咒缚-LOVE MORE-

    01/

    什么?

    会发出这种傻呼呼的声音,我也感到无可奈何。

    因为,事情就是这样嘛!

    无论如何,学姐的发言都太过分了。

    是不是真的能在纸张中掺入毒品成分这个嘛,不过实际上就是办得到啊?

    正因为可以办得到,《莉塞耶手札》那种凶恶的陷阱才会实际存在,才会发生藤堂家的悲惨事件。

    我会产生现在讲这个太慢了吧的感觉,也是理所当然的事情。

    至少,以现代科技而言是可以做得到,因为有香料印刷之类的技术存在。

    所谓的香料印刷,就是将化学制成的各种香料封入微粒胶囊后,再混入墨水印刷的手法。在大部分的情况下,会以只要摩擦印刷处,胶囊就会被破坏而产生味道的方式制造墨水。

    最后,味道会变成空气中的成分与鼻腔粘膜神经起交互作用,这么一想的话不就很有可能做得到了吗?

    不,可是啊重点是在第二次世界大战时,有可能做到那种技术吗?《莉塞耶手札》真的是从那个时候就存在的吗?各式各样的传闻是真实的吗?就算试着调查那些事情,但不管怎么样我都觉得很可疑。不管看什么资料,都无法找到证据

    可是,学姐刚才不是说事实上,它是在古代被制造出来的东西?

    不,当时我是这么相信的啦!她不好意思地搔搔脸颊:可是啊有把书本旧化处理的技术呢!

    旧化吗?

    你想想看,如果是在电影中出现的小道具,不就很容易想象了吗?

    啊被真白这么一说,我顿时恍然大悟。

    电影中,的确有古文书之类的物品出现,但拍片的人当然不会使用真正的古文书。不可能有人把放在美术馆的贵重物品提供给他们使用。说到底,他们只是将为了拍片用途而被制造出来的书本旧化处理,然后再使用而已。

    哎,只要确实调查,一般来说都会发现吧这又是怎么一回事呢?

    警方并没有想到那种程度。他们对这起事件的来龙去脉深信不疑实际上,只要拿给专家检测年份,立刻就会知道这些事情了呢!

    或许该说,既然更重要的重大事实已经真相大白,警方也没想到要去调查书的年份吧!

    藤堂家的事件发生后,虽然这是非常自然的事情啦,警方为了调查是否还有其他类似的被害者,于是进一步地追查书的取得途径。他们也听到了那些恐怖传闻。从修造经常去的古董店往上流追溯,然后从古董市场的拍卖商那里取得了卖家名单,接着像皮球一样被踢来踢去后,总算找到一家位于神户的旧书店。说到那家旧书店啊,感觉还满奇怪的,是一间与合伙人共同经营的店。呃,经营者的名字是榛原和人、佐久间幸弘、美坂紫、高部美由纪、荣崎乐斗。嗯,还有羁木雾。以上省略敬称,以年龄排序。

    用不着每件事都事先说明吧!

    榛原与佐久间是三十岁,美坂与高部还有荣崎是二十九岁。然后,羁木雾是二十八岁。

    大家都是同一个年龄层呢!他们之间是什么关系?

    是高中时代文艺社的同伴。呃,是在神户那边的公立学校。

    文艺社的社员开旧书店吗?真白不带讽刺意味地露出微笑,说道:他们还真的是很喜欢书本吧。

    这是当然的啰!更何况,他们经营那家店也只是为了兴趣。

    所谓的兴趣是指

    榛原他们每个人都有其他的工作,有空的时候就会在旧书店当店员。追求利益似乎不是他们的目的,我想感觉起来就像是共同拥有一间书库吧。

    我觉得这样也太过火了吧!不管再怎么喜欢书,会因为这样就打算自己开一家店的人到底有多少呢?光是购买土地与建筑物也要花掉一大笔钱,就算全部都用贷款支付也吃不消吧!就连维护费与经费的开销也不可小觑。哎,虽然是六个人共同经营,或许跟一个人经营相比起来负担减轻了许多;但就花费在兴趣上的钱来说,数目还是太大了。

    对有兴趣的人说这种价值观也没有用吧!

    这个嘛学姐说得没错,兴趣这种东西或许能超越金钱观吧!我以前在日本桥时看过许多搜集品,当时那些恐怖的标价甚至让我头昏眼花,也深深让我体会到金钱观念的不同。藤堂的事件也是属于那一类。

    不过啊,就一般人的思考模式而言,这种行为又该怎么说呢?

    总之,这六个人高中毕业后就走上了各自的道路,不过六年后又在同学会里重逢了。当时他们讲到要一起开旧书店的话题,一年后店就开张了。啊,顺带一提,那好像是文艺社的同学会,而不是班上的同学会。

    因为年龄不同,所以没办法在平常的同学会见到面吧。

    不过,社团也会办同学会吗?

    先不提抽签强制决定要参加哪个社团的小学多亏了抽签决定,我不幸加入了手工艺社编织围巾从中学开始就一直是回家社的我,无法理解这种事情。

    不,这六个人不是那种到处都有的普通社员同伴。刚才我念出名字时你虽然没有反应,但你不觉得羁木雾这个名字很耳熟吗?

    羁木吗?这个姓很少见,如果我有听过的话应该会记得才对是名人吗?

    要说是名人嘛,或许也可以这样讲吧。哎,就算你不记得,也没有什么好不可思议的啦!毕竟那是接近十二年前的事了。

    十二年前,我还只是小学生嘛!

    年纪那么小的时候的事情,我没办法每件事都记得。我对同学与老师们的脸庞,教室和学校的形状还是有着模糊的印象。至少在这些回忆中,我找不到羁木这个名字。

    不,话虽如此,可是就算你听过羁木雾这个名字也不奇怪哦!你的小学也曾经募过款吧?就是募款让羁木雾去美国的旅费与手术费用。

    我的学校那时候可是搞得很盛大呢!被学姐这么一说,我开始回忆。

    十二年前的事,我不知道也很正常吧。支仓应该也是吧?

    真白虽然寻求志乃的同意,却没有得到回应。哎,这个答案就算不回答也很明显。啊,不对。话虽如此正因为是志乃,说不定她也有可能调查出生前的事件。

    说不定真是如此。我转移视线,与漆黑眼瞳交会了数秒钟。

    过去只能说是意义不明、感觉诡异、让人困惑的那对眼瞳中,虽然不多,但我现在已经能读取到感情了:

    啊啊,你果然不知道呢!

    用这招就能知道答案,总觉得好恐怖啊!

    感情还真好。这已经进入一般人口中笨蛋情侣的领域了。

    真可恨啊!是这世上第三让人憎恨的事。

    就算被地狱业火烤成全熟也不能有任何怨言吧!

    要挑战这两个人好像很麻烦呢!

    所以,我把这些话当作耳边风:

    呃,我好像还有一点印象。我记得对了,是羁木信二吧。劫持银行的犯人与他小孩的事情。

    哦哦~正确答案。你记得很清楚嘛!

    或许我的记忆力还派得上用场呢。

    那是距今十二年前发生的事件。有一名男子手持菜刀冲进位于神户的某家银行,他把留在快关门的银行内的六名顾客与十五名职员作为人质,劫持了整间银行。

    没错。虽然只有一点点,但我会记得这件事的理由之一,是因为那起事件太有名了。

    劫持事件在日本很少发生说起来,连银行抢劫都很少见。之所以能够理解劫持行为并没有什么意义,也是因为生活富裕的缘故吧!在几乎每周都能听到猎奇事件新闻的世界,却只有电影或小说中才会看见劫持银行这个词汇。

    而且,在这种已经很少见的类似犯罪里,这起事件也散发出极强烈的异彩。

    男子要求的条件是主播与摄影师各一名。他指名某电视台主播佟幸隆,与摄影师坂田耕一,并且要求他们前来采访自己。

    谈到这起事件的异质因素,最主要的就是动机不明吧!他要求的东西只有给主播与全体人质的食物,至于金钱或是政治要求则是一项也没有。不,还不只如此,他从头到尾都没要求过为了逃亡的手段。

    提出要求后经过了半天,夜晚一过到了隔天早晨,佟幸隆两人抵达了现场。他们进入银行,听从男人的指示,拍摄人质情况与他自己的样子。一般而言,在这种模式下会由警察乔装;但因为犯人认识他们的脸,所以不可能做到这件事。

    到最后,数次交涉的结果加上电视台当局的想法,他的要求得到认可,也被播放到子电视台的频道上而且还是现场直播。决定现场直播的电视局长与制作人,之后也因为引发重大问题而引咎辞职。这也是让这起事件如此有名的重要原因之一吧!

    总而言之,男子对着映照出自己身影的摄影机,没完没了地说了一个半小时为何要做这种事的原因。

    当然,我也没有看到现场直播,一直到昨天我才看到当时的录影画面不过,该怎么说呢,我不太了解内容。

    所谓的不了解,是从哪个层面来说?

    此时,真白提出问题,学姐困惑地看着天上,发出沉吟声:

    把内容整理起来的话大致上就是跟神或是命运有关的事情吧?老实说,要进一步地说明太难了。我虽然连续看了两次,但那不知该说是哲学还是观念性的偏执内容,一直没完没了地播放个不停,不禁让我感到头痛。

    不过,这不能归咎于我的理解力特别不足哦!学姐补上了这句像是借口的理由。

    其实也没必要找借口吧。实际上,当时所有的人都无法理解那种艰涩内容。许多专家职业心理分析师与律师、前刑警、小说家乃至漫画家,最后连哲学家与占卜师都掺了一脚齐聚一堂试图解释他想表明的讯息,结果却无法做到。社会对他的印象就是一句异常者,

    连我自己都是这样的印象。

    感受到犯人精神状态很危险的警方,没有选择迅速突破强行压制的手段,而是利用交涉尽可能让对方冷静下来的方法。

    这样的处理方式是否正确在事后虽然引起热烈讨论,但勉强还是以正确这个结论尘埃落定。即使以现在的立场来思考,我也觉得在当时的时间点上这样做果然是正确的。更不用提在摄影师还在里面的情况下,根本无法做出草率的举动。

    身为犯人的男子似乎完全没有加害人质的意图,而对被挟持的人来说,也不想刻意对抗拿着凶器的奇怪男人,因此银行内部反而平静异常。

    产生骚动的只有媒体而已。各电视台连续几天几夜播放专题报导,特别是进行现场直播的某电视台因为收视率压倒其他电视台而大为兴奋,甚至几乎呈现脱序状态。叙述方式之所以会这么否定,也是因为专题报导让当时喜欢的综艺节目停播而怀恨在心。

    总而言之,当时不论是谁都认为这起事件会演变成长期对战。

    可是,结局却轻易地背叛了这种预期心态,甚至到任何人都感到惊讶的程度。

    事件让人感到意外地轻松地迎向结束。

    这也是因为,到了第三天早晨,男人便自刎了。

    充斥疯狂气息的犯罪者末路,结束得如此短促又安静。

    然而,安静下来的只有他一人而已,这个世间却没有。

    因为他自杀瞬间的影像借由电视被放送到全日本的客厅了。就算是收视率不高的清晨时间带,仍是播放出了货真价实的血腥画面。为此有两名电视台局长被迫辞职。关于这方面的来龙去脉由于非常复杂,在这边就略过不提了。

    当然,以这种形式姑且算是得到解决的事件,之后最重要的目的就是要找出男子的动机。让他疯狂的事物究竟是什么,全日本都在关注报导出来的情报,于是媒体的抢新闻战争又开打了。犯人本身已经死亡的事实,也是让这场战争更加白热化的重大原因之一。

    不择手段的媒体才不到一周的时间,就完全披露了羁木信二的所有情报。

    在这种情况下,成为事件转折点的情报被公布了出来:身为犯人的男子羁木信二,有一名女儿。

    那名女孩的名字就叫雾,就是学姐口中的羁木雾。

    当时的她是就读同市公立高中的十六岁一年级学生。只不过,从入学以来,她到校上课的天数仅仅只有五天。

    雾因为生病而住院,而且那是种失天性脏器异常、除了移植手术之外没有别的方法能够治愈的病症。

    脏器移植需要花钱。因为,只能前往海外进行。

    雾当时十六岁,在现行法制下当然可以在国内进行手术,然而这却是十二年前的事情。那是一个在法律上连脑死都还没有得到认可的时代,心脏只能在死亡后才能移植。就性质上而言,机会当然极其渺茫了。为了确实得到救助,纵使要花大钱,也只能在国外接受移植。

    然而他们家族却无法期望这件事。

    母亲羁木由香在产下雾的第三天就死亡了,死因似乎是某种感染或并发症所引起的。虽然可能是在分娩时发生疏失,但院方却隐瞒了这件事,此事件也没有进入法律程序。

    之后信二没有再婚,以一介男子之手将雾拉拔长大。不过雾出生后一年就出现了各种病状,从那之后就开始她不断地进出医院的人生。

    信二虽然是市内某工厂的职员,但由于在小型企业工作,所以年收入低于平均水准。即使泡沫经济时代比现在的生活安定许多,但雾的医药费仍是过于沉重的负担。当时的信贷集团规模仍然很大,只要向公司或高利贷借钱,还是勉强能度日。

    像这样的他们是不会有任何储蓄,当然也不能奢望出国接受移植手术。

    当这个事实被报导之后,社会大众的反应出现了剧烈改变。

    本来只是一个异常者与犯罪者的信二,简直被当成了对亲生孩子的不幸感到悲叹、接着挑战、最后败北的殉道者。

    在劫持银行的期间,他没有伤害半个人也是原因之一。另外,关于他自杀的画面被播放出去这件事,也因为电视台偷拍而真相大白,所以没有成为被批判的对象。

    本来是不可能被允许的卑劣犯罪行为,但为了得到女儿医疗费的动机而情有可原,因此社会大众对他有了好感。

    然后就结果而论,这件事也让雾因此得救。

    信二死后,怜悯其悲惨际遇的某NPO团体{注:NonprpfitOrganization,非营利事业组织},为了救助雾而展开行动。这个组织在日本各地进行募捐活动,收到了许多善款。我的小学也举办过这个募款活动。我记得,高年级学生好像有摺纸鹤并且走上街头活动宣传的样子。

    所有的媒体全部将焦点放在这名悲剧少女的动向上面,许多医院也都表明愿意无条件地让她入院治疗。当然,他们并非全部都是出自于善意,其中必定也有沽名钓誉之徒,然而对于因为父母亲双亡而变成孤伶伶一人的少女来说,这的确能称之为侥幸。

    在那之后,雾就利用这笔瞬间超过预定目标的募款金额前往美国接受手术,而手术好像也成功了。

    这则新闻是好久以前的事情了呢!

