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六 贞忏的破晓

    之六贞忏的破晓

    那天,黄昏时分。

    少女在等着。

    时间一分一秒的流逝,远方的天际已经由蔚蓝转至嫣红,并逐渐染上一抹苍紫。

    心中没有因等待而生出烦闷,只有那混合了期待和恐惧的复杂犹豫。

    在那天下午,她默立转角,在看准他一人走经时,迅速窜了出去,并递出了昨夜花上数小时重复撰写又揉掉再撰写后,才诞生的信。

    这、这封信,请你看看

    少女小心地用双手指尖捏着信纸边缘,颤抖地伸了出去。

    甚至连头都不敢抬起,这时候的她,早已是羞的满脸通红,连耳根都是一片火烫。

    不敢直视他的脸孔,所以连他现在的反应是怎样都不知,是惊讶呢?

    又或是嗤笑?

    总之,只是低头凝望着他的脚尖,然后在感到信封被抽走之后,立刻,少女头也不回地转身飞奔地跑掉了。

    那信中写着少女对他那满满的心意和想法,并且希望在放学后,在体育馆的后面等他的到来,也等着他的答覆。

    只是距离放学时间已经过去很久了,难道是被拒绝了,所以不来了吗?

    少女用力摇摇头,挥散这种想法。

    一定是有事耽搁了,再等等,他一定马上就来了。

    不断地告诉自己,不要灰心的,正是母亲给予的勇气话语。

    一直等着,一直等着,在阴影即将覆盖整片大地时,终于少女听到了脚步声,欣然地转向来者的方向。

    只可惜,那并不是他所等待的人。

    来人有四名,都是和她同年级,似乎是他的几个朋友的样子,不过少女都只敢远远遥望着他,对他的朋友当然就更不熟了。

    她潜意识地想离开,但对方却围靠了过来。

    唉呀,这个人好眼熟啊,这不是白绫苑吗?

    耶,是喔。

    这个时候还在这里,是不是在等什么人啊?

    并不想和他们多加牵扯,加上他们的出现破坏了少女期待的等待心情,于是她迈出脚步,穿过他们的包围,准备离去,只是

    你这样走了好吗?你不想看看你在等的人吗?他在别的地方,跟我们来吧。

    少女停下了脚步。

    回头,背后的他们脸上露出某种叫她不安的笑容,她想要退缩,却想起了母亲对她说过的话─不要因害怕而失去了掌握幸福的机会。

    纵然她的理性告诉她,不该和眼前那群不认识的人离开,但感性却要她不要放弃那丝可能性。

    那是他的朋友吧,或许,是他有话要转告吧?

    相信,要相信自己的勇气,要相信自己掌握幸福的心。

    所以,她决定跟他们去。

    那是第一次,她有着那样坚定的意念去获得什么东西。

    就那么一次,她做出了这辈子唯一一次错误的决定。

    --而那是摧毁了她生命的决定。

    撕裂了

    被撕裂了

    哀求被撕裂了

    眼泪被撕裂了

    然后少女也被撕裂了

    什么都没有留下,唯一有的,只有那残脆不堪的身体,以及破碎的灵魂。

    你是我的天使,也是我最重要的幸福。

    好像有人这么对自己说过,但她此时却想不出来那是谁说的。

    但已经不重要了

    一切都不重要了。

    天使,是一种有着翅膀,能够飞翔的存在。

    但是她的翅膀却已被撕裂了。

    沾染了太过残酷的现实,羽翼已然太过沉重,再也拍不了挥不动,只能从青贞的高空,坠下。

    染污的洁白羽翼,不是天使应有的东西,不能飞翔的她,只能放弃翱翔天空。

    已经飞不了了。

    已经摔下来了。

    已经回不去了。

    所以自己,只能躺卧在地,仰望那遥不可及的夜空。

    天空好暗好远。

    幸福也好暗好远。

    她好想哭,好想哭,好想哭

    但少女终究没有哭,因为--

    --泪已哭干。

    寂静之夜,冷清的公园里,深暗的夜空闪耀着银牙。

    那一划而逝的圆弧,伴随少女挥动双臂的舞姿,化为重重的闪迹,撕裂了所有触及之物。

    易鹫奔闪着,藉由周遭的遮蔽物掩蔽身躯同时,以白绫苑为中心,以接近圆形的轨道闪躲,并尝试找出接近的机会。

    连续不绝的攻势,外加无可隔挡的断裂,让少年纵然抓准了时机拉近与对方的间距,也会马上被逼退。

    和子弹那一次元的贯穿狙击不同,那撕裂一切的银弧,是呈二次元的断面袭击而来,纵使拉近了攻击半径,在钻近少女身前之前,她也并不会产生空隙,反而只是造成自己闪避的反应时间减短而已。

