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蜘蛛的后裔

    月夜子在中庭里说出了那个不祥的名字之后的几天里,在葵身上发生了一件又一件的小型事件。

    在乘公交上学的时候,百褶裙制服被小刀之类的东西划破;课桌和柜子里放着被拔掉的蜀葵花;书本、笔袋、体操服以及放在社团活动室里的调色板和画笔都不见了。

    每次,新闻社的雏都会来通知说:

    “不好啦~!赤城先生!”

    今天早上雏也是蹲在是光的课桌前,把那张圆脸搁在课桌上迅速地滔滔不绝起来:

    “犯人究竟是谁呢?在葵之上还是光之君的未婚妻的时候,似乎有时也会受到这样的惹人讨厌的行为,不过像这样明显的做法还是第一次呢。朝之宫都有些神经过敏,感觉好恐怖。要是犯人被找到的话,一定会被朝之宫用席子卷起来,再用船送到西伯利亚永冻土里的”

    说完她还假装哆嗦了一下。接着,她露出少年般的微笑:

    “赤城先生,跟我一起来找犯人吧。那样的话葵之上应该也会对赤城先生有所改观,然后和好的。即使是朝之宫,说不定也会认同你跟葵之上的交往”

    “我……那些都无所谓。本来就没有在交往什么的”

    帆夏在自己的座位上操作着手机。这几天,她都极力避免跟是光对上视线,而是光也找不到搭话的机会。他想早晚要好好地聊一下,不过现在没有那个时间。

    “根据我至今收集到的情报,在事件发生的前后,据说有人都看到了一个有着黑色长发的女生。让我们去查这个长发女生吧”

    “好了好了,你快回自己的教室”

    “啊,要去哪里,赤城先生”

    “厕所”

    “那么我也一起!”

    “别跟来”

    把雏甩开,进入厕所的单间后,是光就苦着脸一屁股坐在马桶盖子上。

    “总感觉近江同学已经有了怀疑目标,过来是想套话的。我想即使是小朝,也早就已经知道了。只不过因为对方的身份而无法大张旗鼓,很是着急吧”

    天花板上的光皱着眉头说道。

    “果然……是学姐做的吗”

    “月夜子是不会做那样的事情的。不过——”

    光严肃地板起面孔,厉声道:

    “如果是六条的话,说不定就有可能”

    ——我是蜘蛛的后裔。杀死丈夫和他情人的那个女人的名字叫做六条。

    月夜子妖异地飘散出罂粟种子的香气,用朦胧模糊的眼神说道。

    ——你能阻止六条吗?赤城君。

    月夜子那个时候的声音和样子随同诱人香气一起在脑海中浮现出来,胸口好像被堵上石头似地让是光感觉很是沉重。

    (一个女人完全变成另一个女人,这样的事情是有可能的吗?)

    但是月夜子对于六条的影子很是害怕、很是苦恼。

    “唔,不管怎么说,跟学姐是有关的这一点一定是没错的吧”

    是光紧紧咬住了牙关。

    怎样才能阻止六条的疯狂行为?即使是葵,要是总是发生这样的事情的话,也会吃不消的。

    光苦着脸沉思了一会,不久开口道:

    “首先,把月夜子从葵小姐那里引开。这样一来,葵小姐就安全了,月夜子也会冷静下来吧。总之月夜子需要转换下心情”

    “也就是说,该怎么做”

    “能不能邀请月夜子去约会呢?”

    ◇◇◇

    “赤城君?”

    在早上班会开始之前,看到出现在二年级生教室里的是光,月夜子浮现出困惑的表情。

    “学姐,稍微陪我一下”

    “陪你什么的,马上要开班会了。诶!赤城君——”

    是光毫无顾忌地一把抓起月夜子的手,就那样离开了教室。

    身后传来了“混混头子把月之宫绑架了”、“果然那两个人是好上了吧?”这样的声音。

    月夜子被是光拉着手,惊讶地翻了翻眼珠。之前是月夜子硬拉着是光在学校里约会、到处转,这次却和那个时候完全相反了。

    两人在鞋柜换好鞋子,就那样穿过校门,在人行道上不断往前走着。

    “赤城君,做出这样的事情又会有新的传言的。你最好不要再跟我扯上关系了。我说过的吧,社团活动也不用来了”

    “听是听到了,但无法同意。学姐你还是我的学姐”

    是光握着月夜子的手,断然说道。月夜子的脸上浮现出惊讶之色,肩膀也有些颤动。

    “但是”

    “学姐,对于六条的事很焦头烂额是吧。这种时候就要彻底地尽兴,把压力一下子全散发出去才比较轻松畅快。光是这样说过的。”

    当是光说出光的名字的时候,月夜子的眼睛立刻湿润了,各种滋味涌上心头。

    “所以,今天一天就尝试下光推荐的健全路线吧”

    (导航就拜托你了,光)

    是光朝着斜上方看去,只见光露出“交给我吧”似的笑颜点了点头。

    “首先去热带植物园吧。月夜子她很喜欢榕树和扇芭蕉呢”

    “首先是,热带植物园!榕树和扇芭蕉在等着我们!”

