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事件也能通行的入场门

    九月二十二日,星期四,上午七点。

    县立虹原高中被包围在早晨的寂静之中。虽然迎接文化祭准备日的第二天,但学生就不用说了,连大部分的敦职员都还没有上班上课。校内会充满朝气的时间是从晨雾完全消散的白天时刻。

    但是在这个时间,学生已经聚集的教室只有一间。那就是文化祭执行委员会准备室。

    在教室里,为了公告而制作的海报、传单及手册等,筑起了好几座小山。墙上还贴著纪录从准备日开始至开幕日当天,到最後一天後夜祭为止的大型进度表上,用各种颜色的色笔加注的各种注解爬满其中。

    然而,十几名执行委员背对著那张进度表,面带严肃的表情进行交谈。这是因为接到紧急联络,才会在这种时间召集所有人。

    「很糟糕吧?」

    「很糟糕啊。」

    「或许今天之内就会传遍全校了。」

    「或许明天就会传遍大街小巷了。」

    「如果真是这样,也许客人就不会来了。」

    「真是糟糕对吧?」

    「真是糟糕啊。」

    委员们的对话只是在兜圈子,并没有做出决定。

    「学姊,该怎么办?」

    一名女性委员表情黯然地回头看著黑板。在黑板前面,委员长佐久间正环抱著双臂。

    「要中止文化祭吗?」

    「如果真的这么做,会引起暴动的!」

    回答的佐久间咬著嘴唇。

    「学生正针对文化祭卯足全力,不良学生也认定从准备日起到开幕日为止的几天,是跷课的好日子,所以还是会有所期待。如果没有按照预定计画进行,我们的身家性命就不保了。」

    「可是,要是放任不管而又出现被害人,会演变成更大的事件啊。」

    「所以从刚刚开始不就是为了避免演变成那样,而在推敲对策吗?」

    佐久间盯著黑板,吐出沉重的气息。黑板上写著直到刚才为止所提出的几个「对策方案」及对於方案的判断。

    报警。

    驳回。如果报警的话会引起大骚动,文化祭或许会中止。

    付钱雇用看起来身丰不凡的人物。

    驳回。预算已经到达极限。

    「还是只剩下这个啊……」

    当手里拿著粉笔的佐久间在黑板上写出「由执行委员设法解决」时,从委员之间涌现出不服的声浪。

    「饶了我们吧!我们光是其他工作就忙得不可开交了。」

    「没错!虽然预算到达极限,但人力也很吃紧啊!」

    「这也是没办法的事,因为发生这种事件啊。」

    「哎呀哎呀,这件事就先放在一边吧。」

    在佐久间身旁的男学生所戴的厚重眼镜发出光芒,插嘴搭话。而他就是风纪委员长长谷常彦。虽然长谷是非相关人士,但风纪委员会准备室就在隔壁。凑巧从清晨开始就待在准备室的长谷,听到执行委员的骚动,而擅自加入谈话的阵容。

    「首先,将那名疑似被害者的人,交给我们风纪委员会吧。那名学生所持有的高性能相机肯定是符合违反校规物品。所以,就让我好好指导他吧。」

    「长谷,你少插嘴!」

    佐久间白了长谷一眼,说道:

    「在这种非常时期,什么校规都无所谓吧?即使不是非常时期,在这种文化祭的期间你就睁只眼闭只眼如何?」

    「不行喔,佐久间。这样是不行的。」

    长谷以手指推起眼镜回答:

    「像今天这种日子,或只有这一天等心境上的疏忽,会引起规范的松懈,结果连社会秩序都会随之撼动。虽说是文化祭期间,我也绝不会怠怱风纪指导的!」

    面对干劲十足地说个不停的长谷,佐久间回以短暂的叹息:

    「你老是在没用的事情上燃烧生命啊。」

    「说没用真是太没礼貌了,我要你现在马上向风纪之神赔罪!」

    「难道不是这样吗?还是说在长谷你的风纪指导之下,这事件就能解决?毫无关系的无用之人快点滚出这里吧!」

    焦躁不满的佐久间一击将长谷撞飞至门口方向。虽然为了压制佐久间,其他委员伸长手臂加以制止,但不知为何长谷却还是被撞飞出去。而且他的头还撞到墙壁好几次。

    抱著脑袋一时之间陷入苦恼的长谷,眼镜突然发出亮光。

    「我想到了!我有个好办法喔,佐久间。在我的好友当中,有个绝佳的卓越人才。为了解决事件,我就把他们介绍给你吧!」

    「卓越人才?」

    执行委员恢复平静。长谷沐浴在所有人的注目下,浮现出无上幸福般的笑容。

    佐久间瞪著长谷,很快地说道:

    「真不好意思,对於在文化祭准备日发生的事件,我还是比较想藉由学生之手来解决。恕我无法靠其他人的帮助。」

    「你放心吧,佐久间。我的好友是现在的虹高学生。」

    「如果是本校学生,应该都为了文化祭准备工作而忙得不可开交吧?听说其中还有因为兼顾班级及社团两方面而累倒的人。」

    「没问题啦,他们并不属于任何社团。真要说的话,就是自由特务。」

    所有执行委员的声音一起低声说道:「自由特务?i。长谷对这发音满足地点点头,继续说道:

    「没错,各位应该多少听过他们的大名吧。他们就是『魔女』一条兄妹!」

    从委员之间发出了感叹声。对於这种反应,长谷还是浮现满意的笑容。

    在虹原高中一年级的学生里,有一对姓一条的双胞胎兄妹。而开始把他们归类称为魔女的,就是风纪委员会。

    那对双胞胎听说是将疑似学校校规违禁品的长形棒状物带来上学。听说那是魔法杖,他们会使用魔法解决所有的事情——从四月起经过将近半年时间的现在,在全校学生之间,不知在何时就已经认定这样的传言。

