了方才席多与瑟依的魔力冲突。在化为狂风、化为闪雷之前，两人的力量便相互抵制。本来理应由毕安卡一方胜出的，但毕安卡现在的身体可说是遍体鳞伤，就连想变身成裘莉施展魔法，席多也判断过于危险而阻止了她。此外，为了扫荡佣兵们，目前她也已使用了数次魔法。
想继续使出魔法的毕安卡，忽然感受到一股几乎令人为之作呕的压迫感，而中止了咏唱。
毕安卡及席多睁大了双眼。敌方露米娜也顿时哑口无言。
「这、这是……席多！」
他们感受到一股可怕的力量，全身甚至上不住地冒汗。要是现场有动物在，一定会立刻就逃离这里吧。佣兵们也感受到似乎发生了什么异状。
魔力已经提升充足。阿妮丝开始进行咏唱。
「伊尔．喀拉多加尔。」
她诉说着约定的话语。
「伊尔．维斯堤瓦……
穿越门槛降临于此……坎斯．艾尔．萨德！」
各处开始生成了旋风。亚尔法雷斯着陆之后，发出如同猛禽般的叫声。接着，陆陆续续有龙降落至地面。三、五、十、十二、十五、二十、二十三……转眼之间，它的兄弟们纷纷现世。
快来！每当阿妮丝如此祈求，它们便应声出现。快来！快来！随着重复的呼唤逐渐增殖。
无法区别它们这一群龙与亚尔法雷斯之间的差异。只见长得一模一样的兄弟们同时被召唤出来，渐渐形成一个群体。
咚、咚，每当地面传来撞击声时，就有龙从天而降。接着就像这片屋顶上的地板不够它们站似地，它们绕着圈寻求出口。少女不会停止召唤，阿妮丝集中所有的魔力，继续召唤着龙。
亚尔法雷斯夸耀似地高声嚎叫着。而它的弟弟们也随之高声鸣叫，跟着亚尔法雷斯奔了出去。
那就宛如一场大海啸。有着蓝色宝石般肌肤的龙纷纷从上方坠落而下。不，不该说是坠落，它们全沿着城墙奔驰而下。
「呜哇啊啊啊啊啊啊！」
佣兵们全都吓破了胆。古城瞬间成了竞赛场，马龙们在四周不停地奔跑，而且数量多到令人难以置信。这种惨况前所未见。
「是、是你叫出来的吗？席多．迈斯特！」
凯鲁斯更猛烈地朝席多展开攻击。部下们受到龙的牵制，丧失了士气。只有他，是不会轻易气馁的。
挡住他的剑身的人是齐格。就算凯鲁斯再怎么想打倒席多，再怎么想杀了他，都无法突入这名青年身后半步。
「你这小子……让开、让开、让开——！」
凯鲁斯窜起一阵背脊发凉般的焦躁感，挥舞起手中的剑。他的每一击，似乎都想劈裂对方的头颅，但这对齐格来说根本不适用。
凯鲁斯是一名有着剑豪之称的使剑能手，但齐格却完全封住了他的剑。凯鲁斯至此才终于发现到，齐格从未对他展开任何攻势。而正如凯鲁斯所惊觉的，齐格也同时察觉到了这一点。
转瞬间，齐格转守为攻。利剑相交，只在三回合便分出了高下。
凯鲁斯独树一格的剑术根本无法承受来自齐格的攻击。他双眼圆瞪，双膝跪地。
此时，马龙们逐渐开始消失。那是由于召唤所需的魔力损耗见底了，席多等人十分清楚。
露米娜也察觉到龙的动向。
「你们振作点！快打倒那家伙！」
听见这叫声的佣兵们，再度展开攻击。虽然士气萎靡，但佣兵人数依然众多。
不过，他们再度被受到席多引导、宛如从天而降的壮观火海当中围绕着。席多咏唱一次就够了。光是如此，就能使敌方陷于几乎全灭的状态，环流在城中的水也将倾泻而出。
牙狼佣兵团，遭逢了完全的败北。
「这次，轮到我了。」
「凯鲁斯……？」
「妳快逃，露米娜。并且告诉团长，席多．迈斯特绝对跟龙的召唤者有关系！只要有他在的地方，就会出现龙！」
露米娜知道凯鲁斯在先前逃亡时，曾牺牲身为同伴的少年。而他所说的那句话，正表示凯鲁斯这次将牺牲自己。领会到这点的露米娜没有再多说些什么。
露米娜转过身去，拔腿就跑。
打算追上去的齐格被凯鲁斯阻挡于前，毕安卡的面前则是有一群佣兵。能够追上她的人只有席多。露米娜跑进了城中，里面的水已经淹到了脚踝处。
这窄短的走廊，马上就会被水淹没了吧。
「别追来，席多．迈斯特。我会施展雷魔法的。」
露米娜回过头来，冷静地警告道。席多与她保持距离，停下了脚步。
「这样就连你也一样逃不过。」
「是啊。不过，与其默默被你逮到，我宁愿使用魔法，一起昏过去溺死在这儿，或许也没那么糟……我先跟你说清楚，那孩子被监禁的牢房，直接通往城里的屋顶，设置成不会进水的结构。听说那是过去双生王战役的时代幽禁兄长王子的场所。搞不好她被亡灵吓得正在哭呢！你还不赶快去救她？」
露米娜欲往城里去，言下之意就是要他别再追了。
「你应该也是贵族子弟吧！为了再兴家门而参加佣兵团，本末倒置也该有个限度。你的父亲要是知道，可是会落泪的喔？」
