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章 那一天的记忆已远去(一)

    竞书的当天早晨,是光和光的心情完全一致。

    「好,我今天要写个痛快!」

    「拜托你了,是光,我也要换上能激发你斗志的衣服去加油。」

    「喂,可别穿网球装、平安时代贵族、希腊诸神什么的喔。」

    「那我就穿最传统的长摆立领学生服吧。」

    「你给我穿普通的制服站在一边,那就是最好的『加油』。」

    两人一边闲聊一边走出玄关,就看见一辆黑头车停在门前。

    「这是小朝家的车。」

    「什么?」

    是光立刻戒备起来。

    但是从车中走出来的不是朝衣,而是穿着黑西装、戴白手套的司机。

    「朝衣小姐要我来接您。」

    司机以熟练而客气的动作弯腰,同时打开后座车门。

    「难道是昨天那通电话感动了小朝?因为你很有男子气概,很帅气嘛。小朝外表看来冷漠,其实冰霜的面孔底下还是藏着相信圣诞老人存在的少女啊。」

    「胡说八道什么,我光是想像少女风格的斋贺就会起鸡皮疙瘩。」

    无论朝衣是不是被他打动,她独自对抗一朱或许还是很不安,所以才用这么迂回的方式请求是光协助。也对啦,那个死要面子的家伙绝不可能哭丧着脸去求别人帮忙的。

    「没办法。」

    是光就像嗅出失物而得到奖励的狗,皱皱鼻子,坐上了车,靠在柔软的座椅上。

    自从去一朱的别墅搭救葵以来,这是他第二次坐这辆车,上次根本没心情好好体验这椅子的感觉,这次倒是颇有闲情。

    高级车坐起来果然很舒服,是光一边想着,一边等着到达目的地。

    不过,车子只是顺畅地不断行驶,迟迟没抵达五之宫宅邸。

    「是光,好像有点奇怪耶。」

    「喂,现在要去哪里啊?」

    「地点临时更改了。」

    「喂,让我下车。」

    「现在正在高速公路上,请再稍等一下。」

    一番交谈之后……

    「请下车吧。」

    司机打开车门,外面是一片茂密的树林和翠绿的草地。

    是光愕然地看着周围。

    「会后我会再来接您。」

    车子从是光的眼前开走了。

    「来这种地方是要叫我上哪写字啊!」

    「唔,小朝果然还是小朝。」

    「你刚才可不是这样说的喔!她那冰霜脸孔底下怎么可能会有少女心思啊!是说我又被丢在荒野了啦!」

    ◇◇◇

    那只搞不懂自己身分的野狗,如今一定在山里破口大骂吧。

    ——明天我一定会去!

    昨天在电话里听到是光这样说,朝衣不禁感到动摇。

    她都已经冷淡到这种地步了,那男人竟然还是死缠不放。

    这实在太让人无语、太让人火大,胸口躁动不已,如果继续听着那声音,她一定会失去冷静的判断力……

    因此她决定,明天一定得把那只狗赶远一点。

    方才司机来报告,已经让是光在山里下车。那一带几乎没有人车通行,就连想要搭便车也很困难。

    这么一来,她就可以专心地和一朱比赛了。

    朝衣如此深信着,走进五之宫宅邸的大门,如今她挺直腰杆跪坐在榻榻米上,静待比赛开始:心情却很混乱。

    是光说着「我会代替光来实现他和你做的约定!」的情景、葵大叫「不要再管我了!」跑开的情景、月夜子说出「光已经死了,你今后何不为了自己而活」的情景,陆续浮现在她的脑海里。