    连接不断的撕咬银芒,宛如凶狠的地狱阴风,夺魂蚀魄,只要稍作停留,易鹫将立即被死神之镰毫不留情地斩裂身躯。

    虽然他早在之前就考量到众多变数,而选择这空旷无人的夜之公园,让自己免于巷道中狭隘而无处可避的局面,但再这样下去,当少年的体力耗尽之时,亦将是终结之刻。

    呿!真够狠的,那家伙被痕侵蚀了吗?

    易鹫口中吐出忿然之语。

    少女凄厉的进逼,根本无法和先前那娴静的姿态连结,她漆黑冷漠的瞳孔扫视之处,随即紧接而至的是切肉断骨的灭绝之牙。

    是人格改变了吗?

    并不是的,那只是少女的某种意识情感,强化展露在具体的行为上而已。

    因为有痕,所以才干涉。

    然而干涉的现象并不是单向的,在影响改变某物的同时,也必定因该物的改变而影响到自己。

    这是因为人们之所以要干涉某种存在,必定是因为该存在和己身有着某种的联系,而通过该联系干涉存在后,联系将产生某种程度的变化。

    而当那个变化,透过联系回流至痕时,将造成痕和干涉的激烈冲突,干涉者的意志将被情感的冲动所征服。

    --那种现象,即称为痕的侵蚀。

    侵蚀尤其常发生在初觉醒的干涉者身上,因为不熟悉干涉的运用,往往无法控制承担逆干涉的反弹。

    而白绫苑很明显的就是这种情形。

    在少女表面冷静如镜的颜面下,此时早已是澎湃的心流激潮,不过也多亏此,在她毫不节制的攻势下,易鹫终于观察出白绫苑干涉的几个特征了。

    (一、二、一、二果然最多只有两击吗?)闪避的同时,少年也暗中在默数着对方所施放出的咬痕,纵然在击中后会消失,但整个空间中,最多只存在着两道,那分别是由左右双手的挥动所画出的银色闪弧。

    此外,他也研判出了撕裂的型式和现象。

    疾奔的易鹫,在路经公园走道两侧的草地时,身势压低,跑冲而过时顺手抄起一架铁栏,那是少年以其干涉命缘中断,终结了网状铁栏和水泥地间的紧扣联系后,能办到在短短一瞬间就拔起紧固铁栏的原因。这时,另一道的银闪来了!

    这次没有退避,易鹫两手扶正那长约一公尺,宽四十公分的交错网状铁栏,看准袭来的闪芒,奋力推去。

    银弧在接触到铁栏的一瞬间,倏然收缩包缚住所触碰到的第一根古旧铁支,而其势没有停止,在继续直线前进吞咬剩下所有的交错铁支后,随着闪芒的消失,铁栏也沿着银牙的轨迹,断裂成两半,摔落在地。

    果然没错。

    眼看刚才的实验,加上先前被横断的路灯、剖断的榕木、撕裂的金属刀,还有照片中受害者那连服饰、肌骨一同分割的死者,从那众多例子来研判,少年终于确认了一件事。

    撕裂的贞夜,那闪划的轨迹所斩裂的,是一个存在的单体。

    与大小没有关系,跟厚度没有关系,更和硬度没有关系,只要那是单体存在,就必将沿着闪划过的轨迹,分断绝裂!

    虽然仍有着些许疑虑,但在察觉这点后,对于少女的应对方式有了更多的选择。

    其实若真要杀死白绫苑或许还比较简单,但如今难就难在易鹫根据委托内容,并不打算杀死她,只能选择让她失去意识,这势必得冒险突入少女的周围一公尺内,才有可能做到。

    因此,易鹫决定速战速决。

    将身体压低,少年眼睛盯着白绫苑,缓慢而小心地横移着。

    少女漠然屹立,高举了双手,在发梢上缘交错成X型后,朝左右斜斜扯下,两道闪芒纵出!