    尔后,她在六年前回到日本,与再度重逢的同伴一起开始经营旧书店。

    接受移植手术的人,在术后几年间的生存率并不是百分之百。即使手术成功,还是会因为脏器产生排斥或其他各种原因而死亡。就这层意义来说,雾也是非常幸运。

    失去双亲、因病而苦的少女虽然受尽折磨,最后仍是得到了幸福。

    借着许多人的善意力量。

    她得到了帮助。

    原来如此,好像是会被写成小说的美谈呢!

    在这个美谈背后,还有另一个美谈。在让生活成为骚动漩涡的事件发生前,有一群人每天都来探望住院的羁木雾。

    那些人就是榛原他们吗?

    如果是这种理由,我就能够理解了。

    如果他们之间有这么强烈又明确的羁绊,那么这起事件就已经不只是有趣的故事,而是一件很棒的事情了。拥有感情好到这种境界的同伴,实在令人羡慕。

    像这样与过去的同伴再度重逢,然后一起实现相同梦想的情节,不就像是一出过分完美的连续剧吗?

    那么回到正题吧。对那六人详细询问如何取得那本书的途径,但结果不论怎么想都非常奇怪。不管是谁,都无法清楚地答复到底是从哪里取得那本书。大家都说不知道、忘了。

    这很明显是在说谎嘛!真白理所当然般地露出笑容。

    咦?为什么?

    虽然我不知道那间旧书店有多大间,但既然是为了兴趣而开,藏书量应该也没那么多吧。它不可能有大型新旧书店的规模。

    可是,话虽如此,也不见得就能记住所有的库存。人类的记忆力没那么了不起,所以有时也会丢三忘四。

    不对,不是这样。人的记忆确实无法信赖,也没有人会相信书店老板会看过所有的书。不过,在这里应该视为重点的是,他们是喜欢书的人。

    呃那个又怎么了?

    所以啊

    因为兴趣而开书店的人,是不可能连一次都没读过就把购入的书卖掉吧。志乃打断真白的话头,开口回答道:而且只要读过,必定会留下印象。先不提不知道的答复,像忘了这种回答绝对不可能出现。

    附加在诅咒之书《莉塞耶手札》上的凶恶陷阱。

    如果他们读过那本书的话,有可能会像藤堂夫妻那样引发最坏的结果。如果没有第三关键出现的话,事情也许不会发展到那么坏的地步,不过还是会确实留下记忆吧。或许有人没有读过那本书,所以不知道的答复可以说得通,但忘了的回答就说不通了。

    他们不可能没有读过那本书,而且只要读过就不会忘记。他们确实在说谎。如果说谎的话,就是他们问心有愧的证据。

    换句话说,他们在说谎吗?

    而且,如果在这种状况下有说谎的理由,只会有一种可能。

    因为他们跟《莉塞耶手札》的诞生有关。

    就是这样。实际上,当天是做口头调查的那一天吧晚上,警方接到了一通电话。对方表示《莉塞耶手札》是自己写的那通电话是榛原和人打来的。

    他报上姓名了吗?

    我吃惊地反问道。因为事情就是这样啊!《莉塞耶手札》是让一件刑案发生的原因。承认书是自己所著,就等于做出自己就是犯罪者的自白。

    哎,还不知道责任能不能追究到藤堂家的事件就是了。就算这样,至少毒品的取得过程非得问个水落石出才行,所以警方有充分拘提他的理由。

    他说了一次谎,事后承受不了良心的谴责吧!不过,那样的话直接去找警方不就好了。

    他说想安顿一下身边周遭的事情,希望警方隔天一早再过来接自己。哎,对警方来说,他不是嫌疑犯,说到底只不过是重要关系人而已。因为认定他没有逃亡的可能,所以就同意了这个要求不过,那个判断最后却引起了职务怠慢的重大缺失。

    所谓的重大缺失是指

    榛原被某人杀死了。

    02/

    最先发现的人是隶属于搜查第一课的便服警官犬饲警员也就是所谓的刑警。使用在《莉塞耶手札》上的物品是法律上所禁止的药物,虽然这起案件本身并非搜查一课的管辖范围,但因为与藤堂家发生的杀人/尸体毁损事件有关,所以就由他负责调查。

    说实话,他觉得这件事非常麻烦。整起杀人事件,已经因为身为犯人的藤堂真奈美病死而结案。关于毒品出处,他可以理解非详细调查不可的道理,而且犬饲自己也很嫌恶毒品,所以对这件事本身并没有任何不服。

    只是,就算这样,也没有任何让隶属搜查一课的自己负责此案件的必要吧。现在的自己正跟同事一起侦办着非迅速破案不可的重大犯罪呢!

    自己隶属的部门与本来的权责机构生活安全部之间不知发生了什么状况,是因为无法合作,还是厚生劳动省{注:日本中央省厅之一,负责日本的医疗、劳动政策、社会保险、社会福利等政策}那边出现了问题呢!被俗称为毒品G-MAN之{注:governmentman的简称}的毒品取缔官并非警察,而是厚生劳动省的地方厚生局麻药取缔部的职员。明明不是警察却拥有逮捕权的他们,甚至可以使用连警察本身都不被允许的诱捕手法,因此在调查方针或地盘等种种层面上经常与警方发生磨擦。

    而且,说起来虽然复杂,但根据《莉塞耶手札》的制造时间不同,事情结果也会大大地改变。这也是因为他们很有可能使用了迷幻蘑菇这一类的毒品。

    迷幻蘑菇截至二〇〇二年为止都是非管制毒品,所以并没有被列为取缔项目。虽然因为食品卫生法与药事法的限制而不能被当作食物贩卖,但它却以栽培用或是观赏用的名义在网路上被理所当然地交易着。

    警方追究责任时无法追溯过往。换言之,《莉塞耶手札》上面所使用的药物是迷幻蘑菇,如果它是二〇〇二年前制造的话,犬饲就无可奈何了。而且他也无法确定是否能追究杀人罪杀人未遂或是预谋杀人的犯行。

    总之,从这种复杂状况中所衍生的棘手事件,在他心中的感想用一句话就可以形容,那就是赶快解决掉。

    目的地的旧书店是在商店街巷弄内的两层楼建筑物。灰色水泥完全裸露的建筑物看起来相当破旧,甚至到了自己反而会佩服它居然能撑过震灾的程度。不,或许应该说,这就是它超越震灾的英姿吧!不管怎样,房屋的外观都让自己想提出必须立即改建的意见。

    话虽如此,能拥有自己的房子,对即将迎接三十岁的犬饲而言,仍令他欣羡。从犬饲快三十岁了却仍是警员阶级这一点来看也可以理解,他并不是警官。他毕业的大学不是东大也不是国立大学,只是一所小有名气的私立大学。所以,他连接受国家公务员考试的意思都没有。

    就因为这一点,薪水比起工作量简直少得可怜。这是自己希望的职业,所以工作上的严苛并不会产生太大的痛苦,但绝对称不上是前途无量,也无法想象能购入独栋房屋的那一刻到来。他想,大概要有贷款二、三十年的觉悟才行吧!

    以一副嫉妒脸孔凝视的大楼正面,是一扇嵌入毛玻璃、无法想象是生意店家所拥有的铁框门扉,旁边则挂着一块以漂亮字迹写着谷原旧书店的小牌子。那种外观与其说是开放给识货之人,倒不如说不知情的人绝对不会知道里面在贩卖什么。

    他之所以会一大早就来到这里,全是因为昨天深夜榛原和人打来的电话。

    透过电话,他表示那个叫什么《莉塞耶手札》的书是自己所著;因为想跟警方详谈,所以希望警察隔天早晨能过来一趟。

    当然,如果是普通情况,警方是不会接受这种理由。先不提戏剧里登场的热血派刑警,嫌疑犯的这种愿望会受到警察理所当然的无视。

    只是,很不凑巧刚好有其他事件发生,所以可动用的人手不足,因此就以嫌疑犯逃亡的可能性很低的名义容许了这种请求。

    由于没有装置电铃之类的东西,他直接推开门走了进去。门扉没上锁,已经开张了吗?

    走入店内,首先映入眼帘的是整齐排列的书架。褪色的木制书架全都比犬饲还高,几乎每一个书架都顶到了天花板。墙壁边有一排,背靠着背的书架以两排为一个单位,共有五列,并以一个人才能勉强挤过去的间隔排在一起。就算不把相扑力士算在内,体格稍微壮一点的普通人也很难进入店内吧!

    幸好犬饲的身材纤瘦,不过这也不代表没有任何问题。高耸在左右两端的书架简直给人深幽峡谷的印象,随时会崩塌下来的压迫感折磨着神经。事实上,只要现在发生地震,他肯定会被活埋在这里吧!对书籍狂来说,被埋进旧书堆中或许是得偿所愿,但对没有兴趣的犬饲而言却无聊得很。

    灯光被书架遮去的昏暗店内充满着旧书独特的刺鼻气味,这让他觉得有点不舒服。对书本没什么兴趣的他而言,这幅光景真的很接近异次元世界。居然能在这种地方生活啊!他甚至怀疑住在这边的人是不是疯了。

    他一边勉强地忍耐着,一边走入里面。穿过书架峡谷,末端出现的是通往居住空间的门扉。在那旁边,有一个金属制的箱子被装在接近胸部高度的地方。虽然觉得那是断路器或是某种装置,但大概不是这么一回事吧!犬饲以前也看过类似的物体。那是在小学生的时候,因为非常想第个进入教室,所以他很早就起床到了学校。去教职员办公室拿钥匙时,也有一个同样的箱子装置在墙壁上。当然,虽然大小差了两圈,但应该是一样的东西吧!

    没有其他东西可看,有的只是高高挂在墙壁上的便宜时钟。

    让他吃惊的是,不管怎么找都没有收银台。相对地,角落放了小电视机与小桌子,还有一张沙发。以桌上放着一台计算机来判断,恐怕就是在这里结账的吧。

    看到这种状况突然感到非常生气的犬饲,以若干严厉的语调对着里面发出叫唤声:

    不好意思!有人在吗?

    他得不到回应。犬饲怀疑地蹙起眉心。应该不会听不到吧,他也明白自己因为焦躁,发出了很大的声音。这栋建筑物的隔音效果看起来没有那么好,而且刚才的叫唤声应该能盖过电视机的声音。当然,就时间上来说,里面的人不可能在睡觉。除了店长羁木之外,大家都有固定的工作,上班时间差不多也要到了吧!

    不好意思!

    他再次用更大声的音量叫唤。然后,这次有了回应。

    来了~请等一等!

    拖鞋啪嚏啪嚏地响着,前来迎接的人是羁木雾。犬饲对于不知是否睡过头而穿着简便睡衣站在面前的她,有着比重要关系人更进一步的认知。

    犬饲与雾同一个年代。他高中三年级时发生了羁木信二的事件,所以雾的存在变成了新闻。当时的骚动,即使是现在他也记得很清楚。

    雾现在住在谷原旧书店里,靠着创作以幼童为对象的童话或绘本维持生计。而且跟旧书店一样也只是玩票性质,实际上是其余的五人在养她。她几乎没有任何名气可言。

    刘海修剪整齐的短发加上娃娃脸,让她看起来比实际年龄要年轻五、六岁。如果穿上适当的衣服,看起来说不定会像十几岁的少女一样。

    虽然已经恢复健康,但纤细的身材却有些过瘦,这是因为发育时期大部分都在医院里度过的原因吧!那是一种让人感到弱不禁风的体型。

    甚至让人产生从过去看到的新闻中登场之后,就一直没有改变的感觉。

    我是警察。请问榛原和人先生在吗?

    榛原学长吗?

    雾似乎还改不掉高中时代的称呼。

    所谓的习惯,不是那么容易改掉的东西。

    呃,我想他大概还在睡吧

    他还在睡吗?

    叫自己过来的是榛原本人。然而,本人却在睡觉吗?

    一瞬间,混浊黑暗的感情在体内集结,不过他勉强地压抑住了。他对自己说,因为没有刻意约定时间,会发生这种情况也是无可奈何的事。

    可以请你叫他起来吗?

    啊,是的。请你等一等

    雾,怎么了?

    雾慌张地准备进去,此时有如要挡住她似地探出头来的人是美坂紫。在某广告代理公司工作的修长职业妇女穿着果然与雾不同,是一身套装。她应该是要去上班了吧,连妆都已经化好的美坂,用一副看不见皱纹的鲜活表情捕捉了犬饲的身影。

    啊,那个有一位警察

    警察这个单字让紫的脸庞上泛出些微紧张感,犬饲并没有看漏这一点。

    他之所以会选择这个工作,是受到某电视连续剧的影响。虽然憧憬有如英雄般挺身面对恶势力的姿态,但实际做了这份工作后,却面对了无数次残酷的现实。他非常了解,社会大众对警察这个职业的认知,并不一定是市民的伙伴。更何况,警察最近的风评实在很差。所以像这样报上身份时,他反而已经习惯对方会出现否定反应了。

    然而,刚才紫的表情看起来却跟那些反应不太一样。

    今天大家都睡在这边吗?

