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六 伪者新生之馆

    之六伪者新生之馆

    哟,早啊,游君翔。

    一看见他走进教室,方岚倩就很兴奋地靠了上去。

    上次那个双手封印.相扑力士肚腩碰碰大对决感觉不错吧,听说主办人已经在筹备第二次的大会了哦!

    别说了,上次看完那场,害我连续两天都吃不下油腻的食物,连看到肥滋滋的肥油控肉,都会有想吐的冲动,痛苦的要死。

    将背包往旁边一挂,游君翔在座位坐了下来。

    他真是超后悔那天跟方岚倩去了那场诡异的大赛,直到现在他还是不时浮现那种肥肉甩动、油脂飞溅的可怕景象。

    到底是怎么样的人,才会想要举办那种大会?

    又到底是怎么样的人,才会愿意参加那种大会?

    虽然游君翔不懂,不过想想,世界上都有方岚倩这种兴致勃勃地参观的人了(还不只一、两人而已啊),那些其实也都不算什么问题了。

    不过真要说的话,他倒是另外有点小疑问。

    那天离开展览后的所遇到的少女和深蓝礼车,实在让他有些在意。

    那男人应该不是什么正派人士吧,或该说是与黑道有牵连的人,但又为什么像李宗彦那种人会和他们有所牵连呢?

    还有另外一件事,虽然无关痛痒,不过那天在展览会场旁侧开的一间小室,也很令人在意。

    根据他询问会场工作人员的说法,那是李宗彦对【千年之彩】提出的要求,说是希望在举办画展同时,也务必希望能够额外增加一间展览室,而就在那间十五公尺见方的房间中,摆置了相当数量的各式大理石雕刻品。

    虽然那天因为有方岚倩在一旁闹着,他并没有仔细观看,不过里面大部分都是以人物像为主。

    有类似生活主题的人物像,也有以希腊神话为主题的众神像,以及典籍和传说中相关的异形野兽。

    而其中最让他特别有印象的是,那被放置在展览中央,一具男女相互拥抱的雕刻像。

    仅有半身,尚未完成的恋人像,身旁被云雾所簇拥着,眼光互相凝视着对方,仿佛世界上就只有着彼此--永远依偎,永远爱恋。

    虽然他对雕刻这门艺术,可以说是毫无了解,但若就最单纯的直觉感官来说,那些作品或许细部雕刻精细度仍有所欠缺,算不上是栩栩如生,甚至某些部分称之粗糙也不为过。但是那种不拘于线条弧度的创作,却反而充斥着满满的生命力和存在感,给他毫不亚于其他参展画作的震撼。

    只是像这样杰出的创作,到底是谁的作品呢?

    从常理来推断,当然会认为是李宗彦吧。

    虽然世界上的确也有像米开朗基罗.伯纳罗地这种同时精通绘画、雕刻、建筑的天才巨匠,但李宗彦应该不是这种人,否则早在他的学生时期,就该声名大噪了才对,但他却也是到了这几年,才真正窜红了起来。

    那么,那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呢?

    单纯抱着疑问--其中也多少抱持着点莫名的不安预感--他在周日时对李宗彦再做了点调查,好歹他总算是个名人,有许多资料光是网路上就可以取得不少,其中却发现了一些奇怪的地方。

    虽然真要说可能只是他的错觉,但实在是很令他在意,一直放不下心。

    --喂,你有没有在听我说话啊?

    回过神来,方岚倩不知又说了什么,被后面用双手搭着他的肩膀左右摇来摇去的--题外话,少女的座位当然不是在游君翔后面,只是原座位的主人也懒的理她,暂且自动让贤了。

    有啦有啦。

    根据经验,大概她劈哩啪啦说了一堆,也不会有什么重点,随便应一下就行了。

    方岚倩面露喜色:那也就是说你答应啰。

    答应什么?

    参加第二次相扑力士肚腩碰碰大对决啊!

    请容我全力拒绝。

    十月十八日,下午七点四十分。

    李宗彦及左碧芸家洋馆前。

    天色已经晚了,游君翔独自一人站在洋馆前,按了一下门铃。

    虽然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不过关于那些展览场的人像,他倒是有些问题想要请问李宗彦,但直觉判断可能会有什么不便告人的隐情,于是他决定要私下会谈。

    又再按了一下门铃钮,依然没有人回应。

    奇怪,是刚好不在家吗?游君翔自言自语地说着。

    一般情形来说,主人不在家也是没什么,不过偏偏这时的屋内灯光开了好几盏,从外头看进去,偌大的洋馆并不显得阴暗,感觉上应该是有人在里面,怎么看都不像是忘记关灯。

    不过按了几次都没有回应,游君翔终决定放弃,看来或许是正在忙吧?还是真的外出了,没回应也没办法。

    而正当他准备要离开前,却突然瞥见沿着洋馆围墙的另一侧,停了一台车;其实停了一台车也没什么,不过奇怪的是,靠着车门叼着烟的一个人,引起了游君翔的注意,那人似乎并不是他第一次见过。

