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冈隆的阴谋

    泰格勒在艾伦和欧吉耶的陪同下离开了阵地。

    虽说最初也就是否让艾伦同行而迷惑过,但是,为向对方夸耀泰格勒与吉斯塔特军关系紧密的关系,同时也为了消除那些因可能对吉斯塔特军有所不利的流言蜚语所产生的疑虑,他最终还是决定让艾伦一同前往。

    “放心吧。除了最低限度的必要外交辞令之外,我会保持沉默的。”

    以防万一,艾伦命令莉姆保持可以随时领兵出征的状态。在不了解格雷亚斯特侯爵目的的情况下,必须有所防备。

    在会谈的地方,能看见一位年轻人静立于此。在他旁边,有一匹已经卸下缰绳和马鞍的马正在休息。

    “肯定不会错。那就是格雷斯塔特侯爵。”

    欧吉耶低头对泰格勒小声说道。周围是一望无垠且毫无起伏的草原,似乎没有别人潜伏着的气息。

    泰格勒上前一步,郑重地行礼问候。

    “初次见面,格雷亚斯特侯爵。在下是沃鲁恩家族现任家主泰格勒威尔穆德。”

    “初次与你见面,伯爵。我是卡隆·安科提尔·格雷亚斯特。”

    格雷亚斯特侯爵是二十后半的男子。其容貌极类贵公子,灰色的头发也经过精心梳理。身上穿着绣满金色刺绣的绢制外衣,与他修长的身躯相当搭配。

    他的嘴角一直挂着温和的微笑,就算说他是友好的使者,别人也会相信的柔和气氛,他带给人这样的感觉。

    格雷亚斯特目光扫向同行于泰格勒左右的两人,当看到欧吉耶的脸时,他立即露出了刁难般的笑容。

    “这不是欧吉耶子爵吗?我还以为你在哪个角落隐居着呢,看起来和以前一样精神呐。”

    “很遗憾,这个世间还没安稳到可以让老朽轻松自在的隐居。”

    “明明难得那么老当益壮,可以就这样安心养老呐。聪明人不做傻事,回家养老如何?”

    格雷亚斯特讥笑着讽刺欧吉耶,然后将脸转向艾伦。

    “我是吉斯塔特的战姬之一,艾丽奥诺拉·威尔塔利亚。”

    面对简单报上名号的艾伦,格雷亚斯特轻轻地感叹了一声。

    “在迪南特大败我军,一骑当千的战姬,我本以为是女中豪杰,没想到是一位比起剑来更适合丝缎绸裙的,可爱的少女啊。”

    也许因为对方是战姬,格雷亚斯特特地走到艾伦面前,其郑重的态度远胜于对待泰格勒他们。

    但是,眼前这位侯爵的目光让艾伦感到相当不舒服。他的眼神带着炽热,并且仿佛要缠住艾伦一般地游走于她全身上下。

    格雷亚斯特伸出了右手。为了不在礼仪上怠慢,艾伦握住了灰色头发的侯爵的手。

    “哎呀,真是让人吃惊。和传闻描述的完全不一样呐。”

    “传闻?”

    “在王都尼斯,到处流传着关于你的奇闻。战姬宛如神话中的英雄,挥舞利剑,斩杀巨龙’。不过如果巨龙是被美貌打垮的话倒是可以理解……”

    这是事实。但是,艾伦不予置评,只用暧昧的微笑作回应。是时候把手放开了吧,艾伦这么想着,但是格雷亚斯特一点也没有要松手的意思。不仅如此,还将自己的左手伸过来握住艾伦的手,像是在享受光滑肌肤的触感一般来回摩擦、抚摸着。

    但是这行为却完全不露骨,并且巧妙的将动作纳入礼节的范畴。艾伦为了不让全身起鸡皮疙瘩而拼命忍耐。

    “对了,我有个如果能见到面的话必须要请教的问题。为什么,像您这样的大人物会去帮助沃鲁恩伯爵?”

    “我被雇佣了,原因是为了实现他的正义。所以,我带着军队,穿越国境而来。”

    这是既为了金钱又为了正义的暧昧的台词。艾伦没有向这种男人开诚布公的打算,因此这样回答就够了。

    “艾丽奥诺拉殿下认为这位沃鲁恩伯爵心怀正义吗?”

    “正是。他可比泰纳尔迪耶公爵更真诚,不是吗?”

    艾伦的回答,让格雷亚斯特来回审视她和站在一旁的泰格勒,然后好像理解了一样点了点头。

    “呵。单从眼前看来,你们之间似乎不是你所说的、那种亲密的男女关系呐。不过,如果他至少身份和我相若的话,可能情况就不同了吧。”

    “……不觉得说得有点过分了么,格雷亚斯特侯?”

    强忍将格雷亚斯特侯爵的手捏碎的念头,艾伦的脸上浮现出了恐怖的笑容。

    “的确我和沃鲁恩伯爵不是那种关系。但是,你口中的少女最讨厌被别人探寻隐私。你给我好好记住这点。”

    “——两位,请来这边。”

    用平稳的声音缓解了剑拔弩张的气氛,欧吉耶插入对话。泰格勒从内心感谢老子爵。

    就算是泰格勒,如果不是基于现在的立场,他也一定会痛斥格雷亚斯特吧。仅仅他因为从刚才开始就握着艾伦的手不放,泰格勒就焦躁不已。

    格雷亚斯特无视了欧吉耶以及泰格勒,只对着艾伦郑重地道歉道。

    “失礼了,艾丽奥诺拉大人。这也是王都流传的传闻。据说有一对不仅生活的国家不同,连立场也有天地之差的年轻男女,他们却在一起行动。这可真是想象力丰富的流言呐,不是吗?”

    “……格雷亚斯特侯。你不是为了和我说这些话,才不远万里驱马前来的吧。闲话家常就到此为止,进入正题怎么样?”

    艾伦强行将对话结束,并尽量不粗鲁的甩开了手。

    ——怎么回事,这家伙的视线?似乎不仅仅是好色而已……

    格雷亚斯特的视线里寄宿着某种不可名状,令人毛骨悚然的东西。泰格勒也最大限度地发挥自制力,慎重地劝诱格雷亚斯特入座。

    “请就坐,侯爵阁下。”

    等格雷亚斯特坐下后,泰格勒他们也在自己的座位上依次坐下。泰格勒将准备好的葡萄酒分成四份,倒入银杯,然后将自己的那一杯一口喝干,以证明并没有下毒。确认这点后,格雷亚斯特拿起了自己的银杯。

    “那么进入正题吧。我就单刀直入地说了,沃鲁恩伯爵,来冈隆公爵的麾下吧,以表明支持的态度。”

    ——果然,是这回事么……!

