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3) Case of solution 暴风雨山庄结束之夜

    【第二天】(3)Caseofsolution

    暴风雨山庄结束之夜

    1.

    昂扬的兴奋之情、满溢的紧张感如果要说推理小说的最高潮是什么,毋庸置疑地,除了「破解篇」以外别无其他。

    原本复杂零碎、随意散落、意义不明的诸多线索,随着谜底逐渐揭开,它们也一一变得像是带有各自意义的拼图片,整然有序地拼凑在一起,使得一幅名叫隐匿的真相画浮现出来。接二连三被解开的魔术手法、令人目不暇给的惊愕与冲击没头没脑地袭来,紧接着在所有真相都大白于天日之下时,之前所有的惊愕与冲击有了一百八十度的转变,升华成一种甚至足以令人感到神清气爽的至高无上读后感。

    案件越是难解

    谜底越是深不可测

    在故事结束破案时的兴奋之情就越是昂扬。

    想再体验一次那种读后感、想要被足以让全身扭曲的兴奋与紧张感支配。不,不只一次,那种让知性上的好奇与欲望得到满足的极乐快感,来再多次都可以。再来、再来、再来就这样让曾经一度尝过推理小说甜头的人迷迷糊糊地受着牵引,就像已经麻药上瘾的人一样,变得无法逃离推理世界。

    当然这样说毕竟是夸张了,不过追根究底,我认为推理这个小说分类之所以会在世界上普及至此,最终就是因为这个理由。「破解篇」的趣味正是推理的一大爆点。

    正因为如此。

    这次要负责破解篇的我,多少也有感到些不容许失败这类的责任。所以我才困惑不,已经决定好了。

    然后这时候是晚上八点。

    在魔学系附设研究所的地下实验场地管理室内,做为本案相关人员滞留在所内的六名人士全都到齐了。千田川所长、五百藏教授、朱诺、须津警部、凛凛子、还有我本人天乃原周。

    室内的所有人都维持在一个不远不近的微妙距离,不过他们的视线全都集中在我身上。

    我轻轻深呼吸,顶着凛凛子在我身后小声说出的「加油」,往前踏出一步,然后开口:

    「不好意思,特地请大家来这里来一趟。这次把大家都找来不是为了别的,我想大家多少也都察觉到了吧是的,没错,因为我已经知道这个案子的凶手是谁,所以才请大家都过来,准备在大家面前揭穿凶手的身分。」

    「那」警部一副性急的模样:「凶手是谁?」

    「哎,你先不要那么急啦,警部。因为我基本上也是要照顺序,按部就班把事情整理出来。,」我再次仿佛故意般的往所有人身上看了一圈:「不过,看来其他几位应该也都没有兴致听我慢慢道来好,我就先直接了当地指出在我们之中的凶手是谁吧。」

    「那凶手到底是谁呢?」教授双手环抱在胸前说道:「快说出来!」

    「好。在本案中杀害法术师赛门先生,再加上杀害奥兹特务神室先生的凶手就是」

    我抬起脸伸出手指,趁着自己的决心还没有动摇时扬手一指。

    所有人的视线都集中到我所指的那个人身上。

    就一个人。

    就只有被我指住的她正对着我的视线,直直回望着我。

    「就是你,朱诺L史密斯克莱恩小姐。」

    她的表情没有变化。

    无言地伫立着。

    在那对回望着我的双眸中,既没有困惑、也没有惊愕与动摇。只是像正沉着地观察着事态发展,让人感受到在她身上的一种冷静意志。和她的哥哥一样,那对眼珠湛蓝澄澈到有些恐怖。

    「朱诺小姐就是凶手?」凛凛子愣愣地低语:「为、为什么?」

    「这是以逻辑思考出来的结果喔,凛凛子。」我说道,这是在模仿老师。「其实刚才在交谊厅进行推理时,我们就已经掌握住真相了,而且还多次把它宣之于口。可是因为受到所谓的『常识』束缚,就自以为那不可能,在潜意识中把它从选项中拿掉警部。」

    「怎、怎样?」

    「可以把手册借我一用吗?」

    「手册?啊、啊啊,那是无所谓啦。」

    「谢谢你。」我从警部那里拿来手册,打开先前所做的一览表展示给大家看:「因为有点小,大家可能会看不清楚不过这是把两件案子中有嫌疑的人是否有动机与不在场证明简单整理在一起的一览表。而写在这张一览表上的结果,已经显示出凶手是谁厂。」