「……啰唆！」
露米娜的眼光霎时一变。
「巴修雷姆．欧德涅．路．奥多．贝尔加洛瑟……」
反应到她咏唱魔导，席多摆出警戒的姿态，露米娜却咧嘴一笑。
「光！」
那是个简单的现代魔法。能在暗处点亮光源，可说是相当初阶的魔法。光线迎面扑来，令席多瞬间闭上了眼睛。而就在那短短一瞬之间，露米娜消失了踪影。
这是个具备有水攻装置的机关城，必定也有一、两条隐藏通道存在。佣兵团既然以这里作为根据地，自然也熟知这座城的构造吧。
听着水声，席多陷入了沉默。自己完全被摆了一道。
而且还是现代魔法的初级把戏，他竟会被蒙骗过去。
「席多，再不赶快逃，我们都会淹死的——！」
他听见毕安卡的叫声。他还是无法斩除延续至牙狼的微小线索。这会令未来的自己陷入什么样的困境……席多沉默不语。嘴里发出啧的一声，返回到日光照耀的城外中庭。
「你想被我所救，还是在这儿凄凉地死去？」
瑟依．诺曼将这两项选择摆在她眼前。
她们可不是互相说着「好久不见了」并牵起双手欢喜相逢的关系，阿妮丝会直直地退到墙壁旁，大叫着「你有什么企图」，也是理所当然的事。
瑟依．诺曼一副少女的姿态，与先前十分相似。他的模样宛如贵族的少女，穿着有蓬蓬裙的连身洋装。白晰的肌肤、纤细的手臂、银色的长发，以及那极其细致的美少女容貌，皆非一般在路上随处可见的存在，这点阿妮丝心里清楚得很。
「你不要过来！」
面对阿妮丝的尖叫，瑟依．诺曼冷笑着回答：
「刚才都说了，我是来帮助你的呀，你还是清醒一点吧。」
「怎么……可能！你是个骗子。」
「没骗你啊。我才不会扯这些无聊的小谎。总之，就算你在这儿乖乖地等，席多也很难找到这里来，这点你应该很清楚吧？」
根本没必要跟瑟依多说话，要是陷入当面对峙的情况就尽全力逃跑——席多曾经这么对她说过。但是，现在她根本没可以逃跑的地方。瑟依望着被关在牢房里的阿妮丝，似乎显得相当愉悦，这应该也不是阿妮丝的错觉吧。这名魔导师，是个天生的虐待狂。
瑟依．诺曼怡然自得地说明：
「这里的佣兵数量约有上百人。以平常的席多来衡量，这数字根本无法构成威胁，但现在你成了人质，我连他能不能正常作战都很怀疑。就算他遍体鳞伤、设法把敌人消灭了，要找出你不知还得花上多少时间。这座古城的规模虽不算大，结构上倒是挺复杂的。要到达这地下四楼，得走下二百四十个阶梯，中途还必须通过暗门才行。这里啊，是以前不允许诞生在这世上的王族被幽禁的场所。对了，他的尸体就倒在那边那块布附近……」
阿妮丝从喉头发出尖叫。
「怎、怎、怎么可能，我才不相信！你骗人！」
阿妮丝嘴里这么叫着，脑海中却开始鲜明地描绘想象。被幽禁在这里的失意王族，发出怨恨的叹息，一副倒地不起的模样。原来他睡在那个地方啊……这么一想，她不由得全身寒毛直竖。虽然脑海里不断否定，但她除了这个反应之外，都无法接受那是骗人的。
瑟依．诺曼泰然自若地继续说道：
「牙狼佣兵团一旦把你关在这种地方，就再也不会放你出去了。其实即便把你关在这儿就这么忘了，对他们也没什么影响。可怜的小女孩的尸体，在数百年之后才被别人发现……」
「可、可是！席多一定会来救我的！」
「哎呀～不过他也可能找不到你呢？你的沉眠或许将意外的安详喔？只要我关上了这扇门，就再也不会有其他人来了。不管你是饿死还是发狂而死，都跟外界毫无关联。就算肚子饿了或是喉咙干了，都不会有人来。我想那个叫露米娜的女孩子大概再也不会过来了吧。对了对了，那家伙的本名叫做露米娜．艾加弗雷萨，是个没落的贵族，母亲被当作人质，才随佣兵团差遣的。她自己应该也明白，遭人利用的最后下场还不是落得像破抹布一样被丢弃。喔喔，这事倒跟你无关。看样子，你好像希望一个人在牢里饮恨而终的样子。」
「…………我才没有。」
「我听不到耶？要是有事想拜托我，就得更大声说出来才行。况且要拜托别人的话，至少也该表现一下应有的态度嘛。」
望着眼前的清丽少女带着纯洁无暇的笑容说出这种话，阿妮丝因为绝望而发出呻吟。
「怎么办呢？你想接受我的帮助吗？还是要等待毫无希望的救援，成为安详的死尸？」
瑟依．诺曼果真毫无人性。说出的字字句句都令阿妮丝深感恐惧，再也不想待在这个地方。虽然他一定谎话连篇，绝对不能相信，但当门关上之后，阿妮丝一定会为忘不掉瑟依所说的话，然后感到后悔吧。她大概会不断地回想起来，不对，是会满脑子都是那些画面吧。
