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二 脱之兽

    之二脱之兽

    三匹脱困之兽在密林中奔驰着。

    脚步溅起泥壤,兽躯扯下枝叶,三道摆脱束缚的身影穿梭在绿色的山林中。

    虽然一如计划般顺利脱出了牢笼,但他们却很清楚,现在还不是放松心神,享受眼前这片清新空气的时候,因为他们的身上,尚系着无形的枷锁。

    背后隐约传来猎犬的咆哮声,那就像是在督促着三匹野兽,仍未可停下脚步的警示声。

    身体已经累积了相当的疲倦,肌肤也被树枝划出细细的红痕,但他们的心中却有着另一股渴望及冲动,驱使着他们继续。

    只差一点了,就差一点了!

    都已经为了这一刻忍这么久了,就再多辛苦一下又何妨?

    前方重重的绿影已经越来越淡,白光在尽头微微透着,三人就像是要抵达终点线前的短跑竞速选手一样,冲破了绿林与白光的分界。

    自一个有着小小高度差的山坡跳下,那三道人影脚下所站之地,乃是一条山区中的公路。

    气喘呼呼,三匹脱囚之兽中,有着最高壮魁梧身材的男人,看着往两侧延伸而去的蜿蜒道路,开口:那么,再来该怎么办?

    虽然已经大抵离开了监狱范围,但若再继续照这样下去,恐怕他们的体力也不堪负荷,很快地就会被狱方所派遣出来的追兵追上了吧。

    那留着三七旁分发型的斯文男子,推了推鼻梁上的金框眼镜,体力较差的他努力在急剧的喘息中,从嘴中挤出自己的意见。

    抢台车吧--刚好,有一台要来了。

    并不是看见车影,周遭也尚未传来声音,不知为何,他对于自己的判断似乎相当确信,连他身旁的另外两人,也没有打算开口询问的模样,只是顺从他所说的,等着山道上的来车经过。