    不在场证明①不在场证明②动机①动机②

    朱诺L史密斯克莱恩○

    千田川公平○△△

    五百藏十○○○

    在所有人视线都集中在我打开的手册页面上时

    「呃,等一下难道」原本紧盯着一览表不放的凛凛子突然看着我的脸说道:「难道是因为只有朱诺小姐在两件案子中都没有不在场证明,所以就代表她是凶手?」

    「正是如此,所长与教授在第二件案子中都有不在场证明。不在场证明就是用来证明那个人在案发时间不在现场的东西,有不在场证明就代表不可能作案。不在场证明也就是这样的东西,对吧?在有嫌疑的三个人之中,只有一个人没有不在场证明;既然如此,那个人当然就是凶手,这就是以逻辑思考出来的结果。」

    我这番太过于清楚明了的一般论点,使得她已经不只是讶异,而是整个人都呆掉的样子。

    「虽、虽然是这样没错。」她边思考边找话来说,还往朱诺那里瞟了一眼:「但是赛门先生是朱诺小姐的哥哥耶?为什么她要,呃杀死自己的哥哥呢?」

    「没错,所以我直到不久前为止也是那样想。只有朱诺小姐没有不在场证明,所以她必然就是凶手;但是她没有要杀害赛门先生的动机,所以她应该不是凶手。但是那是错误的喔,凛凛子。那种受到常识束缚的想法,不能说是有逻辑的思考方式。所谓有逻辑的思考方式,是指排除一切先入观点与感情论点的彻底现实主义,没错」

    我加上一句:「这里可是暴风雨山庄。」

    没有人插嘴。

    「比方说」我在拉出一个充分的空档之后才又继续下去:「假设在市内某处发生了杀人案,地点是在公司内的办公室或学校的教室都可以,总之是在那种没什么封闭性的某个地方有人被杀害了警部,我问你,在这样的情况下,什么样的人会第一个遭受到怀疑?」

    「咦?」虽然因为话题突然转到自己身上而不知所措了一下,不过警部还是理所当然地回答:「这要看状况就是了不过果然还是与被杀害的被害人感情不好的人、对被害人有仇恨的人,诸如此类吧。」

    「也就是有杀害被害人动机的人罗?」

    「就是这样,嗯。」

    「谢谢你。是的,在一般的状况中,那是里所当然的。人为什么会去杀另外一个人?虽然讨论这个好像是把话题绕到哲学课题上了不过杀人者之所以会犯下杀人行为,就是因为具有相对应的动机。像是打从心里讨厌某人啦、可以靠某人之死得到大笔财产啦、取得保险金啦、铲除工作上的对头以增加自己往上爬的机会之类的。甚至还有因为某人长得比自己好看、擦肩而过时撞了一下就怒发如狂之类的怨恨、嫉妒、贪财、争强好胜,从社会规模到个人规模,总之杀人行为是为了当事人主观观点下的某种理由而行使,所以持有那个理由的人会首先遭受到怀疑。这是理所当然,不,可以说是必然吧。如果这是个不需要任何理由就可以恣意杀人的世界,我们将会变得再也无法相信我们所居住的这个世界上的一切。这样说虽然有点颠倒因果,不过为了守护我们这个世界的秩序,杀人这种行为绝对需要动机。」

    我接着说下去:

    「但是在我们这个世界上,还是有一种非同寻常的状况不适用于这个法则。那就是我们现在所置身的这个状况暴风雨山庄。」

    这时候响起某个人用力吞下口水的声音,我间不容发地接了下去:

    「我重复一遍,暴风雨山庄是指不特定的团体处于与外界断绝联络的状况之下。在这时候首先该怀疑的不是动机,而是在这种状况下谁有可能下手。只要能够把可能下手的范围缩小到一个人身上,即使在动机方面会产生再大的矛盾,以逻辑思考的结果来说,除了那个人以外就不会有其他人是凶手了。也就是说,当被害人是在暴风雨山庄的状况下遭受杀害,我们这个世界的必然性就会脆弱不堪地崩解掉了。」

    这就是暴风雨山庄。

    我们居住的世界中的必然在此并不通用,货真价实的另一个世界。

    只要是逻辑思考的结果,即使是没有理由的杀人,也可以得到承认的地方。

    我的视线射向朱诺,众人的视线也再次集结到她身上。

    朱诺还是一语不发,对我的揭穿既不承认也不否认。那种冷情漠然的举止,甚至使得本应处于揭发立场的我方心生惧意。

    「可、可是天乃原同学。」警部说道:「只有一个人在两件案子中都没有不在场证明,所以把她列为头号嫌疑犯,这确实是可以理解。但是至少在第一件案子中还有另外两个人包含神室一在内是三个人没有不在场证明。如果以两件案子是不同凶手作案的观点来看,那第一件案子的凶手有可能是另外三个人,而且这样想,在动机方面的矛盾也消失了。这是我们之前讨论时就说过的吧?」