    嗯,因为昨天忙到很晚。

    带着讽刺意味的语气,让他想了一下才突然明白。昨天来访的不是犬饲,而是别的警官。搜查第一课的他会直接来到这个地方拜访,是因为榛原打电话过来的缘故,之前过来做简单调查关于《莉塞耶手札》的购入来源的,是署内的制服警察。

    看样子,她对这种被迫接受长时间调查的事情很感冒。恐怕在这段期间内,他们被询问过无数次相同的问题而累积了不少压力,所以这反而是很自然的反应。除去事务性手续的部分外,甚至可以说长时间调查才是真正的目的。长时间调查并不是因为愚蠢,重复询问同一个问题也不是因为健忘,而是警方要观察其中有无显著变化的惯用手法。

    所以,今天来这里有何贵干?如果是昨天的事,我们等一下也有工作,因此希望能晚上再做调查。

    不,请你放心。我要找的人只有榛原而已。

    找和人?

    嗯,我们有一点话想跟榛原谈,所以特地过来接他。

    我知道了,请进。我马上叫他起来。

    犬饲被带往的是进入后就在一旁的客厅。它有八张榻榻米大小,上面全部铺着榻榻米。房间中央有已经铺上棉被的被炉,角落放置的瓦斯暖炉让人产生现在还太早了吧的想法,整个空间散发出一股难以言喻的昭和香气。

    这里没有现在每个家庭都一定会安装的室内空调;虽然摆放了电视,却是明显落后新机种的十四寸映像管型电视机。虽然不是犬饲小时候那种四边有着圆角、需要转频道的机种,而且也确实拥有遥控功能;但纵使如此,却没有改变它很老旧的事实。当然,这里也没有DVD放影机。还有,这里没有任何一台最新型的家电制品。

    就犬饲的年纪来说,这种原始的客厅虽然让人感到既怀念又温馨,但再怎么说也太复古了。说不定连这栋破旧建筑物,都是因为喜欢古董才买下来的吧。想到这里,这回涌上心头的与其说是焦躁,倒不如说是愕然。

    那间客厅中,高部美由纪与荣崎乐斗就在里面。他们将脚伸入被炉内,一边看着电视。

    高部美由纪在女性内衣公司担任设计师。从她还穿着睡衣来看,是因为上班时间比一般公司晚,还是没有固定的上班时间呢?职员全是女性的冒险投机企业,在上班时间这方面或许不是很讲求。

    荣崎乐斗也穿着睡衣。他在某间专门开发企业用软体的公司担任系统工程师。他似乎也没有固定的上班时间。

    两人都以狐疑的眼神,看着早晨出现在走廊上的来访者。

    一大早就来打扰各位,非常抱歉。我是警察。

    你们两人知道榛原在哪里吗?

    紫的问题让两人同时对望了一眼。这两个人不知道是不是很有默契,果然就这样同时将视线转向这边,然后摇头表示否定。

    不,我不知道。我今天还没看到他。

    我也不知道。

    这个回答让犬饲感到颇为不安。

    因为出现了对方逃亡的可能性。

    如果是那样的话,就会演变成非常麻烦的事情。自己必须到邻近的警察署提出通知,然后又得去各交通机关询问调查。如果逃到县外的话,就要展开大规模搜查。原本只是过来把人带回警局就行的单纯跑腿,立刻会变成既实务性又事务性的正式劳动。

    而且最重要的是,一想到这个失败会被算在自己头上,他就感到一阵激烈的头痛袭击而来。纵使以后很难再往上晋升,但自己也不想在这种无谓的地方被扣分。

    声音在不自觉中混入了焦躁:

    他有外出的可能性吗?

    呃~他的鞋子还在吧?

    请确认一下。

    啊,是的!

    以略带严厉的语调说完后,以差点就要敬礼的痉挛声音回应的羁木雾冲了出去。犬饲的这种态度遭到美坂他们强烈的怒视,但本人却没有察觉此事的从容。到雾回来为止的时间虽然不到两分钟,但犬饲感觉起来却像是一、两个小时一样漫长。

    呼呼呃,鞋子还在。

    你确定吗?

    除了工作鞋以外,他平常穿的鞋也在大概吧。

    只要不是非常慌张,在逃亡之际不可能刻意选择穿不惯的鞋子。以时间层面来思考,榛原也没有必要如此焦躁,所以他很有可能还在这栋建筑物里。

    这么一来他真的还在睡觉吗?还是因为害怕而不敢出来?

    嗯~干吗啊,一大早就吵吵闹闹。

    说完之后,一边忍着呵欠一边出现在客厅的人是佐久间幸弘。他是大型连锁居酒屋的老板,所以很少在这种时间起床。

    幸弘,你知道和人在哪里吗?人家好像都没看到他呢!

    和人?那家伙一定在书库那边吧?因为他不在房间里。

    那个人,又没有使用平常的房间了吗?

    美坂紫以习惯的动作耸了耸肩。

    小小的大楼里,几乎所有的空间都被当作仓库使用了。

    因此,留宿在这里时,基本上都要睡在一起。住在这里的雾虽然分配到一间八张榻榻米大小的私人房间,但紫与美由纪住在这里时却是共用一个房间。

    男生房的状况又更惨了。他们只能在六张榻榻米大小左右的房间里,把棉被铺在木头地板上睡觉,或是睡在客厅。

    话虽如此,睡在书库的人只有榛原而已。

    那我去叫他起来。

    等等,我去好了。

    半强制性地阻止了准备去书库的羁木雾,美坂紫来到走廊上。

    我也去。和人很会赖床,要叫他起来很费事吧。

    不用麻烦了吧?

    啊~不用介意啦!

    佐久间流露出傻笑的态度,让犬饲觉得他真是一个悠哉的人。

    目送一起离开客厅的两人背影,犬饲思考着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在这个时间点上,根本没想过榛原已经死亡的他,除了等待对方起床之外没有其他事可做。

    客厅被一阵微妙的沉默包围。

    对了第一个开口的人是荣崎乐斗:你今天是来做什么的啊?

    榛原怎么了吗?

    荣崎与高部的这种质问,让犬饲对于该怎么回答感到困惑。应该老实回答,还是要模糊带过?这是与犯罪相关的事,处理时要让谁知情到何种程度必须慎重。也有不小心将搜查内容告知涉案者,结果引发新事件的案例。即使是这个案件里,也有湮灭证据的危险性。

    不过,犬饲想起了他们的悠哉生活后,改变了主意。反正这个情报他们早晚会知道,所以也没必要隐瞒吧。他擅自找了这种借口,然后说出了一切:

    是有关昨天来拜访的事情。我们从榛原那边得到了重要证词。

    证词?

    写那本书的人,好像就是他自己。

    是吗?

    那个反应,冷静到犬饲还比较惊讶的程度:

    你们不吃惊吗?

    不,我们很惊讶。用看的就知道了吧?

    这么回答的荣崎脸上,果然怎样都看不出有吃惊的样子。

    甚至平静到不是开悟的和尚就不可能做到的程度。

    高部的情况也一样。她的表情虽然有些扭曲,但看起来还是没有惊愕的情感存在。

    就得知自己的同伴这么称呼应该也无所谓与犯罪行为有关的表现而言,这种反应也太过平静了。

    他甚至连对方冲过来抓住自己大吼绝不会有这种事!的觉悟都做好了。

    只有雾浮现出困惑表情:

    那个昨天我也听到了这件事,不过那本书的内容到底是什么呢?我记得那是一个犹太少女的故事

    不,我也没有实际读过,所以不是很清楚你想起了什么事吗?

    不没什么。

    可是

    正当他打算对明显不是没什么的不安表情进一步逼问时。

    啪哒啪哒从楼梯冲下来的脚步声传入耳中。

    美坂?怎么了?榛原不在吗?

    啊,不是的,那个门、门上锁了。

    上锁了?

    是的。虽然我们有叫他,不过没有回应。

    听到这句话,犬饲的脑袋呈现白热化。一直压抑住的不安,带着现实意味满溢而出。不,是比这还更加严重的不安。只有这件事绝不会发生而且是不让自己去想的可能性出现了。

    钥、钥匙呢!?

    那个在前面。我去拿过来。

    前面指的是用来当作旧书店的空间吧。果然装置在墙上的那个金属箱,是收纳钥匙的东西。

    因为空间原本就很狭窄,所以美坂马上就回来了。

    犬饲以让她带路的形式冲上楼梯。

    二楼的走廊也一样狭窄。

    在哪里?

    最最里面!

    根本用不着问她;走廊虽然在途中转了一个弯,却只有一条路。伫立在目的地前方的人,是面露困惑神情的佐久间。

    犬饲抵达那道门的前方后,用几乎要捶破门的力道砰砰砰地敲着门:

    榛原!榛原!

    美坂抵达之后,将这样的他推开,接着将钥匙插入门把中。

    不知道是不是非常慌张的关系还是被犬饲的慌张传染了她插入钥匙的时间长到令人极不耐烦。门把发出喀嚓喀嚓的声响,门总算打开了。

    那个房间很适合书库这个名称,里面全部都是书本。书架上的书排得密密麻麻,所有的架子上塞满了各种新旧、东西方书籍。还不只如此,放不下的书籍随意堆叠,创造出一座几乎要碰到天花板的巨塔。这正是所谓的巴比伦巨塔,不管什么时候崩塌都不奇怪。

    在最里面,仿佛被埋在书堆里面似的,榛原和人死亡了。只需一眼,就能知道他已经死亡了。

    自己让他自杀了在那个瞬间,这种话掠过了脑海。没有比这个更糟的了。自己会被重重地扣分。即使如此,几乎抱着绝望心情的犬饲,仍是为了完成使命而接近尸体。

    要确认对方已经死亡了才行。

    犬饲抬起榛原的手腕,就在他想要测量脉博时,总算发现了一件事。

    自己一定是太慌乱了。说起来虽然可悲,但仔细想想成为第一个发现尸体的人,他还是初次体验到,会有这种反应或许也是无可奈何的事。

    榛原穿着睡衣的身躯伸得直挺挺的,眼皮和嘴巴也都闭着。

    然而,两边的闭合都不是很完全。眼皮和嘴巴都没有全部闭起。

    而且伸直的身躯很不自然,手也用力地握紧着。

    被连呼吸都快忘掉的紧张感袭击,即使如此犬饲仍尽可能保持冷静,并对呆立在后方的佐久间他们开口说道:

    请谁都不要进来里面。这是杀人事件。

    03/

    学姐说完的事件概要就是这样。老实说,我不觉得那是什么离奇的事件。当然,因为那是千真万确的杀人事件,所以我觉得自己应该要吃惊才对。不过我从四月到现在为止,涉入了各种让人对惊愕这个字汇感到厌烦的事件,而且也累积了许多又烦又累,甚至让人想从口中呕出灵气物质的经验,所以该怎么说呢,我只觉得那是一个很平凡的事件。

    死因是颈部受到压迫所导致的呼吸困难也就是窒息而亡。凶器是塑胶绳,好像还陷进了脖子里面。这不是压迫颈动脉让血液无法流到大脑的手法,因为气管被挤压变形,死亡时应该相当痛苦才对。

    好像光听都会觉得不舒服呢!

    深深陷入脖子的细绳。连剥下来都办不到,只能在无法呼吸的情况下被杀害。当时所产生的痛苦,老实说我连想象都不愿意。

    可是啊不可思议的是,虽然不能说是完全没有,但被害者几乎没有抵抗的迹象呢!你想想看,如果脖子被绳子绞住的话,一般来说会想把它剥下来吧?不过,被害人的脖子上却没有任何自己抓出来的抓痕。

    那是

    而且,尸体似乎有被整理过的迹象。原本应该睁开的眼睛被合上,衣服也被整理过犯人动过尸体,这件事不会有错。

    这么一来,事情就更确定了呢!

    拨打可能是自首的电话给警方之后,就立刻遭到杀害的榛原。

    然而,他却没有抵抗凶手,就这样被杀死了。

    而且,犯人在行凶后,还整理他的身躯,让死状不会太难看。

    这些情况所表示的可能性只有一种。

    那就是杀人灭口。制造出《莉塞耶手札》的人,恐怕不只榛原吧。说不定还有其他人帮忙,或许全员都是共犯。所以,榛原接受了这个被杀害的行为。

    可是,那又是为什么呢?真白歪着头,露出不可思议的疑惑表情,开口说道:我不觉得真的有必要杀人灭口。榛原和人打电话说,写那本手札的人就是自己吧?那么,犯人只要放着不管就行了,不是吗?如果有人要一肩背负起所有的罪责,对犯人来说反倒是一件值得欢迎的好事吧!

    或许犯人无法完全听到电话里的交谈啊!榛原总不可能毫不隐讳地大声说话。如果小声地偷偷跟警方讲电话,就算犯人认为他要告密,也不是不可能的事情吧!

    不如说,就是因为有着这种悲哀的误解,他才会容许试图杀掉自己的犯人。

    就算这样,按照常理来说,在这种状况下杀害榛原,犯人也没有什么好处吧?这样不是只会让自己更加不利吗?事实上,警方也判断他们五个人是嫌疑犯。

    这个我哑口无言。

    而且,这也无法解释房间上锁的事。犯人为何在杀害被害者之后,又刻意上锁呢?

    说到在上锁的房间里发现尸体,头一个想到的事情应该就是密室杀人事件吧!我不知道自己为何会如此断定,而且我也对自己有这种肯定的想法觉得有点难过唉,这也是莫可奈何的事,谁教我过着这种不健全的生活呢!

    不过,不知是遗憾或是幸福,在这起事件中情况并非如此。

    原因无它,书库的门锁是从外面关开的形式。

    应该说,门只能从外面开关吧。因为书库里面没有门把也没有钥匙孔。

    那么,事情就更是如此了。从外面上锁的房间里有人被杀死这没有什么好不可思议的吧?

