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自深渊觉醒
对她而言，这次工作无聊透顶。
上级派她负责监督海底打捞工作。
不久前发现了吸血鬼灵柩——既然有那么一件，说不定还会有更多。
而且，万一发现里面存在「威胁」，那么就必须火速捕获目标——这就是任务内容。
真是愚蠢的指示。
抓捕吸血鬼的难度，随目标的等级也会大有不同，虽然依靠搜魔科的装备并非不可能之事。
为了研究，样品是不可或缺的，有的家伙持这种观点。当然也可以理解。
问题是研究这一说，本身就是个笑话。
人类的进化，对医学作出贡献，学术上的探求之心——他们的研究并非是这种崇高的目的，而单纯只是妄想实现历代权势者所追求的，却又从未实现的梦——「不老不死」。
当然，这个成果并不会造福全人类，想必一定会被掌权的人占为己有吧。
搜魔科披上新衣，存续至今，说到底也不过是因为权势者觊觎以吸血鬼为代表的魔物们的力量。
可现实的是，无论他们对吸血鬼进行了多少研究，也得不到期望的成果。
「不老不死」——想要得到它很简单。放弃人类就行。
只能生活于暗夜，背负着各种弱点，吸食鲜血。
如果乐于接受这些风险，那么人类随时都能将不老不死纳入怀中。
可是，留恋安稳生活的权势者们，没有舍弃人类身份的勇气和觉悟。
不去担忧必然如期降至的死期，保持人类的身份，不丧失理性，也不吸入鲜血，更不必被阳光和十字架削弱体力，永远活下去——他们只是妄想这种荒诞的不老不死。
自然，目前这种实验无一例成功。
想必将来也不会有。
若想获得永生，那便舍弃人类身份，除此之外别无他法。不过，人类这种存在原本就是有限的。
虽然直属的上司没有明说，不过他心中也应当是理解这些的。
明明理解，可为了仕途前景，她的上司依然为了将不老不死献给操纵世界的权势者们而工作。
而她也一样，虽然明白这些事有多么荒唐，可为了和上司一起更上一层楼，只好接手这份无聊的工作。
可事与愿违，这次任务一无所获。
第二次打捞作业并没有特别的成果，能入眼的东西一件也没找到。
别说灵柩，就连一点吸血鬼的痕迹都没发现，打捞任务也考虑到预算问题而宣告结束。
之后就等着返回本部向领导提交报告书，中午之前把工作搞定，然后回家——原本自己是这样计划的。
驱车途中，为了买罐咖啡，她停下车。
刚伸手操作自动贩卖机时，手机响了起来。
虽然为了应对紧急事态而记录过这个号码，可意料之外的来电还是让她难以置信。
「……喂？」
「是大神吗？我是狩夜」
「太阳从西边出来啦。你从那个小子那听说什么了吗？」
「有事找你的不是我，正是他。我让他来跟你讲」
停顿几秒之后，电话那头传来另一个声音。
这个声音他认得，是那个跟吸血鬼搞在一起的令人讨厌的男孩。
「那个，大神？你现在在哪？在警视厅吗？」
「真没礼貌，我正在返回的路上」
「快到回收的那个棺材那去。然后眼睛别离开它。如果有什么状况，即刻处理掉」
「哈？你在说什么蠢话呢？难道棺材还会自己动吗！？根据分析的结果……」
「我不是说棺材」
绯水斩钉截铁的语气让兰月哑口无言。
这个少年——他知道些什么。
「吸血鬼就在那里面」
「……怎么可能。棺材是空的。你不也看见了，我也…………」
「你真的这么觉得吗…………？」
「…………」
「一开始……你就注意到了透子小姐。在我和狩夜都没有发现的时候开始，就注意到了。所以昨天见面的时候，你看见她也没有任何惊讶的表情。还说什么附身除灵。因为你一开始就知道透子小姐附在那个灵柩中。所以即便里面是空的，你还是继续在暗中调查。我猜这也是上司的指示，或者正是你向上司申请这件事的吧？」
「真是机灵的小子……就算是这样又如何？我又没犯什么错，事实上就是没有吸血鬼。区区一只幽灵，有什么大不了的？」
「呆子！你没有跟透子小姐沟通就是个失误。如果不想一错再错的话，赶快到灵柩那去」
对方说完这句就挂掉了电话。
真是个令人不爽的小鬼。
不过他的话确实不能当作耳旁风。
踌躇了一会，兰月还是朝安置灵柩的证物集中地赶去。
「看来灵柩里有什么秘密，到底是怎么回事？你差不多可以解释下了吧？」
绯水在开车之前打完了电话，他们像来这里时一样，坐在最后一排。
才刚坐下，艾露露就迫不及待地询问事情真相。
不用说，其他成员也是一脸兴趣。
「我还没有确凿证据。之所以那么呵斥大神，是怕事有万一，有备无患」
「然后，如果你说的万一没有发生，那也只是因为一介高中生的食言，不会闹大事情。感谢你为我着想，不过还是快点告诉我吧」
「……我最早觉得奇怪的，是第一次听到透子小姐声音的时候。那时候的事你还记得吧？」
「嗯…………」
透子轻轻点了点头。
绯水想要上去摸灵柩——而她出声阻止。
那时还不知道透子的存在，只当是幻听，现在回想起来，那大概正是两人的第一次接触。
「那时，你为什么说“不行”呢？」
「诶……？」
「那只是个空空的灵柩。就算摸一下也无碍。可是你却那样说。是为什么？」
「为什么……只是随便一说？或者说……那个……也许是有什么理由，自己却忘了…………」
「我想也是，大概是你忘记了，或者是某种幽灵的直觉。因为你觉得触碰那个东西会有危险，所以才警告我。这是为什么呢？果然还是因为，里面有什么东西……没错，因为你的本能是那样告诉你的。注意到这一点时，我就觉得那灵柩肯定有古怪」
「我明白你想表达的意思了。既然透子小姐和灵柩一起待了十年，她的话肯定能反映出什么。不过具体是怎么回事呢？」
「答案很简单。吸血鬼还在那里头」
「不可能……你不也看见了吗？我也确认过了，那里面根本没有什么吸血鬼……」
「所以呢，他是以看不见的状态存在的啊。至少是肉眼看不见的状态。不，大概科学上的观测方法都无法识别」
「那究竟是什么原因呢？」
「刚才巢道有说过」
话题一转，绯水无视惊讶的艾露露，伸手指向巢道。
「咦，我？我说过什么吗？」
「吸血鬼的特殊能力」
「咦，那个……？我是说了嘛……可以变化成雾，或者一群蝙蝠，这个吗？可是，这个并没啥…………」
「雾……？请等一下，难道是！？」
「看来你明白了啊，恐怕杀死透子小姐的吸血鬼，能够变身成雾状。虽然这种能力放在吸血鬼身上来看很常见，可实际遇上却很棘手。比如说，无论怎么关住他——只要有一点缝隙，就能轻松逃出」
「原来是这样，难怪那个时候我把他关进去，他也毫不在乎……！？」
透子脑中清晰地闪现出临死那一刻的记忆。
为何那么容易就能把他关进灵柩里——那是因为，他变化成雾，能轻松从灵柩盖子的细小缝隙中逃出。
灵柩的设计上故意不具备气密性，是为了进出自如。
「无论透子小姐关得多么严实，可惜那都没有意义。嘛，也可以仿照传统方法，用圣饼夹在盖子的缝隙里起到封印作用。不过放进去的时候肯定会被里面注意到吧，再说你也没有准备吧？」
（译注：圣饼，又称圣体，基督教的弥撒中使用的神圣的饼，象征耶稣。在《吸血鬼德拉库拉》小说中为维夫饼干。同十字架一样是吸血鬼惧怕的圣物）
「嗯……根本没料到这一点。我真没用……全部都是白费力…………」
「没这回事。你漂亮地完成了任务」
绯水很少见充满感情地断言道。
没错，十年前，多亏她的努力才结束了一切。
「透子小姐把吸血鬼关了起来。那时就断气了，而那家伙却随时都能逃出来。可是，突然发生了意料之外的事」
「突如其来的暴风雨……对吧？」
绯水对希璃华点点头。
是上天回应的透子的祈祷吗，或只是单纯的偶然——总之，船被海浪打翻，沉了下去。