    面对来袭的锐痕,这次易鹫没有选择退避,反而是直接迎冲上前,然后整个身体剧跪伏下,在X交错的银色轨迹自头顶后背擦过的刹那,手掌撑地,脚尖一顶,整个人藉着那股反作用力疾冲上前。

    只可惜双方的距离间隔不够近,在易鹫离白绫苑尚有五、六步之遥的距离,方才划出的闪迹已然撕裂了远方的物体,少女第二轮的攻势再开。右手后拉,然后随着白绫苑右足一个前踏,手腕由下朝夜空一甩,一道垂直的凄厉银闪,以着宛如连那朦胧夜月都要撕裂的去势飞划而出!

    前冲之势一煞,少年扭身抽腿,勉强闪过斩裂的轨迹,只是白绫苑竟然顺着刚才前踏之势,身体随着左脚跟向右方的一个后拉,娇躯迅然左旋,平举的左手水平划出第二道的闪迹。

    才正因躲避而失去平衡的易鹫,根本不可能闪得掉这齐胸高度,水平而来的撕裂一咬。

    不过这早在他决定特攻之前,就有了应变之道,但见易鹫抽出系在腰间的皮带,双手抓住两端,上下用力一扯,迎向撕裂的贞夜!

    那是挡不住的,但却也无所谓,只要那是一条皮带,一个存在即可,那就足以抵销一次的银牙。

    断掉了,易鹫手中的皮带。

    但那是意料之事,抓准了少女因错愕难得一现的犹豫,少年终于逼近可以施予白绫苑打击的范围了。

    少女的面容出现慌张意态,往后一退试图拉远距离,但此时,视野前方却突然出现某样物体,自上而下碎散在她跟前。

    那是易鹫的命缘中断!

    早在刚才就事先估计了自己的突袭,白绫苑会有怎样的反应,而在一边闪躲的同时,引诱少女到预定的位置,以干涉中断了道路灯上缘的灯罩器,让它失去了灯架固定的联系后,自空摔落。

    那突然而来闪过眼前的异物,还有匡啷的巨响,以及溅散的玻璃碎片,让少女心神一震,注意力为之分散,虽然只有一瞬间,但等她回神后,少年已消失在她的眼前。

    不见了?

    --在后面!

    意识到时已经来不及了,易鹫在转移她注意力的刹那,已然藉着草丛闪身绕至她背后。

    除了会干涉之外,白绫苑不过是个普通少女,面对突然而来的变化,根本来不及反应,对这样的她,根本不需要武器。

    搓指成刀,全力劈下,虽然刚刚没有成功,但只要打中正确部位,马上就结束了。

    一击就要让她晕倒!

    感受到来自背后的压力,少女匆忙回身挥腕,甩出光弧。

    但早已有所准备的易鹫已在移动同时,顺手捡了一支断落残干,将它朝银牙抛去,意图抵销相毁。

    --但是银色闪迹却穿过了树枝!

    没有抵销,也没有撕裂,只是宛如树枝不存在般的穿越而过。

    那是发生在短短一瞬间的事。

    白绫苑的手臂正回划了半圈,那漆黑而透着狂气的眼瞳,也才刚随同甩动的乌发回望而来,甚至连那抛出的树枝都还未及落地,但易鹫已经来不及躲避那迎来的死神镰刃

    咕呜!

    来不及转变惯性的易鹫,只能身体全力往后一拉止住去势,同时右手往后一探,揪住外套后领,然后

    撕裂!

    从中断成两截的衣衫往两旁无力飘落,而易鹫则是惊魂未定的蹲倨在地,剧烈地喘息着。

    在刚才那须臾间,易鹫中断了外套和自己身体间的穿着联系,并及时将其甩出,抵销了那记几乎叫他翻船没至无底海沟中的银色闪牙。

    实在是太险了!

    刚才几乎连他都认为自己死定了,虽仅是一个小小失算,就叫易鹫差点赔上一条命。

    不过,那也终于让他搞清楚了,她的干涉的弱点。

    白绫苑的撕裂的贞夜,是以双手挥划出的银色闪弧,断裂任何一个接触到的单体存在,一种概念性的他者干涉。

    然而,那个单体存在是如何认定的呢?