    ◇◇◇

    通过换乘电车,他们来到了临海公园。

    穿过大门,两人边走边欣赏着软绵绵的弯曲枝条、有着鸡冠一样的叶子的南国树木和黄色的大花美人蕉。穿过微暗的树林,就看到一个被大型樱花树包围着的擂钵状的广场。还有猫睡在长凳上,真是多么的宁静。再往前走,就会来到一个巨大鸟笼般的圆顶建筑。

    其中,隔着玻璃射入的阳光耀眼夺目,伴随着隆隆声和水花的人工瀑布倾泻而下,长着一片浓密绿叶的椰子和羊齿、红色木槿以及宛如朱红色的鸟聚集在一起的植物,随同饱含湿气的黏着空气一起来迎接他们。

    “HeliconiaRostrata(垂花蝎尾蕉),英文名是虾剪子的意思。瞧,仔细看的话这朱红色的花看上去很像放在寿司白米饭上的虾米吧”

    光很快就卖弄起知识来。

    所有的树木为了展示其旺盛生命力朝着天空高高地伸展着,枝叶繁茂,沙沙作响。花儿也染上了红色、橙色、黄色等鲜艳的颜色,炫丽夺目,充满生机。

    在乘坐电车时,一直露出为难表情的月夜子这时脸颊上也渐渐变红了,眼瞳中也重新恢复了神彩。

    “我和光来过这个植物园好几次了。光告诉过我,想打起精神的时候,来这里可以从花草树木那里得到能量呢。你看,长在那瀑布边的树,表面上有花纹像麒麟一样吧。它叫做丸八哦。啊,还有这个扇芭蕉,我最喜欢了”

    有一棵高高的树木的样子好像在拼命伸展着其巨大绿扇一般,月夜子站在了它的前面,微笑着抬头望去。

    “我跟光说过,好想拿着这样漂亮的扇子跳舞呢”

    月夜子在园内走着,似乎是回想起了光的事情,她的表情变得明朗了起来。看着这一切的光也露出了喜悦的温柔目光。

    (学姐好像打起精神来了。太好了,光)

    只要月夜子的心情安定下来的话,六条也就会消失吧。

    虽然还只不过是乐观的推测,是光的心终于也放松了下来。

    之后,他们在圆顶建筑里转了一段时间,还在餐厅里吃着有印度尼西亚风味的辛辣什锦饭和虾粉沙拉的午饭,逛小卖部,参观在分馆里展示着的船,在广场上散步,体育馆里健身,在海边的长凳上边喝果汁边休息,两人就这样一直玩到了将近傍晚时分。

    在是光的身旁,月夜子大声着开朗地笑了好几次。

    回去的路上。在开始染上淡金色的樱花树的前面,月夜子突然停下了脚步。

    她用怀念般的出神目光静静地看着樱花。

    “花儿绽放的时候……是最一开始呢……迎来夏天,送走秋天……然后就不得不跨过冬天了……”

    月夜子喃喃的声音很是寂寞。

    是光知道,光和月夜子的第一次见面,是在一个飘起胧月的春夜,还是在樱花树下。现在的月夜子是不是也在祈愿着光会从树干后面带着微笑现身呢。

    她的那种如同在祈愿着不可能发生的奇迹般的眼神,倾注在了被傍晚的金色之光所笼罩的坚硬树干上。

    是光的胸口也疼痛起来。

    这个时候,光用温暖的声音说道:

    “呐,月夜子。当我们还在交往的时候,我就曾经说过这样的话如果我的未婚妻不是葵小姐而是月夜子的话,会怎么样呢?’帝门家的子嗣,代代要和右楯或是左乙女家的女性结婚。正妻的孩子一朱哥哥和右楯家的月夜子、我和左乙女家的葵缔结了婚约,不过反过来也是有可能的”

    (是这样吗?那样的话就是说学姐也是有可能成为光的未婚妻的)

    光用清澈的眼瞳凝视着月夜子。

    而月夜子在樱花树前低垂着目光。

    “月夜子在那个时候笑着这样回答:那样的话现在的我就不会跳舞了,也不会知道有这样刺激的恋爱,也不会这么地爱着你了。我不需要这个邂逅以外的其他邂逅’——”

    这是无法传达到月夜子耳中的话语。

    但是,在光的声音里充满着月夜子说出那些话时的感动。

    “她断然说过:我并不想和葵小姐交换命运。即使神说可以那样做,我也会拒绝的’”

    是光感觉自己好像也听到了那个明朗凛然的声音,心脏怦怦直跳起来。

    “那个时候的月夜子,又强大又美丽,一副很是自豪的样子。宛如一朵在花园中央盛开的最为娇艳美丽的红色垂枝樱花”

    光很是怜爱地眯起了眼睛。

    对于坚强凛然的月夜子,他是多么的感到骄傲,多么的为之炫目。

    光的感情触动了是光的心弦。

    “呐,学姐。光说过,学姐是花园里最为美丽骄傲的红色垂枝樱花。是真的”

    对于低着头、蜷着身子的月夜子,是光很想向她传达光的心情。

    想让她知道光对她寄予的爱情和欢愉。

    月夜子抖动了一下肩膀,紧握住双手,很内疚地喃喃说道:

    “我……我不是那样……”

    光用诚挚的表情询问道:

    “月夜子,六条想让你干什么?我能为你做什么?”

    是光也认真地问道:

    “学姐现在很为难吧。只要是我能做到的事情,尽管说吧”

    “……赤城君”

    月夜子发抖着抬头向是光望去。她露出非常软弱、走投无路的表情,视线游离不定,很是犹豫。微微咬了下嘴唇后,月夜子喘着气一般声嘶力竭道。

    “……六条”

    是光也屏住呼吸,竖起了耳朵。

    “六条……对我……”

    突然,月夜子哆嗦了一下。

    “!”

    “怎么了?学姐”

    月夜子一脸苍白地看着樱花树的枝条。在那里挂着一条丝线,其末端有一只小得只要不凝视注视就不会发现的蜘蛛在摇荡着。

    月夜子的眼瞳失去了生气,渐渐地变得朦胧模糊起来。

    “不要……不要。不要啊……对、对不起。我感觉有些……我、我要去一下洗手间。赤城君就先回去吧”

    “喂,学姐”

    没等是光回答,月夜子就跑掉了。

    “可恶”

    是光瞪了一眼蜘蛛,就追了过去。

    但是,当是光追到圆顶建筑外部的厕所前面后,在那里不管怎么等月夜子还是不出现。

    “没有去厕所吗?”