「我估计暴雨应该来得很急。又没人掌舵，所以船很快就沉了。而真正被吓到的，是灵柩里面的那家伙。毕竟讨厌的海水突然就涌了进来嘛，当然会害怕。然后他发现……大事不妙，被扔到海里了，而且越沉越深。想逃走的话，就算身体雾化，跟海水混在一起也会被冲散。或许只是普通的水还不算问题，可海水对吸血鬼来说是仅次于圣水的危险品。海水跟身体混在一起，会丧失意识，然后再也无法还原——根本和「毁灭」没两样。只要海水没有完全退去，那复活之日就无望了」
「无论是继续躲在灵柩里，还是选择逃出去，结果都会被海水所伤……」
希璃华，以及无意给出提示的芽依听后都点头附和。
在灵柩中冒然变化成雾状的吸血鬼，再无逃脱之术。
「解除雾化，变回实体也无法改变现状。因为身体浸在海水中已经变得迟钝，意识也模糊渐远。要不了多久就会陷入动弹不得的假死状态。如果是高位的吸血鬼，想要强行破坏灵柩逃出，然后拼命游到岸上的话……也不是不可能。可如果沉到深海就已经无能为力了。那家伙大概也心知肚明。或者说，已经连解除雾化的力气都没有了。海水不停地涌进来，跟自己身体混杂在一起。于是他只能保持自我，等着将来能重见天日。所以，为了达成这个目的…………」
「他把雾化的身体浸进灵柩里……对吧？」
艾露露找到了答案。
雾化的状态如果完全和海水融合的话，那就等于灭亡。
可受海水的影响，意识已经模糊，身体也不听使唤。
为了维持自我，他只能将雾化的身体浸在灵柩内侧的布料上。
「正确。可这样做并不能解除假死状态。没有实体，没有意识，漫长的岁月中，那家伙一直沉在海底。躲藏在灵柩之中。然后呢，透子小姐恐怕也是在本能上察觉到了这点。所以一直守护着灵柩。因为并不需要集中精神，所以她自己并没有意识。毕竟敌人也跟死了没有两样。到了后来……灵柩被打捞起来。所以透子小姐也醒了过来」
「对……呢。一定是这样没错。虽然我还不能完全回忆起，可我知道的……“不能离开那里”……我当时是那样想的…………！」
「之后，当我想要去摸灵柩的时候——也无意识地发出了警告。因为吸血鬼还在里面。那当然很危险嘛。而且……现在依然在」
「开启灵柩后，如果能照到日光的话，那我们就省事了，可回收到地下之后，一时半会儿是不会搬出去的。对于复活来说，正是理想环境」
艾露露也考虑到了这点，不安地皱起眉头。
自灵柩打捞上来，已经过了好些时日。
海水的效力已经没了。变成雾的吸血鬼随时都有可能取回实体。
「如果吸血鬼只是恢复实体，那还不算威胁。要打个比方，就像是处于冬眠状态……短时间内根本不会活动」
「可是，稍微给他一点刺激，让他饮下哪怕一滴血的话……那就完了。立刻就会复活。然后为了一爽长久以来的压抑，会胃口大开……！」
但愿只是杞人忧天。
现在还没有任何切实证据。
也许一切都是自己和透子多虑了。
应该说，这样才是最好的结果。
每个人都各怀焦躁，沉默不语。
绯水一行人急匆匆地往回赶，对于这尚未证明的真相，他们在心中祈祷那并非现实，或者即便发生悲剧也还为时不晚。
跟一般警察组织的证物比起来，搜魔科的证物有着天壤之别。
因为通常来说，它们全部都是危险品，而且在使用和处理方面也必须具备相应的知识和技术。
黑魔术的道具，贴有免灾符的壶，给人带来灾难的咒物——实际上，有不少物品更适合直接销毁。
然而，现在放于保管仓库角落的灵柩已经没有关注的必要了。
当然这肯定是吸血鬼使用过的东西。
可里面却是空的，在人们眼中没有任何问题。
搬到这里之后，就等着销毁。
考虑到今后销毁时搬运起来比较方便，它被随便扔在地上。
不管怎么说，这只是一件不会引发事件的古董，而之前的事件已经了结了。
「呃，资料……资料…………有啦」
新入职的男性职员为了拿忘记的东西，踏进了保管仓库。
虽然他有接受研修培训，可接手这份工作还时日尚浅。
对魔物的认识也还停留在书本上。
实际上没有与魔物对峙的经验。
因此，他也只能进入保管仓库中最安全的区域。
谁都是从新人做起的，他没有错。
把文件档案落在桌上是常有的事。
而那张桌子旁正好放着等待销毁的灵柩……这只是单纯的偶然。
并没有什么特别的因素。
只是复数个小小的不幸重叠在一起。
仅此而已。
其实归根结底，惨剧或许就是这么一回事吧。
「嗯…………？」
灵柩的盖子没有盖严实，露出了一点缝隙。
并没有规定要求一定得把盖子盖紧，放任不管也没关系。
其实先不论工作如何，私生活方面他也并非那种一丝不苟的人，对这种小事原本不会在意。
可当他透过缝隙看到一张类似人脸的东西时，情况就不同了。
「………………！？」
那一定是眼花了。
毕竟自己也参加了开封作业。不仅是自己，在场有好多人都亲眼确认过了——里面根本没有人。
然而……
有人恶作剧——这点也可以排除。
就算有人会故意躺进吸血鬼的灵柩里，可这里的员工不会有这种恶趣味。
「不可能吧…………」
也许是看错了。
看了一会之后，他伸手摸向盖子。
突然，手上划过一道刺痛。
「唔…………」
低头一看，手指被划破了。再仔细观察盖子的边缘，发现部分地方装有刃物，如果摸的时候不小心，很容易受伤。
「…………！！」
他无意中想起了在研修时学过关于吸血鬼灵柩的知识。
为了保护自己的寝室，从很久以前开始，吸血鬼就设置过各种机关。
当然，设置在灵柩上也很常见。
要兼顾睡觉的舒适感和御敌的防御力并不容易，可许多吸血鬼依然在上面加装了各种陷阱。
举个近几年的例子来说，曾有灵柩的外层上通有电流。
而古风的典型，是装有毒针或者伤害入侵者的利刃。
划破点皮外伤自然不能吓退敌人。连威慑的作用都达不到。
这种情况的真实目的，是为了让敌人流血。
无论处于多么深的沉眠，只要身边流出鲜血，凭借敏锐的嗅觉，吸血鬼一定会醒过来。
这种最值得信赖的闹铃，会让处于沉睡的吸血鬼觉醒，然后针对白木桩、十字架、大蒜等外敌做好回击的准备。
「难、难道说…………！！」
职员捂住伤口，用脚踩着盖子的安全部分把它踢开，看向里面。
在里面。
二十岁左右的金发青年，全身赤裸地躺在里面。
一脸欧洲风格的高贵容貌，很容易让人联想到吸血鬼的原产地。那俊秀的脸旁简直就可以称得上是贵族的末裔。
吸血鬼特有的苍白色皮肤美感满溢，身体上隐约可见的肌肉展示出天生华美的肢体。
而最大的特征就是他鲜红的嘴唇。
红得就如鲜血划出一道红线。
并且，他的嘴唇已经染上了鲜血。
刚才受伤的职员所滴下的血，将原本鲜红的嘴唇染得更加鲜艳。
「啊、啊啊…………」
被恐惧笼罩的职员一步步地后退。
自己不经意的行为导致了怎样的后果，他已经明白了。
青年微微一动。
他缓缓地起身，然后——舔了舔嘴唇上的血。
虽然是男性，可舔舌头的动作中蕴含的令人着迷的美感却难以用言语表达。
就连职员也忘记逃跑，看得入迷。
可这一点却令他丧命。
「遭了」
发出声音时，职员已经意识到了自己的命运。
脖子上传来尖牙刺入的感触。
血液毫不留情地被吸走，很快便会超过致死量，而且他的生命还会陷入诅咒的深渊。
「告诉我这个地方的情况。首先现在是什么时候？我到底睡了多久？」
妖艳而高贵的声音。
面对可怕的敌人，职员带着空虚的目光，将自己知道的一切告诉了他。
「……唔，看来睡得不短。被那个小女孩摆了一道。行了，退下」
遵从主人的命令，职员退了下去。
他眼中闪着红光，嘴缝中显露出尖牙。
那已经不是警官，更不是人类。
「首先填饱肚子吧」
随着眼中闪烁的危险红光，苏醒的吸血鬼开始狩猎。
「……怎么回事？」
回到警视厅，兰月急忙来到保险库，不禁皱起眉。
空气中残留着血腥味——虽然能判断出出血量并不多，可毕竟地点特殊，兰月戒备起来。
她照着绯水的嘱咐，小心翼翼地接近灵柩后——紧张感涌了上来。
盖子的边缘有一点血滴。
然后——从远处传来女性的惨叫。
「难道…………！」