    答案就是少女的双眼。

    干涉,是一种藉由扭曲该物体构成所接受的外来情报,进而混淆该物存在的自我认知,在固有的物理法则外,改变该物的状态或特性,重新对法则定义的行为。

    而少女则是经由双眼的注视,来获取情报的接收,因此斩裂的存在判定,则是完全由白绫苑当时所看见的认知来决定。

    所以前几次少女撕裂那几个男人时,是连衣带肉地将他们断骨裂身,并没有因为穿着的衣服也是一个单体存在,就因此抵销因为在少女眼中,衣服和男人是被归属在同一个个体。

    同理,方才斩断灯柱时,也没有因为灯柱中还包含了电线等等其他配置,就只有剖开外层的金属壳因为在少女眼中,那就只是一个竖立在公园走道旁的灯柱。

    所以刚才的险境也就得以解释了,方才虽然易鹫尝试以树枝抵销对方的干涉,但因为白绫苑还没完全回头,所以不在视线中的物品银弧是无意义的存在,而在树枝穿过闪迹后,随着少女的确切凝视,撕裂的轨迹才和她的认知合而为一地具体化了。

    既然让他明了了这点,那么事情就好办了。

    手中握着那个临时完成的秘密武器,易鹫无惧地坦然向白绫苑走去。

    少女眼中出现困惑,不过只有一下子,随即被深暗的杀意掩过,再次跳起了撕绝之舞,荡出银辉的闪芒。

    (还差一点,现在还不是时候!)易鹫尽力避着,拉近着彼此间的距离,一直到大约只剩五步的间距时,少年侧身旋躲,并抛出了他手中紧握的那样东西。

    那样东西去势并不快,因为击中对方本来就不是少年的目的,白绫苑在看到后,反射性地挥出闪迹,撕裂了那个存在。

    断裂,尘砂溅出!

    --那是易鹫刚才以从衣衫撕下来的破布,在包裹了树丛下抓取的碎砂后,绑扎起来的小布团。

    纵使白绫苑能斩裂一切单体存在,但也仅限于认知的物体本身。

    所以就算布裹被撕开了,里面的砂团也断裂了,但那无数的砂粒子依旧存在,随着布袋的分割,砂屑呈砾幕散飞进少女的眼中。

    异物侵入眼瞳中的刺痛,令白绫苑忍不住闭上了双眼,这一闭上眼,不但失去了反抗之力,连刚才另一道的闪牙,也形同虚物的穿过了朝她疾冲而去的易鹫。

    胜负关键就在两秒间分出!

    在白绫苑忍住眼中刺痛,分泌出泪水勉强微张开眼皮时,易鹫已经来到她的面前,左右手分别抓住她的孅细双腕,带着那股冲势将她扑倒。

    骑在倒躺在地的白绫苑腹部,右膝压住少女左腕,左掌束缚另一只右臂,少女已经失去反抗余力。

    --那正是撕裂的贞夜的另一个弱点。

    不以双掌带动挥舞,白绫苑就划不出足以斩断万物的银之闪弧!

    已经无法反抗了,但对这危险至极的少女,易鹫仍不敢轻视,于是他紧握着空出的右拳,准备挥打少女腹部,将她击晕。

    不过已经挥动的拳头却在半空停了下来。

    因为易鹫看到了身下少女的眼神。

    方才的狂气已经荡然无存,取而代之的是满满的惊惧。

    漆黑的眼珠在眼中微微抽动着,不,不只是瞳孔而已,易鹫感觉得到,少女整个身体都在颤抖着。

    血色褪去,原本就白皙的娇嫩脸颊变得像是病态的白,眼角的泪光集结成斗大的泪珠,在眼眶中翻滚着。

    在害怕吗?

    少女在害怕着什么?

    少年不解,刚才和他厮杀的白绫苑,不可能会对自己害怕至此才对啊。

    那么她到底在害怕着什么?

    突然,少女哭了出来。

    那是近乎歇斯底里,精神崩溃的嚎哭。

    放开我放开我!不要碰我!让我走,让我走!

    开始转为剧烈的反应,白绫苑甩头挺身,不顾一切的强烈挣扎,让易鹫差点压制不住她,紧抓的手腕留下丝丝血痕,令人难以置信,那竟然是一个弱女子有的反抗力道。

    可恶!

    使尽全力压制着她,那可是易鹫好不容易才掌握住的机会,如果再让她挣脱,可就麻烦了。

    过了不久,少女的反抗转弱,声音也开始变低,却有着越来越浓的哭音。

    呜放开我求求你们,让我走求你们,别这样

    霎时,易鹫明白了。

    少女此时的眼瞳中,看见的并不是他,而是另外的他人。

    --在那个夜晚,撕裂了她的生命的他们。

    是自己刚刚那压制着她的行为和身影,和那天的人影重叠了吗?