    泰格勒感到心脏好像被猛的揪紧一般,呼吸也变得困难起来。

    “我听说大人已经讨伐了泰纳尔迪耶公爵的嫡子锡安卿。既然如此,那无论用任何手段都不可能修复您与泰纳尔迪耶公爵的关系吧。我们的利害关系是一致的,冈隆公爵也正准备欢迎大人的到来。”

    格雷亚斯特的声音。就像从狭小缝隙中渗出的冰水。台词明明极其普通,却使听者的心因寒冷与心悸而打起寒战。

    “如果,我加入冈隆公爵的麾下的话……”

    泰格勒的口中因为紧张而变得十分干渴。即使一口也好,想马上喝到葡萄酒,但是格雷亚斯特的眼睛始终盯着自己,使他完全无法移开视线,泰格勒只能干着喉咙继续对话。

    “相应的,我能得到些什么吗?我还必须给前来协助的吉斯塔特军支付报酬。”

    “这点不用担心。”

    格雷亚斯特并不吃惊也不踌躇,而是满脸笑容地立即回答。

    “冈隆公爵是气度很大的人。他会给予服从自己的人充分的奖赏,沃鲁恩伯爵。毫无疑问,对大人您也一样。”

    “奖赏,吗?”

    格雷亚斯特的这番话,对泰格勒来说是完全的计算错误。他以为冈隆公爵只会马虎的对待自己,然后下些没道理的命令。

    “大人知道兰斯这个城市吗?”

    “在奈梅塔肯是吗?”

    泰纳尔迪耶公爵统治的领土奈梅塔肯。它的中心城市便是兰斯。果然格雷亚斯特点了点头。

    “早晚我们会与泰纳尔迪耶公爵一战,打到最后必然是攻打兰斯城。兰斯城攻陷之后,给予大人你,与前来协助大人的吉斯塔特军一整天的掠夺权。冈隆公是这么交代的。”

    “掠夺的……权利?”

    泰格勒的声音变得嘶哑,然后渐渐地,由于冲击与惊愕,背后被冷汗所湿透。不只是泰格勒,艾伦和欧吉耶也呆然的看着格雷亚斯特。格雷亚斯特微微一笑,悠然地面对三人的视线。

    “没必要这么吃惊吧。在战争中,被攻陷的城市遭到破坏和掠夺,是自古以来的兵家常事。将平民抓起来,玩弄也好,或者作为奴隶卖掉也好,那都是再正常不过的事。将抵抗者斩首,将藏匿逃亡者的神殿包围起来恐吓,更是家常便饭。随心所欲的抢夺吧,破坏吧,侵犯吧。闯入每家每户,洗劫带走所有的财务,然后意气风发得凯旋吧!”

    “……这就是所谓的,给我们的回礼?”

    “这可是破格待遇哦?对了对了,只有放火这点希望你们能注意一下。大人你们走后还有别的军队要劫掠呐。不用担心,兰斯城是大都市。即使沃鲁恩伯爵率领一万人马,一整日里也连一半都抢不到哦。”

    泰格勒目瞪口呆,半天说不出话。

    就知识层面来说,这种事情毫不奇怪。战败沦陷的城市,下场就是这样。格雷亚斯特的言词既不虚假也不夸张,并且,毫无谬误。

    但是,听了他的话之后泰格勒的脑海中浮现的是,阿尔萨斯被锡安率领的军队攻陷时的景象。

    无辜的平民被残酷得杀害,房屋被摧毁,到处火光冲天,连人们逃入的神殿也被士兵围攻。蒂塔也,几乎被夺去性命。

    当时的情况下,就算泰格勒赶到的时间只晚了一点点,哪怕只是几秒钟,他也一定会失去远多于现在的东西。

    “如何啊?沃鲁恩伯爵。”

    “我有一个问题。”

    之前一直沉默着的艾伦开口了。朱红的双眸中看不出一丝感情,她用平常聊天一样的口吻询问。

    “关于攻下兰斯城的事已经决定了吗?根据状况,也有可能使其投降,不流血的攻占兰斯城不是吗?”

    “不。这种情况,从一开始就不可能存在呐。”

    将好意的视线投向艾伦,格雷亚斯特答道。

    “兰斯城里有泰纳尔迪耶公的宅邸。考虑到公爵的性格,即使有再多的士兵或平民牺牲,他也不可能会投降的吧?”

    也许吧,泰格勒想到。传闻泰纳尔迪耶公爵是会毫不犹豫地伤害百姓的男人。公爵的儿子,锡安就是如此。

    “然后,冈隆公爵决定,对于包括兰斯城在内的几个城市,不接受投降直接攻陷。这有利于维持军队的士气,并且,那位大人决定的方针是不能改变的呐。”

    真是败坏心情的话语。

    格雷亚斯特重新看向泰格勒,回到原话题。之后的言语变得更加残酷。

    “接下来说一下你们需要履行的义务。首先一条,允许征用的承诺。隶属冈隆公的军队,其领地内的村庄与城市需要缴纳定额的粮食与燃料。不允许拒绝,胆敢抵抗就立即排除。”

    这和强盗有什么区别!泰格勒拼命的忍耐不将这句话喊出来。在桌子的下面,他仿佛要将这股愤怒碾碎一般握紧了拳头。

    “另一条是我军队列的加入。请你们加入刚才提到的兰斯城攻略战军队里的先头部队。本来,带领军队率先发起攻势是勇者的荣耀,战斗的荣誉。从这层意义上看,这很难称之为一种义务呐。”

    这可不是玩笑话。不管怎么看都是想让我们打头阵。

    虽然泰格勒可以马上拒绝,但这么做的话就明确的将冈隆公爵置于敌人的位置上了。

    “……你的话我已经明白了。我与部下商谈之后,明日会你们答复。”

    “不,希望你现在就给我答复。”

    泰格勒的话,让格雷亚斯特带着严肃的表情摇了摇头。

    “沃鲁恩伯爵。希望你不要误解,我们并不是向大人你寻求协助,而是归顺。是否归顺冈隆公,请你回答。话说在前面,公爵阁下不允许中立。”

    空气仿佛被冻结一般。虽然格雷亚斯特的口气很平静,但他那逼迫泰格勒作出决断的眼神不容许一丝动摇。

    泰格勒感觉到,坐在左右两边的艾伦和欧吉耶将视线射了过来。他意识到,自己的回答,将会连累艾伦她们,士兵他们,甚至将阿尔萨斯也卷进来。

    即使如此,泰格勒也决定回答。

    “归顺这种事,做不到。”

    看着渐行渐远的格雷亚斯特的身影,艾伦问泰格勒道。

    “就这么让他回去好吗?”

    “你想说,应该将他处死?”