踌躇只有一刹那，兰月很快做出决定。
她迅速掏出手机，下达指示。
「厅内有吸血鬼入侵的危险。立刻让一般职员进行避难。准备好对吸血鬼的装备，在各出入口待命。马上执行！！」
「到了……跑了那么久，真累…………那个叫大神的大姐没发来联络吗？现在情况怎样了？」
「自然是不太乐观的情况。快走吧」
位于警察大本营的警视厅本部，绯水和艾露露穿梭在大楼之中，露修拉她们紧随其后。
目的地是他们前几天来过的，职员专用的地下升降梯。
半路上，他们与一个奇怪的人物擦身而过。
那是一头漂亮金发的欧式青年——而更惹眼的是，他只是随便裹着一条毯子当作衣服。
而且，擦身而过的瞬间，有一种明显的气味。
那毫无疑问正是血的味道。
「………………！」
绯水猛地转过身。
可青年脚步很快，朝出口飞奔而去。
「那家伙…………」
「就是他………………」
透子胆颤地说道。
她全身因恐惧而颤抖，指着离去的那个背影说道。
「就是他……杀了我们…………！」
绯水一行听后面面相觑。
结果并不是他们杞人忧天。
看来形势进入了最坏的预想，敌人已经苏醒了。
「由我去。都是吸血鬼应该没问题吧？」
露修拉率先明确分工。
芽依也紧随其后。
「我也去，这下能放心吧？」
「……还有我。红城君和狩夜去确认警察那边的状况」
希璃华跟着说道。
绯水和艾露露相视点点头，将吸血鬼交给她们三人。
「……别乱来啊！？」
「我们几个都比你耐打。应该是你多加小心！！」
露修拉无畏地笑道，追着吸血鬼而去。芽依和希璃华也冲了出去。
「走吧」
「……嗯」
绯水和艾露露也朝着相反的方向行动起来。
向着地下——搜魔科本部。
艾露露避开升降梯，选择了走楼梯。
而且是选的一条有别于前回的路线。
「怎么回事？」
「在紧急情况下，搜魔科本部同时也是一个关住魔物的隔离设施。毕竟上面是国家首都防御系统的中枢，麻烦事必须在地下解决掉。紧急情况下，升降梯会关闭，通路也会封锁。这种情况下，要想从外面进去，只有含我在内的为数不多的人拥有权限」
「原来如此啊……看来已经启动紧急装置啦？」
「室内播放的警告通知，只有相关人士能听得懂。现在是2级事态，表示确认已有复数吸血鬼入侵」
「也就是说…………」
「已经有好几个人被咬了」
艾露露悲痛地低下头。
绯水什么都没说，只是一分不迟地赶着路。
「再下一层就是本部了」
「好…………！」
眼前出现厚重的防御墙。
艾露露在门旁的读卡器上使用ID卡之后，就能到达本部——这时，他们看见墙边倒着的人影。
「喂，没事吧！？」
绯水赶了过去。
那是个年轻的女性职员。
看她的打扮，似乎是办公文员，实在不能胜任这种紧急事态。
「振作点……有受伤吗？」
绯水一边问道，一边查看了脖子。
上面——没有牙痕。
理所当然。
完全吸血鬼化——被害者身上的牙痕会消失。
「快离开她！」
女性职员在艾露露发出警告前就动了起来。
原本温和的脸上，双眼已经发出红色的光，然后伸出尖牙咬向绯水。
「…………！」
嘣！响起了清脆的枪声。
子弹准确地射穿了女吸血鬼的眉心。
用枪射杀吸血鬼，一定得瞄准脑部或者心脏，并且用经过特殊加工的银制子弹。
艾露露的枪法简直就能当作教学范本，一发子弹就将女吸血鬼从诅咒的生命中解放出来。
她靠在绯水身上安详的表情，是唯一的救赎。
可吸血鬼的脸却没有保留太久，很快全身就化作灰烬，四散在空气中。
最后等待着被诅咒之生命的，是完全的虚无——这就是吸血鬼。
即使并非自愿变成那样的人们，这也是亘古不变的铁则。
「我的话……就算被咬也没关系的」
绯水淡淡地说道。
虽然知道这句话说了也没有用。
也知道艾露露会怎样回答。
「……可是，如果喉咙被咬破的话，恐怕会死。或者也会失血过多。我们快走吧」
「…………」
其实自己知道。
最痛苦的人到底是谁。
必然是对着同事扣下圣枪扳机的人。
完全吸血鬼化的人已经没有回头之路。如果只是单纯把他们当作人类的敌人——那么绯水就不会协助她了。
两人沉默着来到本部设施。
这时，艾露露的手机响了。
「……喂」
「狩夜吗？现在在哪？」
「在馆内。状况我已经有所把握了」
兰月发来了久等的联络，艾露露板着脸回答道。
「主要战斗人员都到隔离区域集合。详细情况在这边宣布」
「我知道了」
挂掉电话，艾露露把目的地告诉绯水。
「到之前我带你去过的那个地方。那可以说是隔离设施里的隔离设施，某种意义上来讲是最安全的吧」
「明白」
绯水答应道，然后转过身望向背后。
露修拉她们……不知如何了。
有芽依在。
还有希璃华在。
可心中的不安却是挥之不去。
「等等！！」
露修拉三人一路狂奔，来到街道上。
可那个男人却更快。
如果单纯比拼脚力，露修拉和芽依并不会落下风。不，应该说考虑到现在是白天这一点，芽依应该胜出才对。
可前面的男人却放肆得很，随便抓住路人然后不客气地扔向这边，再加上魔眼的力量，立刻做出一道道障壁。
「那家伙…………」
露修拉原本也想使用魔眼与之抗衡，可顾及到对一般人的影响，只能作罢。
对于明显低位的吸血鬼的魔眼效力，身为「真祖」完全可以用自己的力量将其抵消。
可是，若动用魔眼与他抗衡的话，受到两股相反魔眼力量影响的人，精神上会遭受很大伤害。
「混蛋……！」
正当她犹豫不决时，结果丢失了那人的行踪。
露修拉烦躁地踢向地面，可也无法改变事实。
「快冷静下来。你急也没用啊」
「可是……好不容易才找到了啊？而且透子也……只要消灭掉那家伙就……！」
「你还真是热衷于同族相残呢」
芽依这句话并非讽刺，而是单纯的疑问。
若受害的是自己那另当别论，可眼前被杀掉的只是对她来讲微不足道的人类——而且现在已经是死人了。
「她那个样子……没办法得到「超度」吧？伤口……也不会消失」
「这个我明白的啦。我也很同情她，想为她做点什么。可是……那不正是一般吸血鬼的作风吗？要否定这一点的话，你自己也不好受吧」
「…………」
露修拉沉默了。
她心里自然明白。
身为吸血鬼，自己的所作所为全部都只是伪善。
「没什么不好吧？至少……既然只吸过红城君的血，一般吸血鬼的感觉是没有体会过的吧」
希璃华像个和事佬似地插嘴介入。
可她的表情却很严肃，看来并不是要护着露修拉。
「不过也许有一天，红城君的血满足不了你了。或者另一种可能，如果你回想起了，自己曾经吸过别人的血。这样一来，也许我们之间的关系就没办法保持现状了哦？」
「……也许是吧」
露修拉毫不避讳地肯定道。
因为她也很清楚这一点。
从一开始就明白。
「那好吧。那么……要怎么去追那家伙…………交给你来大干一场吗？」
「嗯」
露修拉抽出短剑，在手腕上轻轻划出一道伤口。
真红的血滴落在地上。
芽依和希璃华捂住口鼻，避免闻到血的香味。
那是甘甜可口的诱人香气。
足以魅惑所有人，不，应该是一切生物。
遍及所有吸血鬼，这是「真祖」独有的力量。
闻到俘虏一切的甘甜鲜血，不仅是猫狗，还有数不清的小动物、昆虫、鸟类，都聚集在四周。
它们跪拜在发出真红光芒的少女面前，听从她的号令。
「有一个跟我同为吸血鬼的家伙在这附近。你们把他找出来，告诉我他的所在！！」
露修拉凭借被称作「真红妖视」的魔眼，将所有生物支配于己下。
她使出全部魔力，以食物链顶点的立场即刻对仆人们下令道。
「去吧！！」
一声令下，成群的动物们便四散而去。
它们全然不顾惊愕的路人，只为达成主人的命令踏上各自的旅程。
想必不久之后就会传来吉报。
虽然芽依已不是第一次看见，但还是不禁感叹。
吸血鬼这种使他人屈从的能力真是遥不可及。
「你这力量还是这么厉害呢」