    「是的,我确实是那样说过,但那是错误的。也就是说,那代表我直到之前为止都被『常识』束缚住了。」我这样回答:「当然我也并不是毫无根据就指控她是凶手,我有确实的证据指出这两个案子全都是由她下手的。」

    「那、那是什么?」

    「很简单,因为能够在这个地下实验场地完成密室的人只有她了。」

    「什、什么?」

    我点点头。

    「就是这样没错,那么接下来我想解说的是密室方面的问题。为了让人比较容易理解,我先再一次整理一下状况首先是赛门先生遇害的第一件案子。赛门先生在这个地下实验场地的实验室中,以上吊自杀的模样遭受杀害。通往实验场地的门被主控锁锁上,用来开关那个主控锁的主控钥匙在赛门先生遗体的衣服内找到。接下来是神室先生遇害的第二件案子。神室先生和赛门先生一样,在这个地下实验场地的实验室中,以上吊自杀的模样遭受杀害。然后通往实验场地的门也还是被主控锁锁上,但是这次用来开锁的主控钥匙并不在室内。钥匙被警方收押,位于警视厅好了,这是很明显的矛盾。如果是用主控钥匙上锁,然后再用某种方法把它送入室内,那还可以说得通当然若是解不开那个『某种方法』也是一样不过即使如此,那终究不是完全没有可能。第一件案子还可以当成使用那种方法实行,但是第二作案子就很明显是不可能的了。要把位于警视厅的钥匙拿来这座研究所,在杀害神室先生之后把门锁上,再把它放回原本在警视厅的位置,就不可能是待在这座研究所中的人可能办到的了啊,不,只有一个人例外,如果是警部,也许可以办得到。」

    「喂喂,天乃原同学。」

    「开个玩笑啦。」我耸耸肩:「好,我说到哪里了?啊啊,对了、对了,总之第一件案子也还算了,第二件案子的犯行本身就是绝对不可能的状况。但是因为在这座研究所中正好有着能够颠覆那个不可能的人物存在,所以用消去法做出了那个人物可能就是凶手的结论。就像大家都知道的那样,那个人就是佐杏老师。」

    我适度地顿了一顿才又接下去:

    「但是这个消去法真的是正确的推理吗?我是这样想的。也就是说,普通人不可能锁上主控锁,所以凶手除了身为法术师的老师以外,不可能是别人这样的逻辑推演会不会太随便了一点?不,消去法本身并不随便,因为消去法是种极度具有逻辑性的思考过程。我想质疑的并不是它,而是因为门打不开,就认定主控锁是锁上的这种逻辑会不会太随便了。」

    「咦?不,可是那个也」

    「阿周。」

    警部和凛凛子想对我说些什么,不过我伸出手打断他们。我知道,这个可能性已经一度被我自己否定过了。不过我对剩下的三人开口:

    「请各位思考看看,假设老师不在这座研究所内的状况。在第二件案子案发时,主控钥匙在警视厅。既然如此,实验场地门上的主控锁就不会是锁上的,这样的想法才符合逻辑吧?」

    转瞬之间。

    「但、但是!」开口的人是所长:「实际上实验场地的门不就是打不开吗?」

    「正是如此,所以这是一个主控锁没锁上,门却打不开的状况。既然如此,是否能够这样想呢?门之所以会打不开,原因是出在主控锁以外的理由上头。」

    我没有等所长回答,已经快步走近墙边的控制面板再次开口:

    「要打开主控锁,只要把主控钥匙插进这个控制面板上的钥匙孔向左转就好,这时候还会发出『哔』的开锁电子音。我想这是因为它设计成每当插入钥匙向左转的时候,就会从控制面板送出开锁讯号,然后由收到讯号的门解除锁定的关系。」我竖起食指:「在这里有个重要的关键,用一般的喇叭锁打比方好了,它的钥匙孔在已经转到开锁那边的时候,就无法再往左边也就是开锁的方向继续转下去。但是这个控制面板上钥匙孔在向左转过以后拔出钥匙,钥匙孔会自动恢复成原本的直立状态就是预设位置,再加上它整个系统是完整地独立在这里的,所以也不会在外面的管理电脑等装置上留下开锁纪录。也就是说,当打不开门的时候,会分不出来是因为主控锁上锁才打不开,还是因为其他理由才会打不开。凶手就是利用这点,制造出像是因为主控锁锁上才打不开门的表面印象。对吧?朱诺小姐。」

    我头一次直接向她发问。

    她承受了我的视线好一会,随即静静地闭上眼睛。

    「不过」我像是为了测试自己构筑出来的推论是否够牢靠,而提出反面意见。空气中有种暗潮汹涌的感觉。「实际上在这两件案子之中,难道真的不会是佐杏老师用法术打开主控锁,然后得以进入管理室的吗?」

    「是,但我们毕竟还是无法确认,是否真的是使用那个方法打开主控锁进去。即使从状况证据来看未必不寸能,但是仍然不能够就此断定,不」我说道:「还是别再用模棱两可的说法好了。那个时候主控锁并没有上锁,门是因为其他理由才打不开。而你在老师进行开锁工作的同时,把那个理由排除掉,因此我们才能够进入管理室。」

    「那个哩由是什么?」她这样说。

    被逼入绝境的人是我呢?还是她呢?