尤其是尸体就倒在那块布附近那句话，特别具有临场感。由于过度的恐惧，她觉得自己几乎就快要吐出来了。
「恶……！」
阿妮丝的眼泪潸然落下，她实在无法再继续忍受了。
「要是接受了你的帮助，席多一定会生气的。」
「跟席多没关系。这是我跟你，对等的交易。」
阿妮丝用拳头拭去泪水。
「看吧，太可疑了。交易指的是什么？我根本没什么东西能给你。」
「有啊，你拥有力量。那个人所追求的……召唤龙的力量啊。」
「…………你打算杀了我对吧？之后再任意摆布我的尸体。真要这样的话，你还是关上门吧！我会等席多来救我的！」
瑟依耸了耸肩。
「别逞强啦？我对你的身体根本没兴趣，因为那也只是空有庞大的魔力罢了。操纵死人时，对方生前的魔力会完全消失。虽然能够使用魔法，可是耗费的魔力也必须由我来供给才行。不过，我的魔力并未大到能让你的尸体使用魔法。真可惜啊，派不上用场的玩具，我一点也不想要。这样你懂了吗？所以我不需要你的尸体。」
这道理虽杂乱无章，但瑟依．诺曼看起来倒不像是在说谎。不，瑟依是个说谎如呼吸般轻松的人。甚至连是否能称呼他为人类都令人疑惑的存在。
阿妮丝陷入思考。接着……
「……你怎么会想到要来救我？」
她这么问道。瑟依睁大了水蓝色的双眸。
「笨蛋的直觉果然出奇的准……喔，失礼了。没错，我是想救你，而且我要卖你个人情。不过这倒也不是为了藉此折磨席多之类的。我只是想跟你好好相处而已。」
「这也是谎话，不过想卖我人情是真的吧？」
「喔唷……也算啦！没错。然后呢？你愿意藉助我的力量吗？」
「要是我不觉得欠了你人情，你打算怎么办？毕竟你之前还打算杀了我跟席多。」
瑟依肆无忌惮地走进了房间，并握住了害怕的阿妮丝的手腕。接着他以意外强大的力气拉着她就走。虽然阿妮丝试图反抗，但还是就这么一起被他拖着出了牢房。
「就算是那样也没关系。席多现在打算亲赴一场对他相当不利的赌局，我也不希望那家伙被什么牙狼佣兵团打倒。开什么玩笑，他们已经不是以前的佣兵团了，那个人的理想也完全没有被继承。」
「那个人……？」
「…………」
阿妮丝的问句没有得到回应。
他们走出了走廊，右侧接续至监狱出口，接着便是一道向上的台阶。抬头望去，似乎是段相当长的阶梯，没有任何照明。要是不注意脚边，很容易就会滑倒。
在黑暗之中，阿妮丝的手被抓着直往上走，耳朵能听见的只有瑟依的声音。
「你知道吗？席多以前杀了自己的父亲。」
「…………」
通往上方的阶梯漫长绵延着。瑟依．诺曼放开了阿妮丝的手。都来到这里，除了跟着走之外也没有其他的道路了。
阿妮丝完全出不了声。在暗暗中所听到的声音，仿佛感受不到真实一般，就像在恶梦中行走。
她想起了不久之前的梦。
席多用可怕的眼神直盯着她。与席多十分相像的男子，正是席多的父亲。虽然那只是一场梦境，但要是那个人真的在现实中出现，或许也是那个模样吧，阿妮丝心想。
「那家伙的父亲是被称呼为反叛教皇的人物。昆特．卡兹沃克。他是现今没落的卡兹沃克家的名门子弟，也是一名稀世的魔导师。昆特仅以三个音节，就能够操控魔导。」
我不想听，别再说了。阿妮丝想这么回答，却出不了声。
瑟依的话仿佛从恶梦中蔓延而出。然而阿妮丝其实也想听听有关于席多从不提起的过去。
「反叛教皇从过去就深受某梦境所惑。把终焉之龙召唤至这世上的人，将会毁灭世界的恶梦。他登上权力的顶点，并且制定了对召唤者赶尽杀绝的法律。你们是迪尔米塔，污秽之血的持有者。拥有召唤力量的，是自古代存续至今的古老族群，只有与其源流血脉相连之人。所以在这世上所有的召唤者，都是你的远亲呢，阿妮丝。而反叛教皇则试图将他们完全消灭。」
瑟依的话不断叙述着。不行，阿妮丝低语。
「不行！我不要听这些事情！有关席多的事，我要听席多亲口说！」
回答她的却只是一阵轻笑声。
「因而集结的组织便是曲蛇及牙狼佣兵团。不过实际上，反叛教皇似乎主要利用他们肃清政敌。席多身为他的儿子，也尽了相当大的心力，但最终席多还是背叛了他的父亲。他们之间的战斗到底发生了些什么，可惜我并未参与。总之结果是席多存活了下来，只不过他也受到了不老不死的诅咒……你应该也听他说过吧？阿妮丝，这样你懂了吗？席多以前，可是反叛教皇的手下。或许他也杀害了你的亲人？难道你能断言其中不包括你的母亲或姊妹们吗……」
路走到了尽头。
据瑟依所言，他们应该要穿越暗门、爬上数百道阶梯，才能到得了外面。但他们只是笔直地爬上楼梯，就已经走到了外头。
