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跨越和洋的界限

    那个男人正慢步在早春的德雷斯顿街道。

    这条街道曾作为阿贝丁家族的宫廷都市而繁荣、受到意大利文化风俗的影响、由高雅的古典巴洛克风建筑和石板路组成。从景观来看,可以感受到那沉淀下来的厚重历史感,冰冷的空气中还轻微地混杂着铁与马和面包的味道。本来,这位以纸、木、米作为精神的母体生活过来的男人,在这样一条街道上无疑应该是个异类。

    然而,这个男人却不可思议的完全地融入了这里的空气。

    连擦身而过的路人都似乎在想这位德军的军服有些奇怪吧,然后认真凝望男人的脸才终于发现这是一位东洋来的朋友。

    男人所穿的军服,是在腰部收得紧紧的,高领的,简单的绿色军服。再加上脚上穿的擦得光亮的编织军靴,头上所戴的是和德军一样的中间稍微凸起的捷克式军帽。

    所佩戴领章是黄色背景,两条橘色条纹和两颗星星。看见这个男人的装扮,就应该能很容易知道他是日本陆军的中尉吧。

    然而,在这里见过日本人的人本来就是压倒性的少数人群。

    平时,因为这条街道非常接近国界,外国人的身影并不是很少见,但基本都是东欧和南欧的人,西洋人以外也只有少数中国人和吉普赛人而已,

    现在从东方各种各样的地方难民蜂拥而来,市民对于完全陌生打扮的人在街上徘徊已经渐渐习惯,但是日本人的风貌在这个德雷斯顿街道上还只能算是一个异类。

    “……”

    现在目不转睛地凝视着这个男人的脸是一个金发碧眼的小孩。穿着贴着补丁的连体装。一脸不可思议地盯着男人锃亮的黑发和深邃的黑瞳。

    男人面无表情地回望小孩。

    并没有特别笑一下。

    最终小孩的母亲慌张地跑回来牵着小孩的手,离开了。并没有对男人颔首会意。似乎是出于对明显的异邦人的警戒。然而男人并没有特别在意,只是继续悠然地向前走去。

    继而男人自然地溶入了嘈杂的街道中。

    男人在雅利安人的街道并没有吸引过多的目光的原因之一,是他那高大的身躯。

    并不输给在这条街道穿梭的健壮青年,宽阔的肩膀和魁梧的体型。在日本只要不弯下腰来行动,额头撞上门楣的危险性就会相当高。但在这个异国他乡之地就能自然地适应起来。

    至少不会因为尺寸的问题而困扰。

    乘坐从柏林到这里的夜行列车也能过得非常舒适,也非常喜欢油腻的食物还有经常喝的啤酒。

    然而男人并不被周围注目的最大的理由是那独特的走路方式。

    一直有气无力地前进,基本没有脚步声,那是学习剑术和柔道时领会的并不是完全无用的走路方式。

    这最大限度地隐藏了男人的气息。如果,假设在这里无关东西方,有任何武术的达人的话,一定能立刻看穿这位男士拥有不可揣测的力量。但,现在,在这里并没有出现这样的人,男人只是在这片陌生的土地上以一副理所当然的面孔顺利地行走着。

    “……”

    突然传来一阵烤肉的香甜气味。男人轻微动动鼻子,周围探望。路旁的角落里有一家卖香肠和椒盐卷饼还有热红酒的流动小店,似乎勾起食欲的香味的源头就是那里了。

    虽然正是战时,德雷斯顿却未成为爆炸袭击的对象,物资不足的情况比其他城市要好得多。餐馆和酒吧虽然不像以往那么热闹但生意还是不错。

    男人径直向那小店走去。

    经营小店的是一个蓄着白色胡须的温厚老人。

    “hallo,bitteschr(啊,欢迎光临)”

    用德语打招呼后,老人突然一脸困惑起来。但是,男人却用有些生硬但却易懂的德语回答道:“hallo,esistimmernochisokaltKannicheineWursthaben?(啊,天气还是很冷啊,大叔,能给我一根香肠吗?)”

    老人的表情放松了起来。

    并很快用轻松的表情回答道。

    “……当然可以了,士兵先生。”

    老人迅速地将有些烤焦的香肠切好,放在纸质容器里,并浇上了颜色较深的调味汁。

    看起来香辣又美味。

    “来,趁热快吃吧!”

    “谢谢!”

    男人接过商品,正要拿出钱包的时候,老人挥挥手拒绝了,说:“今天就算我请客吧!”

    男人却严谨地说:“不,这样可不好。”

    正要打开钱包时老人突然笑着问道:“您应该,是日本的军人吧?”

    男人的眼睛稍稍打开了一些。先不管柏林,在这条街道还是第一次被人说中了国籍。

    “我可是很喜欢读《信号》的哦!”

    “《信号》?那本军事杂志吗?”

    “对。特集里面有介绍过你们日本军人。”

    《信号》是在党的协力下,登载最新的兵器照片等德国发行的杂志,日本也引进了不少。

    “我们是同盟国的好朋友啊,今天就让我请客吧。”

    老人一边这样说道一边眨了一下眼。

    “欢迎您千里迢迢跨越海洋来到这里,日本的士兵先生。德雷斯顿的街道如何?”

    听了老人的话男人稍微笑了一下。低下了头,“虽然我是刚刚才到,但这里确实是一条很棒的街道。我打算在这条街道住一段时间。我会再过来的。谢谢您的好意,谢谢。”

    老人奇怪地看着这个非常标准东洋人的举止,说道:“你虽然说话有点生硬但是德语说得很好哇,我都想给我那嘴巴不灵活的孙子们作个典范了?”