    「这个可以做出各式各样的设想,单纯点的想法是门前挡着某种重物吧。」

    「什么?」

    「就是重物。因为它被贴放在门边,所以门才打不开。」场面一瞬间鸦雀无声。

    「可是」她微皱着眉:「在我们进入室内时,完全看不到有那样的东西存在。」

    「那是当然,要是眼前有那种东西存在,魔术手法一下子就会被拆穿了。所以是从密室外面隐藏起来的吧?配合老师进行开锁时采取行动。」

    「等、等一下。」警部似乎再也忍不下去了:「可是这点之前我们不是也讨论过,不太可能办到」

    「教授。」我无视警部继续说我的话。

    「做、做什么?」

    「在这个房间中的物品中,你认为把什么东西放在门前叮以让门打不开?」

    「唔,说到这个嘛」教授的眼睛往周围转来转去。

    「比方说并排在这里的八张椅子。」我伸手一指:「把它们叠起来放在门前,可以使门打不开吗?」

    「打得开吧,那样太轻了。」

    「说得也是,可是在这间管理室里面也找不到比它们还重的东西了。那接下来说说在那边的实验室,因为在实验室中有不少颇有份量的实验装置嘛。不过真的有可能在老师进行开锁行动的短短时间中,利用遥控方式把装置从门前移回那边的实验室里面吗?你认为呢,所长?」

    「是。那个,我个人认为是不可能」

    我用力点点头:「是的,我也这样认为。」

    「喂喂,天乃原同学!」警部张开双手说道:「清醒点吧,这方面的讨论应该早就已经有结果了吧?」

    「所以说先别慌嘛,警部。」我从容不迫地说道,胜负从现在才开始:「在管理室和实验室内都没有类似那样的东西存在。既然如此,就拿位于其他地方的东西来用就好,我已经察觉到这点了喔。」

    「咦?」警部发出像是出奇不意挨了一记的声音:「其他地方?」

    「是,也就是说事情是这样的。凶手把位于某个其他地方的重物移动到这间密室内,然后再把它移动到密室外面,就是这样。」

    「」

    笼罩在室内的沉默之中开始混入猜疑,这样荒诞无稽的事真的有可能付诸实现吗?

    我贯彻从容的态度到底不使它垮掉,继续我的论调:

    「那么要怎么实行这个动作呢?这个地下实验场地的密室与外界之间,有着能够实现这个动作的管道吗其实除了地下实验场地那扇关键性的门之外,还有一个与外界相通的管道。但是因为那时候我们还是被『常识』束缚住了,所以不知道那就是答案。」

    答案就是那个。我的手一指,所有人的视线都往那边集中过去。

    在那里的是开在墙上的一个小洞通气孔。

    「开在墙壁上的通气孔,就是这间密室与外界唯一相通的管道不过这样说也挺怪的就是了。因为当存在着管道时,这里就已经没道理是密室了。」

    「可、可是,等一下,阿周。」凛凛子小心翼翼地开口,她的表情也变得忧心仲忡:「在那么小的洞穴中到底能够移动些什么呢?而且通气孔上的滤网并没有被拆除过的痕迹,那样就连想要利用它来移动主控钥匙都不可能了。」

    「那就用不拆除滤网的方式来移动啊,这就是逻辑思考的结果。」

    我故意吊人胃口的发言方式,终于使得警部叫了起来:

    「天乃原同学,可以不要再玩了吗?请说说凶手到底是利用那个通气孔移动过什么了?」

    「还不懂吗?那给个提示好了,这个通气孔通到什么地方?」

    「什么地方?」警部叹着气反刍了一下:「就是我们去过的那个大澡堂旁边的狭小空间吧?有用来引温泉进来的水管、给浴池放水的送水转盘、用来开启三温暖炉的开关?咦?啊啊啊啊!」