    是吗?真白优雅地露出微笑:我觉得,刻意上锁对犯人而言并没有好处。

    不,那是因为犯人企图隐藏尸体

    如果杀人动机是要灭口的话,犯人在那个时间点上应该已经知道被害者联络过警方了。如果不是这样,就不会发生灭口的理由。可是,如果是那样的话,为什么有将门上锁且让尸体晚一点才被发现的必要呢?举例来说,如果埋在深山里假装成失踪的话,我还可以理解。像犯人这样处理犯罪现场实在是太半吊子了,甚至连应付都谈不上,只能说是不自然的行为。

    或许她说的没错。光只是将门上锁并无法期待有任何效果。事实上,尸体在警察过来后就立刻被发现了。

    最重要的是,借由将门上锁的行为,可以特定出犯人的身份。

    志乃轻轻自口中说出的话语,让我啊的一声恍然大悟。是的,我虽然不加思索地就认为犯人就在这五个人之中吧~但这与其说是第六感,几乎可以说是乱猜。我只是根据现场状况,擅自判断这是杀人灭口而已,其实根本没有任何证据。

    另一方面,志乃与真白却是按照逻辑思考,然后得到了这个结论。

    我果然连一点身为侦探的技巧都没有。

    我一定做出了很可怜的表情吧!只见真白嘻嘻嘻地发出偷笑声。而且,志乃的态度虽然没有出现什么变化,但那副侧脸却像是在诉说着我早就习惯了,甚至强烈到无法完全掩饰而泄露出来的程度。

    被中学生取笑,又让小学生觉得无奈的大学生。

    我想就这样赌气钻进被窝里睡上个一年的冲动,根本用不着提起。

    算了,把这种丧气话先搁置一旁吧。

    举例来说,如果这是外面的人所犯下的罪行,那么就完全没有将门上锁后逃走的必要。就算是在犯罪时为了不想受到干扰而将门上锁,但也不会在必须匆忙逃走的情况下,做出刻意将门上锁后然后把钥匙放回原位的愚蠢行为吧!

    更何况,如果这是外人所犯下的罪行,那么对方根本无从得知钥匙的位置。外人不可能为了做这种事而冒着风险搜索家中,因此可以断定犯人必定与被害者有所关联。

    该怎么说呢犯人到底想做什么?

    刚才不就说了吗?就是因为不知道犯人的动机,所以才把这件事说出来的啊!

    学姐生气地说道:给我好好听别人说话啦!

    这名犯人没有认真思考该怎么掩蔽事件。另一方面,从没有自首的情况来判断,可以认为对方想避免自己是犯人的事实被他人察觉。我总觉得有些地方不太自然且充满矛盾。

    这就是人类。不论是否为突发事件,能够正确地实行自己目的的人并不多见。从外界眼光来看,在某处发生矛盾的情况,人们无法完全避免。

    没错,事情就是这样。就算有人为了某种目的而选择那种行动,但在我们眼中仍然是一件矛盾的事情。这件事情的重点就在这里支仓不觉得吗?

    沉默。大概不是否定的意思。这阵沉默是肯定的意思,不会有错。如果是否定,志乃绝对会说出来。

    所谓的重点真白,你知道是什么吗?

    我知道是什么哦!那就是,什么重点都没有。

    又说这种话了

    呵呵☆

    居然用这么快乐的方式嘲笑我啊!我觉得她这点真的很孩子气。只不过话虽如此,还是不能小看对方。从过去的经验得知,当她做出这种坏心眼的答复时,对事件的了解程度必定非常接近真相核心。

    如果有疑问的话,请你问支仓吧。我很爱说谎,所以不见得只会说真话哦!

    说的也对。你很爱说谎,却又很任性,而且还是一个爱管各种闲事的女孩。

    非常谢谢你的赞美。

    我实在赢不过她呢!唉,事到如今我早就了解得十分透彻,她不是我能够应付的女生。话又说回来,以前在我的身边有出现过自己可以赢得过的人吗我有一种太过深入思考会变得一蹶不振的预感。

    那么,志乃怎么想的呢?

    无可奈何的我只好照着真白所言将视线移向志乃,但她不知为何却回给我一个微妙的不愉快眼神。

    呃,志乃你怎么了?

    打给警方的电话她不知在不高兴些什么,无视了我的问句:是从榛原和人的手机打的吗?

    不,是从店内的市内电话打的,有确实留下记录。

    姑且不提刑事连续剧中常见的电话追踪,或是现在许多家用电话都有附加的来电显示功能,110或是119这种紧急电话的机制,会不管三七二十一地显示报案电话的号码。不只如此,或许知道市内电话登记使用者的身份很理所当然,但现在可是一个如果是行动电话,甚至可以锁定到特定区域的时代。

    另外,市内电话当然也会留下是从哪里打来的记录。

    只要这两个记录一致,应该就能够认定不会有误吧!

    打电话的场所是?

    嗯?场所?呃~是在客厅的前方啦光是用话来解释有点麻烦呢!

    说完后,学姐从包包里取出笔记本,在空白的页面上开始画起两个直立长方形,接着在里面又一一画上线条。方位,我完全不知道哦!她事先提出说明后所完成的是房间配置图。

    首先是一楼。底部是玄关,然后室内范围几乎有三分之二是书架所构成的峡谷,也就是旧书店使用的空间。

    原本这里好像是车库。这栋建筑物本身,本来是某间个人企业的事务所。

    书店部分原本是车库的地方向里面走进去之后只有一扇门扉,剩下的三分之一空间就是向右转九十度的L形走廊。沿着走廊有厕所、浴室、客厅还有厨房,全部拥挤地排在一起。然后,在走廊末端是通往二楼的楼梯。

    二楼的部分果然也被书库与仓库占去了大部分的空间。话虽如此,房间的数量却没有特别地少,当初设计时恐怕就准备了六人份的房间吧。在二楼的长方形里面没有浴室与厕所,取而代之的是六个小小的四角形。

    只不过,这里面的四个房间,现在好像全被书本埋没了,不管怎样都不是人能够居住的状态。

    榛原就是不在此限的特殊存在吧!

    因为这是杀人事件,在做现场采证时不只要调查榛原死亡的书库,当然也得调查整栋建筑物。然而,情况却差到不知该从何下手而觉得困扰让负责这项工作的刑警与鉴识人员感到困惑。

    到头来,作为居住空间的有雾自己的房间,位置就在最接近楼梯的地方。然后还有当作客厅使用、勉强可以让人留宿的房间一般是用来当作男生房还有对侧的一个房间。就只有这两个房间而已。

    发现榛原的地方是在最里面在玄关那一侧的房间。

    藏书量还真是多呢!

    是吧。不过,一楼再怎么说也是旧书店,所以摆的书籍全部都是旧书,不过二楼反而是以新书为主。

    换言之,他们把自己收集买来的书放在二楼吧。话虽如此,收集书籍到几乎可以占掉整栋建筑物一大半空间的数量,实在让人怀疑这些人的脑袋有没有问题。就算有六个人在收集,这种事情再怎么说都不可能发生吧!

    我家的藏书量包括杂志在内,明明还不超过二十本呢!

    再怎么说也太少了吧?

    志乃更夸张呢!因为除了教科书与参考书之外,她连一本书都没有。对吧?

    想起那个枯燥无味、根本就不像是小学女生房间的光景,我露出了苦笑。

    因为纸张媒介除了资料用途之外,不具任何价值。

    又说这种话了我以前就这样觉得,志乃应该对更多事情有兴趣才对哦!

    我有取得知识比起只能靠兴趣学习的人还多。

    呃,我知道你的知识量不是半吊子的等级啦

    不过,能面不改色地说出裸盖菇素这种单字的小学生,这到底是哪种玩笑话啊?

    我觉得在某处似乎有着严重的错误。

    想矫正这项错误的我虽然已经跟她相处了很久,但这种情形却没有半点改善的迹象。

    这么做就行了啦!你只要念念文章给支仓听就好了就像故事书那种对伦理教育不错的东西。

    我之前挑战这件事情时,被不知道是从哪里来的某人用绝对零度的视线瞪视,所以就放弃了。

    暴风雪冰冻术LV4吗?

    虽然不清楚发生了什么事,但真白却发出了轻笑声。

    然后,志乃瞪了我一眼,意思是叫我不要说一些多余的话吧。

    那么可以回到正题了吗?你们这些家伙。连学姐都瞪了我一眼:那只重要的电话,就在一楼部分的客厅旁边几乎就在一出去的位置。

    我再确认一次。榛原和人有自己的行动电话,这一点没有错吧?

    他有手机。应该说不可能没有吧?现代的社会人士,若没有手机要怎么生活下去啊!

    现在的大学生,就算没有那种东西也可以活得很好呢一直到目前为止啦!

    话说回来,如果是社会人士,无论如何的确有需要手机的必要吧。他不可能没有手机。这是想当然尔的事情。

    那么,也就是说,他刻意选在会被其他人听到的场所打了那通自首电话。他明明能拿着行动电话,去不会被别人听到的地方打电话。可是他却故意在一处被别人听见也不足为奇的场所打自首电话,而且恐怕还不断地讲了五至十分钟。

    啊被你这么一说,果然很奇怪呢!

    就结果而论,榛原被杀人灭口了。

    然而,他完全没考虑到有这种可能性吗?

    他连一点也没想过,提出自白可能让自己身陷危机之中吗?

    我觉得不管怎么样都太不自然了。

    另外,纵使状况紧迫到非冒这种风险不可的程度,但也不会叫警方隔天再来接自己吧。倒不如说,应该要求警察立刻保护自己才对。如果榛原如此希望,警方一定会前来帮助他。

    说到故意不做出这种选择的可能性嘛

    因为,他很相信犯人的关系?

    也有在讲电话时被威胁的可能性。

    正如真白所言,在讲电话时被威胁也是可能性之一。虽然应该马上叫警察过来,但犯人却指示被害人叫警察隔天再过来。

    可是,我还是希望被害者的理由是因为相信犯人。就像是深信自首电话被听见也不会遭受杀害一样。就这个层面而言,希望警方早上再来接自己的要求,也是为了要安顿身边的事情换句话说,就是为了与犯人谈话吧。

    两种可能恐怕都是错误的吧。至少,被胁迫的可能性趋近于零。

    这又是为什么?

    因为不自然。

    志乃说完之后,并没有解释是哪里不自然。她明明才说过人类会采取矛盾的行动,所谓的不自然,不就是矛盾的地方吗?

    把想着这种事情的我搁置一旁,志乃对学姐提出了问题:

    榛原的推定死亡时间是?

    凌晨两点三十分至五十分之间。顺带一提,电话是半夜十一点五十八分三十七秒打的,电话挂掉时是半夜十二点十一分八秒,大概是十分钟多一点。

    我认为,不只是推定死亡时间时的行动,连报警前后时间的行动也有知道的必要性。

    这点没有偷工减料。话说回来,警察也不能做这种蠢事吧?

    即使是警察,也理所当然地了解这是一件杀人灭口的案件,因此详细询问了其他五个人的行动。

    首先是报警的时间。从半夜十一点五十分左右到通话结束为止,就这个时间带来说,羁木雾有着完美的不在场证明。

    完美的不在场证明?

    雾受到美坂她们所托,去了附近的便利商店买东西。那间便利商店的监视器清楚地拍下了雾的样子。

    这的确是完美的不在场证明。

    所谓的不在场证明,需要自己人以外的外人作证。亲戚或是涉案之人的证词不具效力。举例来说,某人引起事件,不论其家人多么地坚持犯人与自己待在一起,但这也只会被当作是帮助犯人脱罪的谎言。

    就这一点来说,便利商店监视器的影像作为证物的能力,几乎是完美无缺。

    嗯?那么说起来这个问题本身就变得没有意义了。事到如今,志乃总不会不知道自己人的证词不能成为不在场证明的事情吧!

    我知道。正因为如此,所以可能有意义存在。

    所以可能有意义存在还真是少见的暧昧表现呢!

    因为情报不足,这也是无可奈何的事。

    依我看来,志乃极其轻松地得到事情真相的能力,已经进入了超能力或魔法的领域。但她还是有一套自己的逻辑吧,一定是这样没错。

    其他人大致上都在一起。他们都在家里,可是却没有人靠近客厅。

    没有人听到榛原和人在讲电话。

    哎,这是当然的吧。他们不会说自己有听到吧。

    那个其他四个人,所有人都是独处吗?

    啊~好像是这样。这也表示他们没有不在场证明。那么至于推定死亡时间,在这么晚的时间内,要找到可靠的不在场证明的确很难。总之,在共用房间里的三名女子,美坂、高部以及羁木,如果承认涉案者证词那她们就有不在场证明了。羁木雾的立场是无法听到电话,从这个层面来判断,几乎可以确定她与这件事无关,所以也许可以相信她的证词吧。当然其他人也有可能告诉羁木一切,然后请她帮忙。不过关于其他两名男子,就没有不在场证明了。荣崎好像在客厅里看电视,虽然他有记得当时电视上正播放的国外影集内容

    这不算是不在场证明啦!

    是吧。基本上,电视台播放的节目内容不能当作不在场证明,更何况那还是重播的内容。纵使不是这样,现在也可以用网路或手机看电视节目。即使不待在电视机前面,也能够得到那些情报。荣崎一直独处,也没有被任何人看见,所以要证明他的说词是不可能的事情。

    那么,佐久间的不在场证明呢?

    佐久间嘛,他是说自己待在玄关旧书店那边啦!

    他在看书吗?

    本人是做出了这种证词。不过,到头来他也没有跟任何人碰到面,所以也算不上是不在场证明。就没有任何证据这一点而言,他比荣崎可疑多了。

    这么一来,在报警时与犯案时刻都没有不在场证明的人,只有荣崎跟佐久间两人。

    两者都是男性。

    虽然不知道榛原是何种体格,但就算他身材矮小,一名女性要杀害成年男性还是很困难。如果是从背后殴打重击之类的手法也就算了,但要绞杀被害者实在很勉强。

    就这层意义而言,荣崎跟佐久间或许能说是很合理的嫌疑犯。

    剩下来的问题就是,要怎么从这两人之中锁定凶手啰!没有更进一步的情报吗?