    “谢谢。我是看书拼命记住的。如果可以的话,再教我一些俗语的说法。那么,再见。”

    老人向着男人的背影问道。

    “你,名字是?告诉我你的名字叫什么?”

    男人转过来,顿了顿。

    “大觉。”

    一下子笑了起来。

    “国常路大觉。日本陆军中尉。”

    最后,小店的老人嘴里哺咕了一下想说点什么但始终没能记住国常路的名字。

    “日本人的名字真难啊。我叫你大,可以吗?”

    老人一脸抱歉的样子。国常路有些哭笑地点了点头。

    “当然了。你觉得容易叫的话什么都好。”

    不管怎样就算是同胞听见国常路大觉这样华丽的名字也会不知所措或者一脸困惑。

    何况是高龄的老人要记住还是乳臭未干的青年的名字。说实话他也绝不是喜欢这个名字,但继承国常路家当家的宝座的他并没有拒绝的权利。日本的阴阳道中隐然名震四海的国常路家当家世世代代,都以自称“大觉”为常。

    (可是话虽如此如果我再活五十年的话,也会拥有和这个名字相符的面相吧!)

    他的前代“大觉”确实是拥有和这个名字相符的面相。

    (习惯吗?)

    一边细想着这样的问题,国常路渡过河川,向德雷斯顿的旧市街走去。

    德雷斯顿的街道大概说来分为旧市街和新市街。单从字面上来看旧市街比较古老,但实际上新市街才是较早发展起来的。

    萨克森侯时代遭遇了大火灾,从那时开始抢先复兴起来的是新市街。

    相比新市街狭窄的小巷里拥挤着众多商店、餐馆和酒吧之类,旧市街则是剧场、美术馆和教会等文化建筑较多。

    国常路的目的地就是其中一座小小的教会。

    据说是德雷斯顿室内最有名的教会,“圣母教会”的分堂,然而具体的细节无从知晓。但是有几位研究者指出,单从建筑样式来看,似乎是和“圣母教会”的前身“慈母们的教会”同一时代建造的。

    虽然国常路与基督教既无缘也无份,但即使如此只要在教会前伫立,就自然会产生虔诚的心情。

    虽然参拜过很多次日本有名的寺院或神社,与踏足寺内和神域时相同,但心里也会涌现出一种敬畏伟大而存在的敬神之念。

    他在自己都还未意识到时已经深深地行了一礼。取下帽子放在胸前,以这样的姿势保持了五秒。

    擦身而过的人都以一种不可思议的表情看着这位东洋人的样子。

    (基督对我来说是彻底的异国宗教。但是,敬畏神的心情是不分彼此的。请让我谨慎地进去吧。)

    国常路在心中说道,抬起头推开了沉重的木质门走进去了。

    “比想象中的稍迟了些吧,嗯,国……须落?中尉。”

    戴着银框眼镜长相伶俐的男人一边扫视书籍资料一边说道。

    “非常对不起,我是来德雷斯顿的街道参观学习的。”

    那是利用教会的一个房间做成的事务房,除了他之外还有几位穿着白衣的研究者正对着桌子处理书籍资料的事务。

    “哦?”

    那个男人抬起头不可思议地歪了一下。

    “为什么?”

    “……今后一段时间会在这条街道生活,所以我想先来熟悉一下这里的氛围。”

    “这是东洋的习俗吗?”

    “不是的。”

    国常路稍微眯起了眼睛,回答道。

    “这是我个人的想法。”

    戴眼镜的男人脸上却浮起了冷笑。

    “这是一个伤感的领域。至少我们德国人的合理精神中对此并不熟悉。您知道为何吗?”

    国常路大概明白男人所说的意思,但还是故意摇了摇头。男人洋洋得意地说:“您的任务是把那个用东洋的易学、占星术等观点来解析。您个人来熟悉这条街道,与德雷斯顿的情势一点关系都没有。您应该尽早来到这里的。”

    “……”

    国常路保持了沉默后,说道:“非常对不起。”并非常礼貌地低下了头。虽然当局下令让他在今天之内来教会打声招呼,但并未指定时间。本来完全没有任何道理和理由被这个研究员之一的男人当成一个迟到的人来对待的。

    然而,国常路是这样判断的。

    这个男人厌恶的态度,一定是因为身为科学家对于那些将非科学的逻辑带入科学地盘的人的尽力抵抗。

    他思考了一下,最后用认真的表情说道:“但是,我也有很多发现。虽然是非常个人且无足轻重的事情——在德国吃过的香肠中,这里的是最美味的。”

    “!”银框眼镜的男人一瞬间露出了惊讶的表情,很快又从鼻子里哼出一声。吓呆般的缩了一下肩膀,“您在说什么?这条街的香肠就让您觉得了解了全德国的香肠,我们会非常困扰的。的确德雷斯顿的香肠是还不错,但是和我故乡的香肠是无可比拟的。毫无疑问那富有弹性的皮很有嚼劲,咬下去的时候溢出来的肉汁也非常回甜。”

    非常热血地说完之后,男人突然清醒过来似的,咳了一声。

    “总之,这种事怎样都好。我来带您去见研究主任吧。”

    说完立刻站起来走上前。

    “……有劳了。”

    国常路嘴角浮起轻微地笑容,随着男人身后走去。

    心里想道。

    (对自己国家的自满到哪里都是一样的呀!)