「再厉害也对绯水没用，无论我怎么专注地盯着他。不过啊，要是我一直盯着他看的话，不知怎的他会脸红转过头，然后似乎就会答应我的要求了！」
「你再抬眼望着他，对他说“求求你啦-”试试。这样的话基本就会对你百依百顺了」
「哼，明明是个假货，怎么这么清楚？」
「我的女孩子能力的分数可是秒杀你的哦。既然做不了仆人，魔眼也不起作用，那就转换下进攻模式怎样？」
「原来如此……我欠你一次！」
露修拉竟然坦率地道谢。
芽依难为情地抓了抓脖子。
「这样好吗？为敌人献智献策？」
「……我可不会输。也不会输给学姐你」
「……是吗」
希璃华意味深长地叹道。
女孩子们之间的战斗也是现在进行时地持续着。
「哼……这还真是不得了。没想到还有人能把魔眼的力量发挥到这个地步」
在大型商场的角落，金发碧眼的青年感慨地叹道。
这种大城市的商场里原本是不会有虫子的，可现在楼层里满是大量小动物和鸟类的叫声。
大概它们是在找自己吧。
肯定要不了多久就会暴露所在地。
无所谓了。
反正原本也是打算主动出击的。
「好布料」
青年头一次穿这种绸质衬衫，满意地微笑道。
他之所以到这间商场来，是为了寻找衣物，整理仪容。
一头漂亮的金发已经用发胶细心打理固定好，青年抚了抚头发后，离开了绅士服商店。
虽然没有付钱，可已经没有能制止他的人了。
因为所有人都被吸干而死。
四周干尸状的死体上已经不剩一滴血，可见青年的「饥渴」有多么疯狂。
发现异常情况的保安们赶了过来。
自然他们也难逃和地上躺着的人们同样的命运。
报警的结果也是一样。
对付吸血鬼的主要战力搜魔科现在正陷入大混乱状态，无法正常运转。
吸血鬼肆掠之处，已经满目疮痍。
「基本上都收拾好了。不用担心」
绯水和艾露露来到上次那个封闭区域，兰月对他们说道。
四周散乱着数不清的灰烬。
那即是兰月及其部下消灭了大量吸血鬼的证明。
毫无疑问，她的实力不在艾露露之下。
「详细的牺牲者……不，吸血鬼的数量尚不清楚。估计最多还剩两三只吧。他们肯定逃不出本部设施，警视厅的出入口也封死了，看来能在内部解决干净吧」
「你这样就算大功告成……没关系吗？」
绯水无表情地问道。
他无意追究兰月的职责。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一开始就从透子那得到线索提示的绯水责任更加重大。
「我觉得……这不算是警察的丑事，只是偶然不幸的结果。可是灵柩里重要的犯人逃跑了。才刚醒来的吸血鬼肯定饥渴得可怕。一定会大肆吸食人血。公开事实，或者组织避难，你们不是还有应该做的事吗？」
「没必要。搜魔科的工作是绝对机密。某种意义上来说比社会治安更需要隐秘行事。而且怎么可能让国家承认魔物的存在事实？应该做的我们都做了，不用你操心。而且那个吸血鬼也不是白痴吧？就算对世界的认知上有一段真空期，应该也明白现代社会的生存方式。不会随便杀人的」
「喂喂，这是警察该说的话吗？」
口气如往常一样，懒散随意。
可绯水眼中却充满怒火。
「没错，这就是警察的工作。维持国家治安，维持组织自身。动不动就谈正义，烦不烦啊。正义的伙伴什么的就更烦人了。就算死了上百人，只要能有千人得救那就谢天谢地。有舍才有得嘛」
这是大人说的话。
组织的正义与个人的正义，这是在很早之前就作出抉择的大人的道理。
所以，还不是大人的绯水无法接受。
「感谢你的演讲。那我就闪人了？」
「你想去哪？别做多余的事。想做的话，至少在全部事情完结前就给我待在这里」
「我一个小鬼出去闹闹，也不会给大家添什么麻烦。我只是希望我家那个麻烦的食客别胡来」
「你这够麻烦了。老实说，让那两个吸血鬼打起来还比较好呢。吸血鬼那种垃圾，早点给我灭绝干净多好」
「…………」
「哎呀，生气啦？你果然已经是那只吸血鬼的奴隶了吧？如果你要这样为了她来妨碍我们，那就是十足的罪犯哦。是人类的敌人」
「人类……呢」
绯水重复着这个词，用讽刺的目光看向兰月。
不知为何他的眼神让兰月很是不爽，于是兰月咂舌问道。
「……干嘛？」
「你是不是搞错了呢？并不是人类的敌人……而是你们种族的敌人」
兰月瞬间变了脸。
她咬牙切齿，紧紧握拳，连指甲都陷进肉里。
「你觉得我不会发现？毕竟不管再怎么训练，你也不可能靠肉体力量踢飞夜晚的吸血鬼。至少，如果你是人类的话」
「…………」
「再来看看眼前的状况吧。既然要对付吸血鬼，肯定会提高警惕，必须武装好自己。保护脖子的防具自然必不可少，机动队也得好好穿上防护服。可你呢，还是一身便装。既然警戒还没解除，你也不可能是去换过衣服。况且还赤手空拳。没有银质子弹，也没有白木桩，你要怎么消灭吸血鬼呢？」
「………………闭嘴」
「手指尖都染得血红，要是指甲油的话颜色也太暗了点吧。手上还有血腥味，是你用手挖掉的吧……心脏？」
「………………给我闭嘴」
「跟吸血鬼媲美的身体能力，空手挖出心脏的魔物。并且近似人类。据我所知，就只有一种符合。我说得对不对呀，狼人（Werewolf）的大神？」
「叫你闭嘴！！」
兰月蹬地而起。
就算世界纪录保持者也不可能办到的，起跑最大加速。
那速度如同猎豹一样，已经超出人类的领域。
与此同时，兰月的容貌也发生变化。
嘴里长出同吸血鬼类似但又明显不同的獠牙，双手也变化成食肉动物的利爪。
那模样正是狼人。
与吸血鬼以及弗兰肯斯坦的被造物齐名，身为魔物的代表，全世界的传说及神话中频繁登场的兽人最高位。
传说中的野兽利爪，正袭向绯水的颈部。
在利爪刺穿脖子前，艾露露介入到两人中间。
「快住手！！」
她举着圣枪银之翼。
装有银质子弹的**，对狼人也是必杀的武器。
「哎哟……你要保护他？真稀奇呢，我还以为你是不动凡心的呢」
「……不是这样。你快住手。也许他的发言不妥当，可在此争斗也解决不了问题。我的枪法你是知道的吧？想亲身尝尝银弹的威力吗？」
「那也得你射中吧？好像你还没见过我使出全力吧？」
虽然对方有克制弱点的武器，可兰月还是无畏地笑着。
她对艾露露的敌意似乎比绯水更强。
「我早看你不爽了……半吸血鬼。不是人类也不是吸血鬼，可还要吸血，还会杀人。某种意义上来说比吸血鬼还不如。我的族人也被你们杀掉大半」
「……吸血鬼与狼人水火不容。明争暗斗，争权夺利的冲突数不胜数。可是很抱歉，我对那些历史没有兴趣。你想消灭吸血鬼的话请随意。可是，如果你和你的族人要危害人类，那我也会毫不犹豫地扣下扳机」
艾露露冷冷地回敬。
她不扯进种族的因缘，可也不会因为同为人外的理由而怜惜兰月。这就是艾露露。
「让开，狩夜。她想大干一场的话尽管过来吧，我奉陪。」
绯水推开艾露露，随意地走到前面。
虽然一脸游刃有余，可身体能力自然在人类平均值以下，绝无胜算。
「敢小看我……反正肯定是想让狩夜帮你吧？别看她外表冷酷，实际上还嫩着呢。实在嫩得很。所以连部下也会背叛她。最后关头她肯定会为了保护你开枪。你是心里清楚才敢口出狂言吧？」
「既然你这么认为，那就跟子弹比比速度吧？狼人的话做得到的吧？还是说现在不行了吗……被使来唤去堕落成警犬的狗？」
「…………！」
兰月听后眼瞳一下子变了色，闪烁着金色的光芒。
同时她的衣服也被撑破。
全裸——虽然可以这么说，可她的胸部和腹部长出了浓密的皮毛，就如衣服一样遮住肉体。
手腕以下的部位变化最为显著，手掌就像狼一样长有肉球，爪子变得更长。
细长的双耳，鲜红的长舌头，野兽的眼睛——人形的狼，或者说变化成狼的人，眼前正是代代相传的魔物。
「兽化…………的确月龄已经足够了…………你是认真的！？」
「吼——!」
随着短促的咆哮声，兰月朝绯水冲了过来。
那正是连子弹也能躲避的速度。
「红城！！」
