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被监禁已经半个月了。

    胡桃泽跟以往一样——应该说跟以往不一样地过着没有变化的每一天,这样的生活持续到第三周时她就已经什么感觉都没有了。每天早上目送杀人犯去上学,之后就清洗早餐留下的碗盘,这简直成为她的日常生活了。

    最近胡桃泽也会开始帮忙打扫家里了,她之前是不会这么做的,都是吃完早餐马上睡起回笼觉,现在则是会先打扫个三十分钟左右再回去睡。

    (最近都没在进行塑身的训练了……)

    虽然拜托那人的话,哑铃之类的东西应该是会买给她,但现在这种状况,胡桃泽也没什么塑身保养的心情,眼下并非能让她正面思考到那种程度的状态。

    「唷,胡桃妹妹真有精神啊。」

    宇田川朝她搭话,胡桃泽则是不理会他。

    「又不理我了!哥哥我受伤了!我只好去看赛艇了啊~赛艇的地点离这边意外地很近喔,骑机车的话十分钟就到了。老实说我对监视已经腻了,想要跷班啊。」

    「你出去的话,我就会趁机逃跑喔。」

    「我想你就算逃跑也没关系吧。」

    「……你擅自这样决定没关系吗?」

    「又不是我决定的。不过那家伙的目的马上就要达成了,目的是什么我虽然不能跟你说,但为了让胡桃妹妹不被杀害,也只好逃跑了啊——再说,只要协助这种犯罪行为两星期,就能赚进二十万喔~真是超划算的—也不用出什么力~简直就是轻松又好赚的打工啊,虽然我打过的工大约都是三天就回家吃自己啦。」

    胡桃泽不想跟这家伙说太多话,所以默默打扫着。那家伙一屁股坐到客厅的沙发上头,要尽量离他远一点——于是决定来打扫厨房。话说回来,厨房其实一点都不脏,只有来到这家里的头一周还有在做菜,之后胡桃泽跟杀人犯都嫌麻烦而不开伙了。宇田川则是只吃泡面,还有喝酒时会配下酒菜这样。

    (那就从平常不容易接触到的地方开始打扫好了。)

    胡桃泽将椅子搬进厨房,站到上头擦着换气扇与厨柜上方。把这种地方擦干净对生活虽然没有影响,根本是本末倒置,这点胡桃泽也心知肚明,但她还是继续打扫着。

    (接下来要打扫那边呢?)

    胡桃泽环视厨房,想找出需要打扫的地方。她看了看时钟,离她平常上床睡觉的时间还差了十分钟。是可以直接结束打扫行程马上躺平,但是这样打破以往习惯的做法让她感到不舒服。

    胡桃泽烦恼了一下子后,决定来打扫冰箱底下,那个地方除非是买了新冰箱,不然应该是不会打扫到的。

    一开始只是想打扫手伸得进去的地方,都已经准备要把手伸进去了,后来还是拿扫把来把冰箱底下的东西扫出来。因为要是用手摸到虫子的尸体或什么的话,光想就觉得超恶的,但是打扫到一半就放弃一样让她不舒服,所以胡桃泽拿了扫把继续扫。

    清理工作大约两分钟就结束了,里头虽然有虫子的尸体,但是没有蟑螂尸体让她松了口气,扫出来的东西还有磁铁、瓶盖跟几张纸。

    虽然可以一口气全部丢进垃圾桶里,但胡桃泽不知为何拿起那几张纸看了起来,其中两张是从杂志上剪下的食谱。

    (那人没做过这种料理啊……不过会跑到冰箱底下,代表这不是她很在意的食谱吧。)

    另一张则是照片,拍摄的地点应该是山上,是秋天去远足时拍下的照片吧。但是上面的人胡桃泽却不认识。那是一家三口——胡桃泽是这么认为的。一个男子与两个女子的照片,应该是家里孩子的人看来像是国中生。

    可以确定的是,这照片里没有那个男人与女杀人犯。

    (这是之前住在这里的人?)

    这样也很奇怪,会在冰箱下面发现之前住户的照片,代表这个冰箱是之前住户留下来的。就算把房子给卖掉,应该不至于连冰箱都送入吧。出租公寓或是房屋的广告上会标明附空调,但冰箱通常不是基本配备。胡桃泽虽然没有租屋经验,无法判断附冰箱是不是常态——可是她还是觉得很怪。

    (这到底是谁?)

    她的右肩突然传来一股压力。

    「噫!」

    胡桃泽小声地尖叫,转头一看,是宇田川把手放在她的肩膀上看着那张照片。

    「干么?」

    胡桃泽带点威吓地说道。

    「不要这么冷淡嘛,我只是来看看你在做什么而已。这照片是啥?」

    「我才想问呢!」

    男人在胡桃泽话还没说完前就伸手取走那张照片。

    「啊~还有这种东西留下来啊,真是功亏一篑啊,那家伙。不过就连我也没发现,也不算失败啦。话说这可真是大收获啊,虽然感觉有点迟了,但这大概就是那个了,久保园家的全体成员吧,这下总算能够确定了。」