维尔达古城呈现「口」字形。在建筑物的中空部分，是个被四方墙壁环绕而成的中庭。他们两人就站在古城的屋顶处，得以俯望城堡的中庭部分。
阿妮丝看见那里聚集了许多佣兵。
席多．迈斯特正与其对峙，齐格也在现场。
他们来了。阿妮丝紧咬着唇，拚命忍住不掉下泪来。她始终相信着，不曾怀疑。席多总是守护着阿妮丝。
自己也必须回应他这份心意才行。
「阿妮丝。」
「你是个骗子，瑟依。」
阿妮丝站稳了脚步说道。
「…………」
瑟依打算开口反驳，但错失了时机。
「我听说了。席多不会变老，并不是因为诅咒，因为那种诅咒根本不存在。瑟依，我看你也不太了解席多吧？或许你打算欺骗我……但是，我不会相信你说的话。不……就算事情真的是这样，我也不在乎。我是谁的小孩，这根本一点也不重要，我是站在席多那一边的。不管发生什么事，都绝对是如此！」
瑟依再度试图说些什么。只需投以恶毒的语句，这女孩一定轻易就会屈服。但阿妮丝的真挚心意，使他无法再多说下去。
「我很感谢你救了我。谢谢你，瑟依。」
「……实在是，像你这样的家伙，真令人感到不快。我最讨厌你这种人了。」
瑟依．诺曼干脆地转身背向阿妮丝。看见他离去的背影，阿妮丝感到胸口一阵苦闷，但仍将目光转向下方的光景。
「你来得正好……席多．迈斯特！」
装备着长剑的男子凯鲁斯笑着说道，与其对峙的则是席多与齐格两人。
周围布满了凯鲁斯的部下，那群看似极为粗暴壮硕的男子们。相较之下，齐格和席多看起来显得十分渺小。
中庭早已荒废失修，各处都能看见滚落在地的岩石。庭院中矮小的树木几乎全都枯萎了。这座城原本就不是居住用地，而是作为军事据点建造而成的。或许就算各处都是碎石，也不会有人留意吧。
在这座古城中，凯鲁斯宛如王者般高高在上。
「留下那种招待信，还敢这么嚣张啊。」
就算凯鲁斯再怎么高傲，席多仍视若无睹。他不改桀骜不逊的态度，放话问道：
「然后呢？那家伙在哪？」
「被我杀了。」
凯鲁斯的脸上浮现发狂般的笑容。
「应该就倒在城里的某一处吧。你尽管打倒我之后再去寻找尸体吧……不过，我想你应该办不到了。」
轰！听见一阵巨响，席多以目光扫视周遭。城中似乎有什么机械被启动，耳边传来沉重的金属声。
凯鲁斯大老远把席多引到这里，应该有什么原因才对。
「你在打什么如意算盘？」
「天知道？你倒是说清楚吧，席多．迈斯特。你该不会就是召唤者吧？我们所寻找的迪尔米塔，其实就是你？」
齐格望着席多，但他对这句话毫无反应。
「团长说这是不可能的。要是你是召唤者，也表示我们长期绕了许多不必要的路。据他表示，结果不可能是这样……可是啊，那时候出现的龙，看起来就像受到你的控制一样。像极了你在支配那只龙。」
城中又传出异样的声响。
齐格侧耳倾听，那是水流动的声音。这怎么可能，但尽管如此否定，那声音的确逐渐在变大。
「席多．迈斯特，回答我。你是召唤者吗？」
「啊，抱歉，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
「啥？」
「不好意思，我听不懂狗话。有空在那边汪汪叫，不如去学学人类的语言吧。」
「…………」
这句话使得站在凯鲁斯身旁的露米娜也忍不住暗自窃笑。被狠狠训斥的露米娜辩驳着「别搞错对象了，我跟你可是同伙耶」。
「那孩子被安置在一个安全的地方。既然采取了绑架的手段，不到最后我们是不会放她走的。我交代团员们不得动她一根寒毛，要是你们能赢得了我们，她就能平安无事地被释放。」
露米娜有礼地如邀请般伸出单手，略倾了一下头。
「……如果你赢得了的话。」
「我该称赞你没有那拿家伙当挡箭牌，单细胞的战斗狂。为表示尊重你们这份礼仪，我就回答你吧。」
席多那锐利的目光，使得凯鲁斯的身体为之一震。这名少年绝非常人，他很清楚。被这压迫感所震慑住已非是第二次。
「我并非召唤者。光在龙的身旁就说我是召唤者？可笑的推理也该有个程度吧。」
凯鲁斯咧嘴一笑。
「……那就能放心将你作为血祭了！快开始吧，直到某一方被打倒为止！」
宛如应和着他的声音，从某处随之传出物体飞溅的声响。露米娜留意到齐格搜寻周边的举动，出声解释道：
「你听见了吗？那是水声。现在，这座城中的某种机械正在动作，将地下水汲取上来。这里马上就会涌出水来了。」
露米娜淡然叙述，话中不带任何虚假。她的用意不是要胁，只是单纯地说出事实。