    是光拿出手机,拨了月夜子的号码。

    “唔,变成留言电话了”

    无论打几次,结果都是一样。

    “是光,我有种非常不好的预感。去学校看看吧”

    “对啊。学姐回去拿书包了也说不定啊”

    没有其他目标,是光只好和来的时候一样花费时间朝学校赶去。

    等赶到的时候太阳已经完全落山了,校舍里还亮起了灯。

    走到进出口,是光检查了一下月夜子的鞋箱。里面只放着一双室内鞋,并没有室外鞋。

    “没有来吗……”

    一旁的光也叹了口气。

    手机还是完全打不通。如果已经平安无事地回到家那就好了……。

    保险起见是光决定也看一下教室,于是想从出入口那里朝着一楼的游廊赶去,正当他开始走起来的时候,

    “是光,那个!”

    光用僵硬的声音大叫道。

    是光也吓了一跳。

    在朦胧的月色下,有一个穿着制服的女子站在了中庭里的夹竹桃树的前面。

    充满光泽的黑色长发从背脊一直朝着腰部伸展着,还在风中妖异地摇曳着。

    在那个女子周围散落着破碎的花朵。而且,在是光他们屏住呼吸注视着她的时候,她还在用那纤细的手臂把花朵扯掉,攥碎,再扔掉。

    雏说过,在葵的那些事件发生的前后,有人看到过一个长着黑色长发的女生。

    (难道说,是那家伙——)

    “喂!”

    是光朝着庭院跑去。

    对方也跑了起来,那头润泽的头发随之飘扬着。那个瞬间,一股诱人的香气掠过了是光的鼻尖。这是仿佛在火里加入罂粟种子一般的香气!又香甜又暗淡又蛊惑人心——!

    “等一下!你就是六条吗!”

    云彩遮住了月亮,视野变得很昏暗。那个女生巧妙地穿行于树木之间跑着。她那充满润色的黑发摇曳着若隐若现。

    心脏剧烈跳动着,仿佛要裂开来似地,头脑深处也发热起来。在黑暗之中,是光上气不接下气地凝神注视着,但还是迷失了目标。

    “呼!”

    (怎么回事,那个女人)

    “光,你看到那家伙的脸了吗?”

    是光把脖子弯了过去。飘在空中的光一脸苦涩地摇了摇头。

    “太暗了,实在看不清”

    “可恶”

    是光扑通一声一屁股坐在地上,仰天呻吟着。

    那个女人是六条吗?

    (个子……相对女生来说很高啊。和学姐差不多……吧。但头发完全不一样。那个女人的头发是黑色的。不过……学姐说过在见到光之前,对自己的头发是很讨厌的。还说什么为什么自己长的不是黑发,为此很不高兴……)

    这个人既感觉跟月夜子很像,又感觉完全是不同的人。

    (唔,搞不懂)

    就在这时,书包里的手机响了起来。

    是月夜子打来的!

    “学姐!”

    是光厉声叫道。光也是露出很紧张的表情凑了过来。

    一个低沉嘶哑的声音传了过来。

    “……赤城君。不要再管我了”

    拔花的黑发女子和月夜子的背影重合起来,使得是光的背脊一阵发凉。

    用严厉的声音——颤抖的声音,月夜子继续道:

    “那样,是为了你好……。已经阻止不了六条了。那个气味去不掉了。就算怎么洗,还是沾在身上,还是不行。去不掉,那个气味……那个讨厌的气味——”

    “学姐现在在哪里!”

    一阵沉默。身后传来水的声音。

    “……不要再叫我学姐了”

    她用疲惫不堪的声音喃喃说了一句,就挂断了电话。

    一旁的光露出了撕心裂肺般的表情。

    ◇◇◇

    “别开玩笑了,事到如今还能用其他称呼吗!”

    第二天早上。

    是光吊起眉梢,走在通往学园的河堤路上。

    “看我在她面前连叫她一百次学姐”

    一旁的光静静地说道:

    “月夜子是不想把是光卷进来呢”

    “那么,就放任她不管吗!学姐的事情对你来说已经不是心愿未了了吗”

    “不是那样。我可是担心得不得了。只是……我一直在想。为什么六条——”

    就在光的眼神将要沉入思考的海洋里的时候。

    是光书包里的手机响了起来。

    是月夜子吗!

    是光拿出来确认后,嘴角马上就弯了下去。

    (陌生号码的短信——又是色情网站的宣传吗)

    是光刚想删除,但看到标题后就停下了动作。

    “围绕着光之君的女人们。第二回右楯月夜子’”

    喉咙一瞬间干渴了起来。

    (这条短信,跟之前发给扎辫女的那条是一样的吗?)

    那个时候标题上是夕雨的名字。

    在一旁偷看手机的光也皱起了眉头。

    一打开短信,就看到“多情”、“淫乱”之类的难以直视的丑陋词汇,在上面也详细记载了关于“蜘蛛的血脉”的内容。

    在平安时代,右楯家的先人中有位女性变成了蜘蛛,咬死了丈夫和他的情人。

    接着上面还写道,在昭和初期的时候,也有右楯家的女性在婆家将住在别间里的丈夫的那个情人挖掉眼睛、剪掉头发后杀害,再拉着丈夫一起投海自杀的事情。

    在右楯家的女性的体内,即使现在还流着魔性的蜘蛛之血,它会由于嫉妒而变化。光之君也是被右楯家的女人——月夜子给咬死的吧。短信上写着诸如此类的内容。

    “——”

    是光删掉了短信,将手机塞进了包内。

    “夕雨的那次也是,真是恶心!到底是谁发来这样的短信的”

    “如果是一般的喜欢引起骚动的人的话,总觉得对于月夜子家的事情过于了解了”

    光的表情也很是严厉。

    “那么,是你认识的人发过来的吗?到底是为了什么?”