    因为警部突然大叫出声,大家都抖了一下还以为是发生什么事。

    但是接着

    「对、对喔!」轮到凛凛子贸然出声,所以大家的注意力又集中到她那边去。「我、我明白了!我知道了唷,阿周!」

    「真的?」

    「嗯!」她双手合十举至胸前说道:「是水对吧?」

    「正确答案。」我点点头,感谢他们的推理想像力。因为与其由我自己把答案说出来,不如由其他人配合我的解说找到解答,这样会使我的推理更容易被大家接受。

    「也就是说」我往所有人身上看过一圈,同时做出关键已到的宣言:「在两件案子案发时,这个地下实验场地的实验室中,积满了大量经由通气孔流入的水,门是被因为那些水造成的水压而无法开启。」

    哑口无言。

    大家都在无言中等待我的解释。

    我沉默了一下,算算大家已经完全融入因高潮而释放出来的情感中之后,才继续说下去:「理所当然的,既然是水,要通过那个金属滤网就完全不成问题。以肉眼计算,这间管理室是底部半径三点五公尺,高三公尺的圆柱型,所以它的体积大概是一百一十五立方公尺。相对的,一立方公尺的水质量是一千公斤,所以当这间房间中充满水的时候,水的质量差不多就有了一百一十公吨的惊人份量。以阻力来说,没有比它更合适的东西了吧?虽然严格说来,那些水的所有重量并不会全都直接在门上起作用形成阻力不过以长宽各为两公尺的门来计算,它的面积就是四平方公尺,以重力加速度、水的密度粗略计算,每一立方公尺的水,在每一平方公尺的面积上施有两公吨重的力,因此整扇门所受的力就是四倍。这也就是是说,保守的估计起来大概也有两吨重左右的重量挡在门前,这样的重量毕竟不是靠人力就能打开的吧。没错,根据老师说过的故事,那个被形容成『连二十个男人都推不动的地步』的『巨石』,大概也是两吨重左右呢。」

    我在流利地说出这些之余,脑中一角也在感叹着,没想到高中时选修的物理,会在这种地方派上用场之类的事。

    「不、不过,就算可以把水弄进来,要把水弄出去时该怎么办?」

    「啊,对喔,确实有个问题耶,阿周。是用帮浦什么的吸走吗?」

    警部与凛凛子发出问题。

    「所长,在这座研究所中有可以用来做那种事的小型帮浦吗?」

    「没、没有,完全没有那样的东西」

    「我想也是。」哎,不过就算有,也会因为滤网的阻凝而无法使用就是了。

    「那到底是怎么做的?」

    「嗯,这就是本案中最需要用脑的部分了。是说,各位知道虹吸式咖啡壶吗?」

    我唐突的问题,使得众人像是在揣测我的真意般的皱起眉头。我又重复了一次:

    「虹吸式咖啡壶,凛凛子你知道的吧?」

    「咦?啊,嗯,就是用来煮咖啡的那个吧?当然知道」

    我点点头:「虽然是多此一举,不过我还是简单说明一下虹吸式咖啡壶的构造好了。首先它是把水注入普通的圆形下壶,用酒精灯加热煮沸;接着将用滤布盛着咖啡豆的漏斗型上壶插进下壶装好。呈密封状态的下壶没多久后,就会充满蒸气产生压力。在那股压力的催逼下,下壶中的热水会经由插在它里面的管子往上升,移动到上壶中。热水在那里与咖啡豆混合在一起,因此转变成漆黑的液体。然后把酒精灯熄掉以后,下壶开始冷却,压力也会下降,漆黑的液体再次经由管子落回下壶。这时候滤布会隔开咖啡渣,在下壶里的就是煮好的美味咖啡了整个过程就是这样。我常常会想,想出这个构造的人真不知道是脑袋好还是品味好让原本位于下方的水往上升,这可以说是货真价实的魔术手法吧?在这次的案子中就用到了与虹吸式咖啡壶相同的魔术手法。也就是说这个地下实验场地是上壶,然后那个通气孔可以当成上壶的管子。那么可以当成下壶的地方到底是哪里呢?」

    「啊!」凛凛子又大声叫了起来:「该不会是三温暖室?」

    「正是。」好助手,我在心中这样回答,她果然是个简直棒到无以复加的女孩子。「就跟刚才警部所指出的一样,这个通气孔的另一头是通到安装着送水转盘、三温暖炉开关的小空间,大澡章的三温暖室就只隔着一道墙在它旁边,而三温暖室的体积和这间管理室大小差不多。在三温暖室上方,有个朝向小空间设置的换气口。这个管理室和地面上的三温暖室虽然上下位置颠倒过来了只要用一根管子连起来,就成为一个『巨大的虹吸式咖啡壶』了。」

    我继续说下去:

    「做法是这样的。首先,为了避免漏水,先用防水胶带把三温暖室门上的缝隙仔细封住,胶带则是从小空间的那堆修补用具中拿出来。接着拿出同样是原本位于小空间中的水管,先把水管的一头接到清洗处的水龙头上面,另一头则从换气口垂入三温暖室中。换气口与水管之间的空隙也一样是用防水胶带封住。然后把水龙头开到最大注水,使三温暖室内灌满水直到天花板为止。在做好这个步骤之后再回到小空间,将三温暖炉啊,离题一下,因为三温暖炉基本上有防水保护,所以应该不会被水泡坏点火后,抽掉接在水龙头上的水管,换成接到从小空间地面上突起的通气孔管道,缠上胶带,再次把空隙堵好。如此一来三温暖室与管理室就靠一根管子连接起来了。没多久以后,三温暖室内的水滚了转变成热水。三温暖室内充斥着高温的蒸气,很快就抵达临界点,热水寻找宣泄的管道,冲进垂下的水管之中。热水在蒸气压力的推挤下经由水管穿越换气口、离开三温暖室跨越围墙、进入通气孔的管子中,就那样直接流进管理室。然后当原本充斥在三温暖室内的热水全都移动到管理室时,这个地下实验场地的密室就完成了。想想再过了一段时间之后,注满管理室内的热水会怎么样?」

    「怎么样会随着时间经过冷掉变回冷水」警部恍然大悟:「对、对喔!我知道了!热水冷下来以后三温暖室内的压力就会下降只要关掉三温暖炉的开关就可以了。如此一来,管理室内的热水也会自动被吸回地上对吧!」

    「没错,虽然不能肯定热水是不是能够完全回到三温暖室不过毕竟是热水嘛,就算多少会剩下一点,也会很快蒸发掉,所以光用看的应该联想不出来个中玄机吧。还有虽然我刚才说得很夸张,好像得要把室内全部灌满水才行,不过假设人推门的力量有一百五十公斤,因为门有一定的幅度这个嘛,大概只要有到膝盖高度的水量,应该就足以让门打不开了。」

    「到膝盖?只要这样的水量就可以?」

    「是,事实上这有实例,在住家淹水淹到膝盖高度时,门就会因为水压而打不开导致无法避难因为水量不用那么多,所需的吸力小一点也可以搞定,所以这个魔术手法的成功率也会大增,且能防止管理室内的温度因为热水的关系异常上升。还有,施展这个魔术手法所需的时间也可以大幅缩短只是呢」我竖起食指:「要使用这个魔术手法,还存在着一个非常重要的问题。」

    「问题?什么问题?」

    「就是使用时机罗。」

    「使用时机?」

    「对。」我点点头:「比方说把水抽离管理室的时机。只要稍微早了一点,就会因为主控锁原本并没有锁上,所以光用一般的钥匙卡片便可开门,如此一来根本就成不了密室。相反地,在把水抽离的时间较晚的状况下,即使试着用主控钥匙开锁,也会打不开门,马上就会被发现不对劲。所以要使用这个魔术手法,首先得要在室内已注水的状态下让人试着用卡片开门,在确认过门打不开以后,才把水抽出去。」

    「唔,好复杂。」凛凛子低语。

    我先等待着大家把魔术手法的流程在脑中做出一番整理以后,才凝视着朱诺,像是在问她我的推理是否正确。

    「朱诺小姐,在这个问题上,老实说你真的是用了很巧妙的手法把它克服过去了。然后就跟我先前也触及过的一样,正因为你是唯一能够办到那点的人物,所以这就足以成为你是凶手的证据。」

    「什么意思?」她催促我说下去。

    「好,那么先从第一件案于说起。那时候第一个说找不到赛门先生,并且在寻找他的人物不是别人,就是你了吧?你先跟神室先生说赛门先生不见了,设计他与你一起找遍研究所内的每一个角落,最后做出赛门先生只会在地下实验场地的结论,然后诱导别人跟你一起前往那里。」

    朱诺默不作声。我自顾自地继续说下去:

    「当然在这个阶段时,管理室内已经注满热水化为密室了。拿卡片也打不开门,大家全都确信门被主控锁锁上了。虽然说在观察一阵子过后做出这个结论的是我们,不过事情会这样发展是理所当然,如果没有这么发展,你也打算由白己提出会让事情如此发展的意见对吧?接着只要去把三温暖炉关掉,使热水冷却,没多久以后管理室的水就会回到三温暖室。如此一来只要在大家开始寻找赛门先生之前,去大澡堂打开三温暖室的门,让水全流到大澡堂就结束了。之后提议老师用法术制造主控钥匙的人虽然是凛凛子,不过我想这边你也做好了如果没有人提议,就要自己开门的准备。」