    那间教会的地下有着令人惊讶的广阔空间。

    狭窄的通道连接着中间的第二层,从那里往下看,会看见穿着白衣的众多研究者在最新锐的,行外人看来奇怪复杂的机器前面进行各式各样的工作。到处都设置了照明灯,像白天一样明亮堂皇的亮着灯。

    带领国常路的银框眼镜男人意外地停下来,将手扶在栏杆上,大声说道:“各位,请安静一下!”

    吵吵嚷嚷地交谈着的科学家们一起望向了国常路。

    “就像早前通知的一样,从遥远的东方国家,携带着关于那个完全不同的研究技术的将校来了。”

    为了让大家能一直看见国常路,他退到国常路身后。

    “各位,这位就是国,国尼·顿木中尉。”

    明显他没能正确发音,说的名字完全不知道是谁。但是,国常路没有动,一直站得稍前,说道:“我是从日本来的,大觉·国常路。如果觉得难以发音就请称呼我大吧。为了不扯大家的后腿,我会动员我笨拙的技术和知识来协助大家研究,还请大家多多指教。”

    说完严谨地行了一礼。

    科学家们大概很困惑。因为很多意义上说,现在在他们面前出现的这个男人是个破格的男人。

    不是西洋人,而是东洋人。

    不是研究员,而是军人。

    不是科学的专家,而是超常现象的专家。

    而且尽管讲了一口流畅的德语,但从包括礼仪在内的动作都分明是来自异国的。他们之中有些人浮起了冷笑,有些人眼神里透出好奇的心情,另外还有些人已经回到了自己的工作中。

    然而,大多数人还是困惑的。

    尽管如此,银框眼镜的男人还是说道:“那么,请为国鲁里.得葛中尉拍手。”之后响起了热烈的掌声。

    国常路沉默的点头,往后退了一步。

    “那么,我们走吧。”

    银框眼镜的男人再次向前走去。

    国常路突然意识到对于接下来遇到的两个人,自己比当初所想的还要抱着期待感。

    党卫军的上层部上心的一大项目,实际上是由还只有十几岁的姐弟二人全权负责的。最初知道这件事的时候,比起惊讶来说国常路最先是呆住了。然而,在看克劳迪娅和阿道夫的经历和业绩的时候,这两人是超早熟的天才,这个想法自然地改变了。

    他们的光辉功绩跨越军事、产业、学术等非常多的领域。

    光是看两人的资料就能立刻明白他们比普通的人类拥有更多的卓越知性吧。

    (原来如此,所谓日耳曼民族确实很伟大。因为这是个应该称为是人类的突然变异的异能英才辈出的民族。)

    进而他关心的重点转向了,提拔克劳迪娅和阿道夫,并将研究的全权交给二人的党卫军上层部灵活的人事分配上。

    (虽然还是有众多问题,这样的合理性还是有一定的长处的,我国也应该多多学习才是。)

    连这样的想法也曾经有过。他自己,或者说成为国常路当家的时候,就不得不与许多的旧习和偏见战斗。所以,对于虽身为小辈,却拥有任何人都不能模仿的才智,并背负着巨大的责任的青年俊才二人,国常路个人也引发了巨大的兴趣。

    带领国常路的银框眼镜男人下了一层楼之后,走去了侧旁的仿佛被打通似的挖掘出来的长廊,最后终于在尽头的房间前敲了门。

    “克劳迪娅&阿道夫·威丝曼”门前挂着这样一块牌子。

    很快就听见了充满阳气且语气轻松的回答。

    “请进请进。门没锁,进来吧!”

    银框眼镜的男人说道:“失礼了,主任。”

    然后一边开门一边向里面打招呼。

    “我带摩根中尉来了。”

    “摩根?”突然发出一声疯狂的声音。

    “那是?谁?”之后传来了令人惊讶般明了发音的德语。

    “是国常路大觉中尉吧?从日本来的那位。”

    国常路慢慢地朝房间偷偷看去。里面是直接坐在杂乱桌子上的银发少年。

    “啊,欢迎,中尉。”

    不管是少年白皙的面庞,还是清澈色调的灰色瞳孔,都不是大和民族会有的风貌。他一下子轻轻地站起来向国常路的方向走去。

    非常自然地伸出手。

    虽然身材很高,但那微笑的表情里,有着夹在少年和青年之间的人类特有的通透的天真无邪。

    国常路对于与青年不协调的印象感到困惑的同时,还是半条件反射的握住了那只手。

    然后……

    “!”

    对于沉着冷静的他来说非常少见,他轻轻地露出了惊讶的表情。因为威丝曼的手臂,滑溜地从手肘的附近脱落了下来。

    国常路不经意地睁大眼睛看着这只手臂。很快他意识到这是赛璐璐制的假肢。

    银框眼镜的男人也苦笑着缩了一下肩膀。

    下一个瞬间,青年弯腰笑了出来。

    “啊哈哈哈!吓着你了,抱歉。”

    从他的上衣里一下子真的手臂长了出来。

    似乎是把手臂收起来,在里面握着假手的样子。那指尖还握着红色的花。青年一边把花递给国常路一边恶作剧般地眨了一下眼。

    “这是欢迎的印记,今后就靠你了,中尉。”