    「久保国家?」

    「对了,那人没告诉你她叫什么名字吧。没差啦,你都找到这个了。」

    「什,什么啊?」

    胡桃泽的心脏怦怦地狂跳着——搞不好这男人打算封她的口。那女人虽然说不会杀了她,但这男人可就不知道会怎么做了。

    「那家伙是假冒成久保园秤的某人,但是她到底是谁,我跟小美还没查出来就是啦。」

    「……小美?」

    「你不知道吗?保健室的老师,混蛋女人,又蠢又差劲又烦人的孤单老人。」

    「为什么这跟三川老师有关?」

    「啊~你不知道啊~那你还是一辈子都不要知道比较好。绝对不能对此感到好奇,也别想去探究,千万别跟她扯上关系,要是随便跟她扯上关系会连哭都哭不出来喔。」

    「你,你在说什么啊?」

    宇田川一反常态地十分认真说道,但他的话实在太奇怪,让胡桃泽有点慌乱。

    「这是过来人的忠告啊。如果想让人生充满乐趣是可以跟她多认识一下——但是别跟她有任何关系才是最聪明的判断,那家伙真的很烦。」

    宇田川说完后又回到客厅去了。

    *

    放学后。

    直到事情圆满解决之前都打算请假的迷悟,在鞋柜前等着双胞胎。接下来——虽然不知道要请假到何时,但暂时是不会到学校来了。迷悟对此感到一丝寂寞,虽然他不是特别喜欢学校。

    过没多久,双胞胎也到了迷悟身边。

    今天两人难得地同时出现。

    迷悟正打算站起来——就在这时,他的眼角余光瞄到久保园秤,穿着制服手上拿着包包。这时机也太精糕了,在今天早上之前的迷悟还什么都不知道,但现在他已经知道久保园就是犯人,而且也决定对此置之不理了。

    在这种束手无策的情况下,他的身体不听使唤:心脏不由得加速起来,手也微微颤抖着。久保园在信中写了如果他们没找出犯人,她就什么也不会做,所以这边只要装成什么事都没发生就好。但是——意识到了这点,反而让他更加紧张。

    迷悟看向双胞胎,双胞胎的表现与平常无异。不过她们不可能没看见久保园的,只是巧妙维持着表面上的镇定吧。

    「迷悟,走吧。」

    朽缕出声说道。

    迷悟从长椅上起身。

    久保园往鞋柜这边——也就是迷悟他们这边走来。

    不要表现得太明显就没事了,迷悟这样对自己说着。

    接着久保园从他们身边擦身而过。

    (没事……的样子。)

    迷悟放下心中大石,对方知道自己的事,自己也知道对方的底细,但不能让对方发现自己已经知道对方身分的事,再加上对方是杀人鬼,这让他背脊一瞬间窜过一股寒意,但是真正让他背脊凉透的事现在才要开始。就在迷悟放松下来的一瞬之间——就在那瞬间发生了。

    「什么嘛~你们已经知道了啊。」

    从身后传来声音,是久保园秤的声音。

    迷悟转身的刹那间,那把——在录影中看过的超大刀子,久保园秤正挥动着那把刀。但是她的目标不是迷悟,而是一缕。久保园从后方瞄准一缕的脖子,用刀子斜刺过去。

    迷悟什么也做不到,身体动弹不得,这已经不是同一个世界所发生的事了。时间明显不够,就算想做些什么,时间也完全不允许。就算想挡在前方制止也根本来不及。就算出声警告,在声音传到之前刀子就会先刺到一缕。迷悟只意识到所有他能采取的行动都不可行。朽缕先一步察觉声音,但她与迷悟一样动弹不得——不管怎么做都来不及,朽缕与刀子之间的距离不到一公尺。不过在这个连一瞬也不足以形容的短暂时间内,这就是怎样也无法缩短的距离。

    接着这一瞬间就消逝了,但刀子并未刺中一缕。一缕瞬间摆出行礼般的动作,让刀子迟了一些才能碰到她的身体,接着将身体翻转半圈、正面朝上倒向地面,顺手将书包往刀子的方向一挡,让刀子刺穿书包来封锁攻势。

    久保园露出急躁的神色。

    「真让人不舒服呢——为什么你来得及反应呢?」

    这么说道。

    一缕维持倒在地上的状态,将书包往回一拉,从久保园手上夺走刀子,再做出倒立般的姿势,朝久保园的下巴踢去。但是久保园轻松地避开了。一缕则是像后滚翻一般直接将身体翻转一圈站了起来,与久保园面对面。

    久保园跟在教职员室时一样将藏在裙内的电击棒取出,直接朝一缕挥过去,一缕往后跳了一步避开攻击。

    ——如果久保园挥舞的是同样长度的警棍,那么这样闪避并没有问题。但久保园手里的是电击棒,这不是以殴打为目的的武器,而是只要接触就好——所以久保园并未全力挥动。久保园将落空的手往自己身体拉近了些后,集中力量往前突刺,电击棒就这样朝着一缕刺去。

    不过朽缕马上挡在一缕面前挥开久保园的手,化解了这次攻击。

    迷悟在一缕没被击中时虽然安心了一下子,但马上又对朽缕的行动感到不可思议。怎么会用手去挥开电击棒的攻击呢,电击棒是不能碰到的东西啊。

    (不!肯定没问题的,电击棒不会造成致命伤,朽缕只要逃跑就好了!但是——一缕一个人该怎么办?不妇反过来先把久保园打倒比较快?)

    迷悟的脑中瞬间有一堆想法与预测浮现又消失,但是这全都是杞人忧天。朽缕的手上套着不知道从哪个鞋柜中拿来的运动鞋,她用鞋底的橡胶阻绝了电击棒的攻击。

    朽缕更进一步用套着运动鞋的手将电击棒打落,电击棒从久保园的手中飞出落在地上。

    久保园的视线一瞬间随着电击棒移开。

    趁这空档,一缕朝久保园的脸上挥出左拳,肉体与肉体间的冲突发出了极大的声响。

    久保园因为被殴打的作用力往后翻倒,但她马上起身,鼻血也跟着流了出来。看来刚刚的攻击没对她造成决定性的伤害。

    此时三人心里一阵迷惘——现在这武器全部被夺走的状况下,久保园应该也束手无策了,那么只要制伏她就好了吧。但这不是一个人就办得到的事,需要得到另外两人的同意。

    不知是不是明白三人在想什么,久保园像在窃笑般歪曲着嘴角,轻快地转身后开始奔跑——她逃了。

    一缕与朽缕瞬间反应过来,马上追向久保园,迷悟也跟在她们身后。

    这时迷悟觉得久保园秤的行动有些不对劲,她至今为止都是选择没有人的时间点才犯案,而这次不知道为什么突然就袭击过来。而且久保园也从来没有一人对上复数的对手,学生会室也好,教职员室也好,教职员室内虽然有看似二对一的局面,但是她对其中一方是采取逃跑的策略,迷悟不明白这么谨慎的她为什么会发动这么随兴的攻击。另外还有决定性的一点——她没有穿上雨衣。

    (这样子,简直就像——知道这次不会被血溅到吗?)