    「学姊,如果是魔女的话,就可以放心罗!」

    其中一名委员快乐地拍拍佐久间的肩膀说道:

    「我曾听说过有三年级的学生雇用那两个人当保镳的事。他们的确挺有本事的。」

    「就是说嘛。再加上那个…在五月时将怪物及长谷学长打得落花流水的,不就是一条京介吗?」

    「说被打得落花流水是有点过火啦,但就因为那次的落花流水,我们现在才会成为好朋友啊。」

    「如果是关于魔女的谣传,我也听说过啦。」

    佐久间重新面对长谷开口说道:

    「不过,他们跟你是好朋友,这我倒是第一次听说啊。他们真的会接受吗?」

    「这是当然的。只要我开口说一声,那两个人应该会出手帮忙。」

    「那么,还是快点行动吧。现在马上把他们找来。」;

    被佐久问命令的长谷抬头看著教室的时钟。确认时间的长谷突然压低声音:

    「现在马上要,或许有点困难耶。」

    「这可是非常状况耶,你应该看得出来吧?」

    「佐久间你应该还不知道,对魔女——特别是在双胞胎的哥哥方面,他有种令我难以理解的恐怖习性。因此,在一大清早缔结契约是非常困难的。」

    「习性?」

    从其他委员之间,响起接二连三的声音。

    「是每天早上都要做黑暗弥撒吗?」

    「是每天早上晒到太阳就变成一团灰?」

    左右摇头的长谷,脸上活像刻划出灰暗的阴影般回答道:

    「是每天早上都会赖床啦!」

    在准备室的窗外,秋虫悄悄地发出鸣声。

    在剧烈的爆炸声及震动下,京介清醒过来。

    从昨天晚上保持敞开状态就睡著的房间窗户,有微弱的阳光及微风吹拂。风中混杂著些微芳香,大概是来自邻家庭院盛开的金木樨吧。今天的天气和昨天没什么两样,是晴天。风势大概是从西南方稍微增强的程度。

    不但天气方面和昨天没什么差别,似乎连学校的一天行程都和昨天一样。就是浪费一整天的课程,继续进行文化祭的准备。

    京介心想这真是麻烦,在床上翻来覆去。昨天一如所托,从木材行那里以免费方式取得木板后,他就觉得自己在班上的使命已经完成了。这种深信不疑,从京介身上夺去了起床的意志。

    但当他闭上眼睛,打算睡个回笼觉时,爆炸声又再度响起,整间房子因而产生晃动。他感觉连某个人的怒吼声都听得见。

    京介微微张开眼睛,抬头看著摇晃的日光灯罩。震源好像是在楼下,以大地震侵袭而言,在窗外鸣叫的麻雀叫声太过悠哉了。但以姊姊早餐做失败来说,他又认为这样的晃动还不够。京介的姊姊是那种只要瓦斯炉的火力太强,就会念起风系咒语,连同瓦斯炉一起吹走的粗枝大叶个性。

    看看枕头旁的闹钟,还不到八点,刚好是事前设定闹铃响起的几分钟前。虽然曾有过好几次没察觉闹铃声而持续沉睡的早晨,但比闹钟还要早醒过来的情形却几乎不存在。京介用模糊不清的脑袋,思索著今天早上能起床还真是一大壮举。

    当然,会起得了床并不是自己的功劳,而是因为刚才的爆炸声。当他这么思考的期间,猛烈的爆裂声又再度作响。到底是哪个笨蛋在抓狂?京介从床上坐起来喃喃低吟著。

    一走下楼梯窥探起居室,就看见穿著水手制服的丰花坐在电视机前面,嘴里咬著吐司。电视正在播送天气预报,画面上满满的太阳符号正在闪耀。

    「啊,京介,早安!听说到文化祭的最后一天为止都会是晴天,真是太好了!」

    嘴巴周围沾满面包碎屑的丰花,露出爽朗的笑容开口说话。虽然她的嘴里还有没咀嚼完的食物,但光是这样,应该不会造成房子晃动吧。京介想著爆炸声及震动大概是自己在做梦,随便点头回应。

    丰花将装入牛奶的玻璃杯靠近嘴边,歪著头询问:

    「话说回来,京介的班上要做什么?」

    「鬼屋。」

    「我的班上要开大阪烧店,当天你一定要来吃喔。」

    丰花的班级所要开设的既不是夜总会酒吧,也不是暴力酒馆。京介开始感受到文化祭的深奥,并偷偷环顾一下起居室。

    电视上的天气预报,是跟平常一样的电视节目。虽然不知道是谁在几时说起的,但这个家里从好几年前,就决定每天早上要看的就是这家电视台的节目。

    丰花的吐司是切成六片的长条面包,上面胡乱涂著交错的乳玛琳及花生酱,一如往常。今天的早报被丢在地上——是和平常一样的虹原报。

    从面向东方的窗户,射进不需要灯光般的朝阳,还可以听见附近邻居所饲养的狗在远处吼叫的声音。真是个稳定的秋天早晨。

    在一如往常的起居室里,邻近庭院的墙上被打穿一个大洞。京介皱起眉头,向丰花提出询问:

    「墙壁是怎么回事?」

    「妈生气了。喂,再帮我倒杯牛奶。」

    丰花递出已经空空如也的玻璃杯。接下杯子的京介,无可奈何地走到厨房,从冰箱里取出牛奶瓶,但瓶中的牛奶已经所剩无几。

    冰箱的门板上,用磁铁贴著各式各样的留言字条。在一条家,因为是采行家中所有成员轮值做饭制,所以像「味噌快没了」之类的字条,就是给下一个轮值者的留言。而「布丁是我的」,就是对冰箱内的东西宣示所有权。因为字体写得歪七扭八,所以可以知道是丰花写的。