    然后是孩提时代的光。

    ——小朝真聪明,知道好多困难的词汇。

    某天突然出现在朝衣面前,如天使般可爱的表弟……

    朝衣的梦想是长大以后当冒险家,解开世界上所有的谜题,要和UFO通讯,还要去宇宙,光并没有笑她。

    『我也想去找土龙,拿小黄瓜去钓河童,我也想搭上UFO,从宇宙中看地球。』

    在光小学三年级、朝衣小学四年级的暑假。

    两人约好要一起去冒险。

    『不要告诉葵喔,因为葵很胆小,被虫子一叮皮肤就会肿起来,她看到蛇或河童一定会吓得昏倒。而且她如果知道我和你两个人出去,一定会气得不理人。』

    『我知道了,我不会告诉葵小姐的。』

    『那你明天早上悄悄来我家吧。』

    『嗯!朝颜开花的时候,就是展开冒险的信号!』

    但是,光和朝衣最初的约定没有实现。

    前一晚,光没有回家。

    经常欺负光的一群孩子把他关在学校的储藏室,学校员工找到他的时候,他的手脚都是伤痕。

    虽然那些都只是轻微擦伤,朝衣看到光洁白的肌肤满是伤痕,难过得几乎心碎。

    光却说是自己不小心躲进储藏室,结果被关在里面出不来。

    朝衣生气地问光为何不说真话,他只是静静地说:

    『佑司他们说是我不好,因为我是「不该出生的孩子」。而且他们说我都不哭,是因为我没有反省,要关到我哭了才放我出来。』

    然后他哀伤地露出微笑。

    『可是,小朝,我……哭不出来。』

    代表冒险开始信号的朝颜已经枯萎凋谢。

    为了取代没有实现的约定,朝衣做了一个新的约定。

    『那我也不哭。』

    这是最后……也是最大的约定。

    为了保护光,她希望拥有力量。

    她不要那些孩子气的梦想了,想好的未来计划全都要封印起来。

    她要睿智而冷静地看着现实,要好好地保护光。

    哭不出来的光。

    在别人面前,他总是用一副无忧无虑的表情笑着,但是我知道,他的心中并不是这样。

    光今后一定还会继续在别人面前露出笑容。

    所以,我要保护光。

    我不会再让光漂亮的皮肤和纯洁的心受伤,我要获得权力,我要爬到最高的位置。

    后来,朝衣接下了每个带有「长」字的头衔,对每个攻击光的人都毫不留情。

    但是,由于光的死,一切都改变了。

    听到光深夜在别墅附近的河里淹死时,朝衣因为绝望而感到眼前一片昏黑,她仿佛听见了吞噬了光的浊流的声音。

    (我没有守住光的心……)

    即使献出未来的一切,还是救不了她最重视的人。

    所以她至少要保护光留下来的东西…

    不过,这个方法是正确的吗?

    她没有弄错吗?

    ——光和你约好要一起去找土龙吧?他一直惦记着这件事啊!

    想起是光说的话,她就觉得胸口躁动,充满不安。

    她过去为光所做的一切,是不是都错了?

    所以光才会那么痛苦、那么绝望……在走投无路的情况下死去吧?

    她在光的葬礼上情不自禁露出微笑,是因为光终于得到了解脱,所以感到安心。光的立足点确实危险到了这种地步。

    为什么在光变成那样之前,她没有把光带离那个地方呢?

    是从什么时候开始错的呢?

    每一晚,眼神哀伤的幼年的光和长大后的光都会出现在朝衣身边,沉默地望着她。从不开口求救,也不流泪,只是用沉静的眼神望着她。

    (我真的错了吗?我应该更早把你拉走吗?)

    不,如果否定过去的自己,恐怕会被一朱抓到破绽。就算光死了,那一天的约定还是活在朝衣的心中,她必须坚强起来,贯彻这个约定。只要能实现这个约定,就算要牺牲自己的未来也在所不惜。

    织女看到挺直身子、眼神有力的朝衣,含蓄地问道:

    「赤城还没来吗?」

    「他不会来了。」

    朝衣漠然地回答,在同一个房间等待比赛开始的一朱就笑嘻嘻地说:

    「咦?见到女友有难竟然不帮忙?没想到赤城这么冷淡。啊,不过你坚强又聪明,他或许是相信你一个人也没问题吧。若不是这样,我可能会很不利呢。」

    朝衣像是没听见似的。

    织女一脸忧愁地沉吟,很快就露出平静的微笑。

    「那我们就开始吧,我来为你们介绍负责评审的人。请进吧。」

    她朝着纸门外说。

    孙媳妇拉开纸门,穿着合身西装的高大男人和苗条的年轻女人走了进来。

    一看到这两人,朝衣就僵住了。

    那个男人就是头条雅之,也就是俊吾的父亲,头条家的当家。原本他是朝衣那一方的可靠伙伴,如今却成了拥戴一朱当继承人的蔷薇派的先锋。

    (头条竟然是我和一朱竞书的评审?)