    听了比起询问更像是在确认的泰格勒的话后,艾伦点了点头。她用充满厌恶感的眼神看这自己的右手,同时说道。

    “那个男人,到最后分别的时候都想邀请我呢。”

    你只要有那个意思,我可以开高价雇佣吉斯塔特军。

    这种台词,格雷亚斯特就在泰格勒的面前毫无遮掩地说了出来。这实在是让三人无话可说。他到底是单纯的笨蛋还是大智若愚,没人知道。无论如何,他的神经超乎寻常的粗这点肯定没错。

    “应该砍了他。慎重起见,把他的脸捣碎然后埋起来就完美了。之后再把士兵们的嘴封住,假装那家伙没来过这里就好了。”

    听了她那独特风格的话后,泰格勒苦笑着摇了摇头。

    “从马斯哈斯卿的话里判断,格雷亚斯特侯爵是个慎重的人。连护卫都不带,只身一人来到这里,感觉应该有什么脱身的对策。”

    “应该是有吧。”

    欧吉耶也同意泰格勒的意见。

    “即使我们如战姬大人所说那样,装作他没来过这里,但如果是那位冈隆公爵的话,他也很可能会一口咬定格雷亚斯特来过这里,然后出动军队吧。”

    艾伦显得有些不满,不过没有反驳,只是理解了一般的点点头,将计划作罢。

    随后泰格勒他们便回到了阵地。但是,他们一回去就被一种异常慌张的气氛所包围。铁锅等炊具被急急忙忙的收拾起来,士兵们有的在收拾帐篷,有的在整装待发。

    泰格勒刚想找个附近的士兵询问,就看见更早发现他们的莉姆朝这边跑了过来。她身披铠甲,腋夹头盔,一副临战态势。蒂塔也跟在她的后面。

    “艾丽奥诺拉大人,就在刚才斥候报告说,距这里以北一日行程的地方,发现有一支约六千人的军队。”

    “看到军旗了吗?”

    欧吉耶厉声问道。

    “据说是绿色的旗面上镶有一只金色的独角兽(伊迪纳罗克)。”

    莉姆的回答,让老子爵像是听了什么听不懂的话语而皱起了眉头。

    “失礼了,是金色的里克尔奴。”

    莉姆迅速补充道。独角兽的称呼,布鲁奈和吉斯塔特是不一样的。理解后,欧吉耶的脸色一下子变得苍白,表情十分紧张。

    “独角兽。那是冈隆公的军旗啊。是这样啊,原来是这么回事……”

    泰格勒理解了事态。格雷亚斯特将军队带到了如此近的距离。

    “即使如此,他还一个人跑来交涉。看来他是个比外表看起来更有胆量的家伙呢。”

    艾伦佩服的嘟哝一声。

    “抱歉。既然这样的话,也许就应该像你所说的一样将他处死……”

    泰格勒诚恳地道歉,可是艾伦却否定一般地摇摇头。

    “会谈结束之后,并没有经过多久。也就是说,格雷亚斯特很可能派人从远处监视他和我们的会谈。虽然这里视野很好,但是也不能排除有伏兵的可能性。”

    “我暂时命令士兵们拆除帐篷准备移动。接下来怎么做?”

    莉姆青色的双瞳看向泰格勒。

    “先回营帐吧。”

    即使被紧张的气氛包围,泰格勒也没有露出一丝焦虑,泰然的回答。视线越过莉姆的肩头,他向带着紧张不安表情看向这边的蒂塔搭话。

    “巴特兰,和其他几个人会保护你的。到后方去吧,蒂塔”

    蒂塔一瞬间低下了头,然后很快又将头再抬了起来,棕褐色的双眸闪烁着强烈意志的光辉。

    “泰格勒大人,我不要紧的,景’您一定要平安归来……”

    虽然想说“请”,却因为太过紧张,声音都变的尖锐起来。不管怎么听都是“景”的奇怪发音,让蒂塔的脸越来越红。

    泰格勒苦笑着,准备摸摸她的头安慰她,但从他旁边,一只手更快地伸了出来。

    “真是坚强的女孩子呢。”

    艾伦忍不住笑了起来。她抱住蒂塔的头将她拉到胸前,略显粗暴得抚摸着。

    “别担心。泰格勒有我跟着。就算有六千兵马我也不会输。”

    如果是别人说这番话肯定是大言不惭,但她是战姬。不管是言语还是气势都含有充分的说服力。

    蒂塔头也不抬,只是眼睛朝上看着艾伦,带着迷惑的表情,回答道。

    “祝、祝您……武运昌隆。”

    艾伦带着一瞬间好像吓了一跳的表情,随即绽开笑容,再次温柔地抚摸着蒂塔的头。

    将蒂塔托付给巴特兰后,泰格勒一行四人进入营帐,展开地图。

    “这个欧兰吉平原北部有一条河流,南部有一小片森林,几乎没有地势起伏,并且周边也没有发现丘陵或山脉。”

    指着地图的几个位置的同时,莉姆说道。

    河流由东向西,几乎笔直的横穿整个平原。据报告称,越过这条河流前进一日左右后,斥候发现了敌人的身影。

    “根据斥候的报告,敌军数量在六千左右。大致由五千步兵与一千骑兵组成。”

    “这发现真是了不起。之后必须好好的奖励斥候部队。”

    听了泰格勒的话后,艾伦她们也认同的点了点头。这报告成果丰硕,为部队争取到了大量的准备时间。而且,给优秀的工作以恰到好处的回报,也有期待之后取得更优异的成果这层意义在里面。

    “我们在平原的中央,确切的说是在略微偏北的位置。人马数同样是六千,但是必须拨出四百左右的人管理军粮与杂物,所以战斗人数是五千六百左右。虽然比敌人少了一些,但也不是弥补不了的差距。”

    低头看着地图的艾伦,似乎很愉快的笑了。

    “现在向北前进的话,就会形成与那群人隔岸对峙的态势呢。考虑到格雷亚斯特单刀赴会,他们也推测到了我方的规模与构成了吧。泰格勒没有将他招待进阵地里真是明智的判断。”

    “欧吉耶子爵。河流附近有城镇或村庄吗?”

    泰格勒很在意这点。在已经被认定为敌人的情况下,格雷亚斯特肯定会毫不犹豫的袭击这附近的村庄或城镇。

    “没有城镇,不过村子这附近倒是有几个。”

    借过莉姆的笔,欧吉耶在地图上画了数个指示村庄位置的记号。

    “不用担心。没有急着赶去救援的必要。在这里安营扎寨的时候,通知他们见到没有挂着泰利特尔军军旗的军队就赶紧逃命。这样一来,他们早晚回来这里避难。”

    老子爵挂着让人安心的笑容说道。他的这番话让泰格勒松了一口气。这作为暂时的措施已经足够。

    但是,果然还是必须北上,到那条河附近去。

    敌人的目的不是村民,有必要将敌人的视线转向这边。

    泰格勒将这些告诉在场的三人后,莉姆面无表情的点了点头。她一边从欧吉耶那里取过笔,一边用看无机物似,毫无感情的视线盯着地图。

    “欧吉耶子爵,请问这条河的宽度和水量大约是多少?”

