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话 异端审判Valentine 一下篇一
Q「情人节的回忆」
平凡的男高中生「当时，我满脑子只有她。但是某天——（略）」
平凡的女高中生「男生经常乱编的故事真的很烦。恶心！」
成熟的女高中生「男校的情人节似乎很有趣！」
面无表情的女高中生「千种送我巧克力。好好吃。」
罪犯「我整天在学长家『观赏』——不，没被发现。」
1
「事不宜迟，进行玩水的准备吧！」
千种学姐说完走向实习室一角。
「丧女会」专用的铁柜坐镇在那里。
体积比个人用的铁柜大数倍，堪称仓库。球棒、手套、啦啦队用的彩球、招财猫摆饰、早期少女漫画等等，里面塞满各式各样的东西，学姐为了歌颂青春而准备得如此齐全。
学姐把上半身钻进去寻找东西。我看着左右摇晃的娇小臀部遐想。学姐的泳装造型、学姐的泳装造型——
「这个国际恶心男！不准进行猥亵的妄想，色狼！」
我的脚被狠狠一踩，妄想中的沙滩悲哀粉碎。
「……有理，你真敏锐。你知道我在想什么？」
「你心里在想什么，我清清楚楚！」
「真的？等我一下，我来想一个非常夸张的场面。」
「慢着……笨蛋！别这样啦！为什么要想这种……不行，别这样——！」
有理连耳根都通红，频频踩我的脚。她在想像什么光景？这个年纪的女生，妄想力比男生还强，所以不能大意。
「轮回，禁止用千种妄想。相对的，我愿意代替。」
另一边传来细微的声音。茧摆出猛虎姿势威吓我。
「……你说的代替是什么意思？」
「别弄脏千种的嘴，我来代替，你可以弄脏我的嘴。」
「弄脏嘴是什么意思？你妄想我在妄想什么？」
「轮回好恶心！色狼色狼！只有色狼的客满电车！」
「这样只会有很重的男人味！」
千种学姐对我们的对话毫无反应，专注翻找东西。她到底在找什么？
这么说来，学姐刚才说的是「玩水」，不是「去泳池」。
「……千种学姐，你说的玩水，是要在哪里玩？」
学姐臀部微微晃动，往我的方向爬出来。看来是找到要找的东西了。学姐把东西藏在身后，露出恶作剧的笑容。
「轮回学弟，外面是寒冬。」
「里面也是寒冬。」
「在这种寒冷天气外出泡水，精神会结冰吧？」
讲得像是大姐姐的语气，简单来说就是没骨气外出。
「既然这样，想玩水也没得玩吧——」
「呵呵，以为我毫无想法就做出这个提议？」
「我觉得学姐平常老是想到什么就做什么。」
「我们有这个！」
学姐把藏在后面的东西打开给我们看，这个动作很适合「登登！」的音效。
是印着某魔法少女系列角色的特大塑胶泳池。
「……难道要用这个泳池玩水？」
「答对了-」
「……我说啊，学姐，你或许不知道，但现在是二月吧？」
「我当然知道！轮回学弟，这是在瞧不起我吧？」
「学姐或许不知道，但二月是冬天吧？」
「我知道！不过放心！暖气太强了，我甚至觉得热！」
「塑胶泳池甚至没办法练习打水。」
「这一点很遗憾，不过至少可以利用水的阻力进行重量训练。」
「到头来，这里没有最重要的泳装吧？」
「不用担心！要泳装的话这里有！」
学姐继续翻找柜子，接着搬出一个纸箱，里头装满各种衣物。
有理看向箱内，眼睛瞪得好大。
「这是——角……角……角色……角色扮演？」
是的，箱子里有女仆装、护士服、女警制服、幼稚园制服……慢着，这种选项太偏激了！
茧俯视衣物，难得发出开心的声音。
「这是新生『大』欢迎祭演短剧穿的服装。」
「可是很像某种下流商店的贩售物品啊……？」
「我是编剧。」
「……该怎么说，感觉剧情非常令人担心。」
「背景设定是护士与女仆变身成女高中生，和外太空女警战斗。」
「外太空为什么会有女警？很明显这边才是反派吧？为什么是变身成女高中生？」
「轮回，你的吐槽不够犀利，只有列出老套的疑问。」
「不成材的编剧挑我毛病？」
「女高中生是最强人类，在生物学层面也有理可循。我曾经在网路上看过大叔们这样据理力争。」
「……那绝对是下流的讨论吧？类似学姐的稀奇论点吧？」
「顺带一提，第二段变身会成为幼稚园女童。」
「越年幼越强？那些大叔只是恋童癖吧！」
「这是怎样，色狼！恶心的恋童癖只要有轮回就够了！」
「一口咬定我是恋童癖？继妹别说这种话啊！」
要是千种学姐当真怎么办！
我的恐惧以杞人忧天收场。学姐似乎没听到恋童癖的话题，把女仆装搭在肩上怀念地露出微笑。
「当时的迅速换装手法，设计得好辛苦呢。」
「……学姐照例莫名讲究这种细节。」
「青春不容许偷工减料喔。」
这句话讲得颇为硬派，学姐或许自认说得很帅气，但也只像是将平常的失控行径正当化。
「话说回来，最重要的泳装——慢着，咦？底部有一些像是杂志的书。」
「不行～～！」
千种学姐满脸通红地抢走纸箱。我只瞥过一眼，乍看像是四、五本精心装订的小册子？
「对……对喔……冬季活动的战利品，有一部分藏在这里……」
学姐惶恐地转身面对我们。或许是不能见人的书。
有理缓缓向前，莫名地忸忸怩怩开口。
「学……学姐，难道你喜欢……钢弹之类的？」
「咦？小理也是？」
学姐表情一亮，牵起有理的手。
「小理推哪一对？我推刹那跟葛拉汉攻受可逆的永动机！」
「永……永动机？卡……卡普尔（注：「卡普尔」与「配对」日文音近）？」
「啊，抱歉，我劈头就问得太深入了！万一在社办爆发战争会很麻烦。唔～～你喜欢哪个角色？」
「拉尔上尉！还有德兹尔跟哈迪队长！巴斯克·欧姆的卑劣行径，我觉得很有反派的特色，也很吸引我！」
「巴斯克×欧姆……这是体位？」
场中洋溢诡异的气息，两人的对话至此中断。
我完全不懂钢弹，却知道人们无法相互理解。
闲聊得差不多之后，千种学姐翻找衣物，从箱子取出泳装。
深蓝、纯白、艳红与粉红，从竞赛泳装到所谓的学校泳装，款式齐全到不成体统。不过全是连身款式，两截式的泳装连一件都没有。
肚脐与下乳爱好者肯定深感遗憾……不，我不是这种人。不过之前不小心目击的学姐肚脐与下乳，美丽到神圣的境界，感觉光是看到就会延寿十年，所以我这种癖好觉醒也不奇怪。
「有这些就没问题。小理尺寸和我差不多吧？」
有理没回应学姐。
她以极为正经的表情注视着白色连身泳装。
材质很薄，感觉过水会成为很开心……更正，很麻烦的状况。
「有理，你要穿那件？」
「啊？你……你……你是笨蛋吗？我……我穿上这件肯定会让魅力三级跳，但我怎么可能穿这种泳装啦！」
「这样啊，遗憾。」
「啊……？」
我大致浏览过泳装之后松了口气，向千种学姐确认。
「没有男用泳装吧？」
「轮回学弟也可以穿喔。」
「不可以吧！会变成天大的状况吧！」
「轮回可以只穿内裤，也可以全裸。」
「茧，你说这什么话？不可以吧？这样会回不去吧？」
「什么嘛，明明很习惯当内裤哥了。」
「有理……下次你再提这件事，我就要和你断绝兄妹关系。」
「这……这样……好过分……呜……」
「过分的是你吧！」
全裸当然不用说，只穿一条内裤也绝对不行。
四人一起进入塑胶泳池会很挤，只穿一条内裤和泳装女孩们混浴，肯定会产生异状。
「那么，我就旁观吧！」
「不可以旁观！原则上所有人都要参与青春！」
热血青春模式的学姐严厉驳回。
「唔～～……那么轮回学弟，这个拜托了！」
学姐将塑胶泳池塞到我胸口，投以笑咪咪的纯真表情。
我战战兢兢确认一件重要的事。
「请问……没有打气的帮浦吗？」
「好像不见了-」
换句话说，必须用吹的？吹这种特大号的气球？
……这是苦行，嗯。
但如果这样就能欣赏三名女孩的泳装造型，听起来不赖。