    面对连想要什么情报都不知道的人,要怎么做才能传递有用的情报,等你有空时一定要数我哦!

    你说的是。呃志乃,你有什么想问的事情吗?

    感到困扰的时候,就拜托志乃虽然不是这么一回事,但我还是将视线移向那名少女的身上。

    他们确实做出了这种证词?

    嗯?是这样没错怎么了吗?

    是吗?

    静静地,志乃点了点头。

    然后,只说出了一句话。

    以比平常更冷淡的语气说道:

    应该立刻掌握羁木雾的人身自由。

    羁木雾咦?她是犯人吗?

    不,可是她不是有不在场证明吗?

    在推定死亡时间时,她跟美坂她们一起待在房间,而且产生杀人动机的电话拨出时,她根本不在家。

    以常理思考,她应该不可能会杀人才对。

    先不提有共犯的状况,就个人而言,只要没有不在场证明的陷阱,结果就是如此。

    最好快一点。说不定,已经来不及了。

    虽然这不是问题的答案,志乃的话在这种情况下有多少正确性,已经从过去的例子中得到了证明。目送立刻反应过来的学姐慌张地冲出房间,我将视线移回志乃身上。

    这是怎么一回事是什么来不及?

    她果然还是没有回答我的问题。

    望向窗户的漆黑色眼瞳。

    浮现在那儿的,究竟是何种情感?

    隔着厚厚的假面具,我无法感觉出任何感情。

    04/

    之后,学姐不到十分钟就回来了。

    又重又慢的脚步与出去时完全相反,形状姣好的眉毛也痛苦地扭曲着。她的脸庞明显流露着不高兴的表情。不,不对。不是不高兴,或许应该说是不愉快那是一种在学姐心中也尚未消化完全的表情。

    学姐?

    我犹豫地出声叫唤。

    学姐总算发现我们的视线都集中在她身上。

    学姐的视线有如搜寻字句似地游移了一会儿,不久,以很不像她的无力语气说道:

    羁木雾,好像死了。

    死了怎么会!

    我忍不住探出身子的理由不是别的原因。

    因为,连续杀人这个最恶劣的字眼掠过了脑海。

    然而,学姐却否定了这句话:

    似乎是自杀。

    自杀?学姐你是说羁木雾自杀了吗?

    发现榛原的尸体、演变成杀人事件后,包括她在内的五个人都被带到了警察署,不过在那之后就被暂时释放回家了。

    事情似乎就是在那之后发生。一回到家之后,雾就立刻把自己关在房间里,其他四个人也打算让她静一静。可是过了一个小时以上,她却没有要走出房门的迹象。他们虽然出声叫唤,却得不到回应。

    与榛原当时一模一样的状况。

    他们慌张地打开房门然后发现雾在房间里上吊了。

    她使用的自杀道具跟榛原事件中的道具一样,是塑胶绳。

    放置在桌上的笔记本上,简短地写着一句话

    对不起。

    除此之外,她没有留下任何只字片语。之后还要鉴定笔记本上的笔迹,虽然仍有他杀的可能性,但机率却极其微小几乎已经确定是自杀了。

    小乃乃,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为什么羁木雾自杀了?她是犯人吗?

    用塑胶绳上吊,应该非常痛苦才对。

    细细的绳子深陷肌肉内侧,紧紧束缚住的目标不是颈动脉,而是气管。

    如果好好地压住血管,只要经过数秒钟就会失去意识,就可以没有任何痛苦地死去了。像这种道具,明明要多少有多少。

    即便如此,她仍旧故意选择用塑胶绳自杀,这只能想成因为它是杀害榛原的凶器的缘故。

    接受我的视线,志乃轻轻地吐出了一口气。

    然后,简短地提出了解答:

    犯人是,除了羁木雾之外的五人。

    *

    谷原旧书店的店员兼经营者羁木雾。

    共同经营者兼出资者榛原和人、佐久间幸弘、美坂紫、高部美由纪以及荣崎乐斗。

    曾是某高等中学文艺社社员的六人。

    一名过着戏剧化人生的少女,与既是朋友又是同伴的五名少男少女。

    不久后成为大人再次重逢,有了共同兴趣,实现了梦想的他们。

    这个梦想的结局来得太过唐突,也残酷到了极点。

    除了羁木雾之外的五人?

    因为觉得这个说法不太自然,所以我反问了回去。

    等一下,不是四人吗?

    这样才对吧!六人中有一人被杀,一人则是自杀。

    那么,剩下的应该是四人才对。

    除了羁木雾之外,所有人都在说谎。羁木雾什么都不知道。《莉塞耶手札》的事,还有其他事都不知情。

    你说她什么都不知道

    榛原和人是自杀身亡。然后,在那之后又被伪装成他杀的样子。

    什么!?由于太过惊讶,我发出了奇怪的声音:不,等等一等。这实在太乱七八糟了。

    虽然有伪装成自杀的犯罪,但我却没听说过有伪装成他杀的犯罪。

    这是极为自然的事情。即使做出这种事也不具任何意义。因为,没有人能得到好处。不论是哪一个世界的人,都不会想无益地成为杀人犯接受刑罚。

    如果被那种必要驱使,每个人都会这么做吧!

    这是我曾经听过的话。在对我说出无法理解的事件真相时,一模一样的话甚至与暧昧记忆中那个时候的语气一样。

    我不知道志乃意识这一点到什么程度。如果是她的夸张记忆力,当然能一五一十地记住半年多前所发生的事,但她应该没有在这里刻意重现那个场景的理由才对。

    那么,说不定理由在我这边。

    或许,我在某处寻求着重新面对当时错误的机会。

    因此,那句话才与过去的幻影重叠。

    告诉我,志乃。我想了解你的心。

    这一次,我不会逃避。

    我要正面接受,这次一定要感受到她的心。

    我将这股意志注入了望向幼小少女的视线。

    志乃微微地点头后,开口说道:

    榛原他们知道《莉塞耶手札》的存在,也理解这本书有触犯法律的可能性。可是,他们害怕的不是因为麻药取缔法或是杀人罪而被逮捕。他们最害怕的是,《莉塞耶手札》真正的作者被公诸于世。

    真正的作者?

    如果这件事被知道了,那也就表示他们的目的会面临失败。这当然只是他们这样觉得而已,实际上这种想法与现实之间有着若干差异。不过,用来当作动机应该很足够了吧。他们无论如何都想避免这种事情发生。所以在他们商量过后,榛原自杀了。他们希望借着这个举动,让他成为一切事情的犯人结束整起事件。

    与藤堂家的事件一样。

    犯人的死亡,替所有的事件划下了休止符。

    可是,既然如此,又是为什么?为何有伪装成他杀的必要?

    这大概是因为小失误,或许应该说是人情义理的问题吧!回答的人是真白:榛原用塑胶绳圈住脖子,然后自己再用力拉绳自杀。

    自己拉的?不,这种死法也太

    这是有可能的哦!虽然需要相当的觉悟,而且也欠缺确实性。压迫颈动脉的方式虽然会因为立刻失去意识而失败,但以压溃气管的形式自杀的话再怎么说,这都只不过是一种可能性啦!

    可是,这几乎已经到了疯狂的领域了。自己掐死自己这种事,如果是譬喻的话也就算了,一般来说绝对做不到这种事。在无法承受痛苦的情况下,力道必定会减弱,因而放过自己。如果没有相当程度的觉悟或是绝望的话,绝不可能办到这种事。

    对他来说,这算是一种补偿吧!

    补偿?

    嗯,关于这一点,之后支仓会说明对吧?总之,榛原虽然以那种方式自杀了,但佐久间与美坂却想象不到他会选择这种死法。以接受警察所托叫他起床的名义姑且过去确认状况,但看到长年相处的同伴悲惨的尸体,他们忍不住走进书库,然后移动了遗体。原本应该要回去报告门上锁了进不去,出声叫唤也没有回应,然后再带着警察直接过去确认榛原自杀正因为是长年相处的同伴,所以他们无法让榛原维持那种惨状。

    这就是所谓的人情义理吧!不想看到亲近之人苦状万分的死相,也不想让任何人看见。至少想合上他的眼睛,帮他整理衣服,是很自然的情感。

    从推定死亡的时间来思考,尸体虽然还没有全身僵硬,但却早就开始变化了,所以他们应该费了不少功夫才对。即使如此,他们还是无法就这样放着尸体不管。

    然而,他们应该也立刻查觉到了这一点才对。发现这种状况看起来除了他杀之外,没有其他可能了。他们移动了开始僵硬的尸体,再找借口也没有用了。而且,上锁的事情在这里也造成了一个大问题。他们恐怕是为了不让羁木雾在万分之一的可能下发现尸体,所以才上了锁。可是这么一来,他杀的可能性就变高了。他们原本打算说榛原本人拜托我们上锁,他的样子看起来非常烦恼吧;不过在整件事情意外地变成杀人事件的状况下,这种话就算撕裂嘴巴也说出不口只要一说出这种话,立刻就会成为嫌疑犯。

    如果是这样的话,那门上锁的事实就说得通了。想到榛原的心情,他当然会想独处;同时为了不让自己屈服于软弱的内心而逃出去,就算要求他们锁住房门不让自己出去也不足为奇。

    至少,如果只是平凡的上吊自杀,警方是不会当成事件处理。

    就算有人为了某种目的而选择那种行动,在我们立于旁观地位的人眼中,仍然是一件矛盾的事情。

    作为杀人事件极不自然,又没有隐藏尸体,还演变成内部之人被限定为嫌疑犯的状况,全是由于些微的小误差,以及想念同伴的心情所产生的偶然。

    他们应该很慌张吧!不管怎么说,这是他们所能考虑到的最坏局面。因为,事情演变成打算说出杀人事件《莉塞耶手札》真相的榛原被某人灭口的情况。事实应该随着榛原的自杀一同消失,可是却反而发展成更大的问题。而且,连羁木雾也被列为嫌疑犯。他们应该相当慌乱才对。

    不过他们使出了苦肉计,试图避开最糟糕的状况。

    他们想要借着羁木雾的不在场证明,让她被排除在嫌疑犯的范围外。只不过,另一方面,也不可以所有的人都有不在场证明。他们这么做恐怕是不想让羁木雾接近书库吧,然而跟她在一起的美坂与高部为了替羁木的不在场证明作证,因此也必须拥有不在场证明。可是照这样下去,如果佐久间与荣崎都有不在场证明的话,犯人在肯定是内部之人的状况下,不在场证明也会因此失去有效性也就是说,会让警方联想到里面有某种陷阱存在。

    志乃下达掌握雾的人身自由时,我怀疑她就是犯人,还认为那个不在场证明一定有某种陷阱存在。截至那时为止,我明明一直认为佐久间或荣崎其中一人肯定是犯人。这两个人没有不在场证明,正因为雾有不在场证明,我才会完全没有怀疑过她。

    也就因为这样,佐久间他们才做出自己没有不在场证明的证词,然而却不知道那会成为让事件真相大白的突破关键。真的只是苦肉计呢!

    突破关键?

    这么一说,志乃问过这个问题。

    她问他们真的做出了这种证词吗?

    那是在说佐久间他们有没有不在场证明时的事。

    为何她会问这个问题,又为什么会察觉到那个时机呢?

    很简单。因为佐久间与荣崎都有不可能犯案的不在场证明。

    什么?咦?可是,他们不是说自己都是一个人独处,而且在推定死亡的时间内没有跟任何人见过面吧?

    没错,就是因为这样。请回想一下建筑物的房间配置图。荣崎在客厅里看电视。他记得电视台播放外国影集的内容这件事,当然不构成不在场证明。可是,他做出了这种证词呢我没有看见任何人。另一方面,佐久间则是去了旧书店那边。他也做出了这种证词我没有跟任何人碰面。那么书库的钥匙在什么地方呢?

    在店里,专门收纳钥匙的箱子里。

    是的。如果要替榛原被杀害的书库上锁,不管怎么样两人都一定得见面才行。荣崎为了取得钥匙,一定要前往佐久间所在的场所才行。而佐久间为了前往书库,非得在没有岔路的走廊上前进,然后通过荣崎所在的客厅前方才可以。这两个人不可能犯案。

    可可是!说不定那两个人是

    如果他们是共犯,为什么不互相证明彼此的不在场证明呢?

    所谓的哑口无言,指的就是这种事吧!

    是的,正如真白所言,这起事件不可能是杀人事件。绝对不可能。没有人能单独犯案,有共犯的话,那么做又没有任何好处。所有的嫌疑犯,都拥有可称之为完美的不在场证明。

    他们没有不在场证明。正因为如此,形成了完美的不在场证明。

    那么,为什么会演变成这种状况呢?

    为何双方都假装没有不在场证明,刻意做出成为杀人事件嫌疑犯的选择?

    对他们而言,做出这种事情明明没有任何好处事实上,他们就是没有任何好处。

    这个问题的答案,果然只有一个。

    与志乃她们所得到的想法相同。

    是为了不让任何人对那三名女性的不在场证明起疑。

    就因为佐久间他们没有不在场证明,她们的安全才能得到保障。

    不,所谓的她们,不是复数吧!

    是为了其中唯一一名无法听到榛原那通电话的人。

    雾真的什么都不知道吗?

    她不可能知情,也不可能被告知事实。因为如果她知道《莉塞耶手札》的存在,一切都会演变成别的结果。

    这是什么意思?为什么只有她不知道?

    为何只有羁木雾不知道真相呢?为何只有她不被告知真相呢?答案十分明显。

    高中时代就开始交往的好友他们甚至好到一起开旧书店,这层关系就算无条件地以这种方式形容,一定也不算过分吧!虽然有着年龄差距,但六个人之间的关系应该亲密到能无视这种事情才对。

    在拥有这种亲密关系的他们之间,为何仅有羁木雾什么都不知道呢?