「从地下水脉抽上来的水，将绕于这座城当中。水最后会注入这个中庭。战败一方的尸体将随之漂浮而起……不过，这座城似乎原本就是为了『击溃己方』而建造的。」
唰唰，他们能清楚听见水流动的声音，水正从某处溢出。距中庭被水所填满，似乎也花不了多少时间了。
「席多．迈斯特，你是火，而我是雷。哪一方跟水的相性比较合，我想不用明讲你也知道吧。」
「是啊。」
席多举起右手。
「希望战到击溃某一方为止吗……我欣然应战。」
「上！」
凯鲁斯一下令，男子们便一举袭来。佣兵们的数量之多，几乎令人觉得在与凯鲁斯交战之前，就会成为佣兵们的剑下亡魂了。他们人数众多，而席多的战友就只有齐格一个人。
但是——
「什么？」
露米娜顿时怀疑起自己的眼睛。
齐格才刚拔刀，便看见几个佣兵往后飞去，看起来就像他使出了魔法一样，事实上并非如此。她没有感受到魔力发动的气息，齐格只是单纯以他的剑术压制对手。
「给我放尊重点，绑架犯！」
齐格守着席多的背后告诫道。
「制住他们！对手只有两个小鬼！」
齐格被佣兵们重重包围。男子们全带着一股污秽的气息，毫不犹豫地持剑相向。凯鲁斯的作战方式连战友都能够牺牲，毋庸置疑地是个狂人，但他们对于遵从凯鲁斯的话竟没有半点犹疑。
齐格的剑术是由姊姊们所锻炼。普通的剑士，就连要接近他的身边都办不到，甚至连齐格的剑路都无法看清。佣兵们最后终于了解到，一一前往送死是毫无意义的。不要说削减他的体力了，这个对手一连击倒了数人，却连大气都没喘一下。
「喔？」
感受到包围住他的男子们知所退却，齐格露出冷冷一笑：
「不好意思，这里没有你出场的机会啦，席多。」
对于齐格的玩笑话，席多也发出会心一笑。
「正如我所愿。」
席多如此答道，进入集中状态，使出「魔力感知」的现代魔法。阿妮丝就在这座城中的某处。他如此深信，并在空气之中寻觅着。只要扩大魔法阵所含括的范围，提升精准度，应该就能轻易找到位于城里的阿妮丝。但现在可不是能这么做的时机。
忽然，席多抬起视线。虽然感知到的魔力十分模糊，甚至几乎就要消失。但，他确实感受到了。
「还活着嘛。」
席多笑着说道。
「杀——！」
凯鲁斯带着连己方也将一同砍杀的攻势，朝齐格袭击而去。他拿着一把从未见过的大型长剑，剑锋从远方就闪着令人毛骨悚然的光芒，宛如猛禽类从空中朝他直向袭击。
但是齐格却用手中的剑一击就弹开了。
这发攻击并不算重，而是战斗狂男子为了测试对手实力的先发攻击。齐格感到背脊流过一道冷汗。
其他的佣兵们，就算数人蜂拥而上也不足为惧。
但这名如蛇般男子的一击，性质可说是完全不同。
「喔？年轻小子，本事倒挺不赖的嘛。」
「这话可真抬举我呢。」
「只不过……」
凯鲁斯提着剑柄，同时缩短与齐格之间的距离。齐格被他突如其来的冲锋攻势给震慑住，瞬间近距离仰望着凯鲁斯的脸。
「你没杀过人对吧？」
对于齐格无言挥出的一击，凯鲁斯身子向后一退，闪避开来。他对于意料中的攻击，要回避可说是轻而易举。
「你觉得我杀过几个人？」
「我毫无兴趣……！」
齐格展开攻击。他变化着剑路，剑身如梦似幻地上下飞跃着。凯鲁斯在近距离内无法发挥那把剑的威力。只是退着静待齐格的攻击。
「对不起了，齐格！你或许是我命中注定的人，但我无法舍弃母亲大人不管！」
「什么？」
在对峙的紧张中，齐格听见了向他道歉的声音。
「……迪．奥拉．鲁芙．迪米纳列！」
咏唱完成。从晴空降下的白雷闪击，穿越过地面。为了提升命中率，这道雷电比最为强力时调整得更加微弱且精细。
从咏唱完成到闪雷自天而降，其间约有两秒的时差。齐格因这段时差而得救，他翻滚着避开了魔法。
然而在这空档之间，他也同时遭受到攻击。佣兵们冲进齐格与席多之中，扬起几把剑，正要斩向少年魔导师的身体。
此时，从齐格的胸口飞出了某个白色的物体。
那是跟战场完全不搭调的一只纯白的小鸟。
转眼之间，白鸟化身为少女的姿态。接着那名金发的少女，咏唱起十分工整的咒文。男子们还处于眼前如置身梦境般的光景中，就被毕安卡的魔法给吹飞了开去。
「太轻敌是很危险的！席多跟齐格都是！」
「你别太勉强啦，毕安卡。」
（插图101）
被这么一训，毕安卡吐出舌头做了个鬼脸，并回过头去。宛如感受到视线一般，她望向了露米娜。
两人在初次见面时就觉得彼此个性不合，或许是因为即将到来的此刻产生的预感也说不定。