    姑且不论好坏,反正雅之是个彻头彻尾的现实主义者,他不像理想主义者的儿子那么容易感情用事,拥有冷静看透事态的能力以及行动力。

    因为这样,他才会毫不犹豫地从藤花派转至蔷薇派,其中没有夹杂任何人情或成见,而是纯粹的冷酷判断。

    书法好坏不重要,重要的是在今天推举谁的书法,以及将来的事态发展——他的判断想必是如此。

    不管怎么说,雅之都一定会做出对一朱有力的评审结果。

    这对朝衣非常不利。

    但是,比头条雅之更令朝衣惊骇的是另一位评审——帝门藤乃。

    (竟然会找她来……)

    不,既然摆明支持一朱的雅之都能当评审,找来和他敌对的藤乃也是理所当然且非常公平的。

    但是……藤乃和光的血缘很近,外表也非常相像。

    她和身为帝门家总帅的丈夫相差二十岁以上,现在芳龄未满三十,而且因为容貌细致柔弱,看起来根本像是十几岁的少女。

    也是因为这样,她看起来更像光。

    光和藤乃是继母继子的关系,此外还有阿姨和外甥的关系。

    光的亡母是藤乃父亲情妇生的女儿,等于是藤乃的异母姐姐。她是因为和姐姐容貌相似,才会被帝门总帅看中,所以她和继承了母亲美貌的光当然也很像。

    此时出现在朝衣面前的藤乃,就像身披羽衣从天而降的仙女。

    纤柔脆弱又清纯,散发着女性的温柔,气质十分高雅。

    世上最美的女人……

    似乎有人这样称呼过藤乃。

    细细的眉毛、清澈而寂寥的眼神、薄薄的嘴唇、晶莹剔透的白皙肌肤、从肩膀披散在胸前的浅褐色秀发。

    她的头发在阳光下就会变得金光闪耀……和光一模一样。

    朝衣的心头揪了起来。

    不行,现在一定要冷静。

    她强迫自己不看藤乃,丹田使劲,挺直腰杆。

    织女开始说明规则。

    朝衣和一朱重复地轮流写字,评审则是从中挑出最好的一幅。

    「哎呀,要在头条叔叔和藤乃阿姨面前写字,真是令人紧张不已。」

    一朱流露出大少爷的悠哉表情说道。

    看在一朱的眼中,藤乃是他母亲弘华离开帝门家以后父亲再娶的女人,想必不是令人有好感的对象,但他的表情和话语完全没有表现出对于藤乃的不悦,也没有一丝动摇。

    这是因为一朱「不知道那件事」……

    竞书开始了。

    朝衣和一朱并列坐在宽敞的客厅里。

    两人的面前各自放了笔墨纸砚。

    织女、雅之和藤乃在能够看到朝衣和一朱的位置一字排开地跪坐着。

    席中也包括了织女的孙子和孙媳妇。

    那对夫妻是偏袒一朱的。织女严格控管着五之宫家的财产,他们用钱很不自由,却又老是对一些不可靠的投资有兴趣,急于筹措资金,一朱多半借机怂恿了他们什么。今天他们也是打算来帮一朱加油的吗?

    「就请朝衣小姐先来吧。」

    听到织女呼唤,朝衣回礼说:

    「那我就开始了。」

    她拿起笔,在纸上写起了字。

    细心地操纵着笔尖,绷紧神经,写出一幅雅致的书法。

    接着她拿起写好的字,朝向评审。

    「我第一幅写的是『幽邃』,因为织女夫人居住的宅邸拥有意境深远的景色,充满了幽静的情趣。」

    「不愧是朝衣小姐,选了这么艰涩的词汇,字也写得很美。」

    插图

    雅之感动地说道。藤乃也用沉着平静的语气发表感想:

    「朝衣小姐真是字如其人,写得非常漂亮工整。」

    「『幽邃』……这是我很喜欢的词。」

    织女也微笑着说。

    「接下来轮到我了。失礼了。」

    一朱流畅地滑动笔杆。

    他把写好的字朝向织女等人。

    「『翠峦』——连绵不绝的青山。在宅邸内舒适地生活是很不错,但是偶尔去翠绿的山野走走不是也很棒吗?我随时都可以作伴同行喔。」

    他爽朗地笑着,用圆润甜美的声音说。

    「是啊,这时期的山野风景也很美。」

    织女给的印象分数似乎也不差。

    雅之满意地看着一朱高明的反击。

    这场比赛,比的不只是书法的优劣。

    还得看选择的词汇、其中蕴含的意义、格调、对赠字对象的了解,以及搜集情报的能力。

    朝衣的第二幅字选的是「碧落」。

    「织女夫人的心胸就像蓝天一样宽大而自由,好比这宅邸的庭院,在织女夫人的手上也能变得像蓝天一样宽敞。」

    她一边赞美织女,一边也若有似无地和一朱暗自较劲。

    一朱不为所动,悠哉地写了「瑞雨」。

    「织女夫人的怜悯就像带来天赐恩惠的雨露,也请您让这温柔高贵的心灵施于我们身上吧。」

    两人就这样持续地写着。

    「玉响」、「朝风」、「清雅」、「玲珑」、「星迎」、「逍遥」、「清冽」,一张张的书法像纸牌一样散放在榻榻米上.

    朝衣力贯笔尖,以「至诚」颂扬书法之道,一朱轻快地写了「还流」,然后用相似光的甜美嗓音解释百川来自同一源头,最后仍会回归原处,因此身为长男的自己才适合当父亲的继承人。

    比赛迟迟分不出胜负。继续这样下去虽然不会输,但朝衣还是希望能拿下成功的一击。

    寻思片刻之后,她写了一个「鹊」字。

    「如同喜鹊为了让牛郎织女会面而架起纯白的桥梁一般,请您也让我的心愿实现吧。」

    她比先前更直截了当地恳求。

    织女的名字就是来自七夕的织女公主,朝颜姬这个绰号同样是称呼织女公主,其中也蕴含着七夕的意境和回忆。

    不知道是其中哪个部分触动了织女的心弦。

    「喜鹊……这是帮助情侣的美丽鸟儿呢。」

    她感慨良多地喃喃说道。

    「我很喜欢这种鸟。」

    这句话令朝衣心胸颤动。只要照这方向继续写出和七夕有关的词汇……

    「唔,真不愧是朝衣。那我就写这个。」

    一朱再次轻快地提笔。

    「好,写完了。」

    织女一看到他写的字,表情立刻僵住。

    雅之和藤乃则是露出疑惑的表情。

    朝衣看到一朱写的字,也立刻皱起脸孔。

    『深渊』

    先前一朱写的显然全是赞美织女的词汇,或是请求织女承认自己是帝门家当家的说服之词。

    如今他突然写了这么晦暗的词汇,到底打算做什么?

    (难道他放弃比赛了?)

    或者他打算出奇招?

    织女的表情仍然僵硬。

    不过……

    「这是最早出现在这座宅邸的朝颜,对吧?」

    面对一朱的询问,织女点头回答:

    「是啊。」

    她露出了沉静、怜爱的眼神。

    「我已故的先生去朝颜祭买回来送我的青色朝颜,就叫这个名字……」

    (竟然出这一招!)

    朝衣不甘心得想要咬嘴唇。

    织女眨眨湿润的眼睛。

    这是一朱的字触动她心房的证据。

    一朱的最后王牌就是这个词。

    而且使用的时机正好。

    太完美了。

    雅之满意地点头,藤乃也是一脸佩服地注视着一朱。

    一朱以充满同情心的温柔语气说:

    「先生和公子过世时,您一定是伤心欲绝吧。想到织女夫人当时的心情,失去了弟弟的我也深有同感。」

    朝衣顿时脸颊抽搐。

    他竟然在这种时候提起光。

    而且一朱向来批评光是情妇的儿子,竟然这样厚颜无耻地说什么深有同感。

    「真是太令人悔恨了,我真后悔没有和光多亲近点,他是我在这世上唯一的可爱弟弟啊……」

    听到一朱用类似光的声音说着光的事,朝衣就觉得皮肤发麻,体温上升。

    他是故意要刺激她的。

    如果跟他认真一定会输。

    但是,以相似光的声音说出的虚假哀悼钻进朝衣的耳里,令她不禁胸口紧缩,心痛欲裂。

    「常言道太美的事物会招来不幸,说不定他天生就注定活不久。看在我这种平凡的人眼中,那么懈怠、那么随便的生活实在很令人担心……」

    不要再污蔑光了!