    以常识来思考,这是不可能的事。在小团体之中,通常不可能出现只有特定一人不知道重大情报的状况。

    如果有这种可能的话,就表示那个人受到了其他人的疏远。连在学校被欺负的例子都用不着提出来,在任何人际关系中都会发生排挤这种事,因此如果羁木雾在他们之中不受重视,那么就算她什么都不知道也不足为奇。

    不过,这种事再怎么样也不可能发生吧!

    光就目前为止所听到的话来判断,也能知道这种事。羁木雾绝对没有被排挤,甚至可以说是团体的中心人物。老实说,我觉得既没有正式工作又只有没听过也没看过的绘本收入的她,有一半算是靠其他五个人养活的吧!

    为何想要养活讨厌到要排挤的对象?还有,为何想在那个人所居住的场所频繁聚会?

    羁木无疑是他们生活的中心。

    既然如此,可能的答案只有一个。

    她被大家守护着。

    倒不如说意思刚好相反。或许可以说她被排挤了吧。但这不是负面含意,而是为了从肮脏事物以及不堪入目之物中保护她,所以只有她没有被告知真相。事实从她眼前被藏了起来。

    而且,他们有非守护她不可的理由。换句话说,写下诅咒之书《莉塞耶手札》的人就是羁木雾。

    受先天性疾病侵袭的不幸少女。

    母亲死亡,与父亲一同与病魔对抗的少女。

    而父亲也犯了罪并且自杀的少女。

    孤独活在世上,只能这样死去的少女。

    然而,却借着许多人的善意得救的少女。

    这样的她,为何要写那种书?

    手札中,满溢着连平常不看书的我都能感受到的负面情感也就是作者的恶意。正因为如此,我无法相信这种东西竟然是当时的她所写下。

    书中登场的那名叫作莉塞耶的少女,无疑是羁木雾的另一种人格。不过,人在内心深处大多拥有复数人格。以完全统一的自我观点存在的人类,反而比较不自然。

    可是

    问题是,谁在羁木雾的身边。他们六个人的关系真的很好吗?因先天性疾病而面临死亡的少女,与她身边的五名文艺社社员。就任何层面来考量,他们之间的关系都不可能健全。

    为什么?他们每天都来探病,所以应该是好朋友吧?

    他们情感上相信在友谊关系中寻求那种价值不合道理,这件事应该没错才对。他们也能够理解这一点,所以应该很拼命地欺瞒自己吧!可是人与人的关系中,还是需要对等的利用价值。

    没有这种事啦!

    不,如果不这样,他们就无法每天去病房探病。这种事绝对不可能发生。没有每天见面、讲话的必要。每天见面没有意义。他们难道没有其他事情要做?他们利用放学后数小时的时间,完全没有任何理由?这是不可能的事。

    这可是,还是不对。

    的确,就算是榛原他们,也有各自的生活。即使不打球、不打电玩、对其他玩乐也没兴趣,但构成人生的要素当然不只这些东西。当时是高中三年级的榛原与佐久间要准备升学考试,而剩下来的人应该也有其他的朋友才对。或者,他们也想谈恋爱吧。我觉得正值思春期的他们,应该会想交男女朋友吧。

    在这种状况下,即使如此,他们还是每天前往探病。为了羁木雾不断地花费时间。或许正因为已经逝去,才会有这种想法也说不定,但他们将宝贵的高中时光献给了雾。

    在这里面没有任何利用的关系。真的可以这样讲吗?

    不,可是人与人的关系中,还是不能有利用价值存在。我想相信,他们六个人的感情已经深厚到不需要这种东西。

    他们之所以每天去探病,其中一定有理由。而且,在可能的范围内也很容易想象。仿佛要打碎我的希望似的,志乃的言语如此沉重:也就是说,探视快病死的少女的美德,迈向生命消逝之路的美谈。在许多故事中登场在他们读过的小说里,被频繁描写的情节。

    举例来说,就像是在电视连续剧中看到某些桥段之后,觉得过着这种戏剧化人生的人应该很少,于是忽然感受到与登场人物之间的距离感。

    戏剧中有憧憬存在,而不是现实。

    正因为这样,才有这种需求。

    比起写实故事,幻想故事之所以压倒性地占了多数,理由就在这里。

    它不是现实。

    没有现实的无趣与乏味。

    不论撷取哪个场景,都散发着鲜明光辉。

    那么,如果自己也有机会接触那种幻想般的现实呢?

    如果,在自己面前有一名濒死少女呢?

    如果,自己能成为故事主角呢?

    这个这种快乐,足以成为动机。

    就结果而论,羁木雾被多数民众的善意所拯救。所谓的善意,换言之就是快乐。因为在多数的情况下,人类是一种行使被社会认定是善事的行为时,会得到快感的生物。而且,所谓的善事中,虽然有着以这种会得到快感的方式操作的部分,但基本上还是指受到他人认可与赞美的事情。

    探望生病的少女,可说是货真价实的正义呢

    是的,这无疑能称之为正义。而且,如果这种人在眼前得到实行那种善性与正义的机会的话

    英雄主义诞生出来的就是这种字汇。

    就算是我,如果眼前有一名罹患重病的小孩,我也会想尽可能帮助那名孩子。我虽然贫穷,却没有到生活困窘的程度,所以可以捐钱。如果住得近,我会去探病,会向对方说很多话,也会听对方讲话;会为对方加油打气,不让他有输给死亡的恐惧;会努力让对方对未来抱持着希望。

    这是同情还是自我满足,我不清楚。虽然对英雄主义这种自我陶醉的字眼有不少抗拒心态,但至少就某种意义而言,我无法否认有这种感觉存在。

    不,这反而是一件很棒的事情呢!

    真白?

    正因为有英雄主义或自我牺牲这种美丽词汇存在,人类才会想做出正确的行为,才能正确地活下去。美丽词汇,换句话说华美外衣比任何事物都重要。至于实质内容是什么,根本毫无关系。如果社会认可,人类连杀人的行为都会很乐意执行。

    在日常生活中杀人虽然会遭受处罚,但在战争中杀人却会成为英雄而被允许说这种话的人是谁呢?我虽然记得好像是卓别林,但脑中记忆却暧昧不清。不管是谁讲的,大概都没什么差别吧。

    重要的是,如果有充分的理由只要有英雄式行为这种华丽字眼,只要人们对那种行为的赞美,所有的行动皆会成为正义。只要给予正当性,人类就能超越杀人这种行为的本质,如同理所当然似地做出这种选择。

    语言的力量,就是强大到这种程度。

    或许如同你所希望的一样,他们基于完美的无私好意做着这种行为,但羁木雾也抱持着相同心态的可能性却极低。换句话说,她原原本本接受那种好意的可能性几乎趋近于零。出生后,她就遭遇到与本人意愿无关的不幸,不可能对这种际遇完全不抱持负面情感,不可能没有半点自卑感。而且,在这样的她眼中,前来与自己见面的那五个人又是何种姿态?每天跟自己讲开心的话题、身体又健康的他们,每天去着自己根本不能去的学校,每天过着平稳的日子,雾难道不会觉得,他们的存在更加强调自己的悲哀立场吗?

    被先天性疾病不断折磨的少女心情,以我这种程度根本无法窥见。

    对打从出生以来初次住院的健康宝宝来说,能够理解羁木雾那种医院才是我的家,还有连学校也不能上的心情这种厚脸皮的话,就算撕裂嘴巴也说不出来。

    所以,我只能想象。

    想着她的心情。

    映照在她眼中的世界,到底是何种色彩呢?

    在一成不变的白色病房里,一边在病床上与痛苦、无聊战斗,一边祈祷自己在某一天能够医治好病。不过就年龄层面来思考,那种信仰心也不会很深厚吧!成为高中生之后,对于自己的身体状况多少会有个底,也应该发现了别人的谎言。即使没有人告知,她也知道自己如果不接受移植手术就无法得救,以及这件事在金钱层面上是无法实现的真相吧!

    对这样的她而言,人们在走廊上活力十足地走着路的气息,窗外传来的快乐声响,电视机里开朗笑着的人们姿态还有,每天过来与自己见面的那五个人,这些存在让她产生了什么样的感觉呢!

    面对这些存在,雾难道没有半点嫉意吗?

    连一点点羡慕的心态都没有吗?

    不可能有这种事。

    因为,她是人类。

    既非圣人君子,也不是天使。

    身为一个渺小人类,不论是谁都会跟他人比较,进而感到羡慕。

    可是不过,那种事太悲哀了。如果真的是那样的话,那么这件事实在是不幸得无药可救。

    他们探望羁木的行为,是货真价实的善行。就算其中有某种盘算或是企图,仍是一件绝对正确的事。

    然而,正确之举,不见得就能正确地被接受。

    在《莉塞耶手札》中,少女被迫承受所有的不幸。曾经幸福美满的家庭被战争剥夺,被寄养在好朋友夫妇家后遭受虐待,纵使逃出那里,等待在前方的也只有残酷的现实。

    莉塞耶与羁木雾的形象无法重叠。雾虽然失去了双亲,可是在她的周围却一直有人陪伴。她并不孤独。

    不是一个人就不算孤独,这种主张只能说是谬误。问题是,羁木雾如何感受这一切,以及身边是否有人能分享她的痛苦。

    跟她遭受同样疾病所苦的人应该很多。可是,我没听过他们之间有所交流。然而就算有,也无法确定能从中得到多少救赎。因为志乃口中的分享痛苦,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为了发泄心中的负面情感,她才写下了诅咒之书。

    那本书只存在于雾的内心世界,是真正的手札。

    那些行为很正确。就是因为过于正确,所以她只能借着这种行为来发泄心中萌生的嫉妒与负面感情。她只能化为另一种人格的莉塞耶大声嘶吼。那些行为虽然是善意之举,但应该借由哭泣吼叫终结的情感却无法认同,也不被允许反对,只能将负面情绪禁闭在心中。

    她虽然被社会拯救,但内心却不断承受虐待。

    是的,她是如此相信。

    这当然是错误的啊!

    这是错误的想法。她的确得救了。

    然而,童稚心灵却无法理解这个事实。

    与过去的我一样,看不见四周环境。

    自己就是世界中心,其他人仅是活在里面的存在。

    只能用自己可以看到的高度去了解世界。

    所以,拒绝了在那儿的许多人,甚至连眼前的重要之人也一样。

    可是既然如此,为什么手札会被制作成书本呢?而且还加上了不能拿来开玩笑的凶恶陷阱。

    啊,说的也是。看不出羁木有刻意做那种事的理由,其他五个人也知道这件事吧?

    因为,那本书不是羁木个人所制造。我想其他人大概也帮了不少忙。

    榛原好像在印刷厂工作吧?

    虽然是理所当然的事,但要以个人身份制作书本并非易事。像《莉塞耶手札》这种真正的精装书籍,无论如何都需要使用专业印刷机,但是家电量贩店并没有陈列这种商品,而且它的价格也不可轻乎。再者,考虑到印制伪钞之类的犯罪行为,店家也不会销售给个人买家。

    话虽如此,如果说向专业印刷厂下订单就能解决一切嘛,事情当然也没那么简单。只要提出我要印制诅咒之书,所以请在墨水中渗入毒品成分的请托,会因此爽快答应下来的印刷厂,不管在什么地方都找不到吧。

    就这一点来说,在印刷厂工作的榛原,或许就有可能做到这种事。

    我能想象到某种程度。

    意思是?我开口询问,代替志乃回答的人是真白:

    总而言之,只要想象榛原他们的心情就行了。举例来说如果你是榛原,跟结束移植手术健康回来的雾再次重逢后,一定会觉得非常开心吧。因为,她是美丽青春时光的核心人物以否定观点来形容的话,跟让青春多彩多姿的最大原因再会,不可能会不开心。他们之间一定有你能恢复健康真是太好了、那时总是过来探望我,实在非常谢谢你、不不不,我只是做自己应该做的事情而已、不,我真的觉得很高兴之类的对话,当时的气氛一定非常热烈。

    你的想象力还真丰富。

    因为,我是少女。

    这女孩,为什么总是能像这样轻松地把话顶回来呢?

    真希望她能把这种技能传授给我,就算只有十分之一也好。

    总而言之,他们既然感情好到能一起开旧书店,我觉得这种想象与实际状况应该不会有太大的差异。你所怀念的青春时光在当时所得到的庇护特定弱者的快乐再次重现,成为大人后能够体验这种感觉,实在是太幸福了。然而,在这种日子中的某一天,你发现了一本笔记本。

    笔记本?不是电脑档案吗?

    就算从时代背景与省钱的角度来思考,我很难想象她会拥有电脑,所以我想一定是笔记本没错你把那本笔记本拿在手上,以好奇心态偷看了里面的内容。你以前是文艺社社员,所以一定会想看看别人的作品吧?然后,你知道了真相。羁木雾内心最深处的秘密。你当时的心情,用全身被泼到冷水这种程度的句子来形容也不够。当时受到的冲击,应该像是被大卡车撞飞吧!

    他们如果沉醉在自己的善意里,就会因为得到的快乐与现实间的差异过大而承受打击。这次是志乃把真白的话接下去讲:他们得到的幸福感越大,出现的罪恶感也就越难承受。

    然后,只有一种手段可以从这种罪恶感中逃脱。那就是,从今以后都要帮助并且守护羁木雾。这次一定要让她得到跟自己相同的幸福,借此偿还无意识犯下的罪业。

    为了警惕自己,《莉塞耶手札》被制成了书本。

    虽然有原书的笔记就已经足够,但那是羁木雾的私人物品,而且她恐怕也不想让任何人看到里面的文章。因为,这样会很尴尬吧?表面上虽然感情融洽互露笑容,但背地里其实很怨恨的心态如果被知道,至今为止所建立起来的温馨关系说不定就会崩溃。所以,他们为了能经常翻阅那本笔记,才把它制成了书本。换句话说,它就是为了取代不能拿出来的珍贵原本,而所制作出来能放在手边的复制本。

    因为两人轮流一左一右的说话,所以我有点摸不着头绪;但总而言之一句话,就是榛原他们为了自己,将《莉塞耶手札》制作成书了。

    话说,连可称之为手札灵感来源的《安妮的日记》,一开始时也不是以普通读者为对象出版的书籍。安妮的父亲是借由隐居存活下来的犹太人之一。打从一开始,这本书就是他为了自己这些犹太人所编辑印制的产物。

    这件事传了开来,然后书在世界各地出版,事情就只是这样而已。这本书的诞生,是为了不要忘记有一名少女曾经生存在战争洪流中,以及她当下的思念才被制作出来。

    说不定他们就是模仿这种行为。或许是为了不要失去自己流逝的过往,还有羁木雾的感情,所以才制作出这一本书。

    不过纵使如此,如果是为了自己,那么又为什么要加上那种凶恶的陷阱呢?