    靠了过去一看,果不其然,他正是那天在【千年之彩】外,扯着凤创女学生的那名花衬衫男。

    游君翔鬼鬼祟祟地张望着,那人很快的就发现他的靠近。

    将烟蒂往地上一丢,用脚尖踩熄,花衬衫男对着游君翔低喝:喂,你这家伙在这做什么?没事就快走开,别碍事!

    对方似乎没有认出自己,于是游君翔走到他面前,将视线投往靠在一旁围墙的折叠铁梯望去,缓慢地回答:在这做什么?那也要先问你们才对,一般客人拜访别人家通常都是走正门吧,你们想做什么?

    从车子前座留下的食物垃圾和眼前那人把风的行为看来,恐怕已经有一人以上的同伙潜入洋馆中,虽然不知有何用意,但从对方那种见不得人的举动研判,动机绝对是不怀好意。

    想到这里,游君翔已然决定要插手管这闲事,他可不能眼睁睁放任那些人对李宗彦夫妇乱来,所以又往前了一步。

    劝你还是赶快叫你的朋友们出来吧,趁还没发生什么事之前。

    啥,我听不懂你在说啥,我不能停下来抽个烟吗?

    如果你要这样说也没差啦,不过我相信警方应该不介意来巡逻一下,某个路人所通报的可疑分子吧?

    耸了耸肩,游君翔故作若无其事之样地转身准备走开,但却突然听到喀嗤一声,后脑感到金属异物的顶触。

    小鬼,你太多管闲事了!花衬衫男人从外套内层取出了**,抵着游君翔的后脑,冷冷说道。

    此时只消他食指轻轻一扣,灼热的子弹就会从后脑贯穿前额,乱七八糟地喷出里头的脑浆,不过游君翔并没有任何紧张之样,只是叹了口气。--这样我就是正当防卫啰。

    左脚往斜后方一踏,游君翔转身急扭,左手先是快速扣住了花衬衫男持枪的手腕,夺去他的攻击能力,右手随即由下而上地揪住对方前襟,一记干净俐落的过肩摔将花衬衫男重重地甩撞在地。

    三秒间,事情就结束了。

    游君翔带着一丝怜惜的眼光看着呈大字型躺倒在地,两眼翻白的男人,刚才紧急之下他没有留力,这样一记重摔在水泥地面上,恐怕去了对方半条命了吧?不过在瞬间就失去了意识的他,可以等到醒来才感受到那股痛苦,也算是一种幸运吧。

    将昏迷的男人拖到车子后座丢着,游君翔看着那架铁梯,思索起来。

    刚才这人的同伙不知已经进去多久了,看他居然连枪都有配备,情况可能不太好,加上刚才按了门铃里头又没有回应,难道李宗彦已经发生什么事了吗?

    (不行,还是要赶快进去才行。)下了决定,游君翔随即攀上了架在围墙上的铁梯,往里头攀了进去,小心地观望了一下,围墙的另一侧没有人在埋伏把风,于是他由墙顶跃下。他所处的地理位置是正门进来后的洋宅左侧,一小小的庭园,附有着花圃的走道。

    游君翔谨慎地移动着身体,毕竟不知对方有多少人,如果可以的话,还是赶快找到可以进入屋内的地方,赶在李宗彦遭遇危险之前告知他--又或者是,帮助他脱离危险。

    虽然不是没有想过要打电话找警察,但自己并没有手机,那位花衬衫男的衣装中也没搜到,附近也不知哪有电话亭,故想了想,还是先解决眼前之危,电话什么的就等到屋内再打了。

    突然--喝啊啊啊啊!

    是尖叫声?

    没有听错,那个是男人的呐喊声,难道他终究还是晚了一步?

    可恶!

    游君翔往洋馆后方,即声音来源奔去,青年祈求自己还来得及帮的上忙,只是很快他就发觉自己错了。

    需要帮忙的对象弄错了。

    前方有两位男人朝着自己这儿跑来,看他们的服装,貌似是方才外面那位守风的花衬衫男子同伙,只是看他们惊慌失措的模样,完全不像是游君翔预测中的状况,他正愣了会,想要搞清楚发生了什么,异变突生!