毕安卡解放了魔力。这如果以剑士来比喻，可说同等于拔剑的行为。她庞大的魔力使得露米娜睁大了双眼，脚步退却。
「之前被你摆了一道，这次我不会输的。」
与那可爱的脸蛋毫不相符的惊人气势，令露米娜又再次退了一步。
在后方推了她一把的是凯鲁斯。
「你不是说自己是王都中最强的魔导师吗？事到如今还在怕什么啊？」
他低喃般地问道。对那挂着蛇般笑靥的脸庞感到一阵恶寒，露米娜回答：
「我怎么可能害怕。」
她甩开了凯鲁斯的手。
「你可得好好发挥实力呀！只要这儿灌满了水，你也无须分清敌我，尽管使出魔法就行了。」
「你真的是个笨蛋耶……这种作战计画怎么可能成功。我的魔法，可不保证不会劈到你喔。」
「还真是个愚蠢的计画，难道你根本不想赢吗？没办法，我就帮帮你们吧。」
「啥？」
忽然听见一阵不熟悉的声音，露米娜十分震惊。她甚至感受不到这名少女的存在。直至来到她的正后方，向他们说话前都没有察觉到。她对此感到惊讶，顿时张口结舌。
异端者。一名少女宛如在散步途中那样轻松地站在那儿。她理所当然似地融入战争的气息当中，隐藏自己的气息。
「你是什么人……」
水蓝色双眸的少女嘻嘻笑着，相互望向凯鲁斯和露米娜，眼神中明显带着侮蔑的意味。
「我只是个刚好经过这儿，与席多．迈斯特有仇的人。啊啊，我不是来阻碍你们的，只是觉得有点看不下去，想说提供你们一点协助。当然啦，没必要跟我道谢，也不用觉得欠我恩情。你们只需静待那个人的复活就行了……」
「瑟依．诺曼。」
望着那道冷笑，席多出声叫唤他的名字。
「实力相差太多也很可怜吧？席多。我是站在弱者那边的，决定稍微助他们一臂之力。」
席多自然不可能默默观望战场。他已将魔力提升，一旦有危急情况，就能够一举击倒在场的所有人。
「不站在走狗那儿……吗？这话可说得真好。我倒也不是愿意相信你，只不过，对你那恬不知耻的生存方式，还真是深感佩服啊。」
「咱们来玩玩吧？席多。」
瑟依吐出一句平静的宣战布告。身为魔导师的露米娜，瞬间因两人所放出的魔力而睁大了双眼。她原本觉得被称作始源魔导师的人们，其实也没什么了不起，并相信自己拥有能够与那些人并驾齐驱的能力。实际上，露米娜的雷击魔法，也让她在魔导师公会中的等级顺利提升。她自认为不管是速度或效果，自身的魔导都是无人能及的。
对于自己的见识浅短，她不禁感到万分羞愧。
双方的程度，从根本起就完全不一样了。
「伊尔兹．梅诺斯．迪塔．诺温．迪塔．耶诺斯．吉里．耶纳斯……！」
瑟依所动作的不是他自己的身体，而是属于死者的。他只是在这身体中负责提供咏唱咒文所需的魔力。
席多不仅是与其对抗，还放出了压迫性的力量。
「温德．贝塔尔．亚格特。」
毕安卡在旁使用保护齐格的魔法。现场的人们将如同渺小的白蚁般被卷进这场战斗。而这两位暴虐的魔导师们，对这根本毫不放在心上。
「基加．巴斯！」
席多的魔法，与瑟依的魔法。
两者瞬间爆发。如果是其中一人放出魔法，周遭或许将因此遭到毁灭。但现在两道力量之流相互冲突、抵消。火与水，彼此相抵。周围遭受冲击的人们皆纷纷丧失意识。
席多屈膝跪地，身体中的力量几乎消耗得一点也不剩。他肩膀起伏，大口喘息着，并且瞪向前方。似乎想以那道目光，将对手燃烧成灰烬一般。
而瑟依．诺曼，则因魔力上的些微差距输给了席多，必须承担胜败的后果。
「啊～啊……真可惜。」
瑟依的全身被火焰所包围，露出了笑容。
「这具身体也输了啊。算了，本来也不抱希望……再会啦，席多，期待下次见面。」
就像一具纸娃娃一般的物体般燃烧殆尽。普通人看到这样的光景，也只会哑口无言地在旁注视着吧。从这点看来，凯鲁斯果非常人。
他默默举剑，往席多袭击而去。
「怎能让你称心如意！」
齐格的剑挡住了凯鲁斯的长剑。
「让开，小子！」
「谁会让啊，你这蛇男！」
在两人大动干戈之际，周遭形同结冻的佣兵们才又终于清醒过来。毕安卡挺身保护席多。
「欸……得尽快让这些家伙全军覆没才行吧？」
「是啊，要不然咱们就会被水给淹没了。」
喔～毕安卡环视周遭。敌人的数量看起来几乎丝毫未减。
战局逐渐陷入混乱。凯鲁斯一心想杀了齐格，毕安卡与露米娜展开正面冲突。席多由于消耗了过多的魔力，就算跪倒在地上也不足为奇，但要是曝露出弱点，牙狼们可能将趁隙咬向他的咽喉。
瑟依突然参战，是始料未及的事。战况逐渐朝不乐观的方向发展。
「啊啊……我该怎么办。」
阿妮丝站在城堡上，十分烦恼。