    “不知道”

    光用生硬的声音嘟囔了一句,就闭着嘴唇陷入了深深的沉思。

    周围上学的学生变得多起来了,使得是光也沉默了下来。但是,因为愤怒头脑发热了起来。

    (可恶。要是现在流行起这样的短信的话,大家就会认为对葵做出惹人讨厌行为的那个人就是学姐了。虽然不知道是哪里的哪个家伙干的,但我绝饶不了他)

    是光眼睛发亮着让其他的学生很是害怕,他在鞋柜处换好鞋子,朝着教室的方向在楼道里走着,正在这时。

    身后传来一个紧张的声音。

    “赤城!”

    吊起眼梢,并以一股惊人的气势跑过来的,正是帆夏。

    “太好了!赤城来学校了。跟我来!”

    帆夏气喘吁吁地抓起是光的胳膊就往前拉着。

    光瞪圆了双眼。是光也很是急躁。

    “喂、喂,式部,怎么回事”

    明明这几天连视线都不想对上。

    (不是还在生我的气吗?不是说这样的家伙,再也不管了’吗?不是觉得我无可救药了吗?)

    帆夏翘起嘴唇说道:

    “葵之上画的光之君的画像,在美术室不见了”

    “你说什么!”

    是光也知道,自从那次游乐园的生日会之后,葵就开始画光的画像。

    因为不太画人物画,所以画得很糟。光的面容怎么也画不好,为此很是着急。不过要是完成的话,请赤城君要看一下呢。

    葵曾经害羞地说过这样的话。

    那幅画不见了?

    (难道说,昨天——)

    想起那个拔掉花的“六条”,是光的胃就紧紧地收缩了起来。

    光也变得一脸严肃。

    帆夏一边拉着是光一边说道:

    “据说早上来的时候,那画就不见了。大家都说是不是被偷走了。然后朝之宫就闯到月夜子学姐那里,还说是你偷走的吧’”

    “是真的吗!”

    斋贺朝衣真的闯到学姐那里?

    “糟了,是光!做出那样的事情说明小朝的忍耐已经达到极限了。因为右楯家是跟帝门家因缘很深的家族,所以小朝也本不想把事情闹大的。然而现在却直接跑到月夜子那里——”

    光很少见地慌张起来。

    “快点,是光!在小朝还没有把月夜子灌水泥扔进东京湾之前”

    “哦,喔”

    就连身为表弟和青梅竹马的光,在他的心中朝衣还是这样的角色。是光不自觉地流出汗来,同时加快了速度。

    帆夏松开了拉着是光的手,两人一起发出啪嗒啪嗒的脚步声从楼梯上跑了下去。

    “朝之宫,杀气腾腾的样子非常可怕。不早点去的话,月夜子学姐就被朝之宫给抹杀了也说不定呢”

    明明对于长着可怕面孔的是光,帆夏从初次见面起就毫不畏惧很是要强,然而就是这样的她居然还在颤抖着身子。

    虽然知道现在不是那样想的时候,但是对于那个从这么多的方面被视作危险的朝衣,总感觉她有些可怜。

    因为是光一直以来也被人传过,像什么把其他学校的十个混混打得半死不活啦、对是光瞪过一眼的某校摔跤部的部长之后就下落不明了啦、用一把小刀跟职业黑社会打斗还让对方主动道歉啦等之类的流言。

    两人从楼道里跑过去,来到了挂着日舞研究会牌子的房间前。

    从门的对面传来了朝衣的声音。

    “真是不要脸的女人”

    (呃)

    光是那冷冰冰的尖锐声音就仿佛拥有着把对方的心脏给撕裂开来的威力。

    “像你这样的人,没有嫁到帝门本家真是太好了。帝门家也可以不用多上一个又是小偷又是女流氓又是性格缺陷者的成员了”

    一打开门,就看到朝衣和穿着振袖的月夜子在里面相互瞪视着。

    朝衣的眼神就像是西伯利亚寒流一般冰冷,但令人惊讶的是月夜子也并不服输。她以堂堂正正、充满气势的目光把朝衣的视线反击了回去,让人不敢相信她在昨天还曾用那么柔弱的声音打来电话。

    “女流氓什么的,您还是那么了解这些陈腐得都快发霉了的词汇呢,朝衣同学。是不是因为在你喜欢读的书上写着的?连招呼都不打突然就赶过来、单方面大吵大闹的你,不更像女流氓吗”

    “到底是用哪张嘴说出那样的话来的?你这个人从小的时候起就做着惹人讨厌的行为,像什么把葵家花坛里的郁金香拔掉,在葵房间的窗边放上老鼠尸体之类的事。你就那么憎恨葵吗?”

    “朝衣同学才是。从以前起葵小姐一有什么事情,就好出风头。所以防范也比较松懈。还是说,你越守护不了葵小姐她就越迷糊呢。再说,证明是我干的证据在哪?”

    “你那假装不知、将错就错的性格也还是老样子呢。跟别人的未婚夫私通还一脸若无其事的样子”

    “是因为受到背叛的那位缺乏魅力吧”

    “光的画像在哪?”

    “不知道,在哪里呢”

    两个女生的争吵实在太尖锐了,同时还散发出寒冷彻骨的空气。让是光感到丢脸的是,自己就那样站在门前,根本无法踏进室内。

    (女人的吵架……真是恐怖。后背都凉飕飕的)

    帆夏瞪着是光,仿佛在说为什么不进去啊。

    可是,是光只感觉到,就算自己现在闯进去,也会被那种如同吹着冰雹般的空气给赶出来的。

    光也跟是光一样,在门的一边担心地偷看着室内。

    话说回来,月夜子从小时候起就对葵做着恶作剧,这还是第一次听说——不,之前葵好像说过类似的话。

    ——就是月夜子小姐也是很讨厌我。从小时候起就欺负我,我家花坛的……

    (对了,虽然葵只说了一半,但确实说过那样的话。光他知道吗?)