    这就是和此后结下了无可替代的纽带的阿道夫.K.威丝曼的第一次会面。

    党卫军的德国遗产『圣遗物』协会的人进入这个小教会是三年前,一九四一年的事情。

    基于历代教会相关着传承的,教会的地下空间存在着从波西米亚搬进来的圣遗物的故事,实际上详细调查这件事的人长久都未出现。

    与教会的设立有着密切联系的历史遗产并未公布于世,几经岁月之间,只是静静地涂在地下空洞里层的墙壁上而已。

    虽然只是小范围,但有传言说,来访教会的信徒,曾接近过圣遗物并亲眼见过此奇迹。因此德国遗产『圣遗物』协会消息灵通地得知此事后,果断地开始了圣遗物的征调和接受。

    利用为了证明雅利安人的优越性这个名目,机关也得以对未确认的情报使用强行的手段来获得。

    可是虽然发掘工作已经开始,在未来被称为“德雷斯顿石盘”的物体被搬到教会外面的工作却因为太过巨大,而只是拍摄了简易的照片后两年左右都是半放置状态。

    事情改变是因为几只羽虱在监视员的面前演出的事件。

    此后这个现象被赐名为『圣约翰行列』。

    几只羽虱在没有光源的状态下,炯炯耀眼地在空中作成缓慢的行列,最后自燃烧尽而死。

    推翻祖国的劣势,追求“奇迹”的党卫军全国指导者看了事件的报告后,立刻为了调查石盘而投入了大规模的资金和人员。

    本来这个地下空间是让信徒们在没有灯光的情况下行走的作为礼拜圣遗物的空间而存在的。“圣约翰行列”发生之后两个月,这里就变身成为一个集合了最新锐的机器和优秀的研究者的研究所。

    在第三帝国的科学领域里被誉为双头天才的克劳迪娅、阿道夫·威丝曼,二人的投入也是在这一系列的流程中被决定的。虽然有些意见指出像这样有为的人才应该投入到另外的更切合实际的案件中去,但党卫军的上层却执意执行。

    可以说他们的确对这个包含着真正的奇迹的圣遗物抱有很大期待。

    虽然在大肆宣传之下开始着手研究,但克劳迪娅和阿道夫最初还是被迫经历了一场苦战。

    总之它是一个就算想分析也完全没有前例的宝物。

    结果,一段时间之中集齐备式各样的测定机器进行环境整备,全力倾注在同一个墙壁中出土的石碑片的复原和解明工作中,然而并未很快取得明显的成果,对此感到不安的上层部为了更加慎重起见,决定招聘拥有与科学完全不同的分析方式的同盟国技术将校前来参与研究。

    于是国常路来到了德国。

    此后,在阿道夫.K.威丝曼的带领下,国常路站在固定台座上的“石盘”前时,有一种不可思议的感慨。

    这是一个巨大的圆形建造物。绝不是自然之物。但是,他并没有产生比此更多的感想。并没有敬畏的念头,也没有惊异的感情。比起这个的话,顺路去意大利的时候,亲眼见到的罗马斗兽场还更加令国常路印象深刻。

    (虽然有些细微的声响和胎动,然而现在却未感到本体在此存在过。)

    闭上双眼,一边探索着石盘的气息国常路这样想。

    (只是空壳吗,还是如今只在沉睡中呢——)

    “怎么样?知道什么了吗?”威丝曼滑稽地问。并不是感觉他在耍弄别人,也不是把别人当成小笨蛋,但也感觉不到他对回答真的抱着期待。和初次见面的时候一样,是那种轻飘飘的口吻。

    “——不,并没有什么特别。”

    国常路静静地摇了摇头。

    “哦!”

    威丝曼并没有更加深入的询问。

    “那,我还有点事,先失陪了。你的到来我们已经通知了全部研究员,所以请随意周围参观一下吧。等下一起吃晚饭吧,给我讲讲日本的事情。”

    用德语自说自话似的滔滔不绝地说完,威丝曼就走了。

    (果然是个奇怪的男人。)

    国常路心里这么想。

    应该肯定不是个普通人吧。目送他用跳跃的步伐消失在柱子的另一端之后,国常路又一次转向“石盘”。“石盘”的左右设置的照明设备投射出明亮的灯光。它前面设置了各类机械正源源不断地测算、记录各种数据。国常路不经意地走进时,全部的红灯一下子点亮,哔——哔——地发出警报声。

    “!”

    国常路困扰地皱了一下眉,环视了一圈。是不是做了什么不妙的事情?

    正想着要不要呼叫懂机械的研究员时,威丝曼的上半身从柱子的阴影里面探出来。

    “啊哈哈哈,又弄响了!”

    一脸孩子般的笑容。他手里握着类似遥控的东西,威丝曼用手指一按按钮,红光和声音就立刻关闭了。

    似乎是为了故意吓唬国常路而特别设置的测量装置。

    “中尉,你虽然一本正经但是被吓到的表情还真有趣。”

    威丝曼说着抖着肩膀笑了笑,这次真的离开了。

    “——哎呀,各种意义上说前途堪忧啊!”国常路目送他的背影后这样说道,恐怕这个预想真的猜中了。

    此后大约过去了两周。在用东洋易学的观点来解析“石盘”的名分下,千里迢迢来到德雷斯顿,但是和威丝曼相遇时的那种茫然不安感基本都被猜中了。

    首先对于“石盘”的研究方法本身,国常路就觉得一筹莫展。而一开始感觉到那种空洞般的氛围完全没有变化。

    打比方说的话,就像在完全没有鱼的池塘边抛下钓鱼的丝线一般的感觉。不论钓鱼的技术多么好,只要没有猎物技术就无法发挥。“石盘”里有着宛如一夜的大雨就蓄积起来的雨水般的不自然感和故意感。