    其他还有与冰箱毫无关系,用来告知个人回家时间的字条也会留在这里。像「因为加班会晚回家。宵夜想吃生鱼片,京介,你先去买回来」,因为从留言里飘散出杀气,所以应该是姊姊写的。但京介却在那张字条上写著「我没钱」的回覆。

    在旁边有张应该到昨天为止,都没出现的新留言。那是一张利用传单背面的大字条,内容长到与其说是字条,几乎可以算是信函的地步,而且上面还是妈妈的笔迹。

    「喂喂,乳玛琳和奶油好像都快用完了耶。」

    丰花在京介背后出声。她似乎是连吐司都再拿了一片,在新的面包上涂抹乳玛琳。

    「接下来我想挑战新的口味,你有什么好点子吗?」

    「没有。」

    「加有颗粒的红豆怎么样?这样的话,就不用刻意去吃红豆面包了。」

    「你喜欢就好。」

    「话说回来,京介,你从刚刚开始就在看什么啊?」

    丰花动手将京介推到一旁,看著冰箱的门板。然后她张开嘴,发出脱序的声音:

    「妈妈她留了这种字条啊。思——『我要回娘家,还没决定何时回来。注:给三个孩子,和你们的爸爸结婚,是我人生最大的失败』。」

    丰花以类似朗读国文课本的语调,念出信件的内容。

    「『因为爸爸老是在小钢珠及自行车竞赛上输钱,要是跟他说你实在有够逊,应该适可而止,他还会嚣张的回嘴』。原来是这样啊,他们就是因为这件事,才会从一大早就开始吵架啊。」

    将吐司塞进烤面包机里,丰花用肩膀叹了一口大气。

    「因此,吵到我六点钟就醒过来。京介,亏你还可以睡到现在耶。」

    「是因为吵架的关系,才会在墙上打穿一个洞?」

    「由吵架发展出来的情形就是那个。你看,还有下文呢。」

    丰花指著信函,京介继续追寻母亲的文字。上头长长地纪录著爸爸对妈妈明明是专职家庭主妇,却几乎不做家事的指摘,妈妈因为受此激怒,而决定展现出就算是专业的家庭主妇,也还是会使用爆炸系法术的内容。

    从一大早就抓狂的笨蛋,看来似乎是自己的家人。因为对这件事毫无感想,所以京介只能叹息。

    「妈这回要是能早点回来就好了。夏天离家出走时,她大概会有三个星期左右的时间不会回来哦。」

    丰花从京介的手中拿走装入牛奶的玻璃杯,带著烤奸的吐司回到起居室。京介则在冰箱上留下「牛奶、乳玛琳及花生酱所剩不多」的字条后,朝电视机的方向移动。

    「明明都结婚了,为什么还要互相仇视?」

    丰花又坐在电视机前,发出声响啃著吐司说道。电视画面上正播映著某地动物园中某动物生下四胞胎的新闻。京介心想今天全世界似乎也很和平,默默地在丰花身旁坐下。

    「他们不会离婚吧?」

    「谁知道?」

    「如果真是这样就糟了。因为这个房子的所有权状是爸爸和妈妈各持有一半,所以大家说不定都得搬离这个家。」

    「思。」

    「我记得妈妈常常这么说,因为我们家的孩子都是正式术者,所以就算一家人分开来,也可以生活下去。」

    丰花不停在地上掉落面包屑,还带著阴郁的表情说话。播完动物园的新闻后,新闻主播开始传达新的台风形成的消息。

    「虽然现在才这么说,」

    丰花将玻璃杯中的液体一口气暍光,然后说道:

    「但因为双亲都是光流脉使者,所以才会生出遗传术者能力的小孩。如果打从一开始就没有爸跟妈,我们是绝对不会出生的。」

    「是啊。」

    「这么想的话,我认为能从爸爸妈妈身上诞生,真是太好了。要是被断言是人生最大的失败,会让我有点困扰耶。」

    丰花将视线从电视机栘向墙壁,嘟起嘴来。因为这样的叹息,使得面包屑开始飞舞。京介也不由得看著墙上的大洞。

    破洞的另一侧通往庭院。在庭院的枯黄草坪上,父亲尚静静地倒卧不动。

    吃完早餐后,丰花很快出发前往学校。虽然比平常上学时间稍微早一点,但她说是文化祭准备工作很忙的关系。

    留在家中的京介首先为了请人修理墙壁,而打电话给施工业者。对方说工程最快也要今天傍晚才能进行,因此为了充作紧急处置,他从房间内侧以报纸覆盖在洞穴上,再用胶带加以固定。

    薄薄的报纸受风吹拂发出沙沙声响的样子,总让人有股飘荡著哀愁的感觉。虽然他也想过要以木板之类的东西取代纸张,但却在寻找的过程中开始嫌麻烦起来。他察觉到,自己好像就是没有寻找木板的才能。

    京介换穿制服,拿起用布包裹的玲洗树树枝,以及几乎空荡荡的书包,只以开水代早餐就出门去了。时间是八点二十分,他想如果是这个时间,今天早上上学应该就不会迟到。

    然而,在出门前却被爸爸逮到,京介花了几分钟的时间听他诉苦。爸爸流著眼泪,开始诉说「因为不甘心被抓到弱点,所以就不自觉地回嘴,但我不是真心的」。虽然爸爸是腕力及术者能力——很优秀的人,但以睹徒的本领而言,怎么说都很差劲。

    自己的弱点是什么?京介在当时不由得思索起来。既有弱点太多的感觉,也有好像想不起来的感觉。虽然以这种感觉无法下结论,但他却想起以前爸爸当他打架师父时,所教的一句话。

    无法察觉到自我弱点的人,是最脆弱的。

    在拥有许多住宅区的虹原市内,最多的建筑物是超市,其次是学校,堂堂接著第三顺位的是坟场,荣登第四名的是公园。

    市公所的人只要一发现空地,无论那里是多么狭小的地方,都会强行搬进长椅及游乐设施,并在入口处插上市立第几公园的牌子。虽然有关市政的事京介完全不清楚,但他觉得应该是有什么错综复杂的内情吧,还是根本没有内情?