    “河宽大约三十阿尔辛(古俄罗斯的长度单位,约0.71米)。现在是冬天的枯水期,水位应该会降不少,但是仍然有浸没到成年人大腿至腰部的位置的水量。”

    “那不是很难渡过么,这样的话根本没法轻松的过河呐。”

    艾伦附和着欧吉耶的话。在趟过河流的过程中身体必然会变迟钝,同时,与在地面上的对方相比处于低势的位置,更何况,冰冷的河水还会慢慢的夺去渡河者的体温。

    “泰格勒威尔穆德卿。你认为敌人会怎样行动?”

    从地图上抬起头的莉姆如此问道。

    是个好机会呢。

    泰格勒努力不让内心的想法流露出来。最近的她,每次这样问他时,态度都会有微妙的变化,视线和声音里,似乎带着微小的期待。

    “敌人可能会让机动性好的骑兵先行渡河,确保登陆地点的安全后,再让步兵渡过来吧。”

    “用这种方法的话,在步兵渡河的整个过程里,我方的攻击会全部由骑兵承受。防守战是无法发挥骑兵的机动行和突击能力的。不过,如果骑兵数量多到可以分出进攻阵和防御阵的话,就是另一回事了。”

    莉姆的语调十分平稳,就像在细心地指导笨拙学生的老师一样。艾伦交叉双臂,不满的看着莉姆。

    “你呐,和在教我时的态度完全不一样呢。”

    “还不是因为艾丽奥诺拉大人肯定会说,我能一骑当千,没问题的’之类的话。”

    “我从没说过做不到三个字。”

    艾丽骄傲的挺起胸膛。泰格勒一边苦笑的看着两人的争论,一边用眼神向莉姆寻求意见。

    “我认为敌人会将步兵与骑兵分开。首先将步兵部队在对岸一字排开吸引我方的注意,趁此期间骑兵经上游或下游……我方无法察觉的距离渡过河流,然后从侧面或背后迂回过来。与此同时,步兵也开始行动。”

    “我们也用这一手……是不可能的呢。”

    艾伦看着苦着脸摇摇头的欧吉耶,点了点头。

    “因为在这里的部队是我们的全部兵马啊。与其说不想出现,不如说是不能出现多余的牺牲。”

    对格雷亚斯特——冈隆公爵来说,可不是这样。就算这里的部队全灭,他们还是能继续战斗的。

    “既然如此——”

    泰格勒指着地图的一点,提出了一个方案。艾伦,莉姆和欧吉耶各自阐述了自己的意见,对这个提案进行了若干的修正。

    “也许能行呐,这个方案。”

    “试一试吧。”

    四人将视线相互交汇,确认决心,然后用力的点了点头。

    格雷亚斯特率领的冈隆军从河流的北侧现身时已经是第二天的下午,明显的迟于通常的进军时间。

    一千人的骑兵部队已经离开主力,迂回到不知何处去了。在这里的只有那五千人的步兵。虽然他们身着的铠甲相当华丽,所持的抢在阳光的照射下显得异常锐利,但他们的脸上却毫无战意。甚至连作为总指挥官的格雷亚斯特的脸上都看不到一丝干劲。

    他在部队的最后方,并且不是骑在马上,而是悠闲地侧卧在马车里。当然,马车并没有马在拉。

    当士兵来到将刀锷和刀鞘都充满华丽装饰的剑置于一旁,横躺在装满羽毛的靠垫上,讲身体整个埋进去的格雷亚斯特的身旁报告时,他的军队正停驻在河边。

    “……没有水?”

    挪开靠垫,直起身子的格雷亚斯特用怀疑的眼光看着士兵。根据他的报告,宛如枯河一般,河水从河里整个的消失了。只剩下河床上留有的些微积水。

    ——在上游堆积沙袋,将河水堵住了吗?

    “敌人在河对岸的欧兰吉平原,离河流约五贝尔斯塔(五公里)的地方。看不到他们有妨碍我方渡河的动作。”

    格雷亚斯特听了这番报告后略微思考了一会,然后下令叫来“将军”。

    不一会,一位带着严肃表情的男人来到马车前。

    这个男人便是指挥五千步兵的将军。他是冈隆公爵的远亲。虽是贵族但比起被称为伯爵,他更喜欢被人称为将军。

    “有什么事吗?侯爵阁下。”

    带着傲慢的语气,将军问道。虽然从爵位上看自己比较低位,也清楚格雷亚斯特是冈隆公爵重用之人。即使如此将军深信,虽是远亲与冈隆家族同属一源的自己更加高贵。

    格雷亚斯特并不介意这个男人的态度,而是以平稳的语气说明了刚才士兵报告的事。

    “关于敌人的动向,将军怎么看?”

    之所以省略掉名字,是因为格雷亚斯特根本想不起来。

    “应该是在引诱我们把。大概,当我方一半的部队到达河对岸的时候,他们就会打破沙堤,让被堵塞的河水一涌而下将我们分成两段。”

    将军的口气傲慢无礼,根本不像是在于爵位高于自己的贵族交谈。格雷亚斯特却只轻轻一笑,并不追究。

    “如果是这样的话,卿会怎么做?”

    “将部队分成三队,迅速登岸。之后,从正面击垮那帮家伙。”

    “那么,就这么行动吧。对了——欧兰吉平原的南面是不是有一片森林?”

    好像是的,将军微微一怔,出声道。就像被人逼着听自己没有兴趣的书籍的概要一样,这种感觉。

    “小心那里。”

    “……恕我冒昧,侯爵阁下。”

    对格雷亚斯特的话,将军冷笑了之。

    “那片森林里的树木已经完全落叶了,即使不靠近也能看清楚里面的情况。别说伏兵了,就算绕到森林的另一侧也会被发现吧。”

    对此,格雷亚斯特只是苦笑一声,缄然置之。

    “还有,敌人里有吉斯塔特军吧。希望你能生擒作为指挥官的战姬。”

    随后,冈隆军将五千步兵分为中央,右翼,左翼三部分,再次前进。

    “将敌人打垮之后允许掠夺那些村庄!人,财物,家畜,全部允许!想要战利品的话就给我赢下来!”

    将军如此呐喊,极大的鼓舞了士兵们的士气。

    但是,当各部队的先锋踏入河流的时候,却看不到泰格勒的军队有任何反应。不仅如此,他们反而像南面退走了。

    五千步兵几乎全部已经到达了河对岸,将军感到有些扫兴。

    太阳即将西沉,虽然还是青天白云的样子,但再过一刻钟左右天空就要变暗了吧。

    “停在这里的话会很危险呐。”

    敌人将被塞住的河流恢复原状的话,冈隆军的行动会被严重限制。并且好不容易激发出来,仿佛大敌当前,高度紧张的士兵们的士气,也会半途而废。

    我们,是为了战斗才来到这里下令向泰格勒军前进的时候,一个士兵来到将军身边。

    “来自格雷亚斯特侯爵的口信。指挥就交给你了。因为我要退到河岸边,所以胜利的荣耀全部归你’。”

    大战当前,害怕了吗?