我乖乖开始一口一口吹气。开始数秒后，我就理解到这条路遥远得超乎想像。
经过一段时间，我不经意转身一看，有理脸色苍白站在身后。
「嗯？有理，怎么了——」
我还没说完就挨了一脚。有理的鞋底正中我的眉心，我和软趴趴的塑胶泳池一起倒在实习室地上。我因而看见纯白的布料，这是出乎意料的幸运——更正，是预料不到的不幸。
「我们要换装，滚出去啦！」
有理按住裙子哭喊。她说得对，这次是我的错。
我拖着塑胶泳池走出实习室。
走廊上，女网社社员正在练体能。
视线同时集中过来。我第一次明白，原来视线真的可以刺痛人。
情人节的放学后，我在女网社社员面前近乎缺氧，努力吹着魔法少女的塑胶泳池。
这是非常令人不忍卒睹的光景，但我拥有希望。我如同诵经般说着「学姐穿泳装、学姐穿泳装」并不断吹气。
我直到苦行结束，才察觉其实可以在准备室吹气。
2
我把笨轮回赶出实习室之后，连忙脱下制服。
聆听扑通扑通吵死人的心跳声，拉下裙子脱下内衣，变成一丝不挂。
开心地双脚套上刚才保留下来的白色泳装，挂上肩带微调胸部位置，我就换装完成了。
实际穿上一看，开叉的大胆程度超乎预料，我害羞得耳朵好烫。但事到如今不能脱，毕竟我有件事得尽快完成，何况再怎么说，轮回想看的是这件泳装。
话说回来，千种学姐干得太好了……！
托她的福，我的计划将会比想像中顺利。
而且，没有男生不会为我的泳装造型着迷。
我要先发誓声明，我不是什么丧女，只是弄哭男生的次数多了点，过于完美导致他人不敢靠近，又禁止轮回以外的人搭话——慢着，这怎么可能！太蠢了吧！
……我自己也搞不懂自己在说什么，总之只是因为这样，男生才没有接近我。肯定是这样，绝对如此。对……吧？
毫无根据的自信，似乎摇晃崩溃落地。
我摇头甩掉懦弱情绪。
我最近经常莫名不安，动不动就沮丧，在轮回面前尤其明显。因为我绝对没胜算，我想我一辈子都无法成为轮回的「第一顺位」。
无论是至今还是以后，那个家伙的心中都只有一个女生……
——呃，不行不行！我又变软弱了！
「千种，帮我绑后面。」
茧找学姐帮她打绳结。茧的身体超僵硬，大概是运动不足，但体型修长，很适合穿泳装。
茧挑选的是黑色的成熟泳装，附带类似围裙的绳结。虽然不甘心，但是好可爱。学姐只脱下制服上衣就先帮她打结，看起来紧绷的小可爱底下，是强调自我的丰满隆起。
我不由得按着自己的胸口。这件泳装胸围有点宽松。
……咦？我被当成垫背？
我拖着些许败北的情绪，蹑手蹑脚移动。
首先拿起自己的书包，迅速拉开拉链。粉红色的手机差点掉出来，我千钧一发之际抓住并塞回书包。
就这么在书包翻找，取出小小的盒子。
绑着可爱缎带的正方形盒子，里面当然是巧克力。
我下定决心，今年一定要给轮回。明明一起住了十年，这次却是第一次。我真的很好笑。
我将小盒子藏在胸前，悄悄转身往后看。
「千种，想走光的时候要怎么做？」
「用不着这样啦！而且这种事不能明知故犯！」
「……这样？」
茧解开绳结，胸前泳装往前垂落……茧，干得好，就这么牵制学姐吧。
我无声无息走位，拿起轮回的书包。
扭动扣环解锁的这一瞬间，发生出乎预料的状况。
好几本厚重的书，发出响亮的咚咚声落地。
轮回好恶心！为什么只有今天装这么多东西啊！
我在内心咒骂，提心吊胆转身。
千种学姐与茧果然在看这里。
我将巧克力藏在身后轻声一笑，尽可能试着打马虎眼。
两人的注意力位于我的脚边，从轮回书包掉出来的物体。
厚重的历史资料书、几本课本、活页纸资料夹，以及——
两个小巧可爱的包装，位于资料书上方。
两个小盒子都绑着缎带，一个是深蓝色包装……轮回经常光顾的巧克力店使用的包装。另一个是红色包装……这个没印品牌，包得有点笨拙，明显是亲手做的。
我内心涌出烦躁情绪。笨轮回！居然收到两个，这个负心汉……慢着，轮回并不是我的人，但我不甘心！
「呃……真是的，那个家伙搞什么啊？书包应该锁好吧！」
我勉强挤出这番话，只以单手拿起资料书，此时从旁边伸过来一只手，轻盈地拿起红色小盒子。
「这……这个……果然是巧克力……吧？」
是千种学姐。她美丽的脸蛋染上红晕，看似害羞却极度兴奋，双眼直盯着包裹。
学姐是青春狂热者，当然对情人节感兴趣……但她没在今天的社团活动提到这件事。以平常的调调，她应该会说「今天要做点情人节该做的事！」这种话。
学姐一副「唔哈～～」的感觉，讲话速度莫名变快。
「轮、轮、轮回学弟真是不能小觎耶！居然收到两个！」
「没、没、没错，居然有这种怪胎！兴趣真偏激！别……别人不送，偏偏送给轮回！」
我们「啊哈～～」假惺惺地相视而笑，此时茧快步走来，从学姐手中拿起红色盒子。
「这是我的。」
『咦咦～～』
我和学姐异口同声大喊。茧一如往常面无表情。
「午休时间送轮回的。」
「茧……茧居然……？」
我这时候受到的冲击程度是……零。只是不由得泛泪。
「竟……竟敢偷跑！这只狐狸精！」
「放心，我的有下毒。」
「一点都不能放心吧！以你的状况不像是开玩笑，所以更恐怖！」
「不是开玩笑。但是放心，口服也不到LD50。」
「……LD?那是什么？」
「半数致死量，指在动物实验大约能让半数致死的份量。换算成体重套用在人体是——」
「没收！」
我立刻抢过盒子。
「啊啊……」
茧发出悲伤的声音，接着不悦地蹙眉瞪向我。
「有理好粗鲁，认为轮回会被抢就从中阻挠。」
「哪哪哪哪有，你你你你说这什么话，我为什么要——」
「因为有理也想送，送你现在手上的那个。」
我瞬间僵住。
我自认藏在身后，但还是没藏好。
「别、别、别误会！这这……这是捡到的……对，刚才捡到的！轮回其实收到三个！」
我悄悄看向两人，千种学姐与茧的视线好温馨。
「呜～～不行吗？我是和他同居的表妹，送家人巧克力没什么好奇怪的吧！」
「嗯，因为是妹妹，所以不奇怪。」
……这家伙，居然强调这种讨厌的地方。
我照例被强烈的不安袭击，此时千种学姐的声音救了我。
「你们都好善良，心里果然都住着慈母。」
……学姐真是的，又是这种奇怪的反应。
「你们是关心轮回学弟，避免他被难受的现实折磨吧？」
「难受的现实？」
「今年又连一个都没收到的现实。不过这也是青春！」
「学姐这样是落井下石！那个家伙听到这句话会超沮丧！」
实际上，轮回收到巧克力是久违数年的壮举。
是的，从五年前的那时候至今——
太阳穴传来刺痛。不，或许痛的是胸口。
差点被感伤吞噬的我，这次是被茧的话语拉回现实。
「不过，既然这样，就留下了一个疑问。」
茧一副无法理解的语气，双眼注视着千种学姐手中的蓝色包装。
从轮回书包掉出来的另一盒巧克力。
「有理还没给。既然这样，这盒是谁给的？」
「唔～～……啊，是不是雏妹？」
「不对。如果雏子来学校，肯定会到社办露脸。」
确实。雏妹基于某些原因，从四个月前就拒绝到校，却会和我们见面，要是她没打招呼就回去很奇怪。
这么一来……
「——啊？我？」
千种学姐发出「啊哇哇」的惊慌声音，手中的巧克力盒差点拿不住。
「不不不是啦！我还没给——」
嗯，老套的进展。不愧是千种学姐，没有背叛我们的期待，不打自招了。
「原来学姐也想给啊……？」
平常总吵着青春青春的学姐，竟眼睁睁放过情人节这个青春活动，我终于明白原因了。
学姐也非常在意这件事。
「对不起……我只是想品尝一下青春的味道……」
学姐沐浴在我与茧的视线之中，缩小到可怜的程度。
「说得也是，这样很奇怪。我这种卑劣的丧女，居然在情人节送巧克力，肯定怪透了。」
「学姐，不要想不开！放心！那个家伙会开心得哭出来！」