    所以迷悟感到怀疑。

    怀疑这是个陷阱。

    也许她不是要逃跑,只是想引诱他们到某个地点去,到一个为了分出胜负而精心设计的地方。但是刚才久保园对一缕的攻击应该是认真的——这点让迷悟陷入了不该有的混乱。只能猜想因为自己是久保园最后的目标,所以或许她已经不打算隐瞒了。

    就算迷悟再怎么思考,在双胞胎还在奔跑的时候,他也只能跟着跑。

    虽然说现在是打破僵局的好机会,会采取这样的举动也没办法,但是迷悟的心里还是充满不安。

    双胞胎要是也发现到这点就好了——如果是在没察觉的情况下追着久保园跑,也许会造成无可挽回的情形。

    *

    把时间稍微往前回溯,大约是下午两点时。

    杀人犯叫胡桃泽去把制服穿上,因为没有拒绝的理由,胡桃泽就走进寝室换装。

    (怎么说呢,今天……很奇怪。)

    今天不知道怎么回事,杀人犯还没有到学校去,而且宇田川也在客厅。胡桃泽觉得杀人犯跟宇田川之间的空气流动——应该说气氛似乎有点不大一样。

    胡桃泽换完衣服后就回到客厅,刚刚还在的宇田川已经不在了,只剩下杀人犯坐在沙发上头。她就算今天没去上学,身上还是穿着制服,那是跟胡桃泽同款的制服。杀人犯看到胡桃泽走进客厅就站起来,不发一语地与胡桃泽面对面站着。

    「怎么了?叫我换上制服。」

    胡桃泽说道,杀人犯的脸微微低下,过了一会儿才又抬起头。

    「今天就要说再见了。」

    这么说着。

    (啊——已经杀掉十二个人了啊。)

    但是杀人犯只说了这句,之后就没有接下去。

    「怎么了?」

    「没什么——我只想说这个。」

    「这样啊。」

    「……」

    「————」

    「那你就回家去吧……一直以来真是抱歉。」

    杀人犯像是硬挤出来似地说出这句话。

    「道歉什么的不用说也没关系。」

    杀人犯低声笑了。

    「……这么说也是啦。」

    用低到几乎听不见的音量小声说着。

    胡桃泽听到这句话后,转身背对着她朝大门走去。此时胡桃泽听见从身后传来的「永别了」,但是胡桃泽并没有对此做出回应,继续走向门口。

    胡桃泽打开大门走到外头,看见宇田川跨坐在机车上,他把之前收走的手机与钱包递给胡桃泽。

    「拿去吧。」

    胡桃泽默默将其收下。

    「要送你一程吗?」

    「不用麻烦了。」

    「这样啊。」

    宇田川拿出了一个信封交给胡桃泽。

    「这是什么?」

    「那家伙给你的。」

    宇田川用大拇指比了比家里。

    胡桃泽打开信封,里头放的是钱,十张一万圆的钞票。胡桃泽稍微思考了一下是要收下还是要退还后,决定收下。因为要是不收下的话,感觉她好像有点可怜,这钱就是那人不擅长表达情感的象征。要是不收下的话,就好像那人永远得不到救赎了一样。胡桃泽带着这些连她也搞不太清楚是什么意思的思绪,将钱从信封中抽出来放进自己的钱包,并将空信封塞给宇田川。

    「那我走了。」

    胡桃泽说完后就迈开步伐。

    ——就这样,胡桃泽被释放了。

    这时胡桃泽感到有些寂寞,那边明明是讨厌的地方,也没有什么愉快的事发生——虽然这么想很奇怪,但是她肯定不会再与那杀人犯见面了吧。

    胡桃泽呆了半晌,开始朝着自己的家前进。现在还是上课时间,胡桃泽也穿着制服,但是她却完全没有去学校的心情。

    她大约走了三十分钟后,回到了自己家中。

    好怀念,但是也只有怀念。家中一个人都没有,虽然从以前到现在都是这样,父亲忙于工作,回到家都是深夜了。所以胡桃泽在走回来的时候就已经知道家中不会有人。不过要是这个家中常常有人在,两人又没什么特别的互动的话,她肯定会对那人怀着极端的厌恶——真是复杂的心情。

    胡桃泽将手机接上充电器,并打开电源。

    未接来电多出好多通,是父亲跟那三人打的,从某天开始就没有未接来电,肯定是因为手机没电了吧。

    而且简讯也多出好多封,父亲传了很多简讯来,大约有二十封吧,菱川迷悟跟新山朽缕也有零星地传几封过来。不过最多的是新山一缕传来的简讯,一天大约传了二十封以上,在她被监禁的期间总计有将近两百封简讯。内文每封大致上都差不多,只有些许不同,肯定每一封都不是复制贴上,而是用手打出来的。内容整体来说就是她很担心胡桃泽,请快点跟她联络这样。