    将军这么向自己解释。虽然敌人的后退行动十分可疑,但是我这边跟着后退也太不像话了。

    从部队中分出一百人左右的士兵作为格雷亚斯特侯爵的护卫,将军把他们送到后方,然后重新开始追击泰格勒军。

    “银色流星军”这名称,冈隆军里没有一个人知道。

    “真是一帮烦人的混蛋。”

    就如在步兵阵里的将军所咒骂的那样,敌人的后退行动非常巧妙。他们不疾不徐的撤退,不让我方失去追击欲望,当这边停止进军时他们也同样停下。

    夕阳的强烈余晖朝军中射来,这回光返照的光芒让将军更加焦虑。他无论如何都想在日落之前与敌人短兵相接。

    虽然停止进军或后退之类的念头从将军的脑中闪过,但是意识到自己不能与怯懦的格雷亚斯特侯爵一样,便硬生生的抛开了这个想法。

    总算追上敌人的时候,冈隆军已经纵贯了大半个欧兰吉平原,深入到南方腹地。他们在已经完全枯萎的森林边缘严阵以待,与泰格勒军对峙。

    突然,数十支箭从森林中破空而出,带着尖锐的破风声向冈隆军急袭而去。

    袭来的箭矢既不凶狠,也没有密集到能称之为箭雨,遭到突袭的冈隆军的阵势略微崩溃。

    布鲁奈步兵摆的是右手持剑或枪,左手持巨大盾牌的传统架势。也就是说,几乎所有的攻击都是从右侧面袭来。

    “攻击来自森林里!?怎么可能,会有伏兵……”

    将军动摇了。这只是一片残枝败叶,枯木林立的冬日森林而已。

    虽然太阳已经逐渐西沉,但还没有沉入地平线。这种情况下,不可能有伏兵藏匿在森林中。

    但是,箭矢依然源源不断都地朝自军降下。

    森林里,有一百名吉斯塔特弓兵与五十名布鲁奈弓兵潜伏于其中。特别是吉斯塔特弓兵,他们是由泰格勒和路力克亲选的用弓高手,每一个都有百步穿杨的技术。

    他们没有穿盔甲,而是穿着贴有树皮的衣服,脸上涂满油污。弓箭手们四处分散,潜藏在树影之中,伺机待发。同时,来自西侧强烈的晚霞将他们隐藏在更深暗的阴影中。

    冈隆军过于注意正前方的敌人,将军也由于胡思乱想和极度的焦虑,没有发现森林里的异状。其结果就是如此。

    “后方调出五百人,进入森林!右翼部队,给我退到弓箭射程外!”

    既然已经来到敌人面前,便决不能全军后退。在将军急躁地下命令时,森林中突然飞来一支箭,正中他的头盔。

    箭矢深深地插入头盔刺伤了将军的额头,所幸没有危及性命。但是,这让将军战栗不已,胃就像被绞紧般的疼痛告诉他,这里很危险。

    “……我去后方指挥。”

    随后,当右翼部队开始后退时,一直没有动静的泰格勒军——银色流星军的攻击,开始了。

    伴随着呐喊,两军展开激烈交锋。位于银色流星军前端的是布鲁奈士兵,同属一国的战士开始相互厮杀。

    冰冷刺骨的空气被冲天的热气吹散,震天的怒吼被剑戟抹消,化为悲鸣。四散飞溅,洒落于大地的鲜血还没来得及凝固,又被踩散。

    虽然巨大的盾牌可以防住剑与枪的一击,但剧烈的冲击让体势崩溃的话就完了。一旦倒下,便会被不分敌我的千万兵马所践踏,根本不可能再重新站起来。或者说,能做的大概只剩向神明祈求救赎了吧。

    虽然战斗看似势均力敌,但胜利的天平已经逐渐向银色流星军倾斜。吉斯塔特的骑兵部队迅速刺入冈隆军右翼部队后退所拉出来的空间,开始毫无保留地发挥骑兵强大的突进力。骑兵队被事先分为两队,一队继续突袭冈隆军右翼,另一队开始攻入冈隆军的中央部队。

    缩在后方的将军不断的下达命令,却也完全无法挽回急转直下的局势。甚至在他指挥的过程中,中央部队的崩溃与混乱已经恐怖的速度波及到右翼和左翼的部队。冈隆军破绽四起,终于开始败逃。

    “不可能!怎么会这样……”

    将军的脸皱成一团,除了放弃战斗别无他法。他一面用剑挡开袭来的银

    色流星军士兵,一面怒吼着发布撤退命令,总算让部队成功的撤退了。

    冬日天空的青白之色逐渐退去,夜幕开始降临大地。

    为了讨伐弓箭手而进入森林中的五百冈隆军士兵,连接近敌人都没有做到就被一一歼灭。

    冈隆兵全部身着铠甲,左手持盾,右手握短剑。所用的盾大到稍微弯下身子就能几乎覆盖全身,无论多少支箭射来也能毫发无伤。

    但是,敌人铺设了无数的陷阱。

    首先,仅穿着皮甲的布鲁奈兵故意现身,向冈隆兵投掷碎石。即使是拳头大小的石头,也是非常恐怖的武器,砸到脸或手的话可不会只造成一点小伤。虽然巨盾可以挡下石头,但又不能被动挨打,于是冈隆兵开始追击布鲁奈兵。

    追入森林深处之后,他们又被树木之间拉起的无数细绳绊到,栽进藏在树根的阴影中提前挖好的陷阱里。

    虽然陷阱只有到小腿至膝盖位置的深度,但足以破坏一个人的平衡。

    然后,从大树上或远处持续不断有箭袭来。发现这边已经被绊住脚动弹不得后,那群布鲁奈兵也开始改变位置,绕道侧面用石头或箭矢攻击过来。

    折损一百人以上的兵力,并且得知森林外的主力已经开始败退后,他们终于也丢掉武器仓皇地逃离森林。

    “太精彩了。”

    目送着四散奔逃的敌兵,弓兵中的一人向泰格勒搭话。

    “不。你们才是,在这么严苛的状况下还能完成的这么出色。”

    泰格勒静静的摇了摇头,然后赞扬了士兵们的行动。在森林中指挥作战的是泰格勒本人。

    发现战斗似乎已经结束,隐藏在树木间的弓箭手们开始渐渐的聚集到泰格勒身边。

    “这计策感觉对死去的敌人有些对不住,有点卑鄙呐。因为注意箭的话就会被中陷阱,在意陷阱的话又会中箭。”

    话语中,带着一丝同情。大概也是为了照顾到同为布鲁奈人的泰格勒的心情吧。

    泰格勒无言的缩紧肩膀,让士兵中的一人准备好油和火,自己从箭筒中取出一支箭。

    将沾满燃油的布包在箭头上,用火点燃。泰格勒把箭搭上弓弦,抬头看了看天空,然后将弦拉成满月,射出。

    火箭熊熊燃烧,带着四散的火星笔直得飞向昏黄的天空。泰格勒又拿出一直火箭,然后射出。弓箭手们感叹声此起彼伏,甚至有人拍起了手。

    “真是名不虚传。除您以外,没有人能将箭射得那么高吧。”

    其中一人如此说道,其他人也毫无异议得点点头。

    “这是比任何快马传令速度都快的传送命令或信号的方式呢。”

    这个火箭是发送给正在远离此处的河岸边,率领两百人马待命的欧吉耶子爵的信号。

    从森林这边射出两支火箭,意思是将塞住河流的沙袋拆除。

    慎重起见,还配置了传令用的十位骑兵在泰格勒与欧吉耶子爵部队的正中间,这样应该可以切实的将命令传到吧。

    泰格勒一走出森林,就看见莉姆骑着马前来迎接。

    “辛苦你了。”

    莉姆特意下马,向泰格勒鞠了一躬。泰格勒也像是犒劳一般的拍了拍她的肩膀。

    “艾伦呢?”