她想大叫自己就在这里，但那会产生什么样的结果呢？奔向她这里的会不会反倒是佣兵们？现在的阿妮丝是自由之身。要是有能够只传达给席多他们知道的方法就好了。
「小克。你觉得我该怎么做才好？要怎么样才能让大家知道我在这里呢？」
「只要做阿妮丝大人能做的事就行了。」
「我哪有什么能做的事……」
阿妮丝摇摇头。克尔迪鲁卿则从石梯上爬了下来。
「有的。您拥有那份力量，阿妮丝大人。」
力量，阿妮丝对这个辞汇仍未有实质感受。召唤连续失败，自己还被牙狼佣兵团盯上，根本就没一件好事。就算是召唤出龙的能力，要说阿妮丝没什么能耐也不为过。过去曾召唤出的幻祖，现在就连声音都无法传达。
「……小克。那些人的目标，难道会是幻祖吗？」
忽然闪过这个念头，阿妮丝问道。克尔迪鲁卿的双眼中闪烁着奇妙的光采。
「由吾看来，能够使用魔导之力的人，无疑都是龙之使者。您被盯上可说是极为不合情理之事，阿妮丝大人。无论何时，人世间的误解都令人深感哀伤。过去曾召唤出吾的女性，都无法逃过悲惨的命运。但是，您不一样，阿妮丝大人。您懂得守护的力量。」
「小克……」
白龙是要她在此召唤。
唤出龙的话，的确能让席多他们知道她平安无事。他们光是看到龙，应该就会知道是阿妮丝召唤的。
召唤诺雅出来会怎么样呢。坐到它背上的话，或许就能够逃离这里了。
叫佛洛出来的话，城堡也会崩塌吧。这样一来，他们有逃跑的时间吗？
阿妮丝十分犹豫。
「还是亚尔法雷斯比较好呢？虽然只召唤过一次，不过也满顺利的……」
「因为是现在，吾才能说得出口。阿妮丝大人，那次召唤是失败的。」
「咦？」
阿妮丝眨巴着眼，望着克尔迪鲁卿。
「可是，我真的把亚尔法雷斯叫出来啦。」
「请您仔细回想一下。吾所告诉您的召唤之名是坎斯．艾尔．萨德。并不是亚尔法雷斯。它们拥有数百名兄弟。亚尔法雷斯不只是速度卓越之龙。它们的真本事，绝不仅止于此。」
阿妮丝顿时恍然大悟。接着眼神显得闪闪发亮，大大地点了个头。
她深深吸了一口气。抬起头来，蓝天之上飘浮着数百数千朵白云。吹拂着清爽的微风，她闭上了双眼。
在这样的时刻，她的心中却格外平静。在争斗之中的席多、毕安卡、齐格，可能因此受了伤。等我，她在心中默念着。
集中的魔力幅度，是至今最为庞大的一次。随着召唤出的对象，需要的魔力量也会有所不同。更多、更多、更多。自己拥有那样的力量。
阿妮丝的身体里，像过去一样描绘着太阳的形态。她不断想着比平常更为巨大的太阳。
比火焰还要炽热。
比强风还来得迅速。
「你们这些家伙，动作还不快点！」
凯鲁斯大叫着，可能也是因为莫名心生不祥的预感吧。要是他不提高声量，鼓动斗志，就会瓦解、崩坏，他被这样的预感所催促着。
与凯鲁斯凶恶的面孔相对，齐格毫无滞碍地抵挡住接二连三的攻击。
「我看你的脸都看腻了！」
随着时间流逝，凯鲁斯的剑路也渐显纷乱，而齐格之剑则慢慢以最小限度动作。凯鲁斯的剑术远不及齐格。如邪不胜正一般，齐格受过锻炼的正直之剑，绝非凯鲁斯之辈能攻破。
由于受到风之力的守护，佣兵们虽一举来袭，仍无法接近他们三人。毕安卡高扬起右手，大声一喊。
「吾于此祈求！」
察觉到咏唱的露米娜，也展开与其对峙的咏唱。
「起舞吧，悠久之风。高歌吧，古代之风。成就吾愿……！」
「暴虐云间之过往。太古之力，狂乱的大帝啊，请降临现世，毁灭外敌！」
两人引导出的力量正面交锋。也重现了方才席多与瑟依的魔力冲突。在化为狂风、化为闪雷之前，两人的力量便相互抵制。本来理应由毕安卡一方胜出的，但毕安卡现在的身体可说是遍体鳞伤，就连想变身成裘莉施展魔法，席多也判断过于危险而阻止了她。此外，为了扫荡佣兵们，目前她也已使用了数次魔法。
想继续使出魔法的毕安卡，忽然感受到一股几乎令人为之作呕的压迫感，而中止了咏唱。
毕安卡及席多睁大了双眼。敌方露米娜也顿时哑口无言。
「这、这是……席多！」
他们感受到一股可怕的力量，全身甚至上不住地冒汗。要是现场有动物在，一定会立刻就逃离这里吧。佣兵们也感受到似乎发生了什么异状。
魔力已经提升充足。阿妮丝开始进行咏唱。
「伊尔．喀拉多加尔。」
她诉说着约定的话语。
「伊尔．维斯堤瓦……
穿越门槛降临于此……坎斯．艾尔．萨德！」
各处开始生成了旋风。亚尔法雷斯着陆之后，发出如同猛禽般的叫声。接着，陆陆续续有龙降落至地面。三、五、十、十二、十五、二十、二十三……转眼之间，它的兄弟们纷纷现世。