    是光看了看旁边,眼中就只映照了友人正在提心吊胆地注视着女生们舌战的样子,

    (你啊……既然是后宫皇子的话,好歹要学会调停女人吵架的技巧吧。发生修罗场的时候,该怎么办啊)

    正当是光要垂下肩膀的时候。

    月夜子突然降低了声调。

    虽然之前还是气势汹汹的高昂声音,但现在她转用冷静又认真的语调说道:

    “呐,朝衣同学。你不觉得前提本来就搞错了吗?明明是光的画像不见了,为什么是你而不是葵小姐跑来我这里?画像不是葵小姐画的吗?光的未婚妻,也是葵小姐吧?”

    “……葵还没有上学,她也不打算告诉你画像不见了的事情”

    朝衣露出一副为什么自己必须要回答那样的问题的样子,用很不高兴的声音说道。

    月夜子用成熟的目光问道:

    “朝衣同学一直那样子庇护着葵小姐,但是内心真正想法是怎么样的?”

    “什么意思?”

    朝衣的眼睛发出锐利的光芒。

    “朝衣同学之所以庇护着葵小姐,并不是为了葵小姐着想,而是为了朝衣同学自己不是吗?朝衣同学既然很聪明,那就应该察觉到自己对于葵小姐的那份心情到底是什么了吧?所以一直保护着她,为了不让她受到伤害、为了不让她受到污染。朝衣同学一直对葵小姐”

    朝衣的脸色眼看着变得僵硬起来。

    眼神深处浮现出痛苦、羞耻以及焦躁之色。

    “不行,月夜子。你不能说那个!”

    听到光紧张的说话声,是光吓了一跳。

    就在那个瞬间,朝衣高高地举起右手,打在月夜子的脸颊上。

    随着尖锐声音的响起,月夜子摇晃了下身体,润泽的红发一下子散了开来。

    那是毫不留情的、真真正正的一击。

    是光飞奔进屋内,抓住了朝衣的手臂。

    “住手,斋贺!到此为止了”

    “……!”

    看到是光,朝衣歪曲着脸庞,尖锐地眯起了眼睛。

    月夜子低下头,捂着被朝衣打过的脸颊。

    门口的帆夏屏住呼吸看着是光他们。

    光仿佛安慰般地轻轻抱起月夜子的肩膀。月夜子并没有察觉,光的手也还是陷进了月夜子的肩膀里面。

    “打了个连自己的手都肿起来的耳光,这可不是女生做的事啊,小朝”

    是光把那变得通红的手掌放在朝衣的眼前,使得朝衣一下子脸红了,马上甩开了是光的手。

    “我说过,不允许你使用那个称呼吧”

    接着,朝衣咬了下嘴唇,愤怒和羞耻之色一闪而过之后,又回复到平时那个冷冰冰的表情。她用严厉的声音说道:

    “……月夜子同学。下次葵要是再有什么事的话,就算你是右楯家的人,也帮不了你。这件事请你牢牢地给我记住”

    朝衣走了过来,帆夏慌忙让开了道路。

    “朝衣同学”

    月夜子低着头按着脸颊说道。

    “是该把真正的事情说出来了。……光已经不在了呢”

    她那静静的声音充满着痛苦,就像是在替朝衣担心,还给予忠告一般……。

    在月夜子的身后,光轻轻地垂下了睫毛。

    朝衣抖动了一下肩膀,停下了脚步,但是马上又迈出步伐离开了。

    擦肩而过的帆夏闯了进来。

    “月夜子学姐!没事吧?啊啊,脸,完全红起来了。我去把手帕浸湿了”

    确认了月夜子的脸部情况之后,帆夏又跑到了走廊里。

    是光错过了搭话的机会,而月夜子看都没看是光,就自言自语般嘟囔了起来。

    “对朝衣同学……说了多余的话呢。但是,我一直很在意。因为我和朝衣同学对于光……既相反又相同”

    (那是什么意思……?)

    既相反……又相同什么的……。

    光是明白的吧。他低垂着睫毛,听着月夜子的话语。那副样子看起来极为虚幻。

    月夜子淡淡地微笑了起来。

    这笑容跟在光悲伤或是无可奈何的时候所浮现出来的一模一样,使得是光感到心里一阵阵的疼痛。

    “要是能做到跟忠告一样的话,那就谁也不会吃苦了呢……到头来我还是原来那个红锈色头发的小丫头”

    光抬起头,痛苦地注视着月夜子。似乎在为自己无法治愈月夜子的伤痛——为自己丢下月夜子死去、以及无法遵守约定的事情无声地致以歉意。

    是光感到内心深处越发地纠结起来。

    丢下重要的某人死去,会是如此悲伤的事情。

    帆夏拿着浸湿的手帕快步跑了回来,然后将其放在月夜子的脸颊上,又担心又细致地照料起月夜子。

    对于帆夏这般直率的照顾,月夜子的心情也会平静下来吧。

    “谢谢你,式部同学。是你把赤城君带来的吧”

    “诶,啊,那个……。虽然赤城又粗鲁,嘴巴又坏,还像个混混一样,但是一到关键时刻他还是相当可靠的。所以”

    帆夏说着说着声音越变越小。

    月夜子用看着可爱学妹的眼神微笑了起来,接着朝着是光这边展现出那幅笑容。

    “对呢,谢谢你阻止了朝衣同学,赤城君”

    “不。我几乎是光站着看而已,也没做什么”

    是光的声音也变小了起来。

    看到帆夏和是光都开始变得扭扭捏捏、坐立不安起来,月夜子和蔼地眯起眼睛后,就用带着寂寞之情的温柔声音说道:

    “我想暂时中止一下社团活动。所以,你们俩可以不用再来这里了”