    他们的书会成为诅咒之书的最大原因,就是里面设下了陷阱。

    掺入纸张中的特殊成分。

    会引发幻觉作用的药物。

    将人逼上绝路的明确陷阱。

    为了自己准备那种东西,难道不奇怪吗?

    如果再讲下去,就会变成连说话的我都会感到丢脸的无聊妄想了。不过,他们说不定想从里面得到救赎吧!

    所谓的救赎是指死亡吗?

    不对,是毒品。幻觉系毒品如果使用得当,会有很舒服的感觉吧?该称作狂喜状态吗?好像也能借此达到佛教中所谓开悟的境界。不过很不巧,我对这种东西没有兴趣,所以也不推荐。

    就算你推荐,我也不会使用。

    我觉得这种想法非常健康且了不起哦!话说回来,那种不依赖药物就无法HIGH翻天的软弱神智,根本不值得谈论。想让个人的神智HIGH翻天,只需要个人的意志力就够了。

    呃,不管靠不靠毒品,我都不想HIGH翻天耶!

    不过,HIGH翻天所产生的舒畅感,的确是一种吸引人且无法戒除的感觉。也就是因为这样,不管怎么取缔都无法消灭毒品的存在。如果是用普通方法就能取得的感觉,谁都不会冒着风险去尝试吧!

    手札的陷阱效果,有很大的部分是内容所造成。文章半强制性地诱导读者产生恶劣幻觉,然后再诱发自杀行为。可是,那种症状在某种程度上,可以靠本人的意志左右。

    话虽如此,也不会得到什么幸福感就是了。因为幻觉系毒品与兴奋系毒品或镇静系毒品不同,总之那种药会让人看到自己想见到的东西。就像藤堂修造害怕莉塞耶的幻影一样,如果强烈地想见到妖精的话就能看见。当然,想看见自己拯救羁木雾的幻像也不是不可能。

    那么,榛原他们借着阅读《莉塞耶手札》想着自己错误的过去,然后在那手札中寻找快乐结局啰?他们不惜依赖药物,也要追寻曾经存在于里面的,完全形式的善意吗?

    可是,这实在很奇怪耶!这种行为,根本不是自我警惕。

    那只是逃避而已。

    只是借着毒品逃避而已。

    犯错有什么关系呢!就算犯了错,只要他们能一起活下去就足够了。

    可以后悔,也可以反省。

    我也是如此。

    我自己也犯过许多错,也曾无数次希望能够从头来过。

    然而,谁也无法期望这种事。这是不可能得到的希望。

    所以,虽然会继续犯错,但我还是选择要跟她一起成长下去。

    以自我意志强烈地相信,明天的我一定比今天的我活得更正确。

    正因为是拥有善意的人类,才会难以承认自己的过失。虽然那是蕴含在所有人类心智内的存在,但他们却无法容许。

    试图正确地活下去的他们,因为不断成功因为取得了实际成果所以当过去这幅美丽绘画接触到滴落的黑浊肮脏污垢时,才会无法看破一切。

    正因为美好的过去、记忆与回忆太过美丽的缘故。

    他们所受到的打击,或许比我想象的还要大上许多许多,甚至到了无法负荷的地步。那是一种非得靠毒品来逃避不可的沉重负担吗?

    可是啊此时,学姐困惑地开口说道:如果是为了自我警惕而做出那种东西,一般来说会把它卖出去吗?

    他们应该没有这种意图。再怎么说,那本书的存在目的只是为了他们自己。不过,以旧书店的立场而言,这种想法无法完全实现。

    哎,要藏树叶的话,最好的地方就是树林啰!不是能够自由出入的客厅或寝室,也不是放很多新书的二楼;要藏旧书的话,最好的地方就是旧书店的书架上他们就是这样想的吧。想法虽然简单,但为了不让羁木雾发现,或许这是最确实的方法。可是出了一点小差错,因此这本书有了买主。

    榛原他们都有其他的工作,所以不可能一直待在店里。不管怎么说,实质上的店长都是雾,而且她不知道《莉塞耶手札》是什么样的书,也没有被告知这件事。

    既然如此,偶然上门的客人偶然拿起这本书,又过来跟自己说想把它买下来,雾没有理由拒绝。

    那些发狂而死的传闻,也是发生在购买者身上或是转卖地点的事件吧。如果没有让恐惧实体化的物理要素存在,会因为那本书而死亡的机率绝对不高。购买者读了那本书,然后将当时因为陷阱所产生的莫名恐怖感当作奇闻逸事传了出去。

    就这样,《莉塞耶手札》以诅咒之书的名号来到了世上。

    本来只存在于雾的内心,而且总有一天会消失的情感,却借由榛原他们那种可以称之为自我欺骗的理由因而被赋予了形体,又因为纯粹的偶然而转交到他人手中,接着引发了事件。

    原来如此。就是因为这样,榛原才以自杀的方式负起责任也就是所谓的赎罪。

    然后,知道真相的雾,也因为这样才会留下对不起的遗言后自杀吗我总觉得,这个故事让人很受不了呢!

    羁木雾没有做坏事。如果她就在我面前的话,我一定会清楚地对她说出这句话。她并没有做坏事,没有任何地方有错。

    她所抱持的负面情感,不论是谁都会理所当然地拥有这种情绪本身并不是坏事。

    人就算在心里抱持着恨意与憎恶,也是很自然的事。我想,这种感情既不丢脸也不该被否定。之所以把这种感觉以故事形式写在笔记上,是因为她不被允许使用其他方式排解她的负面情感,而且被制作成书也不是她的责任。

    然而另一方面,榛原他们也没有任何过错。沾染毒品的行为确实违法,这个错误或许明显,但至少他们追寻的是正确的事物。

    可是,志乃却对这样的我摇头:

    还没

    还没是什么意思?

    光只是这样,还不足以形成令羁木雾死亡的力量。虽然被善意所拯救,却在背后写下诅咒之书,然后又引起死亡事件的事实如果被世人知悉,的确会引起不小的批判声浪。然而,光只是这样还不够。这不是她非死不可的真实理由。

    雾非死不可的理由?

    我记得是夏天吧,如果藤堂的自杀是偶然发生的悲剧,那么羁木雾的自杀或许可以称为必然发生的结局。

    必然之死。

    换言之,那就是诅咒他人者必自掘坟墓。

    05/

    所有的犯罪行为中均有其价值存在。只不过,它们未必能以相同的基准去评价。对本人来说虽然是重大事件,但对其他人而言却不是,因此才会发生没有动机的事件。无法理解与不存在两者截然不同。把这两种观念划上等号,就会无法看见任何事物。羁木信二的事件也一样,里面不可能没有动机。以那个时间点上的观点或许无法发现动机,但现在却被明确地指了出来。因为,有人从中得到了好处。

    有人得到好处?

    羁木信二的事件发生后,谁得到了好处?

    突然对我说这种事也

    谁得到了好处。这种事情,不是谁也没得到好处吗?

    到头来,羁木信二连一元钱也没得到就自杀了。

    另一方面,银行因为在那段期间内无法营业,所以也蒙受了相当的损失。至于被当作人质长时间拘留的被害者们,更是用不着提起。连警方人员都很辛苦。

    如果说有谁得到好处,大概只有收视率提高的电视台吧!

    是这样吗?有一个没有付出任何经费与负担,就得到利益的人物哦!

    一个人物是指个人?以个人身份得到好处的意思是

    羁木信二引起的事件非常重大。现场影像在全国实况转播,所有人都将焦点集中在他的言行举止上,不论是谁都在想象他为何要犯下此罪行。一般而言,想象动机的行为,是在寻求与犯人之间的共鸣,是将犯罪者强行塞入自己常识范围内的强烈欲求。拥有原始意义的异常者们,无法直接共享产生这种欲求并加以支配的价值观,因此社会无法容忍他们。因为大众非得要将自己所能理解的价值观加诸在所有犯罪行为上。在杀人这种异常行为面前,明明没有必要了解所有动机,也就是为何会出现这种行为的原因,但人们却去寻求那个答案。去了解,强求它必须能够理解,试图将那些行为转化成自己能理解的正常的异常。

    在劫持的银行中,他在镜头前说的话。

    让鸿池学姐来说,那是一种艰涩到只能说是跟神明有关,不论是当时或现在都无人能解且难以解释,而且也难以了解的理论。到头来,谁也无法理解羁木信二真正的心意。

    明明索求到了那种程度。

    经过重复考察,各方有识人士互相讨论,还有媒体全盘式的报导,仍然无法理解它。

    作为结论出现的答案是,因罕见疾病而苦的女儿。既然如此,不论是谁都会这样想吧。那就是犯人的异常心态就是从这种状况中产生的,无法拯救重要女儿的绝望引发了事件。然后,想跟犯人产生共鸣的他们,对这个事实感到悲伤。能将犯案动机嵌入自己所理解的模式里,他们松了一口气。

    虽然父亲是犯罪者,但却没有道理连小孩都加以处罚;更何况,那个犯罪本身并不是利己行为。如果是因为担心小孩而产生的悲剧,羁木雾反而应该成为被社会守护的存在。

    是的,她正是悲剧女主角。

    不,不对。

    是成为了悲剧女主角。

    事件发生后,她成为日本无人不知无人不晓的存在,接着救援之手伸了过来。

    一般而言,比起他人的幸福,人对于不幸有着更强烈的好奇心。这是因为不幸容易引发共鸣。能把自己享受的幸福当作幸福看待的人虽然不多,但不幸却会原封不动地刻划至心灵深处,因此不幸的少女当然会吸引许多关注目光。只要受到世人注意,媒体就会争相取材,然后大众的好奇心又会提高。这么一来,身为善意集团的NPO就会展开行动开始募款。为了帮助不幸的少女,社会动员了起来。就这样因为这样,才会不知道这就是羁木信二的动机。

    这就是动机?

    羁木信二没有足够能帮助雾的资金;没有前往海外,然后在那边接受手术的金钱。这样的他所能使用的手段并不多,其中最保险的方式就是以募款形式从多数人身上收集经费。

    这样是比抢银行好得太多了可是,既然如此,用普通的募款方式就好了啊!这种活动很多吧?而且最近在车站前也很常见到。

    的确没错。不过,募款这种方法,有着需要长时间才能收集到充分资金的缺点。在街头进行募款活动的收入,比想象的还要更少。

    在车站前进行募款活动时,经过那儿会停下来的人有百分之几呢?

    打个比方,如果是大车站的话,一天会有数十万以上的人使用,如果所有人都捐一百圆,那么估计只需一日便可收集到数千万圆的巨款。

    然而,实际上当然不会募集到那么多钱。再怎么说,这只不过是纸面上的单纯计算;而且最重要的是,不会每个人都会停下来捐钱。有的人钱根本不够与其他人分享,有人刚好在赶电车,或者有人一开始就对这种募款活动没兴趣。

    因为这种小小的状况影响,我们就会从车站前通过。

    若无其事地撇开救助生命的活动,甚至到了残酷的地步。

    不过,那种行为不应该被责备哦!因为募款者要承担所有的责任。他们必须清楚说明自己有什么困难以及为何需要钱的理由,然后努力让世人关注才行。让损款者强烈地认知募款这个行为可以拯救谁,是他们的义务。

    是吗羁木信二完成这项义务了呢!

    似乎理解一切的学姐,阴郁地搔乱了头发。

    然而,眼镜底下的那对眼眸里,果然还是没有平常的活力。

    仿佛被那个真相的重量紧紧咬住似的,甚至找不出任何譬喻可以形容。

    将自己的状况传达给世人的方法有好几种,其中最好的方法,无疑就是让电视台炒热话题。更何况,当时的网路还不像现在那么普及甚至应该说,除此之外别无他法。

    可是,单单只是向媒体投诉,也不能肯定他们一定会来采访。而且就算他们有来采访,也会沦落成一小时左右的记录片在深夜播出。

    在早上或傍晚的新闻或是黄金时段播出的可能性极低。而且,只有一个电视台播出的话,到头来收视率也只占全体的百分之十,最多也只有百分之二十左右而已。如果是深夜的话,就算收视率有百分之十,我们也会轻易地关掉电视吧。能靠这种方式引起世人多少的关注呢?

    那么,该如何是好呢?

    意思是,为了让更多人看到自己的情况,为了吸引目光,羁木信二才犯罪吗?

    只要演变成劫持银行的事件,所有电视台都会集中焦点;只要做出难以理解的言行举止,不论是谁都会追究动机。然后当不幸少女以结论之姿出现时,吸引世人目光的程度更是其他方式所无法比拟。这无疑是羁木信二能采取的手段中,最能确实引起注意力的方法。

    可是太过分了!