    不要再用那么像光的声音说话了!

    「嘿,朝衣,光也给你带来了不少麻烦吧?昨天我还收到一封匿名简讯说你和光有不当的关系呢。不过那想必是空穴来风,我是不会相信的啦。」

    「……!」

    昨天传到朝衣手机里的下流抹黑简讯,一朱也看到了?

    朝衣因为爱慕而杀死了光——写满那些卑劣想像的简讯。

    她怎么可能爱慕光呢!

    ——其实你想当的是光的「最爱」吧?

    那不悦的语气又在她的耳底响起,令她的心脏再度痛如刀割。

    (不是的!)

    她才不希望成为光的恋人,她才不想成为那种只能被光所爱的无用花朵,这种希望她从来都……

    她早就知道,自己绝不会成为光的「最爱」,因为光最爱的花是……

    朝衣咬紧嘴唇沉默不语,一朱又转头对藤乃说:

    「光过世的时候,藤乃阿姨也很难过吧?」

    朝衣顿时停止呼吸,竖耳倾听藤乃的回答。

    藤乃用平静动听的声音淡淡地说:

    「我这几年……几乎没有和光交流过。如你所知,光对我很疏远。」

    这句话……

    朝衣怒不可遏地听着。

    流窜全身的热意集中于一处,仿佛快要爆发,下一瞬间,她开口大叫:

    「你是说真的吗?」

    客厅里所有人都讶异地看着朝衣,但她没有停下来,还是把涌上喉咙的悲痛苦楚朝着和光相像的美丽女性吐出。

    「要不是因为你,光根本不会死!」

    没错,是爱情害死了光。

    光的希望……

    光的期盼……

    那一天,光他……

    光的最爱是……

    「朝衣小姐。」

    织女严厉地叫了她。

    即使年迈,她的声音依然凛然而响亮,这一声让朝衣回过神来。

    藤乃以柔弱的眼神注视着朝衣。

    「……对不起,我失言了。」

    朝衣自言自语似地低声说道,藤乃听了便轻轻摇头说:

    「不……如果我没有嫁进帝门家,或许光就不会离家了……」

    室内一片寂静。

    雅之困惑地皱起面孔,一朱若有所思地交互看着朝衣和藤乃。

    织女像是安慰朝衣似地说:

    「朝衣小姐,如果身体不舒服,今天就先到此为止吧。」

    「不用。」

    她再次握起毛笔。

    如果现在中断比赛,帝门家的相关者一定会立刻听到传闻,到时就没有人会再信任朝衣了。

    她必须和一朱抗争到最后,而且她非赢不可。

    「我要继续写。」

    她以压抑的声音回答。

    但是手颤抖得无法写字。

    该写什么字才好呢?

    什么才是正确答案?

    我不希望让光受伤,我想要保护光,但光却活得那么痛苦。

    「我明明知道」,却救不了他……

    现在这场比赛究竟有什么意义?光真的希望这样吗?

    脑海中依次浮现幼年的光、十五岁的光、遍体鳞伤的光、眼神哀戚的光、逐渐隐没于浊流的光、痛苦地扭曲脸孔的光……

    视野变得一片模糊,手始终停不住颤抖。

    什么都想不出来了!

    一滴漆黑墨水落在白纸上。

    就在这时,外面传来警车的警笛声。

    声音越来越大,逐渐靠近,似乎停在门口。

    「发生什么事了?」

    「我去看看。」

    孙媳妇刚起身,玄关就传来啪哒啪哒的噪音,以及佣人们惊呼的声音,然后纸门被人一把推开。

    众人同时望去,双手按在纸门上、跨开双脚站在那边的是有着一头红发、眼神锐利的少年……

    赤城是光。

    他低头看着朝衣的脸和手,然后大声说道:

    「喂,小朝,那样的手是要怎么写字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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