    一道苍白色的物体闪划而出,两名男人中的其中一名被该动作中的物体撞倒,随即被其压在身下挣扎哀嚎着。

    施袭者是一匹野兽。

    前半段是马的身体,后半段却是公鸡的身体,长有四只脚,长相非常怪异的一种野兽,模样正如古代希腊神话中的怪物之一Hippalectryon的描述一样,只不过其外形颜色却是清一色的乳白。

    张大了嘴,怪物一口咬断了身体下那名男子的咽喉。

    看见同伴的凄惨死状,剩下的那个男人像是崩溃般地嘶吼着,手中紧握的枪枝接连喷出火花,毫不保留地将所有的子弹统统射出,只是那急速旋转的金属铁弹,并没有多大用处,只是将异形野兽的身体脸部击落下片片的灰白碎屑,却完全无阻它的行动,最终仍是同刚才的男人一样,被扑倒在地,撕裂了喉咙。

    那是什么

    游君翔目瞪口呆地看着。

    仅在短短的瞬间,两个活生生的男人就这样在他眼前被夺去了生命。

    只是事情还不到可以松懈的时候,那匹野兽在终结了身体下的男人之后,将目光转移至新的目标身上,而那个新目标正是游君翔。

    青年和异兽之间只有十公尺不到,然后那个距离却连三秒钟的时间差都无法维持,在白色魔兽一个蹬脚突冲而出后,瞬间便达到了冲撞的距离。游君翔一个闪身,险险避过了对方的攻势,但却根本连一个缓息的空闲都无法获取,白色异兽没有狙击中目标的身形急煞,随即又是扭转了头颅方向,策动身躯朝青年那边攻去。

    (这样下去不行!)虽然接连几次避过了魔兽的追击,但再这样下去,在他体力耗尽之时,就是终结之刻。

    只是闪避是不行的,然而逃跑又是不可能的事,以刚才的资讯判断,自己顶多跑出二十公尺就会从后被扑上,不设法反击不行。

    但又要如何反击?

    面对这无预警中的怪物,游君翔终于还是被逼退至死地,背顶靠着墙壁,而眼前是猛撞而上的异兽,已经没有办法了吗?

    不是,这一切只是青年刻意的导引。

    没有犹豫,无须惊慌,唯一剩下该做的,就只有继续直视着对方,睁开眼睛。

    --在那瞬间,游君翔眼中的轨迹延展而开,魔兽的动作由未来投映于现在!

    游君翔往前迎上,异兽身躯以毫厘之差擦过他的胸膛。青年扭身一跃,环首抱住了那魔兽乳白色的脖颈,同时以着四两拨千金的手法,将己身之力加上对方本身的冲势,将异兽往一旁奋力一甩,瞬间改变了它的去向,猛地一头撞上洋馆的外墙。

    轰隆闷响中,破碎的水泥砖墙往屋内崩进,异兽本身也在那记激烈的反震中,前半身撞得粉碎,溅散四地。

    魔兽的残躯只余公鸡身体外貌的后半段,不再动弹。游君翔走近,弯腰拾起了异兽的残屑,将鼻头凑近,用指尖触摸。

    他手掌心中的那种乳白色物质,毫无疑问的是普通的雕刻用石膏块。

    所以这下问题可大了。

    如果那真是青年从来没看过的奇珍异兽那倒也罢,只是现在的情形却是刚才袭击众人,散布杀戮之祸的石膏像,竟然拥有生命。

    没错,一宗寻常的雕刻像拥有生命,那是不可能的事;只不过这件不可能的事,却经由青年的双眼,得到无庸置疑的确认。

    意动的轨迹,那是名为游君翔的青年,所独有的特殊能力。

    经由他那双眼的注视,可以将所有生命体,产生意识后而准备动作前的预见轨迹投现出来,也就是说凡举生物直接或一次间接影响的动作现象,不管在他们脑中是有意或是无意识地产生想法,都不会例外地被青年看入眼中。

    --而刚才,游君翔确实看见了那匹乳白色的石膏野兽的轨迹。

    这其中意谓了一件可怕的事实。

    被人工创造出来的魔兽之像产生了意识--虚伪的生命,虚伪的存在。

    游君翔抬头凝重地看了眼前的洋馆。

    那里面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没办法了,想要获得事实的真相没有第二种选择,便只能上了吧?

    所以,游君翔自刚才的墙壁破洞中,踏入了馆内。

    泥瓦碎片散落于宅内的走道上,灰尘弥漫在回廊大气中,游君翔的身影从烟尘中走出,除他之外,没有其他人的动静。

    这不合理。

    在外面的打斗也就罢了,但刚才的那股震动和巨响,是无论如何也不可能没有发觉的那么,屋子里的人是因为有事绊住了?还是根本不在乎?