寂静的地下，只有艾露露的哀鸣回荡不息。
上级派她负责监督海底打捞工作。
不久前发现了吸血鬼灵柩——既然有那么一件，说不定还会有更多。
而且，万一发现里面存在「威胁」，那么就必须火速捕获目标——这就是任务内容。
真是愚蠢的指示。
抓捕吸血鬼的难度，随目标的等级也会大有不同，虽然依靠搜魔科的装备并非不可能之事。
为了研究，样品是不可或缺的，有的家伙持这种观点。当然也可以理解。
问题是研究这一说，本身就是个笑话。
人类的进化，对医学作出贡献，学术上的探求之心——他们的研究并非是这种崇高的目的，而单纯只是妄想实现历代权势者所追求的，却又从未实现的梦——「不老不死」。
当然，这个成果并不会造福全人类，想必一定会被掌权的人占为己有吧。
搜魔科披上新衣，存续至今，说到底也不过是因为权势者觊觎以吸血鬼为代表的魔物们的力量。
可现实的是，无论他们对吸血鬼进行了多少研究，也得不到期望的成果。
「不老不死」——想要得到它很简单。放弃人类就行。
只能生活于暗夜，背负着各种弱点，吸食鲜血。
如果乐于接受这些风险，那么人类随时都能将不老不死纳入怀中。
可是，留恋安稳生活的权势者们，没有舍弃人类身份的勇气和觉悟。
不去担忧必然如期降至的死期，保持人类的身份，不丧失理性，也不吸入鲜血，更不必被阳光和十字架削弱体力，永远活下去——他们只是妄想这种荒诞的不老不死。
自然，目前这种实验无一例成功。
想必将来也不会有。
若想获得永生，那便舍弃人类身份，除此之外别无他法。不过，人类这种存在原本就是有限的。
虽然直属的上司没有明说，不过他心中也应当是理解这些的。
明明理解，可为了仕途前景，她的上司依然为了将不老不死献给操纵世界的权势者们而工作。
而她也一样，虽然明白这些事有多么荒唐，可为了和上司一起更上一层楼，只好接手这份无聊的工作。
可事与愿违，这次任务一无所获。
第二次打捞作业并没有特别的成果，能入眼的东西一件也没找到。
别说灵柩，就连一点吸血鬼的痕迹都没发现，打捞任务也考虑到预算问题而宣告结束。
之后就等着返回本部向领导提交报告书，中午之前把工作搞定，然后回家——原本自己是这样计划的。
驱车途中，为了买罐咖啡，她停下车。
刚伸手操作自动贩卖机时，手机响了起来。
虽然为了应对紧急事态而记录过这个号码，可意料之外的来电还是让她难以置信。
「……喂？」
「是大神吗？我是狩夜」
「太阳从西边出来啦。你从那个小子那听说什么了吗？」
「有事找你的不是我，正是他。我让他来跟你讲」
停顿几秒之后，电话那头传来另一个声音。
这个声音他认得，是那个跟吸血鬼搞在一起的令人讨厌的男孩。
「那个，大神？你现在在哪？在警视厅吗？」
「真没礼貌，我正在返回的路上」
「快到回收的那个棺材那去。然后眼睛别离开它。如果有什么状况，即刻处理掉」
「哈？你在说什么蠢话呢？难道棺材还会自己动吗！？根据分析的结果……」
「我不是说棺材」
绯水斩钉截铁的语气让兰月哑口无言。
这个少年——他知道些什么。
「吸血鬼就在那里面」
「……怎么可能。棺材是空的。你不也看见了，我也…………」
「你真的这么觉得吗…………？」
「…………」
「一开始……你就注意到了透子小姐。在我和狩夜都没有发现的时候开始，就注意到了。所以昨天见面的时候，你看见她也没有任何惊讶的表情。还说什么附身除灵。因为你一开始就知道透子小姐附在那个灵柩中。所以即便里面是空的，你还是继续在暗中调查。我猜这也是上司的指示，或者正是你向上司申请这件事的吧？」
「真是机灵的小子……就算是这样又如何？我又没犯什么错，事实上就是没有吸血鬼。区区一只幽灵，有什么大不了的？」
「呆子！你没有跟透子小姐沟通就是个失误。如果不想一错再错的话，赶快到灵柩那去」
对方说完这句就挂掉了电话。
真是个令人不爽的小鬼。
不过他的话确实不能当作耳旁风。
踌躇了一会，兰月还是朝安置灵柩的证物集中地赶去。
「看来灵柩里有什么秘密，到底是怎么回事？你差不多可以解释下了吧？」
绯水在开车之前打完了电话，他们像来这里时一样，坐在最后一排。
才刚坐下，艾露露就迫不及待地询问事情真相。
不用说，其他成员也是一脸兴趣。
「我还没有确凿证据。之所以那么呵斥大神，是怕事有万一，有备无患」
「然后，如果你说的万一没有发生，那也只是因为一介高中生的食言，不会闹大事情。感谢你为我着想，不过还是快点告诉我吧」
「……我最早觉得奇怪的，是第一次听到透子小姐声音的时候。那时候的事你还记得吧？」
「嗯…………」
透子轻轻点了点头。
绯水想要上去摸灵柩——而她出声阻止。
那时还不知道透子的存在，只当是幻听，现在回想起来，那大概正是两人的第一次接触。
「那时，你为什么说“不行”呢？」
「诶……？」
「那只是个空空的灵柩。就算摸一下也无碍。可是你却那样说。是为什么？」
「为什么……只是随便一说？或者说……那个……也许是有什么理由，自己却忘了…………」
「我想也是，大概是你忘记了，或者是某种幽灵的直觉。因为你觉得触碰那个东西会有危险，所以才警告我。这是为什么呢？果然还是因为，里面有什么东西……没错，因为你的本能是那样告诉你的。注意到这一点时，我就觉得那灵柩肯定有古怪」
「我明白你想表达的意思了。既然透子小姐和灵柩一起待了十年，她的话肯定能反映出什么。不过具体是怎么回事呢？」
「答案很简单。吸血鬼还在那里头」
「不可能……你不也看见了吗？我也确认过了，那里面根本没有什么吸血鬼……」
「所以呢，他是以看不见的状态存在的啊。至少是肉眼看不见的状态。不，大概科学上的观测方法都无法识别」
「那究竟是什么原因呢？」
「刚才巢道有说过」
话题一转，绯水无视惊讶的艾露露，伸手指向巢道。
「咦，我？我说过什么吗？」
「吸血鬼的特殊能力」
「咦，那个……？我是说了嘛……可以变化成雾，或者一群蝙蝠，这个吗？可是，这个并没啥…………」
「雾……？请等一下，难道是！？」
「看来你明白了啊，恐怕杀死透子小姐的吸血鬼，能够变身成雾状。虽然这种能力放在吸血鬼身上来看很常见，可实际遇上却很棘手。比如说，无论怎么关住他——只要有一点缝隙，就能轻松逃出」
「原来是这样，难怪那个时候我把他关进去，他也毫不在乎……！？」
透子脑中清晰地闪现出临死那一刻的记忆。
为何那么容易就能把他关进灵柩里——那是因为，他变化成雾，能轻松从灵柩盖子的细小缝隙中逃出。
灵柩的设计上故意不具备气密性，是为了进出自如。
「无论透子小姐关得多么严实，可惜那都没有意义。嘛，也可以仿照传统方法，用圣饼夹在盖子的缝隙里起到封印作用。不过放进去的时候肯定会被里面注意到吧，再说你也没有准备吧？」
（译注：圣饼，又称圣体，基督教的弥撒中使用的神圣的饼，象征耶稣。在《吸血鬼德拉库拉》小说中为维夫饼干。同十字架一样是吸血鬼惧怕的圣物）
「嗯……根本没料到这一点。我真没用……全部都是白费力…………」
「没这回事。你漂亮地完成了任务」
绯水很少见充满感情地断言道。
没错，十年前，多亏她的努力才结束了一切。
「透子小姐把吸血鬼关了起来。那时就断气了，而那家伙却随时都能逃出来。可是，突然发生了意料之外的事」
「突如其来的暴风雨……对吧？」
绯水对希璃华点点头。
是上天回应的透子的祈祷吗，或只是单纯的偶然——总之，船被海浪打翻，沉了下去。
「我估计暴雨应该来得很急。又没人掌舵，所以船很快就沉了。而真正被吓到的，是灵柩里面的那家伙。毕竟讨厌的海水突然就涌了进来嘛，当然会害怕。然后他发现……大事不妙，被扔到海里了，而且越沉越深。想逃走的话，就算身体雾化，跟海水混在一起也会被冲散。或许只是普通的水还不算问题，可海水对吸血鬼来说是仅次于圣水的危险品。海水跟身体混在一起，会丧失意识，然后再也无法还原——根本和「毁灭」没两样。只要海水没有完全退去，那复活之日就无望了」