    就在这时,她从被释放时开始产生的奇妙失落感与寂寞全都一扫而空了。

    只剩下满心的喜悦。

    最开心的是一缕传来的简讯量并未随着时间减少。父亲、迷悟与朽缕传来的简讯量都有变少,只有她每天都传差不多同等数量的简讯过来。一般情况下,简讯没有得到回音——在知道继续传送也是白费功夫的时候,就不会再传了。明知传简讯是徒劳无功的行为,但是一缕遗是持续传着。聪颖的一缕肯定也早就知道这是根本毫无意义的行为吧。

    有人是真正在担心自己,这点让她高兴不已。当然父亲、还有迷悟跟朽缕一定也是担心她的,但是一缕这样用行动表现,让她非常开心。

    (什么——想要朋友嘛……)

    一开始就有了,只是没有察觉到。

    因为就近在身边所以产生了怀疑——大概是因为不信任吧。至今胡桃泽都是用惹人厌的态度对待一缕,但是一缕却还是比谁都担心她。

    胡桃泽哭了一会儿后,花了很长一段时间仔细地打了一封简讯传给一缕。当然父亲也好、新山朽缕也好、菱川迷悟也好,她都把自己的心情传过去了,是自己赤裸裸最真实的心情。

    ——但是这封简讯却不知道能不能传送到双胞胎跟迷悟手上。如果他们现在是无法阅读简讯的状况,那么很有可能他们永远也读不到了。毕竟这两周与胡桃泽朝夕相处的人,是名心狠手辣的杀人犯啊。

    *

    迷悟与双胞胎追赶着久保园秤,全速飞奔上了楼梯。不过久保园速度也很快,一直追不上她。迷悟都差点要被甩开了,他拚命地使尽全力才勉强跟上。

    接着久保园冲上通往三楼的楼梯,此时迷悟产生了疑问。这个楼梯再往上的话——就是通往屋顶的楼梯问,这样久保园就是被迫进死巷子里,根本没有其他逃跑的路线了。不管再怎么说——她应该不可能不知道上面是死路一条,迷悟又更加确定了这是个陷阱的猜想。

    他们抵达了屋顶的楼梯间。

    可是那边并不是终点。

    通往屋顶的门被打开了。不,不是被打开了——而是被破坏了。原因不明,不过那道门被人从铰链处破坏,整个变形了。

    久保园没有丝毫犹豫地冲到屋顶上。

    追赶在后的双胞胎与迷悟在楼梯间停下,双胞胎肯定也觉得很可疑吧。

    「怎么办?」

    朽缕简短地问道。

    「——总之就先守在这吧,那家伙没有其他路可以逃跑了。」

    迷悟也同意一缕的说法,真要说的话,就只能跨越屋顶上的围栏往下跳了—那家伙应该是不会这么做的。

    就在这时,迷悟的思考突然往前跳跃了一大步。

    ——久保园秤在这种状况下死掉会怎样?

    (难道说——这就是她的目的?)

    让迷悟跟双胞胎紧追着她并杀掉她——迷悟认为这应该不是报仇计划的一环。但是在这种状况下,久保园持有遗书自杀的话,那么肯定会引起大骚动。三人追赶久保园的模样有不少学生都亲眼目睹了,根本无法杜绝悠悠之口。

    (简直就像是我们为了封住久保园的口而杀了她一样。)

    这样的话,就是最糟糕的情况了。

    就算嫌疑可以获得洗清,但是这样造成的各种不信任,是无法再次取回来的。

    「咦?怎么了吗?不过来吗?杀了我也没关系喔?反正就算再多杀一个人也改变不了什么对吧?」

    从门后面传来的声音。

    迷悟往前踏了一步,但朽缕马上就把手压在迷悟肩上。

    「这是挑衅。」

    「我知道,但是——那家伙要是在这里死掉,是最糟糕的状况。」

    看来这句话把迷悟所想的事传达给双胞胎了,朽缕放开迷悟,三人缓缓走到屋顶L」。

    七月,夏日的阳光刺眼,太阳依然高挂在上头。

    久保园站立在屋顶正中央,只有落在地面上的影子带着深沉的黑。

    她的手上拿着一把刀,跟之前用来砍一缕的刀同一形状。

    「还是先问一下好了,你们知道我是谁吗?」

    久保园说道。

    三人与她的距离约有十公尺。

    「蠢蛋才不知道吧。」

    迷悟这么回道。

    「……迷悟也不知道啊。不过这是第一次见面,也没办法呢。」

    久保园像是真的很悲伤地说着。

    迷悟对于她这样的感情变化,找不出一个完全合情合理的解释,那家伙在想什么他连一毫米都搞不懂。她已经算不上是为了独特的价值观而行动的人类,只能说她根本就足另一种物种了,就连最基本的价值观都与人类没有共通之处。

    从她至今的行动来看,就是这样没错。

    说是要报仇,但是却杀了一堆无关的人。甚至还把胡桃泽给处理掉,还把断手放进别人的鞋柜里。

    这根本就不是人类所能做出的事了。应该说不管是谁,都会遵照某种准则来行动才对,不管是再怎么异想天开的理论,都还有规律可循。但是这家伙却是什么准则都没有,不是规则遭到了破坏,而是一开始就不存在规律,完全不觉得她有除了冲动以外的行事动机。

    迷悟往前踏出一步。

    「你——想做什么?」

    这么问着,虽然他不认为这是个有意义的问题。

    「我要把你们杀掉啊。」

    「那为什么不分开击破?你至今都是这么做的,不一个一个分开的话,你根本杀不了我们吧?」

    久保园的嘴角歪斜成笑容的样子。

    「你是说我没有认真吗?」

    她边说边丢出了刀,因为事情发生太快让迷悟来不及反应,但朽缕马上踏前一步抓住刀柄,将刀丢到地上。

    看到这个举动迷悟就确定了,久保园根本没打算出手——虽然一开始对一缕的攻击是认真的,但现在的确没有出手的意思。那把巨大又弯曲的刀丢出去根本杀不了人,当然被刺到还是会很严重,也许会造成致命伤——不过那种形状根本无法准确投中目标。原本就不是设计成投掷用的刀,顶多只有在丢中瞬间、刀刃刚好朝向对方才称得上危险。