「是……是吗？不过这是我出于慈母之心，也就是施舍的表现……」
「……这句话请务必别对他说。」
学姐一脸腼腆表情笑了两声。
……虽然不甘心，但我承认。千种学姐很可爱，比我可爱许多。
「既然也不是千种，那这是谁的？」
茧回到正题。我们一起双手抱胸思考。
「啊……难道说，这不是轮回的巧克力？」
茧与学姐同时歪着脑袋，大概是不懂我的意思。
「这间学校有这种特别法则吧？男生也可以送巧克力的法则。不过只限真心巧克力，人情巧克力不适用。」
「诚心逆巧克力，『冈崎法则』是吧！」
学姐双眼闪亮。这似乎是让青春☆傻大姐热血沸腾的状况。
「……那是什么？」
另一方面，茧似乎不清楚这种事。学姐开心地向她说明：
「距今大约五年前，有个堪称男子汉中的男子汉叫作冈崎。他亲手制作巧克力送给心上人，漂亮地夺得芳心。后来就酝酿出一股连男生都可以送巧克力的气氛！」
学姐讲得很陶醉，但茧一副没听懂的样子。
「那么，轮回要送谁？」
「那个，这是笨轮回喜欢的店。」
我指着蓝色包装正中央的烫金文字「Eclair」。
「他有一阵子喜欢到每周都去光顾。大致上他知道的巧克力店只有这间，所以大概……」
这股情绪是怎么回事？内心骚动不已。
我偷看学姐的侧脸。学姐无从得知我的不安，一副想到有趣点子的模样。
「既然这样，我们就来确认吧。为朋友的恋情打气——这也是青春！」
学姐这番话好迟钝……我有点同情轮回。
3
水面摇曳发出水声，我把嘴巴也浸入水中。
……水好舒服。但现在没空享受。
千种与有理坐在我身旁，两人都在发呆。她们偶尔掬水、偶尔抬腿，却完全心不在焉。
她们都在思考轮回的巧克力是要给谁的。
当事人轮回在泳池外面，反向坐在椅子上面对这里。
轮回脸蛋娇小、五官工整，算是相当俊美，但是不帅。加上他绑马尾，看起来更像女生。千种爱玩的RPG有个这种发型的主角，不过这种事现在不重要。
「所……所以，要怎么确认……？」
提议确认的千种，以相当不可靠的声音低语。
我们自然围成一圈悄悄讨论。轮回说「咦？什么？我被冷落？排挤我？」却没人回应。
首先，有理以悄悄话的音量提出意见。
「应该不是雏妹吧？因为她没来学校。」
「确认一下吧。」
千种的行动很快，拨水朝轮回接近。轮回明显惊慌失措，似乎想别过脸，但他的目光盯着千种的胸部。
唔，轮回好色。不过千种的胸部破坏力超群，所以无可奈何。
「轮回学弟，你今天接下来预定要去邮局吗？」
「邮局……？没这个预定。」
「那么，宅急便的收发据点呢？有预定去寄东西吗？」
「没有。这是什么脑筋急转弯吗？」
我们再度围成一圈讲起悄悄话。
「千种，干得好。这样雏子就没嫌疑了。」
「呼～～我松了一口气。小雏对不起，我松了一口气。」
「……学姐，为什么要松一口气？」
有理眼神变得锐利，千种撇头装傻。
两人之间洋溢着紧张感……这样没办法讨论下去。
我在水中流畅地爬到池边，将胸部以上露出水面。
「轮回。」
「什……什么事？」
轮回看到我的肩膀锁骨部位脸红了……唔？我的身体明明没搭载千种那种兵器，他真怪。
不提这个，我向轮回提问。
「你今天要送千种东西吗？」
「茧，你太直接了！」
有理在慌张，但轮回没慌张。
「送学姐？不，没这个预定。」
「说……说得也是……应该没有……」
千种发出呵呵的干笑声，总觉得她的身影变稀薄了。
至于有理则是微微颤抖。
有理似乎快因为激动与紧张而裂开。最后，她像是密封加热之后粉碎的烧瓶，冲出泳池进逼到轮回面前。
小小的臀部挡住我的视线。白色泳装透出肤色，但有理似乎没注意到这种细节，像是极度陷入绝境般，一鼓作气开口。
「那……那么，那个……好痛——」
话语断断续续。这时有理突然捣嘴蹲下去。
——看来咬到舌头了。轮回提心吊胆地窥视有理含泪的脸庞。
「呃……有理，还好吗？」
「有要送我东西吗？」
「啊？不，抱歉，没有……怎么了？」
有理发出「啪叽」的声音僵住。
她以像傀儡的生硬动作走回来，抱膝坐在泳池里，一动也不动。感觉像是即将粉碎……或许精神已经粉碎？
总之这么一来，也不可能是有理了。
不是雏子，不是千种，也不是有理。
……唔，这到底怎么回事？
以常理推论，得出的解答只有一个。
轮回的目标是——我？
不过，很奇怪。如果要给我，午休时间给我就行了。我在午休时间叫轮回来到这间社办，并且送他巧克力。
唔唔……啊，原来如此。轮回肯定很害羞。
我送他巧克力使他极度紧张，没办法把自己的巧克力送给我。
这个答案非常具有说服力。得出这个解答的瞬间，我感到激烈的悸动。扑通扑通、扑通扑通的，胸骨好难受。
我知道这种感觉。这股激动的情绪是——
杀人魔面对目标感受到的那种情绪？
……不，不对，不是这样，是更加少女情怀的情绪。
我试着大口深呼吸，却没治好扑通扑通的症状。
不只如此，身体深处逐渐火热，好害羞、好想逃——
我哗啦潜入水中，冷却发热的耳朵。
4
我受到打击的程度，连我自己都诧异。
轮回学弟送巧克力给茧——这是很值得高兴的事。除了我，还有别人知道茧的优点，并且喜欢她。
即使如此……
咦？怎么回事？好奇怪，不太对劲。不知为何，胸口出现阴霾。
如同不想为人所知的事情见光，因而后悔的那种心情。
茧潜入水里咕噜咕噜吐泡泡，如同要隐藏发红的脸。
这是很可爱的行径，很像茧的奇特行径。我看到茧这样不由得微笑，这一瞬间，一股刺痛贯穿我的胸口。
我该不会——
得了心脏病？
有……有可能！最近莫名容易心悸，听说长期承受沉重的压力，会增加心肌梗塞的风险。
唔～～不过，还是很遗憾。
或许轮回学弟的小白脸发言都是真的，或许他真的喜欢我……我没多久之前才这么想像，所以心里有点不是滋味。
不过，我最珍惜的还是茧，无论如何都无法回应轮回学弟的心意。所以这样就好吧？
茧只把鼻子以上露出水面，不时看向轮回学弟。
呵呵，茧很想问。茧居然没说出内心的想法，看来她相当在意。好，我帮她问吧。
「那么，轮回学弟，那是要送给茧的吧？」
这一瞬间，茧与小理停止呼吸。两人把耳朵张得像是小飞象，专注聆听轮回学弟的回应。
我没办法笑她们。老实说，我也相当紧张。
在我们屏息守护之下，轮回学弟开口了。
「请问……各位从刚才就在说什么？我也没有要送东西给茧。」
我们转头相视。
并且像是事先说好，同时从水里起身。
5
我的回忆至此返回现实。
是的——众人忽然变得冷淡，问我莫名其妙的问题，最后还聚集过来限制我的行动。
我其实可以挣脱，但是在穿泳装的女孩环绕之下，我哪能动用暴力？这样太可惜了吧？
然后我在不知所措时，就被绑在椅子上。
手机早就被抢走，还被检查各项记录。
「好啦，轮回学弟，快点说出真相吧！」
千种学姐抬头悲伤地看着我。
学姐露出这种表情令我很难过，但我还是完全一头雾水。我是清白的，午休时间的偷窥事件情有可原，不是蓄意犯案！
「慢着……谁快说明一下啦！这种混沌状况是怎么回事？」
「轮回学弟，听好罗，所有人心中都住着魔鬼——一
「别讲这种稀奇论点！很明显是要陷害我吧！」
「死到临头还嘴硬，轮回你这个国际恶心男！」
「我坚决抗拒这种国际化！」
有理再也无法忍受般，整个人撞过来。唔哇，喂，别这样，你泳装很薄啊！
「事到如今装傻也没用！全部给我招出来！」
「就说你到底是指什么？」
「就是你书包里的那个啊！」
有理哭丧着脸大喊。这一瞬间，我体内的时间静止了。
三人似乎也感受到我非比寻常的变化。学姐、茧与有理都吓一跳，惶恐地观察我的反应。
「……你们看了那个？」
我自己也知道，我的声音失去抑扬顿挫。