    (然而这个究竟要如何解释呢……)

    国常路的家系从古时开始就作为阴阳道的主角在日本的黑暗世界生活至今。在明治维新之后,因为太政管制而编入星学局,由此作为国家的咒术守护者被给予了明确的地位。

    可以说是被拉拢,也可以说是出于自身的意愿加入的。

    因此,国常路大觉有着陆军中尉的身份和担任着日本魔术般的侧面,国常路家的当家身份,两个身份一直并存着。

    有千年历史之久的玄奥秘技在国常路当家之中准确的继承下来。然而,如今他面对的也许是任何一位祖先都没有亲眼目睹过的,方法论上讲是完全性质不同的宝物。

    能够明确言说的是,只有巨大的困惑感正支配着国常路。

    如果说还有什么阻止国常路的工作要素的话,那就是在教会工作的研究者们不合作的态度了。

    虽然国常路每天都来到这个地下空间观察“石盘”本身是一件理所当然的工作,虽然他也积极地进行阅读教会的古老文献,观看至今的研究数据等等活动,但果然无可否认他还是—个外人,有着无论如何也搞不明白的地方,除了向周围工作的白衣人取得情报之外别无他法。

    然而,每每要询问什么的时候,他们总是不是给予冷漠的无视,就是假装听不懂,就算愿意协助也会毫不掩饰地叹气或者咋舌,使得国常路能够顺利达成目的的情况少之又少。

    国常路并没有会因为这点事情就受伤的纤弱神经,只是对所产生的工作滞后感到非常遗憾。

    国常路重新认识到果然对于异端分子望而生畏的倾向是在任何一个社会都有的。

    然而并不是完全没有任何人站在国常路一边。没有偏见,明朗的,坦率的,亲切的,前来接近国常路的,还有唯一一人。这位临时的研究所最高责任者,第三帝国的双头天才之一,阿道夫.K.威丝曼。

    不如说看上去一开始他就对国常路抱有好感。国常路一有什么疑问他就立刻来解答,一有什么困难他就会牺牲自己的时间亲切仔细地来解决他的问题。

    说实话如果没有他的话,国常路应该会被人与人的关系之障壁阻挠,未能取得任何一个成果。不得不就此回国了吧。

    从这个意义上来说他还是很感谢他的。

    而且不仅仅是在工作上,在私生活方面他也喜欢跟国常路一起度过时间。如果有时间也会跟他一起吃中午饭。甚至邀请他到自己向教会借的私人房间里一起喝啤酒。

    威丝曼不会让人对他感到厌倦,从这个意义上说他也是个天才。总之话题永远是丰富的。从博览群书中编制出来的许多谈话都让国常路感动。

    从最新的物理学到希腊悲剧,甚至心理学的实验到党干部的闲话,谈话的内容从天到地跳跃度极大。不管是什么话题都能因为他确切的引用和天才的洞察力而引导出异于常人的结论。有时也会给这个被称为铁面皮的国常路表情添上一抹轻微的笑容。

    每当这个时候,威丝曼就会非常得意。

    两个人聊天的时候基本上都是国常路在当听众,唯有关于日本的事情让他们主客颠倒。威丝曼对于日本的文化,地理,历史,不管是多么细微的事情都兴致盎然地询问。国常路将自己的所知告诉他时他总是高兴地双眼放光,

    真棒!什么时候真想去一下日本。神秘的国家,人与人和谐相处的国家,真棒啊!

    他经常一边这样说一边不经意地叹气。客观来说威丝曼对于日本的认识有非常大的偏爱。

    在叙述了关于木造建筑和日本的政治形态那令人惊讶的敏锐考察之后,一脸认真地问道。

    那日本陆军是武士和忍者为主形成的吧?你是武士派吗?还是忍者派?

    中尉你会分身术吗?土遁术呢?

    并不是在开玩笑的样子。可能是因为只有书籍可以作为情报的入手源,杜撰和真实的界限非常混乱的原因吧,威丝曼就用如此知识带来了他不平衡的部分。

    大人与小孩。

    伶俐的头脑和天真无邪的好奇心。

    以为他要谈论认真的话题,却还是那无聊的恶作剧之后得意的喜悦。

    国常路很早的时候就意识到这个青年身上有着不可思议的两面性。

    但是,要和这家伙麻烦的地方比起来,其他的研究者们都还算是好处理的一类了。

    虽然没有说出来,但国常路在内心是这样看待威丝曼的。其他的人明确地表示出来的敌意还容易理解,相比威丝曼那非凡的知性上掩盖的迷彩伪装,真意才非常难以判别。

    乍一看,像这样一起吃饭,似乎非常融洽地在聊天,但其实不是的。

    (这个人还未真正意义上的对我打开心扉——就像那“石盘”一样。)

    国常路一边听着威丝曼爽朗地说话,一边悄悄这样想。

    在踏足这个国家的那一刻,他已经做好了觉悟。无论什么样的障碍都用自己的两个简单的原则来克服。

    首先是对别人抱着敬意并尽力配合。

    就像第一天在教会的众人面前行礼一般对对方的情况和文化充分理解之上,以最大程度的诚意来接触。

    还有一个是——坚持自己。相符于受过先进教育的日本军人身份,相符于主持阴阳道世家当家的身份,以及最重要的,要坚持身为日本人的国常路大觉自己的想法。

    国常路是一个有信念的人。

    各种各样的拖延在那一周的周日,因为某位女性的而有所进展。

    虽然因为害羞而一生从未打算告诉任何人,与这位的邂逅对于国常路来说,是一件于公于私都重要的大事。

    那时他正坐在旧市街咖啡店的一角,看着从日本带来的书。

    因为在这里可以喝到美味的荷兰咖啡,适度的热闹也让人感到非常舒服,所以从上周就开始光顾这里。顺便一提,他最近的午餐多是在移动小店里解决。

    跟叫做约翰的老板完全变成了熟人,还会不时闲聊几句。

    今天也是在约翰的小店吃过香肠之后,来到咖啡店一直看着书。

    就是在那时。,

    “……如果弄错了,请原谅我的失礼。您不会是日本陆军国常路中尉吧?”