    「——报仇是不得不做的行为,是绝对不会衰退的感情,不过我想你们大概是不会了解的吧。」

    迷悟想说「这跟那没关系吧」,可是如果那封信的内容是真的的话——那她的确是很不幸。但迷悟也有不得不守护的东西,现在当然也是如此。

    「而且报仇这种东西,不是单纯杀掉就结束了。至少也要让那些人遭到同样的对待才行,为了夺走他们最重要的东西,所以得等到他们得到最重要的东西才行。为了要毁坏他们的名声,所以得先想办法让他们得到名声才行。只是单纯杀掉的话,连猴子都办得到。」

    久保园从裙子口袋里拿出摺叠小刀,拉开刀刃,接着不知为何看了看时钟。

    (……这不是能用来杀人的东西吧。)

    当然被刺到还是不太妙,也搞不好会死掉——但是一般状况下,这小刀拿来攻击别人是相当不利的。

    不过武器毕竟还是武器,迷悟戒备着久保园并瞪着她。

    久保园突然移开视线,并转身朝围栏飞奔过去。她的行动完全无法预测,为什么拿出武器又转身逃跑——这个不循常理的举动让迷悟的动作顿了一下。

    (她想死吗?)

    在迷悟察觉到这点时,双胞胎早已冲了出去。

    但还是没赶上。

    久保园冲到屋顶的角落处,以三角跳的方式一口气用手攀住高达两公尺以上的围篱上方,接着用体操翻身回转般的漂亮动作跨越了围篱,到了迷悟与双胞胎根本碰触不到的地方了。

    她就这样头下脚上地坠落。

    此时迷悟与坠落的久保园一瞬间四目相对了,她的脸歪曲成笑容的模样,而且表情就像是作战成功了、按照她所预想的一样进行了——这样得意的表情。又像是之前曾看见过的那个温柔表情。一般是不会露出这种意味不明的表情,对迷悟他们也不会有这种感情产生的吧。而且与其说是温柔,不如说是放下了的感觉——完全搞不懂,不光是久保园的想法,还有产生这种想法的自己。

    迷悟疾冲到围栏旁,往下一看。

    久保园已经——还没坠落到地面。

    她用刚才拿出的小刀刺进围绕在校舍外头,不知道是做什么用的管线。当然这并不能完全阻挡她的落势,只会让小刀的刀刃破坏殆尽,稍微抗拒一点点重力。

    接着,从视角的余光处有一辆机车猛冲了进来。

    那辆机车停在久保园落下的地方,驾驶接下久保园并与她一同滚倒在地,然后驾驶站了起来,久保园跨上后座,机车便扬长而去。

    迷悟搞不懂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这是……逃跑了吗……?)

    这做法夸张过头了,这绝不是因为失败而逃亡,感觉就像是戏剧的演出一般。再加上久保园的目的都快要达成了,也不是非得逃跑不可的情况,虽然已经被逼到死角——但是大势明明还未底定,迷悟更加混乱了。

    「算了吧,没有用的。」

    旁边的一缕打算追上去,朽缕则是出声制止她。

    「……接下来该怎么办才好?」

    迷悟无力地问道。

    不过双胞胎也无法回答他。

    迷悟不知道该不该继续保持戒心,也不知道事情到底算不算结束了,这完全就是半途而废了吧。

    根本什么胜负都没分出来,只是维持着混沌不明的状态。

    *

    宇田川载着久保园奔驰菩,去处大致上已经决定了,是秩父与长野的交界,跟之前那个叫田口的可怜男学生被丢弃的地方不一样。虽然觉得从东京骑机车过去有点远而不大情愿,但是也没有其他交通工具了,之前借来的卡车已经还给了搬家公司。

    「我说你啊~要是死掉了怎么办啊?那种跳楼法,要是超帅气的我不在的话,存活率大概只有两成吧。话说回来,我完全搞不懂你想干么啊!」

    宇田川问着在后座的久保园。

    「要是死掉了怎么办?你问了个有趣的问题呢。大概是不怎么办吧,都已经死掉了也不能怎么办吧?」

    「别挑我语病。」

    「唔,我是想说就算死掉也没关系啦,赴死的觉悟这种东西我还有,而且我也觉得要是死掉应该会比较轻松吧,活着真是太辛苦了。」

    「是这样吗?正是因为不想死所以才会这么说的吧?嘴上说着想死的人都不会真的去死,一定是这样的。」

    「这个——也许是这样吧。你也曾经说过想死吗?」

    「常常说啊。」

    为了等红绿灯,机车停了下来。路旁已经能够看到很多树木了。

    「话说回来,你为什么没杀掉胡桃妹妹?她可是证人喔。」

    「我想跟她当朋友啊。」

    宇田川嗤笑出声。

    「不是想跟她当朋友吧。你是笨蛋吗?」

    她露出了一丝寂寞的表情。

    「但是她毫不在意地向我指出我不对的地方喔,当然我不认为自己有错。这样不就是朋友了吗?」

    马上反驳道。

    「这只是因为她的心脏很大颗吧,这种单方面的指责根本称不上是朋友,再说,你做的事本来就不对。」

    「我才不想被你这么说呢。」

    「胡桃妹妹说就可以,我说就不行喔?」

    「她是有她的考量才出书否定我,而你只是随口说说而已,批评本身就是你的目的吧?」

    「——唔,至少你是真的异于常人,这点无庸置疑。话说回来,这工作真的是太扯了,一点好处都没有,不管对谁来说都没好处啊。」

    「不是对谁都没好处的,有一个人已经充分得到了好处——不,有三个人,虽然只要有一个人得到好处就够了呢。」

    「是吗?完全搞不懂。对我来说虽然搞不懂你在干么,不过不用杀人就好啦,讲白一点就是很好赚啦~别的工作杀人是没问题啦~但是这样相对地报酬就变少很多——话说我到现在连一块钱报酬都没领到过说。那家伙虽然说至少会付一点给我,但是什么时候才会给啊?」