    我忍不住叫了起来。

    换句话说他利用了许多人的善意。

    这不是劫持银行那种程度的小事。

    是绝对不被允许的大罪。

    单单一个人为了自己的目的,操控了几千几万人的善意,这种事绝对不能原谅。

    面对分分秒秒逼近的生命界线,就算时间上来得及,但与病魔缠斗的日子一旦拉长,身心也会跟着衰弱,或许就撑不过手术了。被给与的时间不是无限,而且也一定不长。既然如此,对任何人来说,考虑到能更确实帮助到女儿的方法并且加以实行是必然的结果。

    这

    我无法否定。

    不是因为害怕志乃直勾勾地望着这边的眼瞳。

    不是因为恐惧蕴藏在里面的深沉黑色。

    只是因为,无法否定羁木信二想更确实帮助女儿的心情。

    不管是什么样的大罪。

    因为只要否定,就像是在肯定雾可能会死亡。

    不,不对。不是这样。

    因为,即使是其他的方法,即使是更健全的作法,一定也能得救。我觉得他想这样相信。应该是这样才对。

    然而,或许会无法得救也说不定。他无法肯定会产生这种可能性的想法。

    不惜犯罪也要守护孩子的羁木。

    那种方法明明错误得无药可救。利用多数人善意的方法,同样身为人类,明明不能犯下那种过错。

    然而在任何人心中,那副姿态越思考就越像是殉道者的身影。

    因为,他就是如此这般疼爱女儿。

    不过结局就是这样吗?

    学姐断断续续地说道。

    这句话让我猛然回过神。

    不,不只这样。

    我感到一阵寒颤。

    羁木雾死了。

    如同志乃与真白所言。

    这正是必然的结果如果这就是十二年前的真相,那么对她而言,除了自杀之外没有其他可能。

    被善意拯救,因善意而生,所以她只能选择死亡。因为在她的周围充斥着过多的善意。

    她无法承受自己心中的恶意。

    她无法容忍从自己体内诞生的莉塞耶,她不可能允许。更何况,虽然是间接,但它还是让人死亡了。

    她理解了自己获救的理由,而且对于那个事实感到忧郁烦闷吧!

    因犯罪而被拯救的生命。信二虽然没有伤害到任何人,却也不表示他没有任何罪责。虽然没有造成肉体的伤害,但变成人质的人们与他们的家庭在精神层面上都受到了创伤,而且应该也造成了财务损失。就算在判刑时可以法外开恩,但罪行并不会因此消失。

    更何况,罪行背后的真实,是无药可救的残酷。

    虽然不知道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但雾一定会因为被这种方式拯救,而在心中残留下对自己的罪恶感。她无法容许被操作出来的善意所拯救的自己,心中却有着恶意存在的事实吧!

    这种心态,因《莉塞耶手札》引起的事件,以及为守护自己再次有人死亡的事实而爆发。

    将自己的不幸际遇,与对他人的嫉意凝缩成恶意结晶的《莉塞耶手札》。

    凡诅咒他人者,必自掘坟墓。

    这个结局,就如同此言一般。

    她因为自己的恶意而非死不可。

    根本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

    这起事件,以十二年前银行劫持事件为开端的故事结局,太令人愕然了。

    大家都太温柔了。

    然后,不论是谁都不够温柔。

    所以这个故事,彻头彻尾地

    无药可救。

    06/

    该怎么说呢我觉得全身无力。

    原本只是为了稍微打发时间才附和学姐,想不到得到的竟是这种结局。

    究竟怎么做,才会出现这种悲哀的结局呢!

    本来应该跟电视连续剧一样,有着快乐结局等在后面。

    再次重逢的六人,应该能幸福地生活下去才对。

    然而故事是从什么时候,由哪一个时间点开始变调的呢?

    而且,要怎么做才能成功回避这种结果?

    关于前者,我不知道。

    要指责榛原他们的行为非常容易,我想一定也最轻松。可是,我不认为他们有坏到那种地步。他们虽然犯了错,但原因却只是一名少女的幼稚恶意。

    那么,羁木雾做了坏事吗?

    大概也不对。这个答案,大概非常简单吧!她心中的负面情感以及对健康人们的嫉意,是每个人都会拥有、天经地义的感情。我果然还是无法责备这种感情。她的确犯了错可是无论是谁,都绝对不能以这种理由加以责备。

    那么,干脆就说错在羁木信二抢银行好了。

    不,这个行为也一样。虽然有错,但行为里的动机与他的心情,我觉得应该被原谅。了解光靠一己之力,绝对无法拯救不论赌上任何事物都想帮助的女儿,他心里的感觉;还有,在心智正常的情况下选择疯狂的心意。

    考虑到这些事的话我希望他能被原谅。

    正因为现在是父母有如理所当然般地残杀亲生小孩的时代,所以他的那副姿态也就更接近殉道者之姿了。

    有过失,需要修正的部分堆起来跟山一样高。可是,每一个地方却都如此正确,叫人不能否定也无法批判。

    正因为如此,甚至让人无奈到不得不怪罪她一出生身体就不健康的事实。

    当然,这种事绝对办不到。

    只有这件事,不可能发生。

    所以,我不知道。错误是从哪里开始的这种事,以愚蠢如我的观点,无法擅自决定。

    只不过即使如此,

    对于后者,我能做出明确的解答。

    那是一件很简单的事。

    只要大哭大叫就行了。

    只要直截了当地表现感情,一切就足够了。

    不用忌惮任何人,也无需顾虑任何事,不害怕也不胆怯,只要放声大哭就行了,就像婴儿那样。不用言语隐藏,也不蒙蔽欺瞒,只要把自己的感情朝对方释放出去就够了。

    只要这样做,一定不会引起这么悲伤的事件。

    榛原他们只要哭着道歉就够了。

    羁木雾只要哭着发脾气就够了。

    然而,大家都想当好人。

    都想以半吊子的正确姿态活下去。

    会觉得非这么做不可,是因为欺瞒了自己的心。

    人类为了以人的身份在人类这种群体中活下去,语言是绝对必要的技能。光靠直接表达情感的方式,必定无法形成社会。如果大家只是大哭大吼强调自己的主张,整个族群会连一步都无法前进。

    就这层意义而言,这件事一定很难做到吧!

    他们不选择这种方式,也是无可奈何的事。

    即使如此,我还是这样觉得。

    只要流下眼泪就够了。

    *

    学姐为了将答案告知警方,离开了病房。

    必须从剩下的四人口中,确实地问出真相才行。

    志乃虽然提出此时必须注意不要让他们跟着自杀的指示,但我想这种可能性大概很低吧。她似乎也了解这一点,毕竟这只是有此可能的建议而已。

    他们剩下来的佐久间与美坂等四人,我想大概都不会寻死。如果他们想死,任何时候都能实行。就算他们在发现羁木上吊时自杀,也没什么好奇怪。

    可是,假使志乃所说的解答就是真相,那他们就一定不会寻死。就算想死,也不会寻死。因为羁木雾道歉的话语,比任何事物都更沉重地压在身上。因为他们可以理解,对不起这句被遗留下来的真实有多么地沉重。

    所以,之后他们会说出真相吧!

    连同诅咒之书《莉塞耶手札》的真相。

    还有榛原和人死亡的真实。

    全都一字不漏地说出。

    就这样,事件解决了。

    只是关于十二年前的真相,事到如今已无法让它真相大白。真实仅存于羁木信二与雾两人的心中,现在已经去了我们所无法触及的场所了。

    而且,就算我们可以掌握,也没有将它公诸于世的必要。

    因为,羁木信二的确是操控多人的善意并取得利益的大罪人,然而不论是我或是他们,还是其余之人,都无法加以问罪。

    事到如今就算公布真相,好奇心旺盛的媒体也只会演出一场好笑又滑稽的荒诞剧。应该存在于羁木父女之间的真实,不会传递到任何人心中。

    羁木雾这名少女的人格只会受到单方面愚弄,而信二的心意只会受到污辱,除此之外不具任何意义。纵使重新翻出十二年前的旧案,也只是践踏在那瞬间拼死求生的亲子之心罢了。

    宛如追在学姐后面似的,真白也说着这段时间过得很有意义。你们果然很了不起呢!,然后微笑地回去了。虽然她说自己该去补习了,但我想那大概是在说谎吧。至少截至目前为止,我还没听说过她有在上补习班。

    她偶尔也会说出这种过分容易理解的谎话,所以反倒叫人不敢轻视。

    在她离开病房之前,我稍微提出了问题:

    真白怎么想的呢?

    所谓的怎么想,是什么意思?

    关于这起事件有什么想法?

    你对我有兴趣吗?

    不,这个问题的含意没有那么深只是突然想知道你有什么看法啦!

    是吗?那还真是遗憾呢!面带微笑的脸庞上连半点遗憾表情都没有的她接着说了下去:如果你问我有什么看法的话,这个问题的答案很简单。我什么想法都没有。

    什么都没有?

    有产生任何想法的必要吗?

    这可是

    没有产生任何想法的必要。只不过是有这样的事件发生,然后人就这样死去了。事情就只是如此而已。

    不只这样吧!

    只是这样而已不论是对我或是对你来说都一样。就算没有你跟我的存在,这起事件仍然会发生;就算没有你跟我的存在,这起事件仍然会被解决。所以,没有在乎它的必要。你非承担不可的事情,连一件也没有。

    连一句话也无法回应的我,目送着她微笑离开的背影。

    的确,就如同她所说的一样吧!

    这不是我我这种人能够插手的事件。

    假装知道某些事,擅自负起责任的行为,反而是一种傲慢。

    因为到头来,我们从开始到最后都是局外人。

    忽然掠过脑海的,只是自己更有力量就能挽回悲剧的妄想。

    如果我像志乃或真白一样,拥有能够解开事件真相的能力。

    那样的话,我会怎么做呢?

    会为了帮助羁木雾而奔走吗?

    借着四处奔走,就能拯救她吗?

    如果你是这么想的话,那就太愚弄羁木雾,以及与这起事件相关的人们的人格了。

    说的也是。一定就是这样吧!

    纵使拥有力量,我能做出什么呢?

    答案早已决定。

    我不可能做出任何事。

    这是理所当然的事。

    像我这种人,到底能谈论他们的什么事情呢?

    想将他们从十二年前的事件、《莉塞耶手札》的诅咒中解放出来吗?

    这种想法太荒谬了。

    这个故事不过是这样开始又这样结束,只是这样而已的事件。

    志乃就算这样,我还是觉得这种事很异常哦!不管是藤堂家或是羁木家的事件都一样。我果然还是无法接受这种事。

    是吗?

    可是,我的这种心情觉得那些事情很异常的心情,绝对不是绝望。

    言语中,带着确信的真实。

    想传达给她的真正心情。

    虽然我也无法哭泣大叫。

    即使如此,也不是为了蒙蔽某事才说出这句话。

    志乃,我一定是个很讨厌的家伙吧!

    志乃什么都没有回答。

    可是,我知道她的答案。

    就像我一样,她如今也没有说话的必要。

    所以,志乃只用视线回答。

    与那时相同。

    也不会。

    少女毫无道理地接受了不合乎道理的事物。

    少女能若无其事地抵达唯有依靠感情才能前往的场所。

    与这样的你共存。

    这就是我的心愿。

    是只有我才有的心愿。

    不是因为某人,也不是因为其他人,而是为了我自己的未来。

    然后,你容许了这件事。

    这让我觉得很高兴。

    虽然,我知道自己在撒娇啦!

    我觉得有点不好意思,所以换了话题:

    不过啊真白这孩子还真难理解呢!

    是吗?

    对呀!嗯~这该怎么说?应该说难以捉摸,还是无法看透?要怎么形容才好,实在很难讲呢!

    不要管她就行了。?

    不要管她啊话说回来,志乃的声音很不高兴呢!

    这是对待那种东西最好的办法。

    不不不,不能用代名词称呼人家吧!

    而且,她勉强也算是你的长辈啊!

    志乃绝不喜欢她的事,哎,我隐约知道。不过因为她没有特别的反应,所以我也不是很在意啦!但话又说回来,她以这种在背后讲坏话的形式批判某人的情况,实在非常罕见呢!

    这么一思考,我忽然想到了某事。

    说不定,她是因为我突然提起真白而闹脾气?

    不,再怎么说也不可能吧!?

    无聊的自言自语没有正确地传进耳中,志乃歪着头,露出不解神情。

    这让我稍微松了口气。

    真是的,如果这种妄想被她听见,可不是开玩笑的事。

    可是我总觉得,这样似乎也很有趣。

    虽然有预感会因为过度吃惊而休克,但我还是希望这样。

    如果能像这样,因为无聊的小事就让彼此的感情发生碰撞的话。

    忽然,我莫名地想取笑她。

    因为我想看她可爱的反应,而且也想吐露出累积在体内的沉重情感。

    用志乃玩虽然我想起了这个错误的表现方式,但该怎么说呢,先把那种说法搁置一旁,我就来捉弄一下她好了:

    对了那个啊我有一件事想跟你确认一下。

    什么?

    是稍微感受到不祥预感了吗?明显僵硬的声音传了回来。

    我接受了那种反应,然后轻笑着说道:

    每天来探病一定需要理由吧?

    铁面具果然不会因为这种程度的攻击就产生动摇。

    当然,我也只把这一招当作小小的刺拳而已。

    每天见面,却没有话要讲,那么每天见面就不具任何意义。没有理由使用放学后的时间。你说过这种话吧?

    不过,就算是刺拳,只要累积到一定的程度,也能给予对方重大伤害。

    你再说下去,我以后就不来了哦忍耐着充满过分明确杀气的视线,即使如此我还是选择继续把话说下去。

    是的。因为

    志乃也有感情。

    不是无动于衷,也不是毫无感情。

    不是机器人,也不是异世界的怪物。

    只是一名不普通的女孩而已。

    就目前为止的经验来说,不管怎么样,她的感情反而是很激烈的吧!虽然还不到像学姐那样的程度,却比摆出固定笑脸的态度、悠悠哉哉的真白还要强烈。而且,大概也比我强烈。

    隐藏在那张假面具深处,毫无掩饰的支仓志乃,其感情一定散发着令人吃惊的鲜明光辉。

    正因为知道这件事。

    我想看到她的全部。

    所以,就先这样说吧!

    我很高兴呢,志乃。因为,这是我第一次有机会可以教你事情。

    听好了。这种事就叫作自掘坟墓哦!

    我微笑地说完之后,志乃无言地像猫咪似地做出佯装不知的表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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