    询问的是声音非常柔美的德语。国常路把头从书本中抬起,稍稍睁大了眼睛。有着惊人美貌的女子正站在眼前。

    发光似的银发,配上明亮的灰色瞳孔。显瘦的身体上包围着全身的是一种楚楚动人的气氛。国常路能够某种程度地观察别人的面相。像这样连身体里散发出来的气场都如此美丽的女性,无论是在日本还是在德国都从未遇到过。

    “……对,我就是国常路。”

    国常路有点害羞地回答道。这位女性睁大了双眼。

    “啊!太好了。我还在想要是弄错了该怎么办。”

    这回是带着喜悦的笑容说的。把手放在胸前,似乎松了一口气般叹气的姿态,非常少女可爱。

    只是在这里国常路就多少猜到了。这回是他反问了。他站起来伸出手。

    “您是克劳迪娅小姐吧?阿道夫的姐姐。”

    “呀,中尉很擅长推理呢。”

    “可以看出来的,因为你们长得很像。”

    没想到在简单的德雷斯顿街也有有气场这样卓越的人存在。从可能性来说应该是来自于天才的血缘,双头的另一位吧。这位女性,克劳迪娅·威丝曼非常高兴地握住了国常路的手向他微笑着。

    “初次见面,中尉。终于能见到您了。”

    她与国常路正好是错开的时间来去柏林,所以在这两周她都不在研究所里。

    那白皙纤长的手指触感一直留在国常路的心里。

    在国常路的邀请下克劳迪娅与他同席相坐于对面。因为想着她也应该是为了享受休息日的一杯热茶而来到这里的。在国常路来很久很久之前她就是这家店的常客了。

    “那就恭敬不如从命,打扰您了。”

    克劳迪娅谢过他后用优雅的姿势入席。她向走来的店员点了一杯加肉桂油的红茶后,继而又转向国常路。

    “之后如何呢?德雷斯顿街如何呢?适应些了吗?”

    那是非常柔美的声音。国常路微笑着回答道。

    “嗯,托大家的福。”

    “真不好意思。柏林的工作老是结束不了。像这样和中尉打招呼也迟了不少。”

    “出了什么问题了吗?”

    “没有什么特别的问题。我和阿迪……阿道夫以前所做的诸多研究的后续处理稍微耗费了一点时间而已。”

    “原来如此。”

    “这样一来我和阿道夫终于都可以专注于石盘,的研究了。”

    “……”

    国常路有些意外地看着克劳迪娅。看来并不仅仅是因为受到上层的命令。为了能够倾注全力,姐姐去把多余的职务处理完毕了吧。天才二人如此兴致勃勃也就是说——

    (果然是真的吧,那个“石盘”)

    国常路一边喝着咖啡一边眯起了眼睛。

    “中尉。”

    克劳迪娅一边观察国常路的样子一边向他询问。

    “……在您休息放松的时候打扰您,询问这样的事情,我很抱歉,如果可以的话,能告诉我关于石盘’的事情么?”

    一瞬间她的眼里闪过远远超越标准的知性的光辉。

    “……”

    国常路采取了慎重的态度。

    “这个嘛?”

    一边总结着思绪。

    “现状是,老实说,并没有找到着手的头绪。”

    只是,在这里停顿。

    “也许正是因为不明白的事情迅速地增加,相反我们也正渐渐开始找到入手的线索也说不一定。”

    克劳迪娅沉默地充满兴趣地听着国常路的修辞。

    “我接受这个任务的时候就立刻预习了一遍基督教犹太教神秘主义、占星术、神秘数学等西洋的宗教信念。可是,就我本人所得出的石盘,调查结论来说,我总觉得果然那个石盘’里藏着某种非西方技法的关键所在。”

    稍微的苦笑。

    “如果不是这样的话,叫我来这里的理由就没有了呢。但是,我能够亲自确认了这种想法。在这个意义上说这两周也并不算白过了。”

    “……中尉您。”

    克劳迪娅开始慢慢地说话。

    “您对于工作是非常诚实的吧?”

    “因为那是我的任务。”国常路有些冷淡地回答道。

    “今后我会尝试拿出我所有的技术和知识来研究石盘’。今后才是正式的工作。虽然这是我个人的预感,但是我觉得不论是西洋的论理还是只是东阳的咒法都是不行的。那个东西似乎是超越了什么的存在。”

    不经意地国常路的内心浮现出了一句关键词。

    (勿失自我,尽力配合。)

    虽然有些模糊但是他觉得自己有了点头绪。

    “中尉?”听见克劳迪娅叫自己,国常路回过神来。

    “抱歉,想事情想出神了。”

    “没关系。”

    想着告诉微笑着的克劳迪娅一点自己的想法,他说

    “女士。我当初对那个石盘’什么感觉也没有。感觉像大雨之后突然蓄起来的雨水一般很浅的样子。然而,现在要打通那水底时却感觉里面荒谬地存在着一片广阔的大海。这是……”

    他有些犹豫但还是决定说下去。

    “这是非常强烈的感觉。”

    克劳迪娅稍微沉默了一下继而呵呵地微笑了起来。

    “——真是巧啊!”