    「钱的事不应该找我说,要去找三川老师说。我至少有给你一些零用钱吧,像是肥皂钱?还是什么的?我不太记得了,餐费也是我出的吧。再说,虽然你没用卡车辗死人,但就算辗死了也只是业务过失致死,不算杀人。」

    「你在说什么蠢话?用卡车辗死人就是杀人了啦。难道你以为凶器不同就不是杀人吗?」

    「不是这样吗?法律上也有这条吧?业务过失致死。」

    那人用理所当然的表情说道。

    「你果真是没救了。」

    「而且最后致命一击是我刺的,你是没有罪的。」

    「这是什么歪理啊。这在法律上可是同罪的好吗?捡尾刀的人就能得到全部的经验跟宝物,这是啥烂游戏啊。」

    「……捡尾刀?经验跟宝物?什么意思啊?」

    「不懂也没关系啦。那你接下来想怎么做?」

    「稍微有点事后处理要做,就麻烦你再陪我一下吧。」

    「好好,我只是想问一下而已,你已经决定之后要假冒的人了吗?」

    「……咦,被发现了啊。」

    「这不是摆明的吗?笨~蛋~」

    「——我啊,都会假冒成名字最后有『ri』发音的人喔,这是规矩,虽然说这次是正巧碰上的啦。」

    「有『ri』发音的是什么意思啊?」

    「就是这个意思啊。薰也好,百合也好,诗织也好(注8),最后发音是『riJ的名字不是都很可爱吗?我又发现一个人了喔,有着这种可爱名字的女孩。」

    「秤没有特别可爱吧?」

    「这是特例嘛,我这次能够找到名字最后发音是『ri』的孩子就觉得很幸运了。虽然要是真的找不到也只好改变一下自己的规矩,但是之后肯定会有很多麻烦的,不管是多么细微的小事也一定会很麻烦的。」

    注8熏(kaori)、百合(yuri)、诗织(shiori)与秤(hakari)读音结尾同为「ri」。

    「是这样的吗?」

    「就是这样。」

    机车已经跑了一段路程,但是离目的地还需要两个小时。

    「还有件事想问你,你啊——穿着制服不会觉得丢脸吗?感觉好像在装嫩。」

    「为什么?」

    「你啊——都已经二十岁了吧?」

    「你还真清楚耶,我以为我的外表看来很年轻的说。」

    「我可是很会看穿女人的年龄的,虽然之前把那个笨蛋女人的年龄在酒席上公开,差点被她给杀掉啊。」

    「笨蛋女人是说三川老师?」

    「对。」

    「怎么想都是你不对啊,为什么要把她的年龄说出来?」

    「因为喝了酒嘛,有种『就算说了也OK喔』的飘飘然感嘛,这你应该能理解吧?结果她就突然变脸了,那女人真的超可怕,居然直接拿筷子刺穿我的手喔,整个穿透过去喔,超级痛的,虽然现在肉长回来了。」

    「话说回来,为什么你会跟三川老师走到一块?」

    「也没有什么特别的理由吧。啊,有啦,表面上的理由是我跟她借了钱。」

    「那不是表面上的理由呢?」

    「我是没有很积极搭理她啦,但她是个孤单老人,也不擅长跟别人交际,所以就只会用金钱绑住别人这种愚蠢的做法。一般以百万为单位的金钱,根本不会借给不知打哪儿来的陌生男子吧。而且就算当了老师,她跟教职员与高中生之间也没有更进一步的人际关系,因为她真的很不会跟别人交际啊。」

    「你这分析还真是深入啊。所以你是希望能跟她成为情人?」

    「情人就饶了我吧,要是跟她交往的话,我会因为压力以马赫速度倍增而减寿的——不过我也没什么朋友就是了,应该也算满寂寞的吧。但是肯定比你这家伙好啦,你根本没有朋友吧?」

    「就算是我,也是有几个朋友的啊。」

    「胡桃妹妹?你还打算跟她来往吗?你也差不多一点,别给她造成困扰,不要再去理她了。」

    「才不是——当然要是能跟她成为朋友,肯定也是很棒的事情。」

    这么说着的她看起来莫名高兴,却也带着不安。

    *

    胡桃泽回到家的隔天。

    三川午休时叫迷悟与双胞胎到保健室去,平常的话三人是不会去的,所以三川用了校内广播呼叫他们,让周遭的人都知道保健老师找他们的事,制造出三人不得不去的情况。

    三人为了把事情解决就能马上吃午餐,因此将便当也带去保健室。顺带一提,三人吃饭的场所还是在屋顶上,因为欠保园破坏了通往屋顶的门,禁止进入屋顶的标示就成了摆饰。比起满是灰尘的楼梯问,还是在外头吃饭来得好些。

    迷悟带头走进保健室,保健室里有三川跟吉崎两人,三川边吃着洋芋片边用电脑不知道在做什么,吉崎则是在床上拿着数位相机玩自拍。

    「你们来啦。」

    「不是你叫我们来的吗?」

    「菱川君你说话不会太直了点吗?」

    「别再用校内广播找人了,你这混蛋。」

    「我没道理被你这样指责啊,我是老师,你们是学生喔。再说,你一来就抱怨个没完,这样话是要怎么说下去啦。」

    「烦死了,把话题扯开的人不是你吗?」

    此时朽缕制止迷悟般地往前踏出一步。

    「——今天叫我们来有什么事?」

    问着三川。

    「久保园秤——自杀了。」

    「啊?」

    迷悟下意识地发出疑惑的声音。他明明亲眼看见久保园逃跑了,活蹦乱跳地坐上某人的机车后逃逸。那么她又是为了什么才自杀的?