    不知道。

    少年真的不知道。

    他站起身,往后退了一步。

    少女开始蜷缩起身体,颤抖着,哭泣着

    小小的娇躯,在这个无边际的黑夜中,显得是如此无力。

    不用担心她会突然反抗吗?

    易鹫根本没有考量过,她已经没有危险了。

    任何人只要看到此时的她,都不会认为她有危险的。

    此时在那里啜泣的人,只是一个伤的很深很深的少女。

    没有依赖,没有救赎,只是一个人拖着伤痕累累的小小身躯,哭泣着。

    究竟是怎么样的人,忍心伤害眼前的她?

    究竟是怎样的绝望,无止尽地折磨着她?

    不知道,他真的不知道。

    少年此时才发现,他根本完全不了解白绫苑的恸。

    你很难过吧,明明很难过的不是吗?明明就那么憎恨着他们不是吗?那为什么要压抑着自己,该死的人不是你是他们才对啊。

    易鹫一连串的问题,没有答覆。

    没有人知道答案,少年不知道,少女也不知道。

    杀了谁都没有用的,但如果杀了某人,就能稍微抚慰少女的忿怆呢?

    但是没有用的,被撕裂的少女,只懂得去撕裂他者。

    所以她选择撕裂自己。

    撕裂了撕裂。

    依旧愈不了撕裂的伤

    易鹫看着少女,默默转身走向公园中设置最近的电话亭,拨了一通电话。

    嗯,没错,找到了要过来吗在柏晓公园里嗯,我等你。回到原来的地方,少女已坐起了身子,但却只是低垂着头,任由深黑的长发掩盖了她的颜面,死寂不动的她,看起来就像是真的死了一样。