    在京介从他家到虹原高中路上的一大排银杏树後方,同样有座小型的公园。当京介打著呵欠,抬头望著天空时,从公园的方向,跑来几个背著硬壳书包的小学生。

    「出现了、出现了。」

    「是人、是人。」

    「是鱼、是鱼。」

    「是怪物。」

    带著难以判断是高兴还是恐惧的表情,小学生们从京介身旁擦身而过。

    京介隔著银杏树,朝公园的方向望去。并排的树木,叶子还没有完全染成黄色,只是像举行重要仪式般随风摇曳。

    公园周遭大概是考量到邻近马路的关系,筑起高大的水泥墙。从京介的所在位置无法窥采内部情形,但他也没有特别感觉到奇怪的气息。

    即使直接去学校,也不可能会有非要他去做的事。因此,京介又打了一个呵欠,将脚步朝公园方向迈进。

    在正方形的公园里,各只有一个小溜滑梯及长条形的水池。因为过高的外墙及树木的关系阳光受到遮蔽,公园内部十分幽暗。可以想见如此一来,从小孩到流浪汉,会接近的人应该不多。

    虽然没有半个人,但还是可以听见水池那边的水流声。转移视线的京介对著眼睛所看到的景象坦率地低语著。

    似乎是长时间没人清理的样子,在青苔色的水滞留的水池中有个人影。正确来说,是接近人的物体,也或许比较接近鱼类。上半身是人,而腰部以下是被鱼鳞包覆的鱼形物体,悠闲地浮在水面上。就京介所知,虚构故事中的人鱼,的确有和它相似的外表。

    「你是光流脉使者吧?」

    物体注意到京介,歪著头发出这样的询问。

    语言的用法是日式的,连脸部的轮廓也是日本人的样子,如果有性别,大概会认为是个女的。年龄以人类的年龄来计算,应该是二十岁左右吧。而被水濡湿的黑色长发从肩膀披散到腰间,像水草般扁平地伏贴著。虽然过了残暑之後水温也会相形降低,但对方却没有感到特别寒冷的样子。

    「从空气中就可以得知,因为和其他人类有些许不同。」

    用指尖拭去睫毛上的水珠,类似人鱼的物体笑了。她的手指有五根,无论是长度或爪子的形状,都和人类的手指没什么两样。

    站在水池的边缘,京介决定坦率地提出询问:

    「你是什么?」

    「精灵。」

    人鱼甩动尾部的前端说道:

    「从前,有个看来似乎很了不起的光流脉使者前来,他说『我把你分类为浮游精灵』。定义到底是什么?就是拥有与实际存在的生物极为接近的外形,基本上足不会对普通人类做坏事的精灵吧。」

    人鱼——浮游精灵,仿佛事不关己般如此说明,并在水池中来回游动。鳞片激起肮脏的池水,绽放出奇妙的光泽。

    如果说是精灵的一种,并且不会对人类做坏事,就应该不会与术者敌对。虽然并不是那么有兴趣,但京介还是试著问下去:

    「你住在这里吗?」

    「是最近啦,有水又没有人烟的地方,在这附近越来越难找了。」

    「因为这里是住宅区啊。」

    「刚刚有群人类的小孩跑掉了,他们有说什么关於我的事吗?」

    「还说了不少。」

    浮游精灵短促地将池水吐掉。

    「我在之前住的地方,也过得很辛苦啊。因为是观光地的湖泊,所以在环境上是无可挑剔。自从被人知道我的存在後,虽然在带著相机的人大量前来时还算过得下去,但没多久连携带武器的家伙也出现了。」

    「我想你也离开这里比较好。」

    望著除了落叶之外,还漂著垃圾及小鱼尸体的水面,京介开口说:

    「因为人类对不常见的东西挺容易引发骚动的,即使是去除了善意或恶意。」

    「你还真是亲切,谢谢。」

    「没什么。」

    「我们都很辛苦啊。」

    浮游精灵漾出很深的笑意。

    风吹送过来,水面上产生出波纹。垂在京介脖子上的吊绳飘动,隐藏在衬衫内侧的无效治愈体质证明书在空中浮沉。

    「有件事想拜托你。」

    浮游精灵用双手拨开头发,说道:

    「因为难得来到这个城市,所以想在离开之前做件事。」

    「如果要找搬家地点,我可没办法介绍。」

    「这个我自己会找,你放心吧。重点是这城市里,有很多光流脉使者耶。所以——」

    浮游精灵跳离水面,她的身体与水滴一起浮在空中。在京介极为接近的眼前,浮游精灵的脸庞逼近,嘴里还排列著形状非常锐利的牙齿。;

    在京介的下巴下,有什么东西突然断成条状的声音。无效治愈体质证明书的绳子因为浮游精灵而被咬成一条一条的。如果闪避动作再晚个一秒钟,恐怕被咬成细条的应该就是京介的喉咙。

    在距离水池边缘退後一步的地方,京介重新握好玲洗树树枝。

    「你想做什么?」

    「你别乱动嘛!」

    一口吞下证明书的浮游精灵双手紧抓著围绕水池的石头,向上瞪了一眼。在她十指前端的指甲长长地延伸,在石头上爬出裂痕。

    「光流脉使者拥有治疗任何伤口的能力吧?既然如此,让我咬一口又有什么关系?我又不会杀了你。」

    「你不足不会对人类做坏事吗?」

    「你是另当别论。」

    在浮游精灵的手中,石头应声碎裂。

    (插图)