「无论是继续躲在灵柩里，还是选择逃出去，结果都会被海水所伤……」
希璃华，以及无意给出提示的芽依听后都点头附和。
在灵柩中冒然变化成雾状的吸血鬼，再无逃脱之术。
「解除雾化，变回实体也无法改变现状。因为身体浸在海水中已经变得迟钝，意识也模糊渐远。要不了多久就会陷入动弹不得的假死状态。如果是高位的吸血鬼，想要强行破坏灵柩逃出，然后拼命游到岸上的话……也不是不可能。可如果沉到深海就已经无能为力了。那家伙大概也心知肚明。或者说，已经连解除雾化的力气都没有了。海水不停地涌进来，跟自己身体混杂在一起。于是他只能保持自我，等着将来能重见天日。所以，为了达成这个目的…………」
「他把雾化的身体浸进灵柩里……对吧？」
艾露露找到了答案。
雾化的状态如果完全和海水融合的话，那就等于灭亡。
可受海水的影响，意识已经模糊，身体也不听使唤。
为了维持自我，他只能将雾化的身体浸在灵柩内侧的布料上。
「正确。可这样做并不能解除假死状态。没有实体，没有意识，漫长的岁月中，那家伙一直沉在海底。躲藏在灵柩之中。然后呢，透子小姐恐怕也是在本能上察觉到了这点。所以一直守护着灵柩。因为并不需要集中精神，所以她自己并没有意识。毕竟敌人也跟死了没有两样。到了后来……灵柩被打捞起来。所以透子小姐也醒了过来」
「对……呢。一定是这样没错。虽然我还不能完全回忆起，可我知道的……“不能离开那里”……我当时是那样想的…………！」
「之后，当我想要去摸灵柩的时候——也无意识地发出了警告。因为吸血鬼还在里面。那当然很危险嘛。而且……现在依然在」
「开启灵柩后，如果能照到日光的话，那我们就省事了，可回收到地下之后，一时半会儿是不会搬出去的。对于复活来说，正是理想环境」
艾露露也考虑到了这点，不安地皱起眉头。
自灵柩打捞上来，已经过了好些时日。
海水的效力已经没了。变成雾的吸血鬼随时都有可能取回实体。
「如果吸血鬼只是恢复实体，那还不算威胁。要打个比方，就像是处于冬眠状态……短时间内根本不会活动」
「可是，稍微给他一点刺激，让他饮下哪怕一滴血的话……那就完了。立刻就会复活。然后为了一爽长久以来的压抑，会胃口大开……！」
但愿只是杞人忧天。
现在还没有任何切实证据。
也许一切都是自己和透子多虑了。
应该说，这样才是最好的结果。
每个人都各怀焦躁，沉默不语。
绯水一行人急匆匆地往回赶，对于这尚未证明的真相，他们在心中祈祷那并非现实，或者即便发生悲剧也还为时不晚。
跟一般警察组织的证物比起来，搜魔科的证物有着天壤之别。
因为通常来说，它们全部都是危险品，而且在使用和处理方面也必须具备相应的知识和技术。
黑魔术的道具，贴有免灾符的壶，给人带来灾难的咒物——实际上，有不少物品更适合直接销毁。
然而，现在放于保管仓库角落的灵柩已经没有关注的必要了。
当然这肯定是吸血鬼使用过的东西。
可里面却是空的，在人们眼中没有任何问题。
搬到这里之后，就等着销毁。
考虑到今后销毁时搬运起来比较方便，它被随便扔在地上。
不管怎么说，这只是一件不会引发事件的古董，而之前的事件已经了结了。
「呃，资料……资料…………有啦」
新入职的男性职员为了拿忘记的东西，踏进了保管仓库。
虽然他有接受研修培训，可接手这份工作还时日尚浅。
对魔物的认识也还停留在书本上。
实际上没有与魔物对峙的经验。
因此，他也只能进入保管仓库中最安全的区域。
谁都是从新人做起的，他没有错。
把文件档案落在桌上是常有的事。
而那张桌子旁正好放着等待销毁的灵柩……这只是单纯的偶然。
并没有什么特别的因素。
只是复数个小小的不幸重叠在一起。
仅此而已。
其实归根结底，惨剧或许就是这么一回事吧。
「嗯…………？」
灵柩的盖子没有盖严实，露出了一点缝隙。
并没有规定要求一定得把盖子盖紧，放任不管也没关系。
其实先不论工作如何，私生活方面他也并非那种一丝不苟的人，对这种小事原本不会在意。
可当他透过缝隙看到一张类似人脸的东西时，情况就不同了。
「………………！？」
那一定是眼花了。
毕竟自己也参加了开封作业。不仅是自己，在场有好多人都亲眼确认过了——里面根本没有人。
然而……
有人恶作剧——这点也可以排除。
就算有人会故意躺进吸血鬼的灵柩里，可这里的员工不会有这种恶趣味。
「不可能吧…………」
也许是看错了。
看了一会之后，他伸手摸向盖子。
突然，手上划过一道刺痛。
「唔…………」
低头一看，手指被划破了。再仔细观察盖子的边缘，发现部分地方装有刃物，如果摸的时候不小心，很容易受伤。
「…………！！」
他无意中想起了在研修时学过关于吸血鬼灵柩的知识。
为了保护自己的寝室，从很久以前开始，吸血鬼就设置过各种机关。
当然，设置在灵柩上也很常见。
要兼顾睡觉的舒适感和御敌的防御力并不容易，可许多吸血鬼依然在上面加装了各种陷阱。
举个近几年的例子来说，曾有灵柩的外层上通有电流。
而古风的典型，是装有毒针或者伤害入侵者的利刃。
划破点皮外伤自然不能吓退敌人。连威慑的作用都达不到。
这种情况的真实目的，是为了让敌人流血。
无论处于多么深的沉眠，只要身边流出鲜血，凭借敏锐的嗅觉，吸血鬼一定会醒过来。
这种最值得信赖的闹铃，会让处于沉睡的吸血鬼觉醒，然后针对白木桩、十字架、大蒜等外敌做好回击的准备。
「难、难道说…………！！」
职员捂住伤口，用脚踩着盖子的安全部分把它踢开，看向里面。
在里面。
二十岁左右的金发青年，全身赤裸地躺在里面。
一脸欧洲风格的高贵容貌，很容易让人联想到吸血鬼的原产地。那俊秀的脸旁简直就可以称得上是贵族的末裔。
吸血鬼特有的苍白色皮肤美感满溢，身体上隐约可见的肌肉展示出天生华美的肢体。
而最大的特征就是他鲜红的嘴唇。
红得就如鲜血划出一道红线。
并且，他的嘴唇已经染上了鲜血。
刚才受伤的职员所滴下的血，将原本鲜红的嘴唇染得更加鲜艳。
「啊、啊啊…………」
被恐惧笼罩的职员一步步地后退。
自己不经意的行为导致了怎样的后果，他已经明白了。
青年微微一动。
他缓缓地起身，然后——舔了舔嘴唇上的血。
虽然是男性，可舔舌头的动作中蕴含的令人着迷的美感却难以用言语表达。
就连职员也忘记逃跑，看得入迷。
可这一点却令他丧命。
「遭了」
发出声音时，职员已经意识到了自己的命运。
脖子上传来尖牙刺入的感触。
血液毫不留情地被吸走，很快便会超过致死量，而且他的生命还会陷入诅咒的深渊。
「告诉我这个地方的情况。首先现在是什么时候？我到底睡了多久？」
妖艳而高贵的声音。
面对可怕的敌人，职员带着空虚的目光，将自己知道的一切告诉了他。
「……唔，看来睡得不短。被那个小女孩摆了一道。行了，退下」
遵从主人的命令，职员退了下去。
他眼中闪着红光，嘴缝中显露出尖牙。
那已经不是警官，更不是人类。
「首先填饱肚子吧」
随着眼中闪烁的危险红光，苏醒的吸血鬼开始狩猎。
「……怎么回事？」
回到警视厅，兰月急忙来到保险库，不禁皱起眉。
空气中残留着血腥味——虽然能判断出出血量并不多，可毕竟地点特殊，兰月戒备起来。
她照着绯水的嘱咐，小心翼翼地接近灵柩后——紧张感涌了上来。
盖子的边缘有一点血滴。
然后——从远处传来女性的惨叫。
「难道…………！」
踌躇只有一刹那，兰月很快做出决定。
她迅速掏出手机，下达指示。
「厅内有吸血鬼入侵的危险。立刻让一般职员进行避难。准备好对吸血鬼的装备，在各出入口待命。马上执行！！」