「轮回，事迹败露了。」
茧语气平淡，如同宣判死刑的法官。
「我们以外的某人，今天送巧克力给轮回。」
我一时之间说不出话。
肯定有办法敷衍，到头来决定性的秘密还没揭穿。但我已经相当恐慌，想不出好借口。
女生们把我的沉默解释为肯定，眼神越来越冰冷。
「咦……慢着，为什么冷淡成这样？我做了什么坏事？」
「做了。」
茧立刻回应。她以看见秽物的眼神俯视我。
「轮回，你威胁那个孩子送你巧克力。」
「威胁？并没有！」
「要是那个孩子不听话，你就会散播照片。」
「什么照片？我什么都没拍啊！」
「轮回学弟，这样太过分了……当小白脸至少也是你情我愿啊……？」
千种学姐的眼角立刻泛泪。
「慢着……别当真！这是天大的误会！」
「学姐，为了三次元着想，还是除掉这种四次元等级的恶心色狼比较好。」
有理双眼发直如此低语。不对，不只双眼发直，她眼中的光芒消失，感觉有点病态。她从情绪不稳转职升等为神经病？
不行，大家今天情绪不对劲，肯定是寒冬穿泳装玩水才出问题。
我感受到生命危险，连忙继续说下去。
「我什么都没做！明明什么都没做，对方却擅自送我！」
「咦咦～～？」
女性阵营一起吓破胆往后仰——慢着，需要这么惊讶？
有理率先逼问。
「是……是谁！是哪里来的娘子！」
「不要只因为对方喜欢我，就认定为婊子！」
「轮回学弟，有必要的时候，我认识一个律师——」
「这不是诈骗！慢着，如果是诈骗还算好……！」
我受到刺骨寒气袭击而颤抖。
「……轮回学弟，怎么了？是谁送你的？」
千种学姐担心地窥视我。
我抱持着如同踏上十三阶梯的死囚心情，说出绝对不想暴露的秘密。
「隔壁班的……源光……」
「源光——呃，F班的美少年？尊贵不凡的『六条院（注：紫式部著作《源氏物语》中的虚构建筑物，也泛指主角光源氏）』？」
混帐，千种学姐形容那个家伙是美少年！而且还提到这种宫廷通称，气死我了！
「学姐……你认识源？」
「我……我没和他讲过话啊，何况我在美少年面前会口吃！」
我的愤怒跳升为两倍。学姐和我讲话就很正常啊！
「慢着慢着，所以说，轮回学弟……是男生送你……巧克力？」
我心中某种东西断了。我用力踢水，将内心创伤之门完全开殷。
「早就有征兆了！不久之前，他开始问我喜欢什么颜色、是否讨厌甜食、知不知道好吃的巧克力店……我一直把他当朋友！太过分了！好残忍的背叛！」
女生们听完我辛酸的告白之后——
捧腹大笑。
千种学姐一副想忍却忍不住的样子；茧捣着嘴；有理则是毫不犹豫地开心笑倒。
你们好过分！完全不懂我的心情！
就是知道肯定会这样，我才想私底下处理掉……
「轮回学弟，太美妙了！」
千种学姐热情的声音撼动我的耳膜。
学姐说我美妙！存起来存起来！水久存在我脑中的硬碟！
身穿泳装的学姐走到我面前，从好近的距离陶醉地凝视我。
「我早就觉得你有天分。」
「啊？天分……？」
「能得到美少年的爱，太美妙了！」
「谁希罕这种美妙！」
我是学姐至上主义，但偶尔会忘记用敬语。
我的心上人，把男人对我示爱形容为「美妙」。
……咦？这时候我应该哭吗？
「学姐……所有人心中，都住着一个正在减肥的女生。」
「啊？意思是？」
「巧克力这种东西，光是看到就会难受。」
学姐轻声一笑，轻盈转身。
她打开自己的书包翻找。有理与茧也像是事先说好，各自把手伸进自己的书包。
该不会扔下我各自准备回家吧……这份不安当然没成真。
三人从书包里取出某个东西，相视点头之后回到我面前。
嗯？大家拿的是……慢着，不过，学姐该不会……有理老是骂我恶心，茧送过了……咦？
我不明就里地愣住。千种学姐她——
「虽然对你心中减肥的女生过意不去，不过把这个带回家吧？」
她如此说着，递出绑着缎带的小盒子。
有理一副爱理不理的样子，茧则是一如往常面无表情。
「轮回学弟！情人节快乐！」
我的情人节是苦涩风味。
只有回甘的味道特别甜美。
6
「对不起，今天很辛苦吧？」
下午七点的放学时刻。
我与学姐站在化学实习室前面的走廊交谈。
我意识着自己书包里的三个（其实是四个）巧克力回应：
「不，今天是很好的回忆。尤其是学姐的泳装造型，我永久储存下来了。」
「真是的！又是小白脸发言！」
学姐生气之后笑了。
「茧的巧克力换成没毒的，所以别担心。」
「所以原本的果然有下毒？这样我反而不能安心！」
「那个，我心中的第一顺位还是茧。」
这番话如同一记闷棍。我张开嘴——到最后依然说不出话。
我早就明白这件事，但我不想听学姐亲口说……
「不过，我也觉得……总有一天将不再如此。」
学姐看着下方。
怎么回事？学姐的脸很红，就像发烧。
莫名的紧张情绪涌上心头。感觉学姐像是会前往某个远处，又像是会忽然靠近，不安与期待交织在一起。
学姐不理会沉默的我，径自独自般继续述说：
「如果，明年这时候也能维持这样——或许到那时，我的第一顺位就不是茧了。」
「明年……慢着，学姐是考生吧？啊，你想留级？」
「不想啦！只是打个比方啦！」
学姐柳眉倒竖——在下一刻笑出声音。
「真是的～～轮回学弟老是讲得这么坏心眼！」
学姐开心地发出银钤般的笑声。
我松了一口气。太好了，是一如往常的学姐。
「看来轮回学弟不适合当男友。」
忽然说出的这句话，成为今天最有效的一拳，狠狠打痛我。
「那么，轮回学弟，该回家了。」
「好的——啊，茧呢？」
「她今天好像要留下来做实验。」
「现在是放学时间吧？」
「有得到奶奶的许可，所以没问题。保全公司那边已经说好了，也知会过值日老师。」
不愧是理事长的孙女，在茧与青春两方面准备周全。
本应先走的有理又走回来，似乎是等我们等不下去了。
「恶心男，快回家了啦！」
「不要动不动就说我恶心！」
其实她想回去可以自己先回去。我原本希望今天一定要去和母亲留下许多回忆的那间店，也就是常去的巧克力店……算了，既然源送我那间店的巧克力，就用不着勉强跑一趟。
我与学姐和有理会合，就这么走下阶梯。
来到出入口的时候，我习惯性按着胸口，因而察觉异状。
怀表滴答滴答刻划时间，应该在旁边的手机不在那里。
「有理，抱歉，我忘了东西。」
「在社办？」
「手机忘在那里，我去拿。」
「真粗心，不小心掉了？」
「是有理、学姐与茧抢走的！不是我粗心！」
我留下畏缩的学姐与脸红的有理，快步回到化学实习室。
打开金属门的瞬间，里头赫然冒出一股绿色气体。这是习以为常的光景，我不会动不动就惊讶。
「喂，茧！这是什么毒气！你又握呃额……咦？」
奇怪，怎么回事？舌头完全打结。
室内充满一种甜美芳香的诡异药味，我捏鼻拨开袅袅烟雾进入。
呆呆环视室内，接着察觉「那个物体」。
讲桌后面露出一双白皙的腿。
茧倒在地上——我认知到这一点就立刻自动动作。我完全不记得自己是怎么动的，但我似乎瞬间冲向茧抱起她。
怀里的茧比看起来还重，应该不是实际体重，是因为完全无力。这也当然，因为茧——
「茧……」
我的喉咙发出嘶哑的声音。
「茧……死……了……」
我连忙摇晃茧，但茧毫无反应。
呼吸停止，心脏与脉搏也静止。
还有体温，脸蛋看起来甚至泛红。
……这是怎样？
为什么会变成这样？今天不是一如往常吗？大家一起玩社团活动、一起聊天、一起嬉闹。
大家亢奋得不太对劲，但是到最后依然一如往常。
无论是今天、明天或是之后，我们都会在这间化学实习室过着愚蠢荒唐的日常。可是——
该怎么做？我该怎么做？
总之叫救护车——之前要做人工呼吸——先把她抱离现场！
我抱起茧试图起身。
不过，看来太迟了。