    她那长长的睫毛下的双瞳直直地盯着国常路。

    “我和弟弟都深有同感。”

    国常路再次,觉得克劳迪娅的确很美。

    此后一段时间对话被切断了。国常路并不是一个能言会道的人,反而是那种不怕沉默的类型。克劳迪娅稍稍红了脸颊,说道:“话说回来中尉。您刚才正在看书的吧?您看的是什么书呢?”

    她以扔话题的形式把视线移到了桌子上放着的国常路的书上。

    “是这个吗?”

    国常路还是那样淡淡地拿起那本书。

    “是海涅的诗集。”

    “海涅?”

    克劳迪娅一脸吃惊。

    “但,那是日语的书吧?”

    “……女士。好的作品是不分东方还是西方的。当然,在日本也会被好好地翻译出版的。我个人认为这位诗入有着这片土地的灵魂。不用说我也有德语版,但是今天有一点想念日语的感觉。”

    克劳迪娅似乎更加惊讶了。

    “嗯,那个。中尉您喜欢诗歌吗?”

    国常路用同谈论工作时完全一样的口吻说道:“是的。说到东西方还有一本书。日本的俳句’翻译成德语的书。正确的说是意象派诗人用英文写的关于俳句的研究著作,再翻译成德语的一本书。您想看吗?”

    说完他从包里拿出一本书。标题是用德语写的『日本的自由诗』。接过这本书的同时克劳迪娅不经意地荒谬地笑出了声。

    “呵呵!”

    “……您怎么了吗?”

    国常路不理解的询问时,克劳迪娅捂住了嘴。

    “抱歉,我擅自把中尉想象成更加可怕的人了。”

    她用有些恶作剧的眼神说:“您还有这样的嗜好啊!”

    国常路苦笑了一下。

    “我经常被别人这么说。好像我自己没什么自觉,据说表情很恐怖。”

    克劳迪娅还是嗤嗤地笑着。

    “因为您是士兵先生啊。稍微凶恶一些不是正适合么?”

    被这么一说国常路也放松了肩膀的力气。不经意地刚才闪过的念头又回到了脑内。

    (我要做我自己,并尊敬别人配合别人。)

    这样啊!

    感觉自己有了些头绪。不仅仅是对于“石盘”,对那些应该缩短彼此距离的人也是相当有效的方法。

    比如对那个喜欢恶作剧的爽朗的、不能够容易地取悦他人的天才青年。

    “克劳迪娅小姐。”国常路转向对方。

    “我有个小小的请求,不知道可以吗?”

    他的脑中完成了一个小小的计划。

    那之后的两个星期,并没有发生什么特别的事情,时间就这样过来了,阿道夫.K.威丝曼依然热衷于收集“石盘”的数据。他有着一个确实的信念,那就是这样稳健扎实的工作积累起来才是与困难研究的突破口的连接。对于马虎地打基础的人学问之神是不会对他微笑的。

    幸好身为他的半身的姐姐克劳迪娅从柏林回来了。因此这项工作得以顺利进行。

    一个月左右工作就能大致告一个段落了吧。

    于是抱着一点轻松的心情巡视周围的时候,威丝曼注意到了研究所内的一个变化。

    看起来旁若无人,但对于人的感情微妙情趣还是十分敏感的威丝曼立刻就理解了那是国常路干的好事。总觉得人与人之间的相处更加顺畅了。

    特别注意了一下国常路大觉的言行就明白了好几件事情。虽然不是全部研究员,但还是有一部分人开始与国常路寒喧日常的招呼或者进行一些平淡的对话。

    似乎并不是国常路做了什么特别的事。他只是特别普通也非常礼貌地向人打招呼,抱有敬意地倾听,该讲道理的时候就有礼貌地将自己的意见表达出来。

    只是一点点,一点点地重复这些。

    因此每天都一点点地赢得那些难以取悦的研究者的信任。

    (诶,我还以为中尉只是个像叮咬鱼一样没表情的铁面皮,没想到他还很擅长掌握人心。不愧是军人……不,他的本质里有能有居人之上的器量吧。)

    威丝曼明白这不只是嘴上说说这样简单的行为。如果不是发自内心地行动的话,这里毕竟是异国他乡,很快就会露出马脚的吧。

    (了不起的人。)

    在国常路身后做后盾的姐姐克劳迪娅也积极地帮助了他,这让威丝曼感到十分意外。

    在男尊女卑的国家名义上威丝曼是研究主任,而克劳迪娅是副主任,但是实质的业绩也才能上克劳迪娅要略胜一筹。

    因此研究员们也都对克劳迪娅逊了几筹。这样年轻貌美上司都愉快地向国常路笑着打招呼了。

    自然其他的人也都效仿起来。这就是国常路能够渐渐开始融入研究所的最大的原因吧。

    (但是姐姐是比我还要怕生,也不怎么会对男性打开心扉的人啊。)

    还有一点并不是那么有趣的心情出现,也是事实。绝不是讨厌国常路,但能与威丝曼敬爱的姐姐关系好到这样的程度,他有点嫉妒起来。

    (这样的话,那就久违地来吓吓他吧!)