    约略十来秒后吧,远方果真听见了引擎声,他们随即戒备以待,准备截下那辆车。

    不过由于他们此时还穿着囚服,看起来又是这番狼狈之貌,任何正常人都不会愿意主动停下车来的。

    所以,要以其他某种强硬的方法拦车。

    名为胡骏意的男人,挪动了他的脚步,将其削瘦身子移至路中。

    一辆银色的HONDACIVIC房车甫弯过了弯,惊见竟然有人跳到路中、大剌剌地站着之时,想要减速已经太晚。

    驾驶者急踩煞车,并扭转方向盘试图偏开行进轨迹,不过却太迟了,

    撞上那人已是无法避免之事。

    --只是,那是针对正常人而言。

    就在银色车身即将冲撞到胡骏意的前一瞬间,整辆房车突然停住了。

    没错,正是静止。

    完全没有任何减速的情形,也看不出有缓冲的现象,由移动到静止,

    中间的过程好似被省略了一样。

    时速至少超过六十公里的房车,就这样突然停在胡骏意身前,宛如按下了暂停钮的影像一般。

    不过那也只是指车而已。

    里面前座的两位驾驶和乘客,突然遭遇这剧烈的速度变化,整个人被惯性的狂猛往前拉扯,那股冲击直入胸口,震得他们差点就丧失了意识。

    亏你们有系安全带啊。

    胡骏意隔着车窗,看着前座的一男一女,被安全带撑住身躯,往前无力软倒的呻吟模样,冷淡说着。

    的确,要不是有安全带,那两名乘客早已随着惯性冲在挡风镜上,将自己撞得头破血流了。

    魁梧男子正待要上车,但胡骏意却阻止了他,从一旁地上捡起了一块小石块,轻轻朝着银色车身抛去,在石块触及车体的同时,倏然,整个石块被震得粉碎。

    刚才之所以胡骏意敢就这样傲然无惧地站在路中,正是因为他很清楚,不管再快的来车,都不可能会对他造成威胁。

    事实上也真是如此,在他的那个能力之前,连受刑时的子弹都能停下了,区区的来车根本不算什么。

    快点,快追来了。

    而看到胡骏意将疾驰车辆的动能清除之后,魁梧男人走到车旁,

    打开了前门,直接将前座两位还搞不清楚情形的倒霉驾驶和乘客拖了出来,甩在路旁。那位金框的眼镜男上了驾驶座,剩下两人也快速就座。

    用力踩下油门,轮胎和地面摩擦出刺耳声及焦臭味后,车子往前冲出。

    银色的HONDACIVIC在山路中奔冲滑行着,就连在转弯处也不见他有减速的打算,直接就将车身打斜,甩尾过弯。

    眼镜男的开法,连同伴中的那位脸颊削瘦的男子,都忍不住担心地开口问道:钟书凡,你会不会开太快了?等等撞上对面来车,不就功亏一篑了?

    就算他有凝冻,如果自己这台车翻下悬崖,那也没救了。

    放心吧,有车我看得见的。

    那眼镜下的瞳孔,冷静而自信。

    正如他所言,方圆一百公尺内的目标景象,都早已被他捕捉了。

    举凡正连同警犬循着他们味道而来的狱警追捕队,或是山道上的其他驾驶者们,都逃不出他的双眼。

    他者视觉,己之视觉。

    相对于胡骏意的凝冻,被称为钟书凡的男子,也拥有属于他的独特能力。

    --千目另视。

    能够自由切换范围内他所捕捉到的视觉,除了能够偷窥他人的视点,

    甚至也能强制转移其他人的眼界。

    而事实上,他也是三个人之所以能够顺利逃狱,最大的功臣。

    花了将近一年的时间,钟书凡以着千目另视的能力,持续监视着狱中每个人的视野,试图找出可以相互协助的同志,并也藉此观察狱中的警力布置,以及可供逃亡的最佳路线。

    最后,终于让他找到了胡骏意以及张岳两人。

    但是身为死刑重犯的他们,受到严密的监控,别说是要和他们密谋了,就连要接触到他们都做不到。

    所以,千目另视的真正价值就显露了出来。

    在自己的牢房里,以着砂砾为布,指尖为笔,钟书凡就这样以字代言,

    将另外两人的视线切换到自己的频道,藉之联系他们。

    而在慢慢取得彼此的信任后,三人也开始用这种方式来沟通交谈,谁有意思想说话,就将其他两人转换至同一视野只是当然,对胡骏意和张岳两人来说,就必须谨慎不可被狱方的监视器察觉到异常之处。

    而在有了共识之后,剩下的一切就好办了。

    最大限度地将所有变数考量在内,并结合彼此的能力,在多次的重复计划推演之后,他们终于决定在胡骏意的行刑之日,展开计划。

    先是藉由受刑者的权利,选出了看似和他毫无关联的钟书凡在一旁观看,一方面是可以省去会合的时间,也同时让他能够处于相较自己牢房,

    更方便掌握刑场所有状况的位置,并将事情状况也让张岳看见。

    所有的准备都已齐全,而也正如他们先前的推演,仰赖着胡骏意的凝冻和张岳的颤栗,在能够掌控所有眼线的情形下,他们终究有惊无险地逃脱监狱了。

    钟,那我们再来有打算要去哪吗?

    坐在后座的张岳,将粗大的胳臂靠在驾驶座的椅背上,对着手握方向盘,正尽情享受许久不曾自由驾驶的钟书凡问道。

    另一个前座的胡骏意虽然没有开口,但朝着左旁望去的眼中,也有着同样的疑问。

    也是期待。

    在不知不觉中,钟书凡已经隐隐约约有领导人的声势在了,或许是因为当初就是他,三人才能汇聚在一起;也或许只是单纯因为他身上那股从容不迫的气质,给予其他两人信任的稳重感。

    这个嘛,我的确是有预定要去的地方。

    拉下了窗户,钟书凡左手挂在窗沿,呼扫的山风窜进车内,清新的自由之息被他深深纳入胸口,那种感觉,让他不禁浮现了解脱的神态。

    悠然的笑。

    --虽然车程有一小段距离,不过我想那应该会是个有趣的城市喔。

    听见这个回答,胡骏意和张岳相顾一望,露出了有所体会,也有所期待的神色。

    野兽的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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