因为，我的大脑……早已失去……功……能——
平凡的男高中生「当时，我满脑子只有她。但是某天——（略）」
平凡的女高中生「男生经常乱编的故事真的很烦。恶心！」
成熟的女高中生「男校的情人节似乎很有趣！」
面无表情的女高中生「千种送我巧克力。好好吃。」
罪犯「我整天在学长家『观赏』——不，没被发现。」
1
「事不宜迟，进行玩水的准备吧！」
千种学姐说完走向实习室一角。
「丧女会」专用的铁柜坐镇在那里。
体积比个人用的铁柜大数倍，堪称仓库。球棒、手套、啦啦队用的彩球、招财猫摆饰、早期少女漫画等等，里面塞满各式各样的东西，学姐为了歌颂青春而准备得如此齐全。
学姐把上半身钻进去寻找东西。我看着左右摇晃的娇小臀部遐想。学姐的泳装造型、学姐的泳装造型——
「这个国际恶心男！不准进行猥亵的妄想，色狼！」
我的脚被狠狠一踩，妄想中的沙滩悲哀粉碎。
「……有理，你真敏锐。你知道我在想什么？」
「你心里在想什么，我清清楚楚！」
「真的？等我一下，我来想一个非常夸张的场面。」
「慢着……笨蛋！别这样啦！为什么要想这种……不行，别这样——！」
有理连耳根都通红，频频踩我的脚。她在想像什么光景？这个年纪的女生，妄想力比男生还强，所以不能大意。
「轮回，禁止用千种妄想。相对的，我愿意代替。」
另一边传来细微的声音。茧摆出猛虎姿势威吓我。
「……你说的代替是什么意思？」
「别弄脏千种的嘴，我来代替，你可以弄脏我的嘴。」
「弄脏嘴是什么意思？你妄想我在妄想什么？」
「轮回好恶心！色狼色狼！只有色狼的客满电车！」
「这样只会有很重的男人味！」
千种学姐对我们的对话毫无反应，专注翻找东西。她到底在找什么？
这么说来，学姐刚才说的是「玩水」，不是「去泳池」。
「……千种学姐，你说的玩水，是要在哪里玩？」
学姐臀部微微晃动，往我的方向爬出来。看来是找到要找的东西了。学姐把东西藏在身后，露出恶作剧的笑容。
「轮回学弟，外面是寒冬。」
「里面也是寒冬。」
「在这种寒冷天气外出泡水，精神会结冰吧？」
讲得像是大姐姐的语气，简单来说就是没骨气外出。
「既然这样，想玩水也没得玩吧——」
「呵呵，以为我毫无想法就做出这个提议？」
「我觉得学姐平常老是想到什么就做什么。」
「我们有这个！」
学姐把藏在后面的东西打开给我们看，这个动作很适合「登登！」的音效。
是印着某魔法少女系列角色的特大塑胶泳池。
「……难道要用这个泳池玩水？」
「答对了-」
「……我说啊，学姐，你或许不知道，但现在是二月吧？」
「我当然知道！轮回学弟，这是在瞧不起我吧？」
「学姐或许不知道，但二月是冬天吧？」
「我知道！不过放心！暖气太强了，我甚至觉得热！」
「塑胶泳池甚至没办法练习打水。」
「这一点很遗憾，不过至少可以利用水的阻力进行重量训练。」
「到头来，这里没有最重要的泳装吧？」
「不用担心！要泳装的话这里有！」
学姐继续翻找柜子，接着搬出一个纸箱，里头装满各种衣物。
有理看向箱内，眼睛瞪得好大。
「这是——角……角……角色……角色扮演？」
是的，箱子里有女仆装、护士服、女警制服、幼稚园制服……慢着，这种选项太偏激了！
茧俯视衣物，难得发出开心的声音。
「这是新生『大』欢迎祭演短剧穿的服装。」
「可是很像某种下流商店的贩售物品啊……？」
「我是编剧。」
「……该怎么说，感觉剧情非常令人担心。」
「背景设定是护士与女仆变身成女高中生，和外太空女警战斗。」
「外太空为什么会有女警？很明显这边才是反派吧？为什么是变身成女高中生？」
「轮回，你的吐槽不够犀利，只有列出老套的疑问。」
「不成材的编剧挑我毛病？」
「女高中生是最强人类，在生物学层面也有理可循。我曾经在网路上看过大叔们这样据理力争。」
「……那绝对是下流的讨论吧？类似学姐的稀奇论点吧？」
「顺带一提，第二段变身会成为幼稚园女童。」
「越年幼越强？那些大叔只是恋童癖吧！」
「这是怎样，色狼！恶心的恋童癖只要有轮回就够了！」
「一口咬定我是恋童癖？继妹别说这种话啊！」
要是千种学姐当真怎么办！
我的恐惧以杞人忧天收场。学姐似乎没听到恋童癖的话题，把女仆装搭在肩上怀念地露出微笑。
「当时的迅速换装手法，设计得好辛苦呢。」
「……学姐照例莫名讲究这种细节。」
「青春不容许偷工减料喔。」
这句话讲得颇为硬派，学姐或许自认说得很帅气，但也只像是将平常的失控行径正当化。
「话说回来，最重要的泳装——慢着，咦？底部有一些像是杂志的书。」
「不行～～！」
千种学姐满脸通红地抢走纸箱。我只瞥过一眼，乍看像是四、五本精心装订的小册子？
「对……对喔……冬季活动的战利品，有一部分藏在这里……」
学姐惶恐地转身面对我们。或许是不能见人的书。
有理缓缓向前，莫名地忸忸怩怩开口。
「学……学姐，难道你喜欢……钢弹之类的？」
「咦？小理也是？」
学姐表情一亮，牵起有理的手。
「小理推哪一对？我推刹那跟葛拉汉攻受可逆的永动机！」
「永……永动机？卡……卡普尔（注：「卡普尔」与「配对」日文音近）？」
「啊，抱歉，我劈头就问得太深入了！万一在社办爆发战争会很麻烦。唔～～你喜欢哪个角色？」
「拉尔上尉！还有德兹尔跟哈迪队长！巴斯克·欧姆的卑劣行径，我觉得很有反派的特色，也很吸引我！」
「巴斯克×欧姆……这是体位？」
场中洋溢诡异的气息，两人的对话至此中断。
我完全不懂钢弹，却知道人们无法相互理解。
闲聊得差不多之后，千种学姐翻找衣物，从箱子取出泳装。
深蓝、纯白、艳红与粉红，从竞赛泳装到所谓的学校泳装，款式齐全到不成体统。不过全是连身款式，两截式的泳装连一件都没有。
肚脐与下乳爱好者肯定深感遗憾……不，我不是这种人。不过之前不小心目击的学姐肚脐与下乳，美丽到神圣的境界，感觉光是看到就会延寿十年，所以我这种癖好觉醒也不奇怪。
「有这些就没问题。小理尺寸和我差不多吧？」
有理没回应学姐。
她以极为正经的表情注视着白色连身泳装。
材质很薄，感觉过水会成为很开心……更正，很麻烦的状况。
「有理，你要穿那件？」
「啊？你……你……你是笨蛋吗？我……我穿上这件肯定会让魅力三级跳，但我怎么可能穿这种泳装啦！」
「这样啊，遗憾。」
「啊……？」
我大致浏览过泳装之后松了口气，向千种学姐确认。
「没有男用泳装吧？」
「轮回学弟也可以穿喔。」
「不可以吧！会变成天大的状况吧！」
「轮回可以只穿内裤，也可以全裸。」
「茧，你说这什么话？不可以吧？这样会回不去吧？」
「什么嘛，明明很习惯当内裤哥了。」
「有理……下次你再提这件事，我就要和你断绝兄妹关系。」
「这……这样……好过分……呜……」
「过分的是你吧！」
全裸当然不用说，只穿一条内裤也绝对不行。
四人一起进入塑胶泳池会很挤，只穿一条内裤和泳装女孩们混浴，肯定会产生异状。
「那么，我就旁观吧！」
「不可以旁观！原则上所有人都要参与青春！」
热血青春模式的学姐严厉驳回。
「唔～～……那么轮回学弟，这个拜托了！」
学姐将塑胶泳池塞到我胸口，投以笑咪咪的纯真表情。
我战战兢兢确认一件重要的事。
「请问……没有打气的帮浦吗？」
「好像不见了-」
换句话说，必须用吹的？吹这种特大号的气球？
……这是苦行，嗯。
但如果这样就能欣赏三名女孩的泳装造型，听起来不赖。
我乖乖开始一口一口吹气。开始数秒后，我就理解到这条路遥远得超乎想像。
经过一段时间，我不经意转身一看，有理脸色苍白站在身后。
「嗯？有理，怎么了——」