    威丝曼此时为了抢回姐姐而考虑再次开展停止了一段时间对国常路的恶作剧。

    虽然威丝曼拥有天才的智力,但是他的恶作剧几乎都是相当孩子气的。

    几乎没有超过小学生的水平。今天想到的是,要用到最近开始擅自在研究所内出入的一只野猫来进行的恶作剧。

    一只不可爱的厚颜无耻的胖猫。

    威丝曼擅自给这只猫取名叫做玉五郎。因为这只猫是在国常路进入研究所前后出现的,所以取了个颇日本的名字。打算把玉五郎装在袋子里让国常路伸手进去,吓他一跳。真的不是什么大的设计。

    但是玉五郎也不是会简单就如威丝曼所想一般行动的单纯小猫。它扭着身体抵抗着,最终抓伤了威丝曼的手逃走了。

    “痛!”威丝曼叫着向猫追去。

    “给我站住!我有一天一定会带你去日本的啦!”

    从猫的角度来看绝不是有美丽的提议吧。玉五郎只会逃跑。威丝曼半觉得有趣似的追着猫跑,一下在走廊拐弯处撞倒了什么人。

    “呀!”

    哗啦一下什么东西碎掉的华丽声音和谁的尖叫声。

    “痛痛,对不起!”

    一下子有些摇晃的威丝曼立刻明白了自己是和国常路相撞了。他的脚下散落着类似陶器碎片的东西。然后威丝曼的姐姐,克劳迪娅似乎想尽力扼杀她的尖叫而捂住嘴望向这边。

    看来似乎是在国常路和姐姐一起走的时候被突然撞到的。

    “中尉!对不起!”

    威丝曼像日本人那样把双手合在脸前请求原谅。这时他虽然也有抱歉的心情,但并非那么深刻。

    然而……

    “……”

    “……”

    国常路和克劳迪娅的样子明显有些怪怪的。首先克劳迪娅的表情是苍白的。

    她用从他未见过的悲壮表情看着威丝曼,沉默地摇了摇头。

    是错觉吗,觉得她眼里浮起泪水。

    威丝曼的心脏开始咚咚咚地跳动起来。

    (诶?怎么了?好像很严重?)

    另一方面,国常路一如往常的面无表情。但盯着碎开的陶器的视线里却浮现出一种谛念般的神情。

    “这样啊!坏了吗?”

    “那,那个中尉?”

    “没办法,我只能切腹了。”

    “诶?”

    因为唐突的一句话而睁大了双眼。国常路拔出挂在腰间的短刀,紧紧地盯着那刀刃。

    “等,诶?诶?”

    对着慌张地威丝曼克劳迪娅大声地说。

    “阿迪!这个壶是日本的将军特别赐给中尉的礼物,这个世上独一无二的宝物!”

    国常路想稍微制止克劳迪娅,但她却没有停止。

    “我正在为难中尉拿出来给我欣赏。你……”

    哇一下克劳迪娅真的哭了起来。

    “你都给我干了什么好事啊!”

    威丝曼慌了起来。

    “诶?骗人的?骗人的吧?”

    “威丝曼,抱歉!”

    国常路向他投以微笑。

    “我已经不能再协助你们研究了,替我向祖国问候一声。”

    “怎么会!所以,说,怎么这样?”

    “之前你问过我吧?我是武士派还是忍者派。现在来说我是武士派,所以我必须要切腹。”

    (切腹!)

    嗖的一下后背感觉一阵寒。

    这点知识阿道夫,威丝曼还是有的。武士如果犯了什么痛恨的过失,为了恢复自己的名誉必须选择自尽。

    “不行!”

    说漏了嘴。

    “不要,中尉!”

    但是,已经来不及了。国常路一下子翻转刀身向自己的腹部插去。

    “!”

    威丝曼抑制了自己的悲鸣。国常路轻轻摇晃,正要倒下的时候——突然……

    “威丝曼!”

    还是一样严谨的表情上稍微浮起的微笑。

    “吓着了?”

    一下子拔出刀来尖端已经变成一小把花束了。

    “这是在说,今后也请多多指教,表示我们亲近的象征。请务必收下。”

    一看克劳迪娅也不知何时停止哭泣开始嗤嗤地笑起来。威丝曼呆呆地张着嘴。

    (中尉他?那个硬朗的中尉竟然骗了我?)

    国常路一本正经地说。

    “孙子曰兵不厌诈,计略机智是军人的本分。”

    一下威丝曼全都明白了。

    (原来是这样!中尉是为了配合我。)

    为此作为回礼设计了一场自己并不擅长的恶作剧。这也许就是一本正经的中尉自己熟虑后给出的信息。

    内容是,我非常乐意与你一起玩这游戏。

    笑容从嘴边自然地浮现出来.最后变成了高声的大笑。现在,威丝曼非常高兴,高兴得不知如何是好。

    这是他出生以来第一次找到可以一起玩耍的朋友。克劳迪娅展露出放心的笑容。

    国常路的脸上也浮现出微笑。

    “中尉!”

    威丝曼不觉地要与国常路握手……我才是!我才是真的,今后请你多多指教!”

    国常路一边回握住对方的手一边这么说道。

    “威丝曼。关于石盘’的解析我有一个提案希望你听听。”

    之后的话题,就是关于包含了“石盘”起动突破口的划时代构思在内的提议了。

    这个时候,国常路、阿道夫、克劳迪娅这三人,对各自的命运还无从知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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