    总之不管怎样,还是赶紧先找出李宗彦夫妇吧。

    破洞所连结的是一条走廊,游君翔左右观望了一下,捡定了右方开始移动脚步,虽然他根本就不清楚屋里的构造,但反正就是随便走,最终可以遇到人就好了,又或许,先找到电话也是不错的情形。

    自墙壁破洞处沿着走廊走着,青年一边高喝着有人在吗,一边寻找着人影,却毫无所得,但虽然如此,游君翔却发现屋内传来一阵阵的声响。仔细凝听,声音来源似乎是来自于上层,所以他便将目标改成找出通往上层的楼梯。

    竖起耳朵,那阵阵声响位置似乎也在移动着,游君翔捕捉着那相对位置快速走着,只是他根本就不熟悉走道的连结,一下子就跟丢了,而这时他却突然听到了另一道不属于那些的声音。

    那是非常密集的敲门撞击声,以及女子的嗓音。

    来源离游君翔不远,他马上转移了目标,朝着声音位置而去,而这次倒是满顺利的,很快地就发现了所在。

    连接在那条小小走廊的尽头,有着一扇和这馆内装潢相比之下不甚起眼的木门,而刚才的敲门声就是从里面传出的。

    随着他的走近,游君翔也听出里面有着一名少女急切的求救声。

    你等一下,我马上放你出来!

    判断门锁应该是从外面反锁起来的,游君翔跑了过去,而正如他的预料,便赶紧解开了锁,结果里面的少女大概是一直将重心靠着门吧,随着门的突然敞开,她整个人也顺着门轴往外扑倒,好险被眼疾手快的游君翔伸手接住。

    你没事吧,怎么会被关在里面?

    听到游君翔的问题,刚从黑暗的门之另一端突然回到亮光中,他怀中的少女眯着眼看着他的脸,突然两人都同时一声啊了出来。

    你不是那天在画廊外的那个

    你是凤创的那个女学生

    双方皆认出了彼此,原来那位被关在门的另一端的少女,正是当天游君翔在【千年之彩】外,所碰巧救助的凤创学生,萧若羽。

    真的实在是太感谢你了,已经是第二次受你帮助了。

    看见眼前的青年原来是熟人,让原本还处于恐慌状态的萧若羽一扫忧郁之情,赶紧低头答谢着。

    哪里,只是碰巧而已,你别在意。倒是你为什么会在这里,而且还被关了起来?

    听到游君翔的问题,萧若羽又再想起了地下那个房间内的情形,煞地脸色翻白,肩膀微微发着颤,说不出话来。

    发觉少女的恐慌模样,青年连忙安抚着她,终于过了一会,萧若羽才结结巴巴地将她到来的原因,和李宗彦夫妇见面的情形,以及在地下所看到的封在石膏中的活人场景,统统说了出来。

    --也就是说等你醒过来之后,就发现楼梯外的门锁了起来啰?

    游君翔问。

    嗯,要不是你刚好到此,我还真不知如何是好。

    不过如果真的照你所说的,在地下室难道这间洋馆中所发生的异变,是李宗彦他们造成的?

    由萧若羽的口中,加上刚才外面惨剧,游君翔推论出这个令他忧虑不已的可能。

    总之,我还是先下去看看,你在这里等我一下

    决定先要将下面的人救出,但游君翔才刚要踏出步伐,却发现自己的手腕被人拉住。回头,萧若羽正用着畏惧的眼神看着他。

    那个我不敢一个人

    看着少女欲言又止,一副随时都会哭出来的模样,游君翔犹豫了一下,终究还是决定先带萧若羽逃出这个难以预计的危险地方,那几名受困者就等之后连同警方一起回来拯救了。

    而这次有萧若羽凭着些许印象的指引,两人过了一会就沿着原路找到最初她访问李宗彦的茶室,并通过那里,回到了正门口进入的楼中楼前厅。看到正门的出现,当他们即将高兴地要离开时,背后传来一道夹带着金属撞击的少年呐喊声。

    该死,怎么那么多啊!

    游君翔和萧若羽愕然回头,背后那叉分成左右两道的半圆形阶梯,一套全身的人型金属铠甲被某人踹飞,沿着左方楼梯滚翻而下,匡啷匡啷地发出好大声响;而尾随其后有一名少年跨过了倒躺的铠甲武士,飞跳而下,却在来到了阶梯下半看到另外两名不认识的人后,愕然停下了脚步。青年、少年与少女,同时停止了动作。

    命运时刻的齿轮,开始咬合。

    --易鹫、萧若羽、游君翔,三条由不同起始点所画出的轨迹,终于在这虚妄的傀儡之馆交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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