    京介将在鼻尖卷起的灰尘,以叹息吹送回去。如果放任不管,对方很有可能会上岸,即使在这里逃开,感觉好像也会一直被追赶。而且,就算打倒浮游精灵,应该也不会提高酬劳,若是将尾巴做成生鱼片,似乎也不能变成姊姊的宵夜。虽然完全无法得到什么,但他却烦恼著大概只能挺身而战了。挂在京介脖子上的绳子残骸,被风吹得不见踪影。

    浮游精灵移动身躯。正打算念出咒语的京介左肩,被某种东西从後方一把揪住。虽然那是人类的手臂,却被注入相当大的握力。京介肩膀上的皮肤、肌肉及骨头,演奏出痛觉的三重奏。

    「又是你?有事件存在的地方,就一定会有你的影子啊。」

    京介被人以低沉的声音搭讪,皱著脸隔著肩膀望向后方。

    背后站著一名身高接近两公尺的高大男子。虽然让人联想是不是公园的墙壁靠过来说话,但当然不是这么回事。在状似墙壁的身躯上包裹灰色的西装,带著像岩石般严肃表情逐渐接近的人,是光流脉统辖管理总局,通称为「本家』的副家长石田。

    「你退下吧。」

    石田一将京介推向后方后,就朝著水池逐步接近。虽然不知道石田为何会在这里,但应该不会是晨间散步这种理由。

    即使地位是仅次于最高权力者家长的副家长,仍不能改变身为光流脉使者一员的事实。大概是察觉到空气中的气息,浮游精灵露出尖牙。在昏暗的公园里,响起一阵刺耳的笑声。

    对于飞扑过来的浮游精灵脑袋,石田以两手抓住加以制止。然后就这样用接近过肩摔的姿势,把浮游精灵的身体整个摔在地上。她的尾巴打散了沙子,溅起了水花。

    石田将狂暴呐喊的浮游精灵反覆摔向地面。这个举动不断重复直到浮游精灵无法动弹为止。一只凶暴的棕熊正在捕捉凶恶的鲑鱼。京介对於在眼前展开的光景,产生了这样的印象。

    「副家长,让您久等了——」

    在公园的入口处,停放一辆奸像搬家业者所使用的大型卡车,从驾驶座上投射出精神饱满的声音。石田咋著舌,抓起浮游精灵的尾巴朝卡车的方向拖去。而浮游精灵则天旋地转地晕倒了。

    「太慢了!」

    往上瞪著卡车的石田,以传遍整个公园的巨大音量发出怒吼。那声音也渗入京介的体内,连带使得肩膀痛了起来。他心想,肩膀上应该留有瘀青吧。

    「你应该预计在我来之前抵达才对吧?住在附近的笨蛋矫正术者差点就被吃掉了!」

    「不好意思,因为路上塞车了!」

    从驾驶座下来的男子,围著黑色的围裙。虽然看起来像是卖鱼的人,但从称呼石田为副家长的情形来看,这个男人似乎也是本家的职员。

    男子打开载货厢的门,将从石田手中接过来的浮游精灵丢进去,接著说声「多谢惠顾——」后,发动卡车离去。面对卡车所排放出来的废气,京介忍不住咳了起来。

    当渐渐看不见卡车时,石田好像很不高兴地皱起脸,开始用手帕擦拭自己的手掌。而他的手帕也和西装一样,是很冷淡的颜色。

    「最近在市内发现好几个浮游精灵。」

    石田以手帕擦拭著手说道:

    「并不是从以前就栖息在这里的个体,而是在这几个月之间,从其他地方迁徙过来的。高层会议中决议,若术者提出发现报告时,就得由本家加以保护。且在制度稳固之前,由我来指挥。」

    「保护……」

    刚才的行为是保护吗?应该说捕获或狩猎还比较正确。虽然京介心里这么想,但他可以轻易料想到如果把话说出口,这回就轮到自己被石田痛扁一顿了。

    「你没有反对意见吧?」

    停止手上动作的石田,尖锐地瞪著京介。因为没有任何反对或赞成的意见,所以京介抚摸著肩胛摇摇头。

    「虽然也有应该放任不管的意见,但为了避免和人类之间的无谓争斗,所以保护案才会采用。浮游精灵的性质也和以前有所变化。不但会毫无差别对人施恶,还出现像现在这样以攻击术者为目标。」

    石田将手帕收起来,让厚实的肩膀稍微上下耸动。

    「但相反的,也许会有捕捉到精灵的人。因为对一般人而言,无论是精灵还是我们术者,都只不过是怪异的存在啊……话说回来。」

    石田郑重地重新转向京介,并提出询问:

    「你在这种地方做什么,是在搜寻闭塞吗?」

    「没有……」

    「就算再怎么转来转去工作,你还是在减薪十成的处罚中吧?还有,道具的修理贷款,应该还有二十二个月吧?」

    望著变成没有任何居民的水池,石田哼出鼻息。

    「我是好心才给你忠告,你最好别想靠提高功绩来飞黄腾达。你不应该对矫正术者以外的事情埋头苦干,这样只会增加无效治愈体质的阶层。还是说你是刻意进阶,藉以期待重度进阶的津贴?」

    「我没想过这么细微末节的事。」

    因为对聆听石田的挖苦感到疲倦,京介混杂著叹息回答著:

    「我只是在上学途中绕过来看看。」

    「学校?我记得你就读的学校是县立虹原高中吧。」

    「是这样没错。」

    「文化祭好像接近了。」

    「你还挺清楚的嘛。」

    「我女儿正在读虹原圣女学园国中部。她说从虹高学生那里,拿到文化祭招待券。」

    「思……」

    「在我有生之年,不会让她去那种既散漫加上脑筋有问题的高中。」

    京介突然想像起「石田的女儿」这个人。但因为不认识石田的太太,所以能成为想像素材的、只有眼前这个严萧路器警弯男子。

    想像力开始发出哀号了,京坌止刻停止思考。

    「你脸上有很痛苦的表情耶。」

    「没有。」

    「既然如此,就快点去学校!」

    怒吼的声音又在肩膀上响起。京介厌烦地迈开步伐。

    正当经过身边时,石田以无所谓的语调对他问道:

    「那所既散漫脑筋又有问题的高中,究竟会办出怎样的文化祭?」

    「……就是普通的小吃店或鬼屋之类。」

    「鬼屋?」

    石田笑了。虽然曾被石田怒斥及痛扁过好几次,但因为这是他头一次正经八百地回以笑容,所以京介困惑地停下脚步。

    经过京介身边,朝著公园的出口方向迈开脚步,石田以语带嘲讽的声音说道:

    「你最近最好不要变成真正的幽灵喔,矫正术者的死亡慰问金可是很廉价的。」

    副家长的笑脸上,只有单纯挖苦人的笑意。

    超市所卖的大阪烧面糊。另外也准备了同样是市面贩售的鸡蛋、虾子及肉片、海苔粉与红姜。

    以在家里也能做的大阪烧同样的做法,所制作出来的成品,虽然理所当然是大阪烧,但却只是家里的味道。

    「外观和味道都很不错,但希望能有专属的特色。像是我们班的大阪烧跟别人有点不一样……」

    负责烹调的女学生这么说著,丰花则在二芳动动嘴巴,点了好几次头。

    在一年三班的教室里,正在举行针对文化祭制作的大阪烧试吃会。将电热盘及器具带来后,负责烹调的学生,尝试著各种不同食材及各式各样的煎烤方式。丰花虽然是负责贩售,但今天却是试吃的候选人。

    至今为止的一个小时,丰花吃掉的大阪烧刚好是二十块。虽然丰花的胃袋还有充裕的空间,但却还没遇见令她垂涎三尺的成品。

    「喂,丰凯萨琳,你有什么好点子吗?明天就要布置会场,已经没有时间试吃了。」

    女学生垂下眉毛,对著丰花提出询问。似乎是点子都已用尽,在她飘渺的眼睛下方现黑眼圈。

    丰花咬著「可可亚大阪烧」的褐色饼皮,歪著头思考。

    「这个嘛,颗粒红豆大阪烧如何?」

    「颗粒红豆?」

    「豆沙馅也可以,不是挺好吃的吗?」

    「豆沙馅……」

    「像牡丹饼一样,应该很不错。而且现在刚好是祭祖往生者的季节。」

    「就是这个。也只有这个了,就做这个吧,浦川。我要去买材料,给我钱。」

    女学生对著教室,呼喊文化祭执行委员的名字。用作准备工作的预算,全都是由执行委员来管理。

    但却没有任何回应。取而代之的是进行室内装饰的学生回答「要找浦川,他又去别的地方咯」。负责烹调者之间响起一阵不满的声音。

    尽管叫做浦川的男学生是自愿加入而成为执行委员,但从昨天开始他就频繁地离开现场而销声匿迹。大概是今天因为早上三年级的文化祭执行委员出现在教室里,将似乎没有回应召集的浦川臭骂一顿的关系。

    不管是班级还是委员的工作全都跷掉了,浦川到底在搞什么?丰花咬著筷子,(喃喃说著「真是奇怪的家伙」。丰花和京介那种人不同,对平常正经八百的浦川的行动多多少少有些疑问。但她也认为,这或许只是对文化祭的气氛感到兴奋。

    因为负责烹调的学生们离开教室,所以丰花必须去协助其他工作,因而环顾教室里面。在窗帘飘动的窗边,聚集著几名女学生。虽然她们脚边放著瓦楞纸箱,好像正在制作装饰用的人造花,但所有人都放下手边的工作。她们压低了音量,正在讨论些什么。

    在那群人之中也有丰花担任贩售的夥伴,戴著「芹丽奴」名牌的女孩。明明试穿工作在昨天就结束了,但她今天还是穿著那套衣服。丰花心想她应该是相当喜欢吧。

    忽然,那名女子以迅速的动作向丰花挥挥手。

    「等一下、等一下,丰凯萨琳,你听说了吗?」

    「发生什么事了?」

    丰花朝著女生团体的方向定去。虽然窗边有只红色的蜻蜓驻足,但蜻蜓一和丰花四目相对后,很快就朝蓝天飞去。

    阳光让金银绣线的服装闪闪发亮,女子浮现出令人毛骨悚然的笑容。

    「好像出现咯。」

    「出现什么?」

    「听说昨天半夜,学校里面有怪东西出现了。昨天我们不是抓过一个拍照的男生吗?听说那家伙被攻击了。」

    从瓦楞纸箱中取出人造花用纸的丰花,停下手来眉头深锁。

    昨天傍晚,丰花等人从偷拍学生的男学生手中没收了底片。虽然她们连相机也想抢过来,但因为男学生恳求「这是比生命还要重要的东西」,所以才放他一马。

    之后,还吃了他用卖照片赚来的钱所请的三碗学校餐厅拉面。将文化祭的准备工作留

    待隔天,丰花她们就直接回家了。

    「那个男生后来还继续留在学校?」

    听到丰花的询问,在名牌前交叠双臂的女子点了点头。

    「好像是。对了,那家伙不是说过窗外有什么『东西』而一个人在那里大吵大闹的,还说无论如何都想拍下它的照片?」

    「听说昨天半夜,那个『东西』出现在校舍里,那男生还带著相机到处追呢。」

    其他的女生压低声音说道。

    「结果在楼梯的半路上,在他按下相机快门的瞬间,那个『东西』就袭击过来了。那男生好像从楼梯上摔下来,扭伤了脚踝。似乎连相机也摔坏了。」

    丰花在无意识间,将人造花揑烂了。

    登录于本家的丰花,职种是光流脉矫正术者。而净化由网罗大地特殊能力的光流脉所产生,被称为闭塞的修复地点并维持正常状态,就是她的任务。

    会让光流脉闭塞的原因,有人类释放的强烈负面情感等好几种,而将其研究透彻也是工作项目之一。这是相当辛苦的工作,不仅在所有术者之中地位和酬劳都是最低的,她现在还处于减薪十成的期间。简而言之,就是得免费工作的意思。本家的高层阶级都是笨蛋,将来我成为大人物之后就要你们好看——在内心充分发过牢骚后,丰花将思绪转换到昨晚的事件上。