    “艾丽奥诺拉大人的话再过不久就会回来了。刚才传来的口信是这么说的。”

    艾伦离开主力,独自率领一千骑兵去截击敌方的骑兵队去了。同样人马下的战斗,那位银发的战姬不可能会输。听莉姆一说,果然是赢了的样子。

    “话说回来,感觉意外的轻松呢。还以为会发生些什么……”

    看向已经完全被黑暗笼罩的北方,莉姆独自低语。泰格勒也确实有这样感觉,虽然他认为这边为了胜利用了很多计策。

    由泰格勒提出,艾伦她们三人协助完成的这项计策,如下所述。首先,堵塞河流是为了诱敌深入,考虑到在这里渡过枯河的话,就能很快的将敌人引诱到森林边缘。

    “渡过河流,两军相遇却不战这种事,他们肯定做不到。因为如果不能击溃我们,最起码也要压制住,否则就无法安心。既然人数相同,他们也不能简单的将部队分散。”

    在平坦的草原上交战,阵型先崩溃的一方必败。所以当泰格勒从森林深处射中将军,并使他怯懦的时候,胜负就已经决定了。

    “虽然这话有点晚,但是不去追击吗?”

    面对莉姆的疑问,泰格勒摇了摇头。

    “我想尽可能的减少牺牲。”

    毕竟与冈隆军的战斗,并不是一定得打的性质。对泰格勒来说,比起追击,他更想早点整备军队,与泰纳尔迪耶公爵一战,并且深追也不利于这边兵力的保存与补充。

    当率领骑兵队的艾伦回来时,正好过了四半刻(约30分钟)。

    “赢了。”

    在马上堂堂的挺起胸膛,带着凛然表情的艾伦,简短的宣告。莉姆又面无表情,淡淡的询问了唯一必要的问题。

    “似乎没有出现阵亡的人?”

    “还是有二、三十人受伤了,虽然没威胁到性命。”

    率领一千骑兵却只负伤二、三十人,可以说是完胜。

    “我从背后偷袭过去,一口气把他们打垮了。大概干掉了三百个左右吧。”

    艾伦答道。似是在对照到现在为止的记忆般,她的视线在空中飘忽不定。

    “敌人已经往北边逃跑了。看你的脸就知道,你们这边也漂亮得搞定了呢。”

    泰格勒点点头,把战斗的结果告诉了她。

    “嗯。这就是说如果他们选择渡河就会被破堤而出的洪水冲走,选择不渡河就只能在河边等到天亮嘛。”

    所谓背水一战,必须建立在士兵的觉悟之上。否则,背靠大河也只是被切断退路的自杀行为。

    而且,部队刚刚经历战败,就要抱起如此的觉悟,并不容易。

    “希望他们就这么撤回去。”

    明明只有对付泰纳尔迪耶公爵的富余,他不想成为另一个大贵族的对手,这便是泰格勒的本意。

    “姑且先进行夜营的准备吧。我认为和昨天一样的位置就可以了。”

    泰格勒和艾伦点头同意莉姆的提案。虽然遭遇了意料之外的敌人,但赢了之后能将士气维持在一个很高的状态也不失为一件好事。

    这时候,泰格勒注意到有一位年轻人走了过来。

    ——好像,是叫杰拉尔吧。

    他是欧吉耶子爵的儿子,看上去二十五岁左右,充满个性的褐色头发下,长着一双和父亲一样的青铜色眼睛。他身材略显瘦削,身着的铠甲怎么看都显得很重。

    “在这里吗。”

    因为兴奋脸颊显得通红的杰拉尔开始滔滔不绝的讲话,声音十分激情。

    “哎呀,虽然早就听说过吉斯塔特军的勇敢和强大,今天一见果然和传说别无二致,踏上异国土地仍然高昂的士气,雷厉风行且无懈可击的用兵,还有横扫千军的勇武,真是令人佩服啊。沃鲁恩伯爵真是找到了非常可靠的盟友。这份幸运、机缘,实在是让人羡慕死了。”

    听了杰拉尔一长串的赞扬,泰格勒自豪的点点头。莉姆却似乎很不爽的皱起眉头。

    但是,她刚想反驳的时候,艾伦大声的喊了莉姆的名字,好像是让她冷静一般。

    确认莉姆老实的闭上嘴后,艾伦将赤红的眼瞳转向杰拉尔。

    “杰拉尔卿。很感谢你的赞美,但话语这种东西有时即使出发点是好意或善意,到别人的耳朵里时可能就成了恶语。从现在开始,能请你稍微注意一下说话方式吗?”

    虽然口吻很柔和,但艾伦身上放出的气场与她的美貌相结合,让人一种可怕的压迫感。

    “而且硬要说的话,比起抓住机会,创造机会明显的更难办到哦。”

    杰拉尔张口结舌,丢了魂似的没什么反应。

    “——杰拉尔卿。你也辛苦了。”

    过了一个呼吸的时间之后,泰格勒慰劳了杰拉尔几句,并让他去传令准备夜营。等他走后,泰格勒叹了口气,抬头看着马上的艾伦。

    “别说这种容易招惹怨恨的话啊。明明好不容易才把军队团结起来。”

    “话是这么说啦,但是,那个男人的态度就好像不把你放在眼里不是吗?”

    艾伦一副不服的样子反驳,莉姆也同意她的看法。

    “自己的决心和行动被归功于运气和机遇,你难道不生气吗?”