    「在秩父县深山的大树上吊自杀的,留有一封没有署名的遗书,应该是希望能公开给大家知道吧。大致上的内容就是她遭到霸凌,为了要报复那些霸凌她的学生与老师,所以自杀了。」

    「喂!她原本的目的不应该是这个吧?」

    「吵死了啊,菱川同学,别发出这么大的声音。不过事实上她的确留下了这样的遗书,而且还有另外一封遗书,看起来应该是要给你们的,所以我就在这里转交给你们了。」

    三川站起来,从信封中抽出一张纸交给迷悟。

    信纸上写着。

    「一直以来都瞒着你们真是对不起。」

    就这么一行字。

    在读到这封信的瞬间,迷悟差点拿不住那张纸——因为这句话与当时双胞胎伪造出的那封遗书上所写的一模一样。迷悟更加想不透久保园秤究竟是不是真的死了,她不可能留下这种东西后就自杀,但感觉又不像是为了再对他们复仇而预先设计好的。

    三川坐回椅子上叹了口气。

    「也太让人猜不透了,根本不知道她到底想要干什么啊。」

    这么说道。

    「——她说要对我们进行复仇,却又跑去自杀这点真的让人一头雾水,明明没受伤也确实逃走了,不自杀的话.都还有再次复仇的机会啊。」

    「什么啊?朽缕?你想被报复啊?」

    一缕窃笑着用言语攻击朽缕。

    「怎么可能啊——只是无法真正安下心来而已。」

    「这种事已经无所谓了吧,我们去吃饭吧——没有其他的事了吧?」

    迷悟面向三川问道。

    「没有了,我只是要把那封信交给你们。」

    迷悟在三川的话还没说完时就离开了保健室,双胞胎也跟在他身后,三人一起往屋顶前进。胡桃泽在屋顶上等着三人,她被久保园监禁的事大致上未公开,迷悟他们是被胡桃泽告知才晓得,校方为了不让学生产生骚动,便在出席纪录上登记胡桃泽这两周都有来上课。但事实上她没有听到课,为了应付考试还是得拚命补上进度才行。

    三人到了屋顶上,四个人几乎没有交谈地准备用餐。肯定是太久没跟三人共处,让三人觉得他们与胡桃泽间有些距离感。

    「那个,你们来找我的事情——谢谢。」

    察觉到三人的想法,胡桃泽便先发制人地丢出了话题。

    「我们什么也没做到就是了。」

    一缕苦笑。胡桃泽虽然想说「没那回事」,但是要当面讲出来果然很困难。

    「……就算是这样,听到你们有来找我的时候,我很高兴。」

    胡桃泽小声地说道。

    「你还真坦白。」

    「坦白不好吗?」

    胡桃泽眼神有些凶狠地瞪着迷悟。

    「没有不好啊——对了,监禁你的那家伙死了,她自杀了。」

    胡桃泽一瞬间吃了一惊。

    「这样啊。」

    低声说道。

    不知为何,胡桃泽能够接受她自杀这件事。她肯定是累了吧,对于太过远大的目标感到厌烦了吧。胡桃泽是这么认为的。

    四人吃着便当,现在的气氛跟以前不太一样——但是过几天后肯定会跟以前一样的。只是两个星期不见而已,很快就能填补起来的。

    此时胡桃泽突然想起宇田川曾说过「那家伙是假冒成久保园秤的某人」。

    「等一下——那是真正的『久保园秤』本人吗?」

    「什么意思?」

    迷悟反问道。

    「啊……算了。」

    胡桃泽含糊其词。是那张照片上的久保园秤死掉了,还是跟自己一同生活的她死掉——这些事情都无所谓了。大概不管是哪个久保园都不会再遇见她、不会再被她遇见,也不想再跟她见面了。

    不过胡桃泽能猜得出死的是那个久保园秤,是真正的久保园秤。跟自己一同生活的她曾经说过,白己的名字是很快就派不上用场的名字,不用记也没关系——也就是说她把名字舍弃掉了。那个到处杀人的她肯定——不管再怎么痛苦也打算苟延残喘地活下来吧。

    四人吃完饭后,什么事也不做地发着呆。大家都回避谈论事件,这两星期内所发生的事件对他们都有影响,无法随便拿出来当聊天话题,结果就是什么对话也没成立,然后一个女学生走到了校舍屋顶上。

    是吉崎善果,她不知为何咬着片状的巧克力,这么热的天感觉一下就要融了。吉崎走到四人面前并微微抬了拾手。

    「这就是世间所说的后宫吧,我也想来弄个专属于我的男性后宫呢。全裸当然是标准装扮罗,不过一周可以有一天内裤日,让大家穿上内裤也OK的喔。」

    她边说边从塑胶袋里拿出没拆开过的三块片状巧克力,分给迷悟与双胞胎。

    「这个呢,其实我是原本应该要帮助你们的,却因为不知道该怎么办,结果最后没有帮到你们的忙……也就是说,是赔罪。」

    胡桃泽完全听不懂她在说什么,所以决定不理会她。胡桃泽是讨厌吉崎的,这份心情也许跟一般的讨厌不太一样,单纯就喜欢或讨厌两方来说的话,吉崎不存在于任何一边。吉崎上个月才拿手枪指着胡桃泽打算杀掉她,所以胡桃泽对她的感觉是不太一样的负面情绪。