我还没说完就挨了一脚。有理的鞋底正中我的眉心，我和软趴趴的塑胶泳池一起倒在实习室地上。我因而看见纯白的布料，这是出乎意料的幸运——更正，是预料不到的不幸。
「我们要换装，滚出去啦！」
有理按住裙子哭喊。她说得对，这次是我的错。
我拖着塑胶泳池走出实习室。
走廊上，女网社社员正在练体能。
视线同时集中过来。我第一次明白，原来视线真的可以刺痛人。
情人节的放学后，我在女网社社员面前近乎缺氧，努力吹着魔法少女的塑胶泳池。
这是非常令人不忍卒睹的光景，但我拥有希望。我如同诵经般说着「学姐穿泳装、学姐穿泳装」并不断吹气。
我直到苦行结束，才察觉其实可以在准备室吹气。
2
我把笨轮回赶出实习室之后，连忙脱下制服。
聆听扑通扑通吵死人的心跳声，拉下裙子脱下内衣，变成一丝不挂。
开心地双脚套上刚才保留下来的白色泳装，挂上肩带微调胸部位置，我就换装完成了。
实际穿上一看，开叉的大胆程度超乎预料，我害羞得耳朵好烫。但事到如今不能脱，毕竟我有件事得尽快完成，何况再怎么说，轮回想看的是这件泳装。
话说回来，千种学姐干得太好了……！
托她的福，我的计划将会比想像中顺利。
而且，没有男生不会为我的泳装造型着迷。
我要先发誓声明，我不是什么丧女，只是弄哭男生的次数多了点，过于完美导致他人不敢靠近，又禁止轮回以外的人搭话——慢着，这怎么可能！太蠢了吧！
……我自己也搞不懂自己在说什么，总之只是因为这样，男生才没有接近我。肯定是这样，绝对如此。对……吧？
毫无根据的自信，似乎摇晃崩溃落地。
我摇头甩掉懦弱情绪。
我最近经常莫名不安，动不动就沮丧，在轮回面前尤其明显。因为我绝对没胜算，我想我一辈子都无法成为轮回的「第一顺位」。
无论是至今还是以后，那个家伙的心中都只有一个女生……
——呃，不行不行！我又变软弱了！
「千种，帮我绑后面。」
茧找学姐帮她打绳结。茧的身体超僵硬，大概是运动不足，但体型修长，很适合穿泳装。
茧挑选的是黑色的成熟泳装，附带类似围裙的绳结。虽然不甘心，但是好可爱。学姐只脱下制服上衣就先帮她打结，看起来紧绷的小可爱底下，是强调自我的丰满隆起。
我不由得按着自己的胸口。这件泳装胸围有点宽松。
……咦？我被当成垫背？
我拖着些许败北的情绪，蹑手蹑脚移动。
首先拿起自己的书包，迅速拉开拉链。粉红色的手机差点掉出来，我千钧一发之际抓住并塞回书包。
就这么在书包翻找，取出小小的盒子。
绑着可爱缎带的正方形盒子，里面当然是巧克力。
我下定决心，今年一定要给轮回。明明一起住了十年，这次却是第一次。我真的很好笑。
我将小盒子藏在胸前，悄悄转身往后看。
「千种，想走光的时候要怎么做？」
「用不着这样啦！而且这种事不能明知故犯！」
「……这样？」
茧解开绳结，胸前泳装往前垂落……茧，干得好，就这么牵制学姐吧。
我无声无息走位，拿起轮回的书包。
扭动扣环解锁的这一瞬间，发生出乎预料的状况。
好几本厚重的书，发出响亮的咚咚声落地。
轮回好恶心！为什么只有今天装这么多东西啊！
我在内心咒骂，提心吊胆转身。
千种学姐与茧果然在看这里。
我将巧克力藏在身后轻声一笑，尽可能试着打马虎眼。
两人的注意力位于我的脚边，从轮回书包掉出来的物体。
厚重的历史资料书、几本课本、活页纸资料夹，以及——
两个小巧可爱的包装，位于资料书上方。
两个小盒子都绑着缎带，一个是深蓝色包装……轮回经常光顾的巧克力店使用的包装。另一个是红色包装……这个没印品牌，包得有点笨拙，明显是亲手做的。
我内心涌出烦躁情绪。笨轮回！居然收到两个，这个负心汉……慢着，轮回并不是我的人，但我不甘心！
「呃……真是的，那个家伙搞什么啊？书包应该锁好吧！」
我勉强挤出这番话，只以单手拿起资料书，此时从旁边伸过来一只手，轻盈地拿起红色小盒子。
「这……这个……果然是巧克力……吧？」
是千种学姐。她美丽的脸蛋染上红晕，看似害羞却极度兴奋，双眼直盯着包裹。
学姐是青春狂热者，当然对情人节感兴趣……但她没在今天的社团活动提到这件事。以平常的调调，她应该会说「今天要做点情人节该做的事！」这种话。
学姐一副「唔哈～～」的感觉，讲话速度莫名变快。
「轮、轮、轮回学弟真是不能小觎耶！居然收到两个！」
「没、没、没错，居然有这种怪胎！兴趣真偏激！别……别人不送，偏偏送给轮回！」
我们「啊哈～～」假惺惺地相视而笑，此时茧快步走来，从学姐手中拿起红色盒子。
「这是我的。」
『咦咦～～』
我和学姐异口同声大喊。茧一如往常面无表情。
「午休时间送轮回的。」
「茧……茧居然……？」
我这时候受到的冲击程度是……零。只是不由得泛泪。
「竟……竟敢偷跑！这只狐狸精！」
「放心，我的有下毒。」
「一点都不能放心吧！以你的状况不像是开玩笑，所以更恐怖！」
「不是开玩笑。但是放心，口服也不到LD50。」
「……LD?那是什么？」
「半数致死量，指在动物实验大约能让半数致死的份量。换算成体重套用在人体是——」
「没收！」
我立刻抢过盒子。
「啊啊……」
茧发出悲伤的声音，接着不悦地蹙眉瞪向我。
「有理好粗鲁，认为轮回会被抢就从中阻挠。」
「哪哪哪哪有，你你你你说这什么话，我为什么要——」
「因为有理也想送，送你现在手上的那个。」
我瞬间僵住。
我自认藏在身后，但还是没藏好。
「别、别、别误会！这这……这是捡到的……对，刚才捡到的！轮回其实收到三个！」
我悄悄看向两人，千种学姐与茧的视线好温馨。
「呜～～不行吗？我是和他同居的表妹，送家人巧克力没什么好奇怪的吧！」
「嗯，因为是妹妹，所以不奇怪。」
……这家伙，居然强调这种讨厌的地方。
我照例被强烈的不安袭击，此时千种学姐的声音救了我。
「你们都好善良，心里果然都住着慈母。」
……学姐真是的，又是这种奇怪的反应。
「你们是关心轮回学弟，避免他被难受的现实折磨吧？」
「难受的现实？」
「今年又连一个都没收到的现实。不过这也是青春！」
「学姐这样是落井下石！那个家伙听到这句话会超沮丧！」
实际上，轮回收到巧克力是久违数年的壮举。
是的，从五年前的那时候至今——
太阳穴传来刺痛。不，或许痛的是胸口。
差点被感伤吞噬的我，这次是被茧的话语拉回现实。
「不过，既然这样，就留下了一个疑问。」
茧一副无法理解的语气，双眼注视着千种学姐手中的蓝色包装。
从轮回书包掉出来的另一盒巧克力。
「有理还没给。既然这样，这盒是谁给的？」
「唔～～……啊，是不是雏妹？」
「不对。如果雏子来学校，肯定会到社办露脸。」
确实。雏妹基于某些原因，从四个月前就拒绝到校，却会和我们见面，要是她没打招呼就回去很奇怪。
这么一来……
「——啊？我？」
千种学姐发出「啊哇哇」的惊慌声音，手中的巧克力盒差点拿不住。
「不不不是啦！我还没给——」
嗯，老套的进展。不愧是千种学姐，没有背叛我们的期待，不打自招了。
「原来学姐也想给啊……？」
平常总吵着青春青春的学姐，竟眼睁睁放过情人节这个青春活动，我终于明白原因了。
学姐也非常在意这件事。
「对不起……我只是想品尝一下青春的味道……」
学姐沐浴在我与茧的视线之中，缩小到可怜的程度。
「说得也是，这样很奇怪。我这种卑劣的丧女，居然在情人节送巧克力，肯定怪透了。」
「学姐，不要想不开！放心！那个家伙会开心得哭出来！」
「是……是吗？不过这是我出于慈母之心，也就是施舍的表现……」
「……这句话请务必别对他说。」
学姐一脸腼腆表情笑了两声。