    “嘛,我是没什么感觉。”

    泰格勒挠了挠脸颊,答道。他的脸上浮现出了放弃似的感情。

    “你的这种与世无争的态度,真让人头疼。”

    莉姆说道。说到底,这只军队不过是为了对抗泰纳尔迪耶公爵或冈隆公爵的威胁才聚集起来的。其中最大的问题,就是作为总指挥官的泰格勒的奇特。

    虽然官至伯爵但没什么名气,最擅长的还是布鲁奈最遭人蔑视的弓术,并且身为布鲁奈人的他却指挥着吉斯塔特军队。

    布鲁奈人里,很多人都不知道该信任他到什么程度。

    正因如此,必须告诉将士们,泰格勒的能力可以带领大家获得胜利。莉姆希望能制造机会以证明他是一个优秀的将领,但泰格勒从没有展现过戏剧性的大活跃,使这种状态一直无法改善。

    “败的真难看呐。”

    格雷亚斯特侯出门迎接败北归来的将军,他没有怒吼,只淡淡的说道。将军缩紧身子,也不敢回话只是在那不断的点头。

    到达河边的时候,冈隆军已经减少到只剩四千人。也就是说折损了大约三成的兵力,怎么看都是惨败。

    在部队整顿和休息的期间,回来了许多逃散的冈隆兵,之后部队人数回升到四千五百人左右。

    “……再多让他死个五百一千人就好了呐。”

    因为这声嘀咕声音很小,将军并没有听见。格雷亚斯特看着似乎因为他没有生气而感到很奇怪的将军,讽刺般的笑了。

    “对于败军之将,果然还是需要给予惩罚呐。比如说——面具之舞’之类的。”

    “面具之舞”,指的是几年前格雷亚斯特发明的一种残酷的处刑方式。

    首先将一个铁项圈扣在处刑者的脖子上,用力扣紧。之后把覆盖整个脑袋的铁头罩套上去,这个铁头罩在耳朵高度附近有一个开孔。套好之后,往孔里持续灌水,直到灌满然后盖上孔盖。受刑者因此变得无法呼吸,像跳舞一般不断的挣扎。最终,身处陆地却活活溺死。

    冈隆公爵对这种处刑方式非常中意。对于叛逆者和不懂规矩的人,曾几度行刑以儆效尤。

    面对眼看就要哭出来的样子,不断喘气的将军,格雷亚斯特笑着告诉他这是玩笑。随后像是在思考什么似的,视线在空中游移。

    “将军。等到早上就渡河,撤退。”

    “敌人……不会来夜袭吗?”

    “如果他们准备这么做的话,就不会打破沙堤了。既然让河水恢复原状,就证明他们没有来偷袭的打算。”

    对手是否会追逼过来的意图早就被格雷亚斯特看穿了。

    冈隆军没有立即再战的力气,格雷亚斯特也没这打算。

    这种状态下强行渡河的话,体能上必然会造成很大的消耗。即使不这么做,士兵们也会被笼罩在不知是否会发生的夜袭的恐怖之中,导致精神疲劳。

    ——这样就能引起冈隆公所期望的变化了吗。

    格雷亚斯特半强迫的让部队去攻击泰格勒他们是有理由的。两个月左右前,与冈隆公一起进餐时,被拜托了这样一件事。

    “对于那些既不属于我又不属于泰纳尔迪耶的贵族,和暂时来到我麾下,观察局势做墙头草的贵族,不能随便动手,真是有些头疼呐。”

    “……您的意思是直接将他们变为敌人,就可以方便的,毫无顾虑的解决掉吗?”

    “不管是领地还是财物,自然是越多越好,而来分一杯羹的盟友则是越少越好。……这样的伙伴’,再减少一些就好了呢,侯爵。”

    那个时候的冈隆的表情和声音,格雷亚斯特仍记忆犹新。就像恶灵低语般的恐怖与压迫感,袭向他的全身。

    “如果那个沃鲁恩公爵选择服从我们怎么办?”

    “把他所治理的村庄和与城镇的物资和钱财全部抢过来,连根都不能剩。就告诉他这是身为友军’的义务。之后,把他们扔进兰斯城侵略军的先头部队里去,为我们开路,然后让他们自生自灭。”

    ——真是可怕的人。似人非人,毫无人性。

    格雷亚斯特是个即使进行惨烈的拷问或残酷的处刑也不会动下眉毛的冷酷男人。就算是这样的他,也不可能敌得过冈隆。

    随后,格雷亚斯特向冈隆借兵,为败而战的兵。

    如果泰格勒与冈隆军交战,并且战胜的情报传开,就可能会出现支持他的贵族。即使没有,表面上是冈隆盟友,背地里却在等待机会准备叛变的贵族也很有可能会有所动作。

    “我的工作姑且算是完成了……战姬艾丽奥诺拉吗,实在是美貌惊人。到底能不能成为我的东西呢。”

    格雷亚斯特轻浮的笑了起来,在床上辗转反侧,酝酿着他的阴谋。

    冈隆军撤退那天的夜里,银色流星军将士们举杯庆贺。艾伦她们从邻镇买来大量的酒,犒劳英勇作战的士兵们。为了躲避冈隆军的袭击而逃出来的村民们也来帮忙,结果成了一个颇具规模的庆功大会。

    这既泰格勒给将士们的一点心意,同时也是为了维持士气,消除吉斯塔特兵和布鲁奈兵之间的隔阂。

    虽然吃的和平时一样,但他们为了驱散寒冷而搭起了几个大篝火,那份明亮与温暖使气氛持续高涨。

    虽说还是发生了一些争端,不过胜利的气氛和觥筹交错的场景抹消了他们的怒气,宴会变的更加热烈。布鲁奈人和吉斯塔特人的争吵也渐渐地变成了比力气和拼歌这种和平的形式。

    当宴会进行到最高潮时,泰格勒悄悄地离开了会场。

    他来到几乎听不到喧嚣的地方,然后躺了下来,仰望夜空。因为被灌了不少酒,他显得醉醺醺的。

    可能被云遮住了吧,天空中看不见一颗星星。

    他叹了一口气,结果口中吐出的却是他自己也无法忍受的酒气。

    ——虽说赢了,但也不能一个劲的高兴,吗。

    不仅是泰纳尔迪耶公爵,连冈隆公爵也成了敌人。现在,自己的敌人到底增加了多少?盟友增加了多少?他很迷惘。

    ——几乎没离开过阿尔萨斯的我,现在竟然与两大贵族为敌……

    泰格勒的脑海中,各种各样的想法和念头闪现又消失,使他混乱不已。正想着会不会就这样睡着的时候,旁边好像有谁弯下了腰。

    “醒了吗?”