    加害者所释放的杀意或憎恶,及被书人所拥有的恐惧,这些情绪也都会成为闭塞的原因。但昨晚为什么没有产生闭塞?丰花对於这应该是自己看漏而感到讶异,向女学生发问:

    「那个『东西』到底是什么啊,那个男生没看到吗?」

    「听说因为太黑了,所以看不太清楚。如果相机没摔坏,应该会留下照片吧。」

    「我刚刚从社团的学长姊那里听到,」

    另一个女生单手握著人造花,峦筹盟些开口说道:

    「昨天晚上出现的那个『东西』,学长姊在说该不会是幽灵吧。」

    「是什么幽灵?」

    「听说好几年前,有个在文化祭之前就从校舍跳楼自杀的虹高学生,所以一定是那个人的幽灵。」

    「骗人的吧——我从没听说过,我们学校有什么自杀的人。」

    「没错,如果真有这种事情,不是会刊在报纸上吗?」

    「哎呀,我也不知道啦。」

    提出幽灵话题的学生和其他女生,带著有些兴奋的表情说话。

    「不会出现在报纸或新闻的事件,在这个世界上多得像山一样高。那个自杀的故事,或许也是被封印的诅咒话题哦。」

    同学之间异口同声地发出呻吟,连丰花也面色凝重起来。然而这并不是故事恐怖的关系,而是因为她不想听到会破坏文化祭气氛的话。

    「那么,如果这件事是真的……」

    又有其他女生说话。

    「那个幽灵足为了做什么而出现的?」

    「该不会是对文化祭还有留恋,而不能安息吧?」

    「如果是这么喜欢文化祭的人,应该不会去自杀吧?」

    「那么,是想让文化祭中止咯?」

    「昨天我看见文化祭执行委员会在校园里面进行祈福消灾仪式,难道没有用吗?」

    「或许是祈福仪式无法产生效果的幽灵。」

    「不是说并不是幽灵吗?我比较喜欢外星人来袭。」

    学生们各自提出自己随意的说法,开始推测那个『东西』的真正身分。

    当丰花打算提倡相机之神的天谴说时,教室前方有位同学呼唤著丰花。

    「丰凯萨琳,有你的访客哦。」

    丰花回应之後离开女生团体。对於将大阪烧的贩售负责人,加上酒店小姐风格花名的提案,丰花刚开始也觉得很有趣而举双手赞成。但是,在连续被叫几次之後,她对「丰凯萨琳」这名字也感到厌烦。

    当她思索著要不要改成「丰卡洛琳」并朝呼唤她的方向前进时,在教室的门口处站著其他班级的女学生。

    丰花的女学生,是和京介同班的风纪委员。

    面对记得是叫做塩原的对象,丰花询问:

    「怎么了?是来做只针对我的特别服装检查?」

    「不,不是这样的。」

    塩原摆出将双手直放在身体两侧的正确二止正」姿势,回答道:

    「我是替长谷会长办事,他吩咐要带丰花同学过去。听说是文化祭执行委员长叫你过去一趟。」

    「文化祭执行委员会长?」

    丰花歪著头思考,从执行委员会长这个职衔听来,恐怕是由高年级生来担任,但丰花却不认识对方。不仅不知道那个学生名字,当然,也想不到个人被传唤的理由。

    「虽然我也不太清楚……那个……」

    塩原在眉间刻下浅浅的皱纹,以有点嘶哑的声音问道:

    「我也接到指示要把一条同学一起带去,但他似乎还没有来学校。你知道一条同学在哪里吗?」

    被质问的丰花歪著头思索。

    「这个嘛……早上我是有看到他刚起床,但他或许是去睡回笼觉了。他待会就会来吧?」

    「那么,只是普通的迟到咯。不是请病假吧,真是太好了!」

    塩原的表情露出显而易见的开怀。那温柔的微笑对丰花来说,总觉得有点恶心。丰花不禁嘟起嘴巴回问著:

    「好奇怪喔。如果是身为风纪委员的你,应该很清楚京介会遵守第一堂课开始的时间来上学,并不是常有的事吧?」

    「我…我知道啊!」

    结结巴巴的塩原收起短暂的笑容,吊起眼尾。虽然这样才是丰花平常所见到的「风纪委员嘴脸」,但塩原的脸颊上还是泛著红潮。

    「可是校规上规定,若是迟到或缺席,应该在早上八点四十分之前跟学校联络。如果没有联络,会非常困扰的。」

    「好奇怪哦。」

    丰花眯起眼睛,仔细观察塩原的表情。

    「身为风纪委员的你,应该很清楚京介不太会遵守校规吧?」

    「这…这个我知道,但是一条同学在第一学期结束时住院,刚放完暑假又裹著石膏上学,再怎么说我都很担心啊。」

    「为什么风纪委员要对这种事情很担心?如果是朋友或女朋友就另当别论了。」

    丰花一说完,塩原就「啊——」地大叫著退到走廊上。

    碰撞到正在搬运东西的学生背部,塩原带著连耳根都红透的脸,转向前后左右赔罪。

    校门口的装饰比起昨天,确实增加了华丽度。结果今天还是迟到的京介,今天也在校门前停下脚步,和昨天一样茫然地望著四周。

    负责装饰的学生似乎已对只用颜料及色纸的布置感到不满,在入场门的周围缠上好几层电灯泡。连「有通电请留意」的警语,也垂挂在碰得到的地方。虽然门上停留一只带著肮脏颜色的鸽子,但不知是不是生物本能没有感觉到危机,它正悠哉地扭动头部。