……虽然不甘心，但我承认。千种学姐很可爱，比我可爱许多。
「既然也不是千种，那这是谁的？」
茧回到正题。我们一起双手抱胸思考。
「啊……难道说，这不是轮回的巧克力？」
茧与学姐同时歪着脑袋，大概是不懂我的意思。
「这间学校有这种特别法则吧？男生也可以送巧克力的法则。不过只限真心巧克力，人情巧克力不适用。」
「诚心逆巧克力，『冈崎法则』是吧！」
学姐双眼闪亮。这似乎是让青春☆傻大姐热血沸腾的状况。
「……那是什么？」
另一方面，茧似乎不清楚这种事。学姐开心地向她说明：
「距今大约五年前，有个堪称男子汉中的男子汉叫作冈崎。他亲手制作巧克力送给心上人，漂亮地夺得芳心。后来就酝酿出一股连男生都可以送巧克力的气氛！」
学姐讲得很陶醉，但茧一副没听懂的样子。
「那么，轮回要送谁？」
「那个，这是笨轮回喜欢的店。」
我指着蓝色包装正中央的烫金文字「Eclair」。
「他有一阵子喜欢到每周都去光顾。大致上他知道的巧克力店只有这间，所以大概……」
这股情绪是怎么回事？内心骚动不已。
我偷看学姐的侧脸。学姐无从得知我的不安，一副想到有趣点子的模样。
「既然这样，我们就来确认吧。为朋友的恋情打气——这也是青春！」
学姐这番话好迟钝……我有点同情轮回。
3
水面摇曳发出水声，我把嘴巴也浸入水中。
……水好舒服。但现在没空享受。
千种与有理坐在我身旁，两人都在发呆。她们偶尔掬水、偶尔抬腿，却完全心不在焉。
她们都在思考轮回的巧克力是要给谁的。
当事人轮回在泳池外面，反向坐在椅子上面对这里。
轮回脸蛋娇小、五官工整，算是相当俊美，但是不帅。加上他绑马尾，看起来更像女生。千种爱玩的RPG有个这种发型的主角，不过这种事现在不重要。
「所……所以，要怎么确认……？」
提议确认的千种，以相当不可靠的声音低语。
我们自然围成一圈悄悄讨论。轮回说「咦？什么？我被冷落？排挤我？」却没人回应。
首先，有理以悄悄话的音量提出意见。
「应该不是雏妹吧？因为她没来学校。」
「确认一下吧。」
千种的行动很快，拨水朝轮回接近。轮回明显惊慌失措，似乎想别过脸，但他的目光盯着千种的胸部。
唔，轮回好色。不过千种的胸部破坏力超群，所以无可奈何。
「轮回学弟，你今天接下来预定要去邮局吗？」
「邮局……？没这个预定。」
「那么，宅急便的收发据点呢？有预定去寄东西吗？」
「没有。这是什么脑筋急转弯吗？」
我们再度围成一圈讲起悄悄话。
「千种，干得好。这样雏子就没嫌疑了。」
「呼～～我松了一口气。小雏对不起，我松了一口气。」
「……学姐，为什么要松一口气？」
有理眼神变得锐利，千种撇头装傻。
两人之间洋溢着紧张感……这样没办法讨论下去。
我在水中流畅地爬到池边，将胸部以上露出水面。
「轮回。」
「什……什么事？」
轮回看到我的肩膀锁骨部位脸红了……唔？我的身体明明没搭载千种那种兵器，他真怪。
不提这个，我向轮回提问。
「你今天要送千种东西吗？」
「茧，你太直接了！」
有理在慌张，但轮回没慌张。
「送学姐？不，没这个预定。」
「说……说得也是……应该没有……」
千种发出呵呵的干笑声，总觉得她的身影变稀薄了。
至于有理则是微微颤抖。
有理似乎快因为激动与紧张而裂开。最后，她像是密封加热之后粉碎的烧瓶，冲出泳池进逼到轮回面前。
小小的臀部挡住我的视线。白色泳装透出肤色，但有理似乎没注意到这种细节，像是极度陷入绝境般，一鼓作气开口。
「那……那么，那个……好痛——」
话语断断续续。这时有理突然捣嘴蹲下去。
——看来咬到舌头了。轮回提心吊胆地窥视有理含泪的脸庞。
「呃……有理，还好吗？」
「有要送我东西吗？」
「啊？不，抱歉，没有……怎么了？」
有理发出「啪叽」的声音僵住。
她以像傀儡的生硬动作走回来，抱膝坐在泳池里，一动也不动。感觉像是即将粉碎……或许精神已经粉碎？
总之这么一来，也不可能是有理了。
不是雏子，不是千种，也不是有理。
……唔，这到底怎么回事？
以常理推论，得出的解答只有一个。
轮回的目标是——我？
不过，很奇怪。如果要给我，午休时间给我就行了。我在午休时间叫轮回来到这间社办，并且送他巧克力。
唔唔……啊，原来如此。轮回肯定很害羞。
我送他巧克力使他极度紧张，没办法把自己的巧克力送给我。
这个答案非常具有说服力。得出这个解答的瞬间，我感到激烈的悸动。扑通扑通、扑通扑通的，胸骨好难受。
我知道这种感觉。这股激动的情绪是——
杀人魔面对目标感受到的那种情绪？
……不，不对，不是这样，是更加少女情怀的情绪。
我试着大口深呼吸，却没治好扑通扑通的症状。
不只如此，身体深处逐渐火热，好害羞、好想逃——
我哗啦潜入水中，冷却发热的耳朵。
4
我受到打击的程度，连我自己都诧异。
轮回学弟送巧克力给茧——这是很值得高兴的事。除了我，还有别人知道茧的优点，并且喜欢她。
即使如此……
咦？怎么回事？好奇怪，不太对劲。不知为何，胸口出现阴霾。
如同不想为人所知的事情见光，因而后悔的那种心情。
茧潜入水里咕噜咕噜吐泡泡，如同要隐藏发红的脸。
这是很可爱的行径，很像茧的奇特行径。我看到茧这样不由得微笑，这一瞬间，一股刺痛贯穿我的胸口。
我该不会——
得了心脏病？
有……有可能！最近莫名容易心悸，听说长期承受沉重的压力，会增加心肌梗塞的风险。
唔～～不过，还是很遗憾。
或许轮回学弟的小白脸发言都是真的，或许他真的喜欢我……我没多久之前才这么想像，所以心里有点不是滋味。
不过，我最珍惜的还是茧，无论如何都无法回应轮回学弟的心意。所以这样就好吧？
茧只把鼻子以上露出水面，不时看向轮回学弟。
呵呵，茧很想问。茧居然没说出内心的想法，看来她相当在意。好，我帮她问吧。
「那么，轮回学弟，那是要送给茧的吧？」
这一瞬间，茧与小理停止呼吸。两人把耳朵张得像是小飞象，专注聆听轮回学弟的回应。
我没办法笑她们。老实说，我也相当紧张。
在我们屏息守护之下，轮回学弟开口了。
「请问……各位从刚才就在说什么？我也没有要送东西给茧。」
我们转头相视。
并且像是事先说好，同时从水里起身。
5
我的回忆至此返回现实。
是的——众人忽然变得冷淡，问我莫名其妙的问题，最后还聚集过来限制我的行动。
我其实可以挣脱，但是在穿泳装的女孩环绕之下，我哪能动用暴力？这样太可惜了吧？
然后我在不知所措时，就被绑在椅子上。
手机早就被抢走，还被检查各项记录。
「好啦，轮回学弟，快点说出真相吧！」
千种学姐抬头悲伤地看着我。
学姐露出这种表情令我很难过，但我还是完全一头雾水。我是清白的，午休时间的偷窥事件情有可原，不是蓄意犯案！
「慢着……谁快说明一下啦！这种混沌状况是怎么回事？」
「轮回学弟，听好罗，所有人心中都住着魔鬼——一
「别讲这种稀奇论点！很明显是要陷害我吧！」
「死到临头还嘴硬，轮回你这个国际恶心男！」
「我坚决抗拒这种国际化！」
有理再也无法忍受般，整个人撞过来。唔哇，喂，别这样，你泳装很薄啊！
「事到如今装傻也没用！全部给我招出来！」
「就说你到底是指什么？」
「就是你书包里的那个啊！」
有理哭丧着脸大喊。这一瞬间，我体内的时间静止了。
三人似乎也感受到我非比寻常的变化。学姐、茧与有理都吓一跳，惶恐地观察我的反应。
「……你们看了那个？」
我自己也知道，我的声音失去抑扬顿挫。
「轮回，事迹败露了。」
茧语气平淡，如同宣判死刑的法官。
「我们以外的某人，今天送巧克力给轮回。」
我一时之间说不出话。