    「」

    「接着是第二件案子。因为这边的时机非常紧,我想要用到很缜密的思维。那时候朱诺小姐你也和我们一样在寻找神室先生吧。就这样展现到处都找不到神室先生的状况,还是又把我们引到地下实验场地去,当然这个时候管理室也已经化为密室了。在使用卡片打不开的门前,我们依循第一件案子的经验认定主控锁是锁上的。既然关键所在的主控钥匙不在研究所,那很明显就只能再次试着用法术制造钥匙了。可是就算在确认过管理室的门打不开之后马上前往小空间,关掉三温暖炉减少水量,要使热水冷却下来还是需要时间。如果让人在热水抽出管理室以前就试着用主控钥匙开锁,就会被人发现门是因为主控镇以外的理由才打不开。所以凶手在热水冷却、从管理室回到三温暖室的这段时间中为了争取管理室解除密室状态的时间,需要多拖一些时间。」

    「」

    「使用法术制造主控钥匙,需要用来当原料的金属。不过要弄到原料,得要先跟奥兹特务交涉。如此一来,既然赛门先生已死,神室先生人又在实验场地内,若想要找个可以帮忙解释事情经过的人,那么任何人都会第一个想到朱诺小姐是最快、最确实的人选。你明白这点、利用这点。你在那个时候因为赛门先生遇害的打击而身体欠安,连走路都走不太动。所以虽然急需取得原料,但还是要花上比平时更长的时间。那个时候,能够用这个方法争取到足以用来解除密室化时间的人就只有你了,可是那是演技对吧?因为你根本没道理会受到打击不,就算多少可能有些动摇,但也很难相信会受到足以令身体产生不适的精神面打击,因为赛门先生根本就是你下手杀的。」

    「!」

    我的最后一句话令朱诺的表情首次产生波动。

    大家全都屏气凝神。

    从她眼中滚落大大的泪珠。

    人在哭泣时的脸,原本并不算是什么好看的东西。

    但是她不一样。从她那对像是怯生生猫儿般的眼睛中,宛如珍珠般沿着脸颊凿入地面的泪珠,就像是已拍好的一幕电影那样美丽。

    「你的眼泪」我迟疑了一下才问她:「可以当成你承认我指控的证明吗?」

    她没有回答。但是她的沉默所述说的答案,远胜于任何雄辩。

    暴风雨山庄结束了。

    「可、可是,天乃原同学」难掩动摇之色的警部提出他的问题:「神室一的事先不论,可是她杀害亲哥哥赛门的动机到底是什么?」

    「这个,老实说我也不知道正确答案,只是有想到一个可能性而已。」

    「什么可能性?」

    「我想」我说道:「恐怕她在杀害赛门先生时的神智并不正常。」

    「啥?」

    警部瞠目结舌,也难怪他了。我点点头继续说下去:

    「因为警部当时不在场,所以也许不知道各位,请回想一下老师在昨晚说过的事。就是一三七五年,在义大利波隆那魔学研究所,进行过和我们这次实验相同的『用于复活死者』的『再生』实验,并且实验失败,发生团体猝死。根据那个例子当时在实验室中被爆炸连累的人当场死亡;在同一所研究所中的人则似乎受到失控法术的干扰,过了一段时间之后突然出现精神错乱的人,因疯狂而开始屠杀同僚。」

    「咦?难道」

    「是的,这次的案件也跟那次一样恐怕朱诺小姐是在实验后遭到失控法术的干扰,陷入错乱状态。然后转而疯狂,杀死了自己的哥哥。她并没有要杀害兄长的动机,所以正确说来,赛门先生之死也许应该说是实验失败造成的意外也就是说我们在经历了数百年的岁月之后,又犯下了同样的过错。」

    我的解释击倒了每一个人,大家都默不作声。

    「不过就像我已经说过的一样,这只是我不负责任的想像,所以说不定还存在着更合理的动机,但是追究那个就不是我的工作了。因为在暴风雨山庄中,事后解开动机之类为剧情收尾的,是警方的工作嘛。所以接下来就交给你罗,警部。」

    我这样一催促他,警部就「啊、啊啊」地,一副总算想起了自己职责的模样点点头,转头对她说道:

    「朱诺L史密斯克莱恩小姐,麻烦你跟我一起到局里走一趟。」

    3.