「到了……跑了那么久，真累…………那个叫大神的大姐没发来联络吗？现在情况怎样了？」
「自然是不太乐观的情况。快走吧」
位于警察大本营的警视厅本部，绯水和艾露露穿梭在大楼之中，露修拉她们紧随其后。
目的地是他们前几天来过的，职员专用的地下升降梯。
半路上，他们与一个奇怪的人物擦身而过。
那是一头漂亮金发的欧式青年——而更惹眼的是，他只是随便裹着一条毯子当作衣服。
而且，擦身而过的瞬间，有一种明显的气味。
那毫无疑问正是血的味道。
「………………！」
绯水猛地转过身。
可青年脚步很快，朝出口飞奔而去。
「那家伙…………」
「就是他………………」
透子胆颤地说道。
她全身因恐惧而颤抖，指着离去的那个背影说道。
「就是他……杀了我们…………！」
绯水一行听后面面相觑。
结果并不是他们杞人忧天。
看来形势进入了最坏的预想，敌人已经苏醒了。
「由我去。都是吸血鬼应该没问题吧？」
露修拉率先明确分工。
芽依也紧随其后。
「我也去，这下能放心吧？」
「……还有我。红城君和狩夜去确认警察那边的状况」
希璃华跟着说道。
绯水和艾露露相视点点头，将吸血鬼交给她们三人。
「……别乱来啊！？」
「我们几个都比你耐打。应该是你多加小心！！」
露修拉无畏地笑道，追着吸血鬼而去。芽依和希璃华也冲了出去。
「走吧」
「……嗯」
绯水和艾露露也朝着相反的方向行动起来。
向着地下——搜魔科本部。
艾露露避开升降梯，选择了走楼梯。
而且是选的一条有别于前回的路线。
「怎么回事？」
「在紧急情况下，搜魔科本部同时也是一个关住魔物的隔离设施。毕竟上面是国家首都防御系统的中枢，麻烦事必须在地下解决掉。紧急情况下，升降梯会关闭，通路也会封锁。这种情况下，要想从外面进去，只有含我在内的为数不多的人拥有权限」
「原来如此啊……看来已经启动紧急装置啦？」
「室内播放的警告通知，只有相关人士能听得懂。现在是2级事态，表示确认已有复数吸血鬼入侵」
「也就是说…………」
「已经有好几个人被咬了」
艾露露悲痛地低下头。
绯水什么都没说，只是一分不迟地赶着路。
「再下一层就是本部了」
「好…………！」
眼前出现厚重的防御墙。
艾露露在门旁的读卡器上使用ID卡之后，就能到达本部——这时，他们看见墙边倒着的人影。
「喂，没事吧！？」
绯水赶了过去。
那是个年轻的女性职员。
看她的打扮，似乎是办公文员，实在不能胜任这种紧急事态。
「振作点……有受伤吗？」
绯水一边问道，一边查看了脖子。
上面——没有牙痕。
理所当然。
完全吸血鬼化——被害者身上的牙痕会消失。
「快离开她！」
女性职员在艾露露发出警告前就动了起来。
原本温和的脸上，双眼已经发出红色的光，然后伸出尖牙咬向绯水。
「…………！」
嘣！响起了清脆的枪声。
子弹准确地射穿了女吸血鬼的眉心。
用枪射杀吸血鬼，一定得瞄准脑部或者心脏，并且用经过特殊加工的银制子弹。
艾露露的枪法简直就能当作教学范本，一发子弹就将女吸血鬼从诅咒的生命中解放出来。
她靠在绯水身上安详的表情，是唯一的救赎。
可吸血鬼的脸却没有保留太久，很快全身就化作灰烬，四散在空气中。
最后等待着被诅咒之生命的，是完全的虚无——这就是吸血鬼。
即使并非自愿变成那样的人们，这也是亘古不变的铁则。
「我的话……就算被咬也没关系的」
绯水淡淡地说道。
虽然知道这句话说了也没有用。
也知道艾露露会怎样回答。
「……可是，如果喉咙被咬破的话，恐怕会死。或者也会失血过多。我们快走吧」
「…………」
其实自己知道。
最痛苦的人到底是谁。
必然是对着同事扣下圣枪扳机的人。
完全吸血鬼化的人已经没有回头之路。如果只是单纯把他们当作人类的敌人——那么绯水就不会协助她了。
两人沉默着来到本部设施。
这时，艾露露的手机响了。
「……喂」
「狩夜吗？现在在哪？」
「在馆内。状况我已经有所把握了」
兰月发来了久等的联络，艾露露板着脸回答道。
「主要战斗人员都到隔离区域集合。详细情况在这边宣布」
「我知道了」
挂掉电话，艾露露把目的地告诉绯水。
「到之前我带你去过的那个地方。那可以说是隔离设施里的隔离设施，某种意义上来讲是最安全的吧」
「明白」
绯水答应道，然后转过身望向背后。
露修拉她们……不知如何了。
有芽依在。
还有希璃华在。
可心中的不安却是挥之不去。
「等等！！」
露修拉三人一路狂奔，来到街道上。
可那个男人却更快。
如果单纯比拼脚力，露修拉和芽依并不会落下风。不，应该说考虑到现在是白天这一点，芽依应该胜出才对。
可前面的男人却放肆得很，随便抓住路人然后不客气地扔向这边，再加上魔眼的力量，立刻做出一道道障壁。
「那家伙…………」
露修拉原本也想使用魔眼与之抗衡，可顾及到对一般人的影响，只能作罢。
对于明显低位的吸血鬼的魔眼效力，身为「真祖」完全可以用自己的力量将其抵消。
可是，若动用魔眼与他抗衡的话，受到两股相反魔眼力量影响的人，精神上会遭受很大伤害。
「混蛋……！」
正当她犹豫不决时，结果丢失了那人的行踪。
露修拉烦躁地踢向地面，可也无法改变事实。
「快冷静下来。你急也没用啊」
「可是……好不容易才找到了啊？而且透子也……只要消灭掉那家伙就……！」
「你还真是热衷于同族相残呢」
芽依这句话并非讽刺，而是单纯的疑问。
若受害的是自己那另当别论，可眼前被杀掉的只是对她来讲微不足道的人类——而且现在已经是死人了。
「她那个样子……没办法得到「超度」吧？伤口……也不会消失」
「这个我明白的啦。我也很同情她，想为她做点什么。可是……那不正是一般吸血鬼的作风吗？要否定这一点的话，你自己也不好受吧」
「…………」
露修拉沉默了。
她心里自然明白。
身为吸血鬼，自己的所作所为全部都只是伪善。
「没什么不好吧？至少……既然只吸过红城君的血，一般吸血鬼的感觉是没有体会过的吧」
希璃华像个和事佬似地插嘴介入。
可她的表情却很严肃，看来并不是要护着露修拉。
「不过也许有一天，红城君的血满足不了你了。或者另一种可能，如果你回想起了，自己曾经吸过别人的血。这样一来，也许我们之间的关系就没办法保持现状了哦？」
「……也许是吧」
露修拉毫不避讳地肯定道。
因为她也很清楚这一点。
从一开始就明白。
「那好吧。那么……要怎么去追那家伙…………交给你来大干一场吗？」
「嗯」
露修拉抽出短剑，在手腕上轻轻划出一道伤口。
真红的血滴落在地上。
芽依和希璃华捂住口鼻，避免闻到血的香味。
那是甘甜可口的诱人香气。
足以魅惑所有人，不，应该是一切生物。
遍及所有吸血鬼，这是「真祖」独有的力量。
闻到俘虏一切的甘甜鲜血，不仅是猫狗，还有数不清的小动物、昆虫、鸟类，都聚集在四周。
它们跪拜在发出真红光芒的少女面前，听从她的号令。
「有一个跟我同为吸血鬼的家伙在这附近。你们把他找出来，告诉我他的所在！！」
露修拉凭借被称作「真红妖视」的魔眼，将所有生物支配于己下。
她使出全部魔力，以食物链顶点的立场即刻对仆人们下令道。
「去吧！！」
一声令下，成群的动物们便四散而去。
它们全然不顾惊愕的路人，只为达成主人的命令踏上各自的旅程。
想必不久之后就会传来吉报。
虽然芽依已不是第一次看见，但还是不禁感叹。
吸血鬼这种使他人屈从的能力真是遥不可及。
「你这力量还是这么厉害呢」
「再厉害也对绯水没用，无论我怎么专注地盯着他。不过啊，要是我一直盯着他看的话，不知怎的他会脸红转过头，然后似乎就会答应我的要求了！」
「你再抬眼望着他，对他说“求求你啦-”试试。这样的话基本就会对你百依百顺了」