快来！每当阿妮丝如此祈求，它们便应声出现。快来！快来！随着重复的呼唤逐渐增殖。
无法区别它们这一群龙与亚尔法雷斯之间的差异。只见长得一模一样的兄弟们同时被召唤出来，渐渐形成一个群体。
咚、咚，每当地面传来撞击声时，就有龙从天而降。接着就像这片屋顶上的地板不够它们站似地，它们绕着圈寻求出口。少女不会停止召唤，阿妮丝集中所有的魔力，继续召唤着龙。
亚尔法雷斯夸耀似地高声嚎叫着。而它的弟弟们也随之高声鸣叫，跟着亚尔法雷斯奔了出去。
那就宛如一场大海啸。有着蓝色宝石般肌肤的龙纷纷从上方坠落而下。不，不该说是坠落，它们全沿着城墙奔驰而下。
「呜哇啊啊啊啊啊啊！」
佣兵们全都吓破了胆。古城瞬间成了竞赛场，马龙们在四周不停地奔跑，而且数量多到令人难以置信。这种惨况前所未见。
「是、是你叫出来的吗？席多．迈斯特！」
凯鲁斯更猛烈地朝席多展开攻击。部下们受到龙的牵制，丧失了士气。只有他，是不会轻易气馁的。
挡住他的剑身的人是齐格。就算凯鲁斯再怎么想打倒席多，再怎么想杀了他，都无法突入这名青年身后半步。
「你这小子……让开、让开、让开——！」
凯鲁斯窜起一阵背脊发凉般的焦躁感，挥舞起手中的剑。他的每一击，似乎都想劈裂对方的头颅，但这对齐格来说根本不适用。
凯鲁斯是一名有着剑豪之称的使剑能手，但齐格却完全封住了他的剑。凯鲁斯至此才终于发现到，齐格从未对他展开任何攻势。而正如凯鲁斯所惊觉的，齐格也同时察觉到了这一点。
转瞬间，齐格转守为攻。利剑相交，只在三回合便分出了高下。
凯鲁斯独树一格的剑术根本无法承受来自齐格的攻击。他双眼圆瞪，双膝跪地。
此时，马龙们逐渐开始消失。那是由于召唤所需的魔力损耗见底了，席多等人十分清楚。
露米娜也察觉到龙的动向。
「你们振作点！快打倒那家伙！」
听见这叫声的佣兵们，再度展开攻击。虽然士气萎靡，但佣兵人数依然众多。
不过，他们再度被受到席多引导、宛如从天而降的壮观火海当中围绕着。席多咏唱一次就够了。光是如此，就能使敌方陷于几乎全灭的状态，环流在城中的水也将倾泻而出。
牙狼佣兵团，遭逢了完全的败北。
「这次，轮到我了。」
「凯鲁斯……？」
「妳快逃，露米娜。并且告诉团长，席多．迈斯特绝对跟龙的召唤者有关系！只要有他在的地方，就会出现龙！」
露米娜知道凯鲁斯在先前逃亡时，曾牺牲身为同伴的少年。而他所说的那句话，正表示凯鲁斯这次将牺牲自己。领会到这点的露米娜没有再多说些什么。
露米娜转过身去，拔腿就跑。
打算追上去的齐格被凯鲁斯阻挡于前，毕安卡的面前则是有一群佣兵。能够追上她的人只有席多。露米娜跑进了城中，里面的水已经淹到了脚踝处。
这窄短的走廊，马上就会被水淹没了吧。
「别追来，席多．迈斯特。我会施展雷魔法的。」
露米娜回过头来，冷静地警告道。席多与她保持距离，停下了脚步。
「这样就连你也一样逃不过。」
「是啊。不过，与其默默被你逮到，我宁愿使用魔法，一起昏过去溺死在这儿，或许也没那么糟……我先跟你说清楚，那孩子被监禁的牢房，直接通往城里的屋顶，设置成不会进水的结构。听说那是过去双生王战役的时代幽禁兄长王子的场所。搞不好她被亡灵吓得正在哭呢！你还不赶快去救她？」
露米娜欲往城里去，言下之意就是要他别再追了。
「你应该也是贵族子弟吧！为了再兴家门而参加佣兵团，本末倒置也该有个限度。你的父亲要是知道，可是会落泪的喔？」
「……啰唆！」
露米娜的眼光霎时一变。
「巴修雷姆．欧德涅．路．奥多．贝尔加洛瑟……」
反应到她咏唱魔导，席多摆出警戒的姿态，露米娜却咧嘴一笑。
「光！」
那是个简单的现代魔法。能在暗处点亮光源，可说是相当初阶的魔法。光线迎面扑来，令席多瞬间闭上了眼睛。而就在那短短一瞬之间，露米娜消失了踪影。
这是个具备有水攻装置的机关城，必定也有一、两条隐藏通道存在。佣兵团既然以这里作为根据地，自然也熟知这座城的构造吧。
听着水声，席多陷入了沉默。自己完全被摆了一道。
而且还是现代魔法的初级把戏，他竟会被蒙骗过去。
「席多，再不赶快逃，我们都会淹死的——！」
他听见毕安卡的叫声。他还是无法斩除延续至牙狼的微小线索。这会令未来的自己陷入什么样的困境……席多沉默不语。嘴里发出啧的一声，返回到日光照耀的城外中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