    是艾伦。一如往常的服饰,银闪并没有挂在腰上,而是拿在右手里。她似乎也喝了很多,脸颊绯红。

    “不,我没睡哦。”

    泰格勒回答,然后直起身子。刚才一直在脑海里徘徊的许多思考与回忆的碎片,忽然从口中倾吐出来。

    “谢谢你,艾伦。”

    “什么啊,这么突然。”

    无视正带着吃惊的表情看着自己的艾伦,泰格勒保持着仰望天空的姿势继续倾诉。

    “我本来没有离开阿尔萨斯的打算,直到不久以前。我从没想过自己会驰骋沙场,虽然有因为布鲁奈贵族的责任去过王都谒见陛下的经验,不过也仅此而已。从布鲁奈地图上看,阿尔萨斯小的可怜……但对我来说,它大得无边无际。这就足够了。”

    我为什么要对她说这些啊,泰格勒想到。这个念头从他的脑海一角闪现,不过马上又无影无踪了。

    发自内心的感谢沉默着侧耳倾听的艾伦,泰格勒接着说下去。

    “但是,我的心里已经不是只有阿尔萨斯了。我必须看尽布鲁奈的全貌。大概,还有吉斯塔特。”

    如果不这么想的话,就无法继续战斗下去。

    为了守护人民而增加同伴,然后为了守护同伴而又渴望新的同伴。所谓守护,是指保障其衣食住行,使他们安全的生活下去。

    “我以前从来没有这么想过。所以,我还有很多不明白的东西……我真的很感谢,给予我这个机会的艾伦。”

    与她在战场邂逅,这本来并不是他所期望的。

    可是,如果没有这次邂逅,泰格勒就根本没有瞭望布鲁奈全境的机会,也不会对吉斯塔特充满好奇。

    吉斯塔特兵与布鲁奈兵的连日的冲突,也是让他思考的一个原因。

    贵族私兵的主要成员,是其领地的人民。他们有家,有家族,有自己的生活。他们心怀朴素的正义感,但不能因此断定他们在为正义而战。

    他们选择参军,既迫于命令,也为了糊口,为了俸禄,为了建功立业。

    因此,他们选择战斗。成为正规兵后就受到来自指挥官的信赖和赏识,但很少有人只为此而战。

    虽然早就很清楚阿尔萨斯子民的性情,但泰格勒为了再次确认这点而回忆。

    “……还以为你突然想说什么呢。”

    艾伦苦笑着朝泰格勒伸出手。她的手指缠上泰格勒的红发,像搅拌一样乱七八糟的抚摸着。

    “你不需要向我道谢。因为遭遇和你一样的境遇的人,很少会这样思考呢。与其谢我,你更应该自豪。”

    艾伦右手里的银闪,也同意似的吹来微风。谈话间泰格勒不知不觉的酒醒了,微风送来战姬甘甜的气息,使他的心为之一动。

    开始意识到她后,变得连对正摸着自己脑袋的她的手指都很在意。

    艾伦似乎对很喜欢这感触,继续笑着抚摸。事到如今想要她停下又说不出口,泰格勒只能一边任她摆布,一边听着自己心脏那激烈的跳动声。

    “怎么了?突然不说话。”

    “不,没事……该回去了吧?你看,酒也醒了嘛。”

    泰格勒谨慎的提案到。刚说完,艾伦就鼓起脸颊,显得很不开心。

    “再给我在这呆一会。现在回去的话会被莉姆啰嗦。”

    “啰嗦?”

    “哎呀,就是不能一个人离开会场啦,作为总指挥官喝酒要节制啦,不要用银闪把酒吹人脸上啦之类的……”

    想象着被泼一脸酒的莉姆的样子,泰格勒拼命的忍住笑意。

    “但是,我觉得再不回去的话莉姆很可能会一言不发的闹别扭哦?”

    话还没说完,艾伦停下手指的动作。

    “——看来现在有必要,让你好好的理解一下自己的立场呢。”

    趁泰格勒还没反应过来,艾伦迅速的绕到他背后,像抱住一般用手臂夹紧他的头。

    毕竟艾伦不是真的生气,所以并不难受。但是,柔软的双峰紧紧的压在泰格勒的脑后,他混乱了。他慌忙的想甩开艾伦,可是她却不想让他得逞而将全身都紧贴了上去。

    原本描绘出丰满曲线的俩柔软丰硕之物,随着艾伦的动作展现出不可思议的弹性,不断的软软变形。从脑后传来的感觉加上微微的汗香,强烈的唤起泰格勒的想象力,他顿时气血上涌。

    “好吧,我投降,投降。”

    泰格勒赶紧认输。他知道自己完全不可能赢过这个能豪不夸耀自己的武艺,泰然自若的面对一千骑兵并轻松击破的将军。虽说在将士面前为了保持体面,不曾示弱。

    听到认输的话后,艾伦仍不放手。她用纤细的手臂搂住泰格勒的脖子,将身体的重量靠了上去。

    “你的后背,意外的宽阔呢……”

    艾伦轻轻得把手叠上泰格勒的手。

    “……艾伦?”

    “讨厌?”

    泰格勒否定般的摇摇头。艾伦也不说话,只是一会戳戳一会摸摸的玩着他的手。

    “说起来那时,你的脸色很可怕呢。那家伙握住我的手的时候。”

    艾伦冷不防的说道。指格雷亚斯特侯爵的事。

    “我觉得当时我应该在冷静的笑啊。”

    泰格勒别过头。一旦表露出感情,就不可能完成交涉。

    “不。你一副马上要冲上去掐他脖子的样子。——嫉妒了?”

    耳边传来像是捉弄,又像在期待些什么的甜蜜声音,令耳朵阵阵瘙痒。

    硬要说的话,那是的感情比起嫉妒,更接近纯粹的愤怒。不过现在已经很难区别,于是泰格勒坦率的说出那时的心情。

    “如果不是那种状况的话,我就揍上去了。”

    微微的笑声随风而来。

    “你真的挺可爱呢。”

    因为不在视野里,泰格勒没有看见艾伦那开心的笑容。

    “……再待一小会可以么?”

    果然还醉着吗。被平稳的声音撒娇般地请求,泰格勒想拒绝也说不出口。感觉真像小孩子耍赖一般的强求。不过,小孩子可没有——那么大的胸部。

    两人谁也不说话,静静的沉默着。不知过了多久,突然,艾伦的脑袋缓缓地搭在泰格勒的肩上。身子不由地一抖的泰格勒的耳边,传来了安稳的呼吸声。

    ——说起来,她来这里的时候脸已经很红了呢。

    只要稍稍转头,就看到艾伦美丽的脸庞近在眼前。那是一副毫无不安与恐惧的安详睡脸。无论是那份轮廓,还是雪白肌肤,不管是轻抚脸颊的银发,还是双眼上的睫毛,所有的一切,都显得那么可爱。

    再稍微挪动一下的话,就能偷偷的贴上她娇艳的双唇了吧。艾伦肯定不会察觉。不只嘴唇,脸颊也好,眼睑也好。

    “……回去吧。”

    泰格勒强行压下自己即将爆发的情欲。对熟睡中毫无警戒的对方出手,太卑鄙了。

    寒冷的夜越来越浓。泰格勒深深的吸一口气,然后将肺掏空般的吐出。直到燥热的身体冷静下来前,他一直重复这个动作。

    即使睡着时艾伦仍然不放开艾丽法尔。泰格勒用它稍微撑起身子,将艾伦背了起来。

    阵地那里篝火依然熊熊燃烧,灯火通明,士兵们的喧闹也些微传到这里。现在的泰格勒还处在不怎么想被看到的状态。并且,必须先让身心镇静下来。

    “……稍微绕一绕再回去吧。”

    但是,会有这样的想法,或许是因为更想多背她一会吧。享受着背后传来的温暖的同时,泰格勒为了不弄醒艾伦而小心翼翼地迈出步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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