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四 其实只是

    之四其实只是

    警方终究来迟了一步,劫持了萧若叶的张岳身影,早已从他自行破出的另一个出口离开,消失在这个城市的夜街里。

    关于这次事件的相关目击者很多,不过大多数却不能提出有用的线索;于是,当时留在现场,将一切都看在眼中的萧若羽,变成了警方重要的证人。

    只可惜,这名目击证人并没有用处。

    被带到了警局做笔录的少女,一句话都说不出,无论警方如何安抚缓言,她却只是呆愣着不发一语,没有任何反应。

    推断她是受到了太大的惊吓,才导致现在的状态,因此警方的人也能体谅,就只是派了个人顾在她身边,让她好好静静。

    萧若羽就这样双眼无神地坐着,到她眼前的杯中热茶都凉了,也没有丝毫动作。

    这样的情形,直到警方由遗落在现场的皮包中证件,查出并通知了少女的双亲到来,才有了变化。

    萧若羽在看到赶来的父母脸庞后,那积蓄已久的情绪一下子溃堤而出,豆大的泪珠止不住地滚滚滑下。

    赶来之前,萧若羽的父母已大略得知情形,也有了初步的心理准备,

    但在他们的心中,仍隐约期盼着这一切只是一场误会,但这个期盼,却在见到女儿的眼泪之后,终告破灭。

    爸妈姐姐、姐姐她

    看着父母来到了身边,少女哽咽着想要说点什么,却泣不成声地无法言语。眼看女儿这个模样,父母也只是将她抱入怀中,安抚着她。

    什么都不用说了。

    因为说什么都没有用了。

    数十分钟后,萧若羽终于勉强平复了心情,开始抽搐地,断断续续将今晚的情况说了出来。而警方在将事情的经过记录下来,向他们保证一定会尽力将那名逃脱的死囚逮捕到案后,便让他们先回去了。

    萧若羽回到了家,但那却已经是无法再给她往日安和感的归属之地。

    因为,家有了缺口。

    少了成员,有缺口的家,吹进了凄冷的风,吹寒家中众人的心。

    少女在父母的规劝之下,回到了自己的房间里休息,这个时候她唯一能做的,就只有顾好自己,不要让家人担心--纵使他们现在真正担心的人并不是她。

    睡吧,不要多想,睡醒之后,隔天一定就会有所不同的。

    就像一场恶梦,梦醒之后,一切都只是一场空,什么都没有变,害怕的,困惑的,全部都不存在了,就像是每个往日一样。

    所以睡吧,睡吧

    但即使这么告诉自己,萧若羽依然无法入眠,太多太多的思绪,在她脑中不断冲击纠缠着她,让她翻来覆去许久,也无法获得丝毫的睡意。于是少女起了身,想要冲泡一杯热牛奶来喝,这个时候,走出房门的她听到了声音。

    哭声。

    来自父母的房间,有着细细的啜泣声传出。

    明知不应该,但她还是挪动脚步,来到了房门口。

    静静地,凝听。

    别这样,不要哭了。

    那是爸爸沙哑的嗓子。

    呜我没办法因为我,若叶才会

    那是妈妈浓浓的哭声。

    我不是说了吗?这不是你的错,那只是我们运气不好。

    不对,是我的错要不是我叫若羽去买,那若叶若叶也就不会跟着出门,呜呜如果我当初没有叫若羽去就好了

    语音穿过了木门,透入萧若羽的耳畔。

    也刺进她的心中。

    如果我当初没有叫若羽出门就好了

    母亲的话,并没有刻意的指责,但是却重重地敲击着少女的神志。

    她转过了身子,往自己的房间跑回,飘下泪光遗留。

    深深的自责。

    少女趴卧床上,将脸颊埋入枕头中,努力地将哭声塞入棉絮里。

    没错,爸爸说的对,错的人不是妈妈,有错的人是她自己。

    要不是她忘了带钱包,那姐姐也不会跟出来。

    要不是她认出了那名囚犯,姐姐也不会注意到。

    要不是她告诉姐姐关于囚犯的事,姐姐也不会想要尝试接近他。

    要不是自己当时因为太过害怕而无法动弹,姐姐说不定还来得及逃走。

    这一切的错,都是来自于自己,没有她,姐姐就不会被抓走;没有她,

    爸妈就无须难过。

    那是她的愚蠢所导致的,所以现在一切的哀伤和难过,都是萧若羽应得的东西,没有别人可以怪罪。

    --但是,我真的很难过吗?

    不期然地,某个声音窜了出来。

    萧若羽错愕了,她怎么会有这种想法呢?

    怎么可能不难过?那个人,是她最亲密,更是唯一的姐姐啊!

    而且,她也是自己这么多年来,一直憧憬,一直期望成为的对象,这样子优秀的姐姐被抓走了,自己是不可能不难过的。

    一直以来追寻的目标不见了,那么她还能追寻什么呢?即使自己其实根本追不上,赶不及,只能够远远地、努力地看着她的背影追赶。

    --看着她的背影追赶?

    已经没有必要了不是吗?