肯定有办法敷衍，到头来决定性的秘密还没揭穿。但我已经相当恐慌，想不出好借口。
女生们把我的沉默解释为肯定，眼神越来越冰冷。
「咦……慢着，为什么冷淡成这样？我做了什么坏事？」
「做了。」
茧立刻回应。她以看见秽物的眼神俯视我。
「轮回，你威胁那个孩子送你巧克力。」
「威胁？并没有！」
「要是那个孩子不听话，你就会散播照片。」
「什么照片？我什么都没拍啊！」
「轮回学弟，这样太过分了……当小白脸至少也是你情我愿啊……？」
千种学姐的眼角立刻泛泪。
「慢着……别当真！这是天大的误会！」
「学姐，为了三次元着想，还是除掉这种四次元等级的恶心色狼比较好。」
有理双眼发直如此低语。不对，不只双眼发直，她眼中的光芒消失，感觉有点病态。她从情绪不稳转职升等为神经病？
不行，大家今天情绪不对劲，肯定是寒冬穿泳装玩水才出问题。
我感受到生命危险，连忙继续说下去。
「我什么都没做！明明什么都没做，对方却擅自送我！」
「咦咦～～？」
女性阵营一起吓破胆往后仰——慢着，需要这么惊讶？
有理率先逼问。
「是……是谁！是哪里来的娘子！」
「不要只因为对方喜欢我，就认定为婊子！」
「轮回学弟，有必要的时候，我认识一个律师——」
「这不是诈骗！慢着，如果是诈骗还算好……！」
我受到刺骨寒气袭击而颤抖。
「……轮回学弟，怎么了？是谁送你的？」
千种学姐担心地窥视我。
我抱持着如同踏上十三阶梯的死囚心情，说出绝对不想暴露的秘密。
「隔壁班的……源光……」
「源光——呃，F班的美少年？尊贵不凡的『六条院（注：紫式部著作《源氏物语》中的虚构建筑物，也泛指主角光源氏）』？」
混帐，千种学姐形容那个家伙是美少年！而且还提到这种宫廷通称，气死我了！
「学姐……你认识源？」
「我……我没和他讲过话啊，何况我在美少年面前会口吃！」
我的愤怒跳升为两倍。学姐和我讲话就很正常啊！
「慢着慢着，所以说，轮回学弟……是男生送你……巧克力？」
我心中某种东西断了。我用力踢水，将内心创伤之门完全开殷。
「早就有征兆了！不久之前，他开始问我喜欢什么颜色、是否讨厌甜食、知不知道好吃的巧克力店……我一直把他当朋友！太过分了！好残忍的背叛！」
女生们听完我辛酸的告白之后——
捧腹大笑。
千种学姐一副想忍却忍不住的样子；茧捣着嘴；有理则是毫不犹豫地开心笑倒。
你们好过分！完全不懂我的心情！
就是知道肯定会这样，我才想私底下处理掉……
「轮回学弟，太美妙了！」
千种学姐热情的声音撼动我的耳膜。
学姐说我美妙！存起来存起来！水久存在我脑中的硬碟！
身穿泳装的学姐走到我面前，从好近的距离陶醉地凝视我。
「我早就觉得你有天分。」
「啊？天分……？」
「能得到美少年的爱，太美妙了！」
「谁希罕这种美妙！」
我是学姐至上主义，但偶尔会忘记用敬语。
我的心上人，把男人对我示爱形容为「美妙」。
……咦？这时候我应该哭吗？
「学姐……所有人心中，都住着一个正在减肥的女生。」
「啊？意思是？」
「巧克力这种东西，光是看到就会难受。」
学姐轻声一笑，轻盈转身。
她打开自己的书包翻找。有理与茧也像是事先说好，各自把手伸进自己的书包。
该不会扔下我各自准备回家吧……这份不安当然没成真。
三人从书包里取出某个东西，相视点头之后回到我面前。
嗯？大家拿的是……慢着，不过，学姐该不会……有理老是骂我恶心，茧送过了……咦？
我不明就里地愣住。千种学姐她——
「虽然对你心中减肥的女生过意不去，不过把这个带回家吧？」
她如此说着，递出绑着缎带的小盒子。
有理一副爱理不理的样子，茧则是一如往常面无表情。
「轮回学弟！情人节快乐！」
我的情人节是苦涩风味。
只有回甘的味道特别甜美。
6
「对不起，今天很辛苦吧？」
下午七点的放学时刻。
我与学姐站在化学实习室前面的走廊交谈。
我意识着自己书包里的三个（其实是四个）巧克力回应：
「不，今天是很好的回忆。尤其是学姐的泳装造型，我永久储存下来了。」
「真是的！又是小白脸发言！」
学姐生气之后笑了。
「茧的巧克力换成没毒的，所以别担心。」
「所以原本的果然有下毒？这样我反而不能安心！」
「那个，我心中的第一顺位还是茧。」
这番话如同一记闷棍。我张开嘴——到最后依然说不出话。
我早就明白这件事，但我不想听学姐亲口说……
「不过，我也觉得……总有一天将不再如此。」
学姐看着下方。
怎么回事？学姐的脸很红，就像发烧。
莫名的紧张情绪涌上心头。感觉学姐像是会前往某个远处，又像是会忽然靠近，不安与期待交织在一起。
学姐不理会沉默的我，径自独自般继续述说：
「如果，明年这时候也能维持这样——或许到那时，我的第一顺位就不是茧了。」
「明年……慢着，学姐是考生吧？啊，你想留级？」
「不想啦！只是打个比方啦！」
学姐柳眉倒竖——在下一刻笑出声音。
「真是的～～轮回学弟老是讲得这么坏心眼！」
学姐开心地发出银钤般的笑声。
我松了一口气。太好了，是一如往常的学姐。
「看来轮回学弟不适合当男友。」
忽然说出的这句话，成为今天最有效的一拳，狠狠打痛我。
「那么，轮回学弟，该回家了。」
「好的——啊，茧呢？」
「她今天好像要留下来做实验。」
「现在是放学时间吧？」
「有得到奶奶的许可，所以没问题。保全公司那边已经说好了，也知会过值日老师。」
不愧是理事长的孙女，在茧与青春两方面准备周全。
本应先走的有理又走回来，似乎是等我们等不下去了。
「恶心男，快回家了啦！」
「不要动不动就说我恶心！」
其实她想回去可以自己先回去。我原本希望今天一定要去和母亲留下许多回忆的那间店，也就是常去的巧克力店……算了，既然源送我那间店的巧克力，就用不着勉强跑一趟。
我与学姐和有理会合，就这么走下阶梯。
来到出入口的时候，我习惯性按着胸口，因而察觉异状。
怀表滴答滴答刻划时间，应该在旁边的手机不在那里。
「有理，抱歉，我忘了东西。」
「在社办？」
「手机忘在那里，我去拿。」
「真粗心，不小心掉了？」
「是有理、学姐与茧抢走的！不是我粗心！」
我留下畏缩的学姐与脸红的有理，快步回到化学实习室。
打开金属门的瞬间，里头赫然冒出一股绿色气体。这是习以为常的光景，我不会动不动就惊讶。
「喂，茧！这是什么毒气！你又握呃额……咦？」
奇怪，怎么回事？舌头完全打结。
室内充满一种甜美芳香的诡异药味，我捏鼻拨开袅袅烟雾进入。
呆呆环视室内，接着察觉「那个物体」。
讲桌后面露出一双白皙的腿。
茧倒在地上——我认知到这一点就立刻自动动作。我完全不记得自己是怎么动的，但我似乎瞬间冲向茧抱起她。
怀里的茧比看起来还重，应该不是实际体重，是因为完全无力。这也当然，因为茧——
「茧……」
我的喉咙发出嘶哑的声音。
「茧……死……了……」
我连忙摇晃茧，但茧毫无反应。
呼吸停止，心脏与脉搏也静止。
还有体温，脸蛋看起来甚至泛红。
……这是怎样？
为什么会变成这样？今天不是一如往常吗？大家一起玩社团活动、一起聊天、一起嬉闹。
大家亢奋得不太对劲，但是到最后依然一如往常。
无论是今天、明天或是之后，我们都会在这间化学实习室过着愚蠢荒唐的日常。可是——
该怎么做？我该怎么做？
总之叫救护车——之前要做人工呼吸——先把她抱离现场！
我抱起茧试图起身。
不过，看来太迟了。
因为，我的大脑……早已失去……功……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