    京介首先想到的是…好像挺花电费的。但是是要流失金钱,还是出现伤患使校长丢了工作,对京介而言都是事不关己。现在他只要专心思考平安地钻过这道门。

    「文化祭是从什么时候开始?」

    从背后传来这样的搭讪声音。一回过头,就看见一个带著白狗的年轻男子站在那里。京介心想应该足住在附近的人吧。

    白狗将脸贴近京介的膝盖附近,并动动鼻子。虽然是相当普通的中型犬,但脖子上却戴著似乎很坚固的项圈。男子轻轻拉扯著项圈,对狗狗叫了声「太郎』,似乎是在催促它离开京介。

    「后天开始。」

    听到京介的回答,男子隔著入场门抬头看著校舍点点头。

    「好像很有趣嘛。」

    「不知道。」

    男子对京介的回答发出轻笑后,拉著狗项圈离去。狗狗高兴地摇著尾巴。

    校外似乎也有期待这所学校文化祭的人。京介再度抬头看著入场门,叹出一口气。

    「啊,是一条。你又迟到啦!」

    从校舍的方向,有多名学生七嘴八舌地嬉闹著走来。有男同学也有女同学,全都是一年六班的学生。

    当京介正在思索他们要去哪里时,大概是察觉到自己表情的关系,其中一位男生停下

    「昨天大家辛苦收集来的木版被人偷走了,所以现在又得去找木版。」

    「被偷走?」

    「对!是早上最早到学校的人发现的。而且其他班级好像也有好几样小东西不见了,所以要注意带来的物品喔。」

    「一条同学,塩原正在找你喔。」

    在擦身而过时,另一名女学生出声说话:

    「听说是文化祭执行委员长在找你。找木板的事就交给我们,你就快点过去吧。」

    「文化祭执行委员长?」

    虽然京介提出反问,但却没人可以回答他。连门上的鸽子都像想起什么要事般朝天空飞去。

    在没有任何人的入场门下,只有灯泡彷佛雀跃不已般持续闪耀著光芒。

    这里是光流脉统辖管理总局,通称「本家」。这个组织所拥有的土地及建筑物并不在少数。光是在虹原市内,除了车站前本局大楼及市郊外的「山丘」之外,还拥有许多土地。

    虹原市隔壁城镇的海滨一带,也是本家的私有地。位於海岬前端的是一幢高约两百公尺的白色圆柱体建筑。本家的相关人员对那幢建筑依其外观,就直接称呼为「灯塔」接受本家惩处,将术者能力或部分记忆消除及封印的术者是存在的。而完成处置后成为「前术者」的人,大部分的情况都会回到一般的生活,但仍有少数会对这种日常生活有所不满的人。

    在术者能力封印的过程中,身体的其他器官会出现异状。变得无法行走、移动及呼吸。原因虽说是处置的後遗症,却不是所有前术者都会产生这种症状。

    详细的情况完全不明,但他们却可说是不当光流脉使者,就无法生存下去的人。而「灯塔」就是收容这种前术者的地方。

    在收容所十三楼的个人房门前,有两名来自本家的术者管理部职员正在敲门,但却没有回应。职员从装置在门上的小窗口窥探内部。门板上有个用割下来的厚纸板所做成的简单名牌,上面写著「深廉寺华奈」几个字。

    除了寝具以外什么都没有的房间,在一面墙上开著一扇大窗户。因为射进过多光线的关系,房间里面被染成一片亮白。窗户只有镶上强化玻璃,并没有做成可开关的形式。

    窗边站著一名女子。她并不足有意识地望著窗外,只是接近而已。虽然女子完全没有动静,但证明她不是人偶或尸体的证据,则是一分钟眨动一次的眼部动作。

    职员花时间确认过三次的眨眼动作後,就在手中的文件上写下纪录。

    「深廉寺华奈,没有异状。」

    「没有异状就可以了吗?」

    在一旁的同事提出反驳。

    「她完全没有动作。就算是动物园里打瞌睡的熊猫,多少还会动一下吧?」

    「这也没办法啊,都变成那样子了。那样算是正常的。」

    「这或许是她在演戏啊,明明都不动,但眨眼的间隔时间却过于精准。」

    「所以啦,那也是因为她现在变成这样的关系嘛。虽然有些异常,却没有异状,明白吗?」

    两名职员走出灯塔。

    术者管理部的工作正如其名,是管理登记在本家所有术者的详细资料。而这两人的任务有点特殊,不仅限於灯塔所收容的前术者,而是对登录抹消术者的情报进行全面性确认。若是能大致确认本人所在地、当地环境、在那里生活的情况及并未恶用身为术者的过去,都不会有异状。而且每隔数月还会制作一份报告书。

    「接下来是虹原市。」

    职员走在海岬上,确认之后的预定行程。

    「是四月时封印能力及记忆的前矫正术者。」

    「啊啊,那家伙有人在监视,而且处置後的素行也很优良,在上次的报告中也没问题。就算不用确认也没关系。」

    「要是做出草率随便的报告书,可是会被副家长减薪哦。」

    「如果真是这样,就跑去向凡事都天真看待的家长那边哭诉好了。」

    「再接下来,是很早以前自愿不当术者的男人。虽然为了防止恶用而消除能力,但因为还残留记忆,所以要注意一下……」

    「啊,那家伙也绝对没有异状。」

    职员从同事的手中抢下文件,如此说道:

    「该说『没有异状』吗…应该是不存在了吧。那家伙在好几年前就已经死了,所以也没有必要报告。」

    职员撕下一张文件,揉成一团丢向大海。

    而海浪正低沉地沙沙作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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