    也说不定,少女早在数十天前,就已经死了。

    ─风继续吹,夜继续飞,还有少女不停绝的泪。

    大约在电话的十余分后,公园里出现了第三个人影。

    气喘吁吁,足见那个人是在电话后,便匆忙赶来的。

    看见他后,易鹫比了比坐倒一旁的少女,那个人便朝她缓缓走近。

    对不起,我来晚了,白绫苑。

    听到这个声音,少女的身体轻轻一震,抬起了头仰看着那道人影,她的眼中写满了不可置信。

    那是她等待已久的人。

    郑柏翰同学

    那个名字的主人,是远在十天前,她就一直在等的人。

    没有赴约的他。

    以及等不到幸福的她。

    她难以置信地看着自己。

    但是青年,又何尝愿意相信,眼前那名少女,就是白绫苑。

    明明才过了一个星期多而已啊,不过就一个多星期不见而已,但是,她却变了这么多

    变的如此憔悴,变的如此哀凄,变的如此让人心痛。

    绑着长长马尾的一名年轻少年走近,对着他说道:抱歉啦,委托人,我实在是没办法将她带去找你,所以只好要你自己跑这一趟。

    没有关系的,在哪里其实无所谓,重要的是,我能不能在她找到我之前,先找到她。他回答道。

    啊?少年露出了疑惑的表情。

    也难怪他不懂,因为那是只有青年和白绫苑才知道的事。

    和别人约了时间,迟到的人应该要主动道歉,而不是让等待的人来找自己啊。

    郑柏翰笑笑地答道。

    易鹫似懂非懂的,隐约察觉到了什么,但却没有多说什么。

    那么易鹫,我们当初的委托内容是找到白绫苑,并让我见到她,所以我的委托你已经很漂亮的完成了,现在你可以先走了。

    听了郑柏翰的话,易鹫说:耶,虽然你钱是早已缴清,我的工作也完成了,不过,你难道不知道她

    将视线往少女那看去,虽然现在的她是那个模样,但若任由郑柏翰和她独处,难以保证不会发生什么事。

    思索着要怎么告诉对方这点,不过郑柏翰却看出他的困扰,只是拍拍易鹫的肩膀,说了。

    你不用说,我知道,我什么都知道所以,我才找你。

    没有回答,只是对着少年露出了某种带有深意的苦笑。

    早在第一个人被杀死的隔天,他就得知了消息,在得知她离家出走失踪后,开始四下寻找着白凌苑。

    而那天晚上,他在街角捕捉到她的背影,并自后追上,却看到了那一幕

    --撕裂夜,少女撕裂。

    他吓到了,并且作出了第二次的退避,没有如计划中的上前问话,只是颤抖地躲了回家。

    他惊惧颤抖,但是,却也深深内咎。

    是他的错,都是因为他,才会害白绫苑变成了那样。

    他可以原谅白绫苑,却不能原谅自己。

    于是,他下了一个决定

    虽然委托人没有对易鹫多加解释,但是他的眼中却透露了太多。

    --那是觉悟。

    所以少年也懂了,的确,再来已经没有他插手的必要了。

    不过在离开前,还有一件该做的事。

    走至白绫苑面前,易鹫从口袋掏出某物,抛在少女的眼前地面。

    这个是

    那个东西,她好眼熟。

    曾经有人也委托我带你回家,不过我拒绝了,也就没有资格收受任何东西,更不想留下那不属于我的东西,所以这个我不要了你自己拿去还她吧。

    那是委托的最后,易鹫留下话语后,抓起一旁撕裂的外衣,以及另一侧留草皮上的长大衣后,没有回头地走了。

    背后的少女,双拳紧握着那个东西,深拥入怀。

    没有哭声,只有微微颤抖的肩膀,以及眼角流下的清泪。

    少年走了,但剩下来的人还要继续

    也须结束。

    郑柏翰朝向白绫苑说道:对不起,我迟到了,白绫苑。

    仰望着那不知在暗里凝视多少次的熟悉脸庞,少女缓缓摇了摇头。

    没有关系的,已经没关系了

    没错,已经没关系了。

    只是,假如十天前那天,他有来的话,或许一切就都不一样了。

    一切都不一样了。

    其实我那一天是想去的,只是我害怕了

    看着少女,青年的眼中和自白言语中,有着浓浓的某样情感。

    对方是学校里的偶像白绫苑,而我却不过是个普通的学生而已,功课既不好,家势也不显赫,在收到你的信时我真的很惊讶啊,所以,我才会不小心跟朋友开口商量

    但是他,其实是很高兴的。

    所以才会害怕那种高兴的心情,只是一场闹剧。

    他说要和其他人帮我先去探探情形,然后要我在另外的地方等。现在想想,相信他们的我真是个大笨蛋,不对其实不敢亲身去赴约的我才是个大笨蛋!

    青年咬紧了牙,紧握的指甲深陷掌心,眼中充满了对他们,也对自己的愤怒。

    等我觉得事情不对劲,赶过去时已经没有人了,因此我只好乖乖回家,但想不到过几天居然听到了那个消息虽然我想问你,不过就算只隔着教室的窗户看,我也知道那是真的

    --因为你美丽的双眸已经失去光彩了,只剩下悲伤的黑暗。

    我虽然赶去找他们理论,但他们却毫不理我,反而狠狠打个一架;跟老师他们报告,却因为他们都是权贵之后,以及为了学校的名声,硬是压了下来。然后当我察觉时,你的身影已经消失在学校中了

    少女一直听着。

    但她心中又是怎样的感受?

    所以现在我才会在这里

    --所以现在你才会在这里。

    忍受着孤独与绝望,持续地撕裂着自己。

    但是,今晚就让它结束了吧,只剩一个人了不是吗?

    青年走到了少女面前蹲下,让视线与她同高,温柔地将双掌搭在她肩上。

    少女不解地回望着,疑惑道:还有一人?

    站起身子,青年往后退了数步,左右水平张开了双臂。

    该杀的人,还有一个不是吗?其实打从开始,该杀的人就只有一个。

    所以,就该结束了吧,这个一直没有结束的夜晚

    --并不是被你找上的,而是主动来找你的。

    在那个没有赴约的黄昏,少女被遗留在那里。

    现在也还遗留在那里,等着。

    等着没有到来的自己,等着救赎。

    虽然他终于到了,但已经来不及了,不过至少,让我接你回来吧。

    既然最后你决定了要撕裂自己,那就成全你。

    开始是我,就由我作结束。

    少女颤抖地站起,带着发白的双唇,以及犹豫的双眼,看着眼前的男子。

    就像他了解自己一样,少女也了解了他。

    一切再不需要言语。

    所以,少女微颤而缓慢的手,举起。

    就像是要撷取那夜空中遥不可及的朦胧之月,以及幸福。

    看着眼前她的举动,青年欣慰地闭上了双眼,滑下泪痕。

    没错,就是这样,你不需要犹豫的。

    只要挥下那手臂,撕裂那一直束缚着你的绝望之夜。

    这样一来,你就可以

    --变回我所喜欢的那个白绫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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