    ◇◇◇

    “我呢……对月夜子学姐很生气呢”

    休息时间。

    是光和帆夏一起站在了楼顶上的栏杆前。而光默默地在是光的身后飘荡着。

    帆夏一边注视着栏杆,一边叽叽咕咕地继续说着:

    “跟赤城做了那样的事情……。虽然我知道自己真的是没有生气的权利的,但即便如此,只要想起来心里还是会感觉不舒服……实在没有办法,我感觉和月夜子学姐已经不能再普通地说话了。连参观也去不了了……”

    一阵凉爽的风徐徐吹过。帆夏笨拙地用手指将垂落在脸颊上的笔直头发撩回耳边。

    “但是……放学后,果然还是很在意,就去偷看了一下社团教室。月夜子学姐一个人在练习……好几次扇子都掉在了地上”

    “……扇子?”

    “好几次……好几次……就算捡起来,马上又掉下去……月夜子学姐非常辛苦地捡起来,但是只要一开始跳舞,扇子马上又掉在地上。月夜子学姐,脸色苍白,嘴唇咬得太用力都渗出血来……她真的是很痛苦”

    通过帆夏苦涩的声音,是光在脑海里浮现出掉了好几次扇子的月夜子的身影,他感觉内心也被紧紧勒住了一般。

    身后的光的心情一定是更加痛苦吧。

    “……从那以后,我就一直偷偷地前去观察情况。今天早上也……”

    帆夏犹豫着陷入了沉默。

    “……”

    她低着头,在栏杆上左右移动了下视线后,再次开口了:

    “月夜子学姐对葵之上做什么了?”

    “不知道”

    可能是月夜子变成六条后,对葵做了讨厌的事情。月夜子对此并没有否定。正因如此,说不定月夜子由于在自己身体里有着另一个人而产生恐惧和厌恶,之后饱受这些情感的折磨而变得无法跳舞的。

    但是,真的是这样吗?

    在学姐的身体里,有着六条——蜘蛛的化身吗?

    昨天晚上见到的那个黑发女子就是学姐吗?

    是光感到头部一阵阵的疼痛,太阳穴也发硬起来。

    帆夏抬起头,盯着是光。稍微摇晃了下悲伤的眼瞳之后,她用嘶哑的声音喃喃说道:

    “月夜子学姐会做出那种事情的心情……感觉也是能理解的……。我要是也跟月夜子学姐一样的情况的话,即使明白是自己这边横刀夺爱的,也会去嫉妒别人的吧,实际上……已经在做了”

    她那战战兢兢的说话声,让是光吃了一惊。

    在帆夏的内心中也有着要引来六条的念头——。

    女人都像这样把错综复杂的心情藏在内心深处吗?是光对此一无所知。

    帆夏从口中吐露出这样的秘密让是光微微受到了冲击。

    (所谓女人绝对不是只有柔弱、软绵绵的一面啊)

    就是连意志坚强、看上去很是潇洒的帆夏,也会因为过于嫉妒而产生想要伤害对方的心情。

    这种事情在是光的心中骚动着。

    露出悲伤目光的帆夏,小声地喃喃说道:

    “……但是,为什么……是现在’呢……。明明光之君已经死了……。明明即便再嫉妒葵之上也没用了。还是说……因为光之君不在了而感到寂寞……才会发生那样的事情……”

    为什么是“现在”?

    是光也在心中反复回味着帆夏的喃喃声。

    (对啊,为什么是“现在”)

    为什么六条会在光已经死了的现在出现?

    ——我真的是很困扰呢。我已经……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办才好。很害怕……很不安……夜里也睡不着——这样下去的话我、说不定会把光宝贵的花儿给弄得乱七八糟的。

    是光想起了月夜子在邀请自己加入日舞研究会时候的话语。

    如今是光已经明白那并不是装出来的而是发自内心的话。

    那么让月夜子“不安”的根源,究竟是什么啊。

    演变成引来“六条”的最初的契机。

    只要知道那个的话。

    只要能够把那个给消除的话。

    仿佛要穿透头部中心的疼痛愈加强烈。跟是光一样,光的心情也很是着急吧。

    “那个,赤城”

    帆夏突然提高了声调。

    她用一种拼命的目光看着是光。

    “关于月夜子学姐的事情,我也会尽可能去看看情况,安慰她的。所以不要一个人冥思苦想。”

    (啊,是吗)

    看到是光紧紧皱着眉头咬着牙的样子,帆夏担心地说了那样的话。

    虽然嘴角还多少有些生硬,但帆夏还是朝着是光笑了起来。

    那副拼命展露出来的笑颜让是光的内心收紧了。

    在自己也还是怀着郁郁不快的心情的时候,仍然为对方考虑并拼尽自己全力。对于这样的帆夏,是光真觉得是个好女人。而将其评为朝着太阳绽放、坚强又充满爱情的紫之天芥菜的光的眼光也是很准确的。

    “明明式部还在生我的气,但还是过来叫我了,真是谢谢啊”

    是光也看着帆夏的眼睛说道。

    如果可以的话,是光这边本也想露出爽朗笑容的,只是硬要把嘴角翘起来的话,脸部就会发硬,形成怒目而视一般的凶恶表情。

    看着那副表情,帆夏吓了一跳,抖动了一下肩膀之后——。

    慢慢地……露出了又高兴又柔和的表情。

    “嗯”

    她害羞地用香甜的声音说道。

    是光的心情也变得既不好意思又很甜蜜。

    “喔”

    他微微点了点头。

    “差不多该回教室了”

    “啊,你先回去吧”

    “诶”

    “那个,我去一下厕所”

    帆夏浮现出惊讶的表情,但还是——

    “嗯,我知道了”

    似乎是察觉到了是光有点事情,想一个人待着。她在门口回过头来,再次露出稍微有些担心的表情,之后笑了一下,就从楼顶上离开了。

    看到这场景,是光的心情也是痒痒的。

    接着,他小声嘟囔道:

    “……光。对于式部的话,你怎么想?”