「哼，明明是个假货，怎么这么清楚？」
「我的女孩子能力的分数可是秒杀你的哦。既然做不了仆人，魔眼也不起作用，那就转换下进攻模式怎样？」
「原来如此……我欠你一次！」
露修拉竟然坦率地道谢。
芽依难为情地抓了抓脖子。
「这样好吗？为敌人献智献策？」
「……我可不会输。也不会输给学姐你」
「……是吗」
希璃华意味深长地叹道。
女孩子们之间的战斗也是现在进行时地持续着。
「哼……这还真是不得了。没想到还有人能把魔眼的力量发挥到这个地步」
在大型商场的角落，金发碧眼的青年感慨地叹道。
这种大城市的商场里原本是不会有虫子的，可现在楼层里满是大量小动物和鸟类的叫声。
大概它们是在找自己吧。
肯定要不了多久就会暴露所在地。
无所谓了。
反正原本也是打算主动出击的。
「好布料」
青年头一次穿这种绸质衬衫，满意地微笑道。
他之所以到这间商场来，是为了寻找衣物，整理仪容。
一头漂亮的金发已经用发胶细心打理固定好，青年抚了抚头发后，离开了绅士服商店。
虽然没有付钱，可已经没有能制止他的人了。
因为所有人都被吸干而死。
四周干尸状的死体上已经不剩一滴血，可见青年的「饥渴」有多么疯狂。
发现异常情况的保安们赶了过来。
自然他们也难逃和地上躺着的人们同样的命运。
报警的结果也是一样。
对付吸血鬼的主要战力搜魔科现在正陷入大混乱状态，无法正常运转。
吸血鬼肆掠之处，已经满目疮痍。
「基本上都收拾好了。不用担心」
绯水和艾露露来到上次那个封闭区域，兰月对他们说道。
四周散乱着数不清的灰烬。
那即是兰月及其部下消灭了大量吸血鬼的证明。
毫无疑问，她的实力不在艾露露之下。
「详细的牺牲者……不，吸血鬼的数量尚不清楚。估计最多还剩两三只吧。他们肯定逃不出本部设施，警视厅的出入口也封死了，看来能在内部解决干净吧」
「你这样就算大功告成……没关系吗？」
绯水无表情地问道。
他无意追究兰月的职责。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一开始就从透子那得到线索提示的绯水责任更加重大。
「我觉得……这不算是警察的丑事，只是偶然不幸的结果。可是灵柩里重要的犯人逃跑了。才刚醒来的吸血鬼肯定饥渴得可怕。一定会大肆吸食人血。公开事实，或者组织避难，你们不是还有应该做的事吗？」
「没必要。搜魔科的工作是绝对机密。某种意义上来说比社会治安更需要隐秘行事。而且怎么可能让国家承认魔物的存在事实？应该做的我们都做了，不用你操心。而且那个吸血鬼也不是白痴吧？就算对世界的认知上有一段真空期，应该也明白现代社会的生存方式。不会随便杀人的」
「喂喂，这是警察该说的话吗？」
口气如往常一样，懒散随意。
可绯水眼中却充满怒火。
「没错，这就是警察的工作。维持国家治安，维持组织自身。动不动就谈正义，烦不烦啊。正义的伙伴什么的就更烦人了。就算死了上百人，只要能有千人得救那就谢天谢地。有舍才有得嘛」
这是大人说的话。
组织的正义与个人的正义，这是在很早之前就作出抉择的大人的道理。
所以，还不是大人的绯水无法接受。
「感谢你的演讲。那我就闪人了？」
「你想去哪？别做多余的事。想做的话，至少在全部事情完结前就给我待在这里」
「我一个小鬼出去闹闹，也不会给大家添什么麻烦。我只是希望我家那个麻烦的食客别胡来」
「你这够麻烦了。老实说，让那两个吸血鬼打起来还比较好呢。吸血鬼那种垃圾，早点给我灭绝干净多好」
「…………」
「哎呀，生气啦？你果然已经是那只吸血鬼的奴隶了吧？如果你要这样为了她来妨碍我们，那就是十足的罪犯哦。是人类的敌人」
「人类……呢」
绯水重复着这个词，用讽刺的目光看向兰月。
不知为何他的眼神让兰月很是不爽，于是兰月咂舌问道。
「……干嘛？」
「你是不是搞错了呢？并不是人类的敌人……而是你们种族的敌人」
兰月瞬间变了脸。
她咬牙切齿，紧紧握拳，连指甲都陷进肉里。
「你觉得我不会发现？毕竟不管再怎么训练，你也不可能靠肉体力量踢飞夜晚的吸血鬼。至少，如果你是人类的话」
「…………」
「再来看看眼前的状况吧。既然要对付吸血鬼，肯定会提高警惕，必须武装好自己。保护脖子的防具自然必不可少，机动队也得好好穿上防护服。可你呢，还是一身便装。既然警戒还没解除，你也不可能是去换过衣服。况且还赤手空拳。没有银质子弹，也没有白木桩，你要怎么消灭吸血鬼呢？」
「………………闭嘴」
「手指尖都染得血红，要是指甲油的话颜色也太暗了点吧。手上还有血腥味，是你用手挖掉的吧……心脏？」
「………………给我闭嘴」
「跟吸血鬼媲美的身体能力，空手挖出心脏的魔物。并且近似人类。据我所知，就只有一种符合。我说得对不对呀，狼人（Werewolf）的大神？」
「叫你闭嘴！！」
兰月蹬地而起。
就算世界纪录保持者也不可能办到的，起跑最大加速。
那速度如同猎豹一样，已经超出人类的领域。
与此同时，兰月的容貌也发生变化。
嘴里长出同吸血鬼类似但又明显不同的獠牙，双手也变化成食肉动物的利爪。
那模样正是狼人。
与吸血鬼以及弗兰肯斯坦的被造物齐名，身为魔物的代表，全世界的传说及神话中频繁登场的兽人最高位。
传说中的野兽利爪，正袭向绯水的颈部。
在利爪刺穿脖子前，艾露露介入到两人中间。
「快住手！！」
她举着圣枪银之翼。
装有银质子弹的**，对狼人也是必杀的武器。
「哎哟……你要保护他？真稀奇呢，我还以为你是不动凡心的呢」
「……不是这样。你快住手。也许他的发言不妥当，可在此争斗也解决不了问题。我的枪法你是知道的吧？想亲身尝尝银弹的威力吗？」
「那也得你射中吧？好像你还没见过我使出全力吧？」
虽然对方有克制弱点的武器，可兰月还是无畏地笑着。
她对艾露露的敌意似乎比绯水更强。
「我早看你不爽了……半吸血鬼。不是人类也不是吸血鬼，可还要吸血，还会杀人。某种意义上来说比吸血鬼还不如。我的族人也被你们杀掉大半」
「……吸血鬼与狼人水火不容。明争暗斗，争权夺利的冲突数不胜数。可是很抱歉，我对那些历史没有兴趣。你想消灭吸血鬼的话请随意。可是，如果你和你的族人要危害人类，那我也会毫不犹豫地扣下扳机」
艾露露冷冷地回敬。
她不扯进种族的因缘，可也不会因为同为人外的理由而怜惜兰月。这就是艾露露。
「让开，狩夜。她想大干一场的话尽管过来吧，我奉陪。」
绯水推开艾露露，随意地走到前面。
虽然一脸游刃有余，可身体能力自然在人类平均值以下，绝无胜算。
「敢小看我……反正肯定是想让狩夜帮你吧？别看她外表冷酷，实际上还嫩着呢。实在嫩得很。所以连部下也会背叛她。最后关头她肯定会为了保护你开枪。你是心里清楚才敢口出狂言吧？」
「既然你这么认为，那就跟子弹比比速度吧？狼人的话做得到的吧？还是说现在不行了吗……被使来唤去堕落成警犬的狗？」
「…………！」
兰月听后眼瞳一下子变了色，闪烁着金色的光芒。
同时她的衣服也被撑破。
全裸——虽然可以这么说，可她的胸部和腹部长出了浓密的皮毛，就如衣服一样遮住肉体。
手腕以下的部位变化最为显著，手掌就像狼一样长有肉球，爪子变得更长。
细长的双耳，鲜红的长舌头，野兽的眼睛——人形的狼，或者说变化成狼的人，眼前正是代代相传的魔物。
「兽化…………的确月龄已经足够了…………你是认真的！？」
「吼——!」
随着短促的咆哮声，兰月朝绯水冲了过来。
那正是连子弹也能躲避的速度。
「红城！！」
寂静的地下，只有艾露露的哀鸣回荡不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