    以结论而言,朱诺并没有被逮捕。

    在那之后,走上楼梯的警部接到他上司亲自打给他的电话,叫他马上停止调查本案。要求给个解释的警部被无视,电话单方面地挂断。

    我立时领悟到奥兹已经做好手脚了。

    还有事情多半会这样发展的事只是没想到会进行得这么快其实我也已经料到了。

    再怎么说,死的是法术师嘛。

    虽然我不知道奥兹是基于什么打算要隐瞒这件事,不过以日本政府而言,也许是把被追究责任时可以得到的好处,以及没有尽到保护法术师责任的事,被海外诸国知道后会产生的坏处,放到天秤上做过一番比较才决定的;又或许是有其他更深的考量。然而那不是我能够知道的事,我也无意追根究底。

    既然已经被吩咐停止调查,警方就失去了介入案件的权限,虽然警部一副不服气的模样,但还是与调查员们一起从研究所撤离了。

    「怎么样?要下要一起上车?可以一路送回家门口喔。」

    「不用了,因为我们是开凛凛子的车来的,而且要是不去接老师回来,我们就惨了。」

    「须津警部再见。」凛凛子说:「啊,不过如果可以,下次请让我搭乘巡逻车。」

    「好啊。」警部苦笑:「那有机会再见了。」

    我和凛凛子在送走警部之后,就回到各自的房间整理行李,然后再来到玄关大厅,正好遇上所长在为准备回去的五百藏教授送行。

    「真是差劲的两天。」

    「非常抱歉。」所长低头。

    「哼嗯?」教授发现到我们,他指着我:「喂,同学。」

    「有什么事吗?」我战战兢兢地反问。

    「这次的事办得挺驾轻就熟的,是不是有在看侦探小说?」

    「啊?」侦探小说。「嗯啊,小时候是有,不过最近完全没在看了。」

    「是吗?那就好。」教授点点头说道:「我只是想给个忠告,如果有在看,别把时间浪费在那种无聊的东西上头,去做更有意义的事。」

    「我会铭记在心。」

    我这样说过之后,教授就挺着他肥滋滋的肚子摇摇摆摆地穿过大门,从我们的眼前离去了。

    「感觉好差劲喔,他有什么资格对别人的兴趣说三道四的啊。」在旁边的凛凛子嘟着嘴,应该是印南被贬低的事让她火大了吧。

    「是啊。」

    「三嘉村同学、天乃原同学。」送走教授的所长也向我们点头致意:「这次真是辛苦两位了。我有个不情之请,如果方便,请代我向佐杏老师问好。」

    「好的,我会转告她的。」我说道。

    「是我们给您添麻烦了才对。」凛凛子鞠了一躬。

    「欢迎再来。」

    「好,有机会的话。」

    我们再次道谢之后就穿过大门,坐上停在停车场的凛凛子车子。因为我们已经事先谈好回去时由凛凛子开车,所以我坐在驾驶座旁边的位子上,老实说我已经精疲力尽了。

    「很累是不是?那就睡吧,阿周,到了我会说一声的。」

    「嗯。」我点点头,不过同时也知道自己并没有什么睡意。

    我的视线投向驾驶座上的凛凛子,在更前方发现一个人影伫立在研究所的停车门廊。

    是朱诺。

    因为门开着,她又背对着门内投射出来的灯光,所以整个人化为一团影子,也看不见她的表情,但她确实是在看着我。

    「阿周?怎么了?」在驾驶坐上的凛凛子转向我这边.

    「没有。」我摇头:「没什么,回去吧。」

    「嗯。」

    就这样,我们远离了魔学系附设研究所。

    在跑下和缓的坡道驶出山麓以后,周围终于开始多出民宅的灯火,接着自动贩卖机、便利商店的白光也一一现身。车子直朝着市内所在的东边开去,当我们终于来到市中心时,研究所内那件足以令历史动摇的惨案,仿佛已经是发生在很久以前发生的往事了。

    我们果然误闯入另一个世界了,一个名叫暴风雨山庄的异世界。我一面看着城市中的流光,一面朦朦胧胧地这样想着。

    因为是星期天晚上,返回都市的路果然拥挤不堪,当我们抵达警视厅门口时,已经快要晚上十一点了。

    「太晚了!」仁立在警视厅大门口的老师一开口就是这句:「晚得太离谱了!是在搞什么鬼才拖到这么晚啊!」

    明明就是照她的话去解决案件,然后又马个停蹄地赶来接她,结果却劈头就是一顿叫嚣,是人都受不了。

    「好了,快回去了啦。」老师和去程时一样钻进后座。因为凛凛子的March是双门车,所以在这种时候前座的座位必须向前挪才行。我一下子被她嫌碍事赶下车,一下子又被她念不要磨蹭快滚上车,真是够了。

    「好出发吧三嘉村。不要耍龟,时速一百二十公里!」

    「不、不可能的啦!」

    不过,先前的我果然是太紧绷了吧。老师动手动脚大吵大闹的举动反而让我原本绷得紧紧的部分一下子放松下来,虽然白天已经睡过了,但睡意却忽然蜂拥而上。

    不过也好啦,今天早点睡,也是为了明天说不定会被老师叫出去,事先做好准备

    我还记得我好像隐隐约约地听到凛凛子和老师在说些什么,同时坐在自己的座位上这样想着的事。我在这一天的记忆就到此为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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