    待在是光身后的光轻飘飘地移动到他的前面,用认真的表情回答道:

    “我也在思考同样的事情。为什么六条会到现在才出现。如果对于葵小姐的嫉妒是原因的话,那就应该在我还活着的时候出现。而且,之前我也说过,月夜子并没有嫉妒我交往着的其他女孩子们”

    “那是不是有点不自然啊?虽然我不是很了解女人,但是一般说来还是会嫉妒的吧”

    我也在做……想起喃喃说过那样的话的帆夏,是光于是说道。

    “而且斋贺说过,学姐在小的时候,就曾把葵家的花拔掉,还在葵房间的窗边放老鼠尸体什么的。学姐也说过自己嫉妒过葵的”

    ——我也很嫉妒那些被未婚夫温柔对待、受到周围人的容忍和爱意、充满幸福的女孩子。

    她用哀伤的目光喃喃说过这样的话。我要是长的也是黑发就好了……。

    那难道指的也不是葵的事情吗?

    光摇了摇睫毛。

    “那是在跟我相遇之前的事了。那是在绽放之前——在坚硬的树枝中一动不动地蜷缩着身子——连花蕾都没长出来时候的月夜子。”

    光的表情虽然虚幻,但是语调却很坚定,似乎很是确信。

    (嗯……跟学姐的交往,是这家伙比较长啊)

    不想和葵交换命运。不需要这个邂逅以外的其他邂逅。朝着光如此断言的月夜子确实是又坚强又骄傲的女性吧。

    不对自己的选择后悔。

    不把自己跟别人相比。

    (但是,现在变得怎么样了?)

    直率明朗的眼瞳上蒙上了迷雾,像胧月一般朦胧起来。

    以光的死为契机,月夜子变回了以前的月夜子。

    为了排解无可奈何的寂寞和哀伤,人是会移情于其他更加强烈的感情的。就像葵在葬礼的席位上,对着光的遗像发泄憎恨之情来保持感情的平衡一样……。

    月夜子是不是也通过憎恨葵的方式来填补空虚的内心呢。

    是光带着闷闷的心情沉默着,而光像是祈愿一般地喃喃说道:

    “要是月夜子能在发表会之前找回自己,变得能够跳舞就好了”

    是光的内心刺痛了一下。

    (……真是令人着急的不得了啊。不能直接去给学姐打气)

    光垂下目光,静静地喃喃说道:

    “呐,是光……。遵守约定’,真是一件非常困难的事呢。可能我在活着的时候,是个做事不经大脑的呆子。因为那种事情直到自己死了以后才察觉……”

    ——在你跳舞的时候,我一定会在观众席上。我会在那里比谁都要更赞颂你呢。

    这是光和月夜子缔结的约定。

    那个时候的光一定是从心底里说出那些话的吧。还用着毫无阴霾的开朗声音和清澈的眼神。他一定对实现约定的事情深信不疑吧。

    “……我真的是一个冒失鬼、大笨蛋呢”

    变成现在这幅样子,那几乎是不可能的……。

    光要是能哭的话,说不定会流下眼泪吧。

    他那低垂着的侧脸只是传来了刺痛般的哀伤。

    “……笨蛋要是不死的话似乎就改不了了”

    是光小声嘟囔道:

    “所以……你这个笨蛋在死了以后肯定也稍微变好了一点”

    光抬起头,微微一笑。

    无法哭泣的光在哀伤之时浮现出了笑容。是光也能够明白,那笑容也正显示他忍受着疼痛时的意志和坚强。

    现在的光在自己的心中又是烦恼又是受伤——即使如此他还是想展露出笑容。

    “那么,我也稍微变得伶俐点了吧”

    “只有一点点。就像指甲尖那样”

    “我觉得用不着特意强调的”

    “不那样的话你马上会得意忘形吧”

    “明明在可爱的女孩子面前,没有比我更谦虚的人了”

    “还真能说。那是笑话吗。很无聊哦”

    两人边斗着嘴边朝着教室走去。

    ◇◇◇

    下一个课间休息里来了个意想不到的访客。

    “跟我来一下,赤城”

    很不高兴地绷着脸的头条俊吾招呼了一下是光,把他带到了空教室。

    本以为他一定是来为月夜子的事责备自己的,没想到他却板着面孔递过来两张票。

    “这个给你这家伙”

    之前一直是用“你”的,这次却用了“你这家伙”。那些都无所谓,是光往下看了看头条手上的东西,就皱起了眉头。(四季注:“你”、“你这家伙”,原文为「きみ」、「貴様」,都用于第二人称,只是后者较为粗鲁)

    是美术馆的入场券。而且还是二张。

    “这周的星期六,有一场文艺复兴的画展”

    “邀请我去?你也没有朋友吗?”

    头条的太阳穴僵硬了起来。

    “谁说要跟你一起去了。两个男人一起到处看画,有什么开心的”

    “……不是吗”

    “去邀请葵”

    头条用非常不快的表情哼哼道,让人感觉可以的话他是不想说出口的。

    “葵小姐?”

    一旁的光之前还在说着“我觉得两个男人去鉴赏美术也很新鲜很愉快的”之类的话,这次他用惊讶的表情嘟囔道。

    是光也瞪了下眼睛。

    “你说葵?!”

    他不是说过不要再接近葵了吗?

    头条的眉头皱得更紧了,在眉间还刻出了苦恼的竖纹。

    “……自打你跟月夜子出轨的那次游园会的晚上以来,光的哥哥一朱就一直在接近葵。听说甚至还以担心葵的理由用车接送她。嘛,那边因为有朝衣陪着,应该不会发生什么意外,那个呆瓜一朱也没有胆子引起什么意外吧。帝门家正妻的儿子,光是待在身为左乙女家女儿的葵的身边就会招来各种麻烦”

    (麻烦?)