    吉崎把巧克力交给三人后,就走到胡桃泽面前。胡桃泽因为不知道她想做什么,于是害怕地往朽缕身旁靠过去。

    「你的厌恶也表现得太明显了吧?」

    吉崎看着胡桃泽说道。

    「这是当然的吧!」

    「我也最讨厌你了。」

    被吉崎说了讨厌,胡桃泽却一点都不觉得不爽,不如说反而感到轻松。

    「——所以我们和好吧。」

    吉崎说完后就把自己咬着的片状巧克力掰成两半,将没咬过的下半部递给胡桃泽。

    「这个给你,和好吧。」

    「我才不要。」

    「为什么不要巧克力?你不喜欢巧克力吗?」

    「从你手上接下食物感觉太恶心了。」

    「很奇怪吗?巧克力就是巧克力喔,不是什么奇怪的巧克力喔,是很有名的工厂制作的巧克力喔,你应该也听过这间公司的名字吧。」

    吉崎把巧克力的包装展示给胡桃泽看。

    「我才不是说这个……是从你手上接过这点我不喜欢!」

    「我知道了。」

    吉崎说完就将巧克力交给朽缕。

    「朽缕妹妹,请把这个巧克力交给胡桃泽同学。」

    「你是笨蛋吗?」

    「我觉得我很聪明的说。」

    「这结果不是一样的吗?」

    「你这话真是不可思议……我用过的钱,或许转了好几手之后到了你的钱包里,这样不就是跟我这样转交巧克力给你一样吗?」

    「完全不一样!完完全全从根本就不一样!」

    「我说,这巧克力要是不快点吃掉,就要融化了。」

    朽缕插嘴道。

    「这样啊,好吧。」

    吉崎从朽缕手上拿回巧克力,三口就把巧克力全部吞下肚。

    「胡桃泽同学住哪?跟我说吧。」

    「才不要,你干么突然这么问啊?你脑袋被敲到了吗?」

    「我直接网购巧克力送到你家,这样就没问题了吧。」

    「我根本就不打算告诉你我住哪!」

    「……那,我把钱给朽缕妹妹,那朽缕妹妹再帮我网购巧克力送到胡桃泽同学家怎么样?」

    「我才不要!总之就是不要!」

    「我明白了,我直接介入的话你就不要是吧。那我把钱转进朽缕妹妹的户头里,朽缕妹妹再用这笔钱网购巧克力给胡桃泽同学,这样就可以了吧?」

    「你是笨蛋吧?」

    「……别这样笨蛋笨蛋地叫我,我会很在意的。」

    「我就是要说怎样!笨蛋笨蛋笨蛋笨蛋笨蛋笨蛋笨蛋笨蛋笨蛋笨蛋笨蛋笨蛋笨蛋!」

    「说了十三次啊……啊!我想到好方法了。」

    「肯定也是蠢到不行的方法吧。」

    「我的钱转了好几手之后到胡桃泽同学手上,这个是在你的容许范围内吧?」

    「这已经完全是另外一回事了。」

    「那……」

    吉崎从钱包里拿出五十圆的铜板。

    「给你。」

    「我才不要,根本搞不懂你这是什么意思。」

    「钱的话你就愿意收不是吗?」

    「我才不要拿你的钱!我指的是你之前也许用过的钱,在不经过你介入的经济活动中转了好几百遍后转到我手上,我也只能收下吧!」

    「喔,我懂了。」

    吉崎微微举起手弹了个响指,不过因为弹失败而发出丁奇妙的声音。

    「好吧,算了,我走了。」

    吉崎突然放弃纠缠胡桃泽,但是她这种态度的急速转变反而让人感到不舒服。

    「你、你干么啊?突然这样。」

    「我跟你说了很多话,已经够了。」

    「——快点滚到其他地方去啦!」

    「我知道了,下次一起玩喔。」

    「才不要跟你一起玩!」

    胡桃泽发出近乎惨叫的大喊,吉崎听见后不明所以地露出满脸笑容。

    「啊,对了,一缕妹妹。」

    「什……什么事?」

    对吉崎装熟的称呼,一缕的回答有点含糊,肯定是在犹豫该怎么称呼吉崎才好。

    「千岁妹妹的事不用担心喔,虽然好像受到失恋与田口同学的事双重打击,不过我会想办法处理的。」

    胡桃泽听过千岁与田口这两个名字,田口是被杀人犯所杀掉的第九个人。这样再次听见死去的人的名字:心里有种不知该如何才好的感觉——被杀的他是很可怜,但胡桃泽也同样地对杀人的她抱持着些许同情。胡桃泽虽然认为她的理论是歪理而无法认同,被她杀掉的人也都是枉死的,实在非常悲惨——可是胡桃泽就是无法全盘否定她,无法原谅她,也无法拯救她。

    至于千岁这个名字,是事件之后跟一缕互传简讯时看到的,她是对一缕告白的高二生。一缕在简讯上抱怨「在我们找胡桃泽的时候跑来添乱,真是超级乱七八糟的,而且跟胡桃泽失踪的事根本一点关系都没有」。她在被一缕拒绝后,就没有再来纠缠过一缕的样子。这也是从简讯上头知道的,胡桃泽最近很常与一缕用简讯交谈。

    「喔,喔喔……」

    一缕对吉崎所说的只能敷衍过去。

    「偶尔玩玩女孩子也不错呢。」

    吉崎留下意义深远的话,就开心地离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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