    “一朱跟月夜子的实质婚约已经解除了。而身为葵的未婚夫的光又如大家所知,在一个大雨的夜晚从河边摇晃着掉进河里,以这种傻瓜般的方式死掉了”

    “……傻瓜什么的……俊吾果然还是对我”

    光又开始沮丧起来。

    “一朱要是跟葵亲密起来的话,周围的人就会考虑一朱和葵在未来的婚约吧。在配对方面没有任何问题。倒不如说只考虑家世的话是最合适的”

    (居然说葵要跟光的哥哥结婚……!)

    是光想起了那个开车来学园里接葵的戴着眼镜的纤弱青年。可是,他给人的印象太浅了,只能回想起他的体型以及戴着眼镜的情形。

    (那么,葵怎么样了?)

    是光回想起葵向他倾诉过:光才刚刚过世,她无法接受和其他的人订婚。于是他的心中开始骚动起来。

    不知什么时候事态朝着葵所不期望的方向发展了。

    光也以一副认真的表情沉思着。

    “一朱虽然平庸,但是为人不差。他太斯文了,经常摔倒跌交,还会撞上什么东西”

    光的措辞让人不知道他是在赞赏还是在贬低。

    “但是”

    头条的太阳穴发硬起来,盯着是光的眼睛一瞬间发出光芒。

    “一朱的母亲,很、有、问、题。我的三个姐姐也已经是相当烦人的女人了,但是那位母亲比她们还要厉害。她又傲慢又善妒又易怒,感情优先于理性,还会把周围的事物牵连进来。坚信自己的意见绝对正确,要是行不通的话会毫不在意面子地胡闹到行得通为止。一朱的母亲也有右楯的血统,而且即使在右楯家之中也是最强最糟糕的,还曾把满满一卡车的马粪倾洒到丈夫的情人家里,怎么能让葵嫁到有着那样凶恶婆婆的家里!葵会受苦也是显而易见的”

    头条吊起眉梢,哆嗦了起来。

    (这家伙……只要牵扯到葵的事情,就会很激动啊……。对了,被人倾洒马粪的情人,该不会是光的妈妈吧)

    是光这边完全不知所谓,反而变得冷静下来。大概是因为对于身为庶民的是光来说,右楯家、左乙女家、这两大家族和光的家族的关系以及那样的特殊事件,他现在是根本无法理解。

    从懂事的时候起就有婚约者这样的事情本身对他来说就是异次元的事件。

    “自从看到你这家伙跟月夜子的那次不知羞耻的接吻场面以后,葵就一直很没精神。在这种情况下又受到了无聊的讨人厌行为而很伤脑筋,防备也变得松懈了。要是平时的葵的话,对于一朱的接送也会明确拒绝的。而由于你这家伙的背叛,说不定她又产生了被光背叛的感觉。看上去就像她因为对于那件事感到很痛苦,就封闭起心灵,漠然地听从于周围的话语”

    受到那样的责备,因为自己确实有错,是光感到内心被深深地扎透了。

    头条再次皱起眉头,浮现出深深的苦恼表情之后,就把美术馆的票硬塞到是光手中。

    “老实说,我并不想让你跟葵和好。虽然夸下海口说不会再让月夜子伤害葵,但是到现在还束手无策,真是无能的男人”

    “唔”

    “可是,现在这样下去的话一朱跟葵的婚约就会无法避免了。葵说不定会自暴自弃地接受下来。这比起去尼姑庵更加糟糕。而且,我担心接触过那个只有闪亮外表的傻瓜后宫皇子光之后,她对于男人的眼光会不会变得很高,会不会一生都跟光的残影度过。光那头脑和性格中无止尽的轻浮暂且不说,具备那般女性所梦想的恋人条件的男人,不会再有了吧。究竟用了什么手法,会让她对和光完全相反的你抱有好感。虽然一开始我觉得必须要坚决阻止,但是最近我开始想反正也有一朱的事情,说不定这样也是有好处的。不管怎么说接触过你这家伙后,眼光也会跌至谷底,下次再让她跟正经的男人结婚吧”

    “喂!你说眼光会跌至谷底是什么意思啊!”

    是光紧紧握住被硬塞过来的票的同时大声嚷嚷着,在他的身旁,光一脸认真地嘟囔着:

    “……说不定有点道理”

    是光不由得产生了想给他一拳的想法。但是即使要揍他,拳头终究只会穿过光的身体。

    头条不等是光回答,就用手指指着是光的鼻尖妄自尊大地说道:

    “听好了,你这家伙现在应该做的事,就是邀请葵去画展,把她从一朱那里引开。之后,就是小心注意不让葵受到伤害,慢慢地淡出她的视线就好。跟你这家伙在一起,就会感到疲惫啦,难为情啦,厌烦啦,葵这边要是这样主动觉醒并离开你的发展,就更加好了”

    “从刚才开始你就一直对我说着很过分的话啊,畜生!”

    “不好,已经开始上课了。你这家伙也快点回到自己的教室。不可以把票卖到有价证券商店。一定!要邀请葵!听好了绝对啊。这是男人之间的约定”

    头条不顾生气的是光,单方面地不断叫嚷后,就慌慌张张地离开了。在开始上课的时候,他一定已经整理好一丝不乱的头发,弄平衬衫的褶子,紧绷起脸颊收回下巴,把背挺直地坐在座位上了吧。

    “到底是什么时候成立的约定啊”

    低头看着手上美术馆的票子,是光呻吟道。在他的身旁,光嘟囔着说了一句:

    “俊吾……是个只要牵扯到葵小姐的事情,就会丧失理性的人啊”
友情链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