    萧若羽一直以来憧憬的对象,已经不在了,那自己这么多年来的追逐,也就可以停止了。

    那道遥不可及的身影所拥有的一切,总是如此地叫她渴望不已,但是萧若叶所拥有的一切,却让自己越是追寻,就越发现自己的空虚,这样的感受,已经够了。

    她累了,已经很累很累了。

    努力的追逐,对现实的无奈,都化为沮丧的枷锁,束缚着她,让她无法自由地走出想要的人生。

    所以,在萧若叶已然不在的当下,自己终于获得了解脱

    --不对!

    赫然察觉到自己的想法,少女颤抖,惊出了一身冷汗。

    她在想什么,她刚刚在想什么可怕的事?这种想法怎么可能,自己又怎么可以这样想!

    因为这样,不就好像她其实正为了姐姐的消失,而窃窃心喜吗?

    不对的,自己认识的萧若羽,不可能是这样的人,也不可以是这样的人。

    自己只是单纯羡慕着姐姐,她所拥有的美丽和优秀,他人的友谊及赞赏,还有父母的重视,因为那些都是自己所没有的。

    不过那真的只是羡慕吗?

    之所以羡慕,是因为她见到了拥有这些东西的姐姐,那么是不是只要姐姐不在了,她就不需要羡慕了呢?

    是啊,只要打从开始就没有人拥有这些东西,那就算自己不曾拥有,

    那也就没有什么好遗憾的了。

    --只要拥有的人不在,那也等同没有人拥有。

    姐姐被抓走了,她很遗憾,但那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毕竟对方可是杀了好几个人后逃狱的死囚,自己只是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女孩,面对这样的事情,根本就是无计可施啊。

    骗人。

    那个声音又响起了。

    --我才没有。

    不要再骗自己了,如果真的想要的话,一定还是有办法的。

    --没这回事,我真的是没有办法啊!

    她对那个声音呐喊。

    是吗?你还想要装下去吗?正因为你是你,所以你应该比任何人都清楚吧,那个人的存在

    另一个人,另一个自己。

    --霜。

    存在于自己体内,高傲孤凛的另一个萧若羽。

    虽然不知道她是何时诞生的,但这几年来,早已隐隐约约地察觉到了;尤其,在上次的那个事件后,自己第一次这么确切地感受到体内的她的存在。

    是的。

    每当自己畏惧每当自己逃避

    --霜,就开始拒绝。

    拒绝自己不愿顺从的一切。

    的确,如果是她的话,或许有可能帮助到姐姐,不过以她的个性,也有可能不会帮助姐姐啊,因为她因为她是那么地讨厌

    才怪,如果是她的话,只会把所有站在她眼前的敌人统统打倒。

    但是当时她并没有出现,所以这也是没办法的事。

    那是因为,你当时根本就不够害怕。

    不可能不畏惧,当时那怀着恶意的手掌朝我伸来时,我不是害怕地颤抖不已吗?

    不过当那只手掌转而伸向萧若叶时,你又是怎么想的呢?

    沉默。

    因为害怕承认。

    在那一瞬间,你是不是有松了一口气的感觉呢?在那一瞬间,你是不是有逃过一劫的感觉呢?在那一瞬间,当你看到萧若叶被抓走、消失在你眼前时,你是不是甚至有了庆幸的感觉呢?

    --所以,霜没有出现。

    因为她并没有逃避,因为她并不感到悔恨,或许,那正是她渴望已久的事情

    姐姐的消失。

    是的,萧若羽打从开始就不只是羡慕萧若叶而已,同时也忌妒着。

    忌妒着拥有她所没有一切的姐姐。

    那就是唯一的理由。

    所以,霜没有出现--

    那个质问的声音停了,不再开口,因为她想说的一切,已经说完。

    她,谁都不是。

    既不是任何人,也不是霜;她只是自己--那位体认到萧若羽卑鄙真面目的自己。

    太差劲了。

    这样子的萧若羽,只是软弱逃避的存在。

    这样子的萧若羽,没有拥有幸福的资格。

    所以所以

    在这一刻,她终于领悟到那个她所不愿意承认的事实。

    --名为萧若羽的少女,没有被人需要的价值。

    十一月七日,晚上十点零九分。

    在进入建筑物前的钟书凡,皱了一下眉头,因为他的眼睛捕捉到,另一个不应该存在于此的视线。

    (那些家伙,明明就说过要他们低调点了。)

    大步踏进了里面,如预料,除了胡骏意和张岳外,房间还多了另一名少女。

    她被绑在一张木椅上,双手和身体绕过椅背,被麻绳紧紧束缚住,一条白布巾自双唇间绑至后颈。

    就算如此,那名少女眼神仍不失那股倔强的反抗意味,身体兀自扭动挣扎着,嘴中咿咿呜呜地像是在说着或是骂着什么东西,反正那不重要。

    怎么回事?

    钟书凡的双目看了两位同伴一眼,吐出了疑问,虽然他大致猜得到发生了什么。

    胡骏意看了张岳一眼,没有答话,表示与他无关,暗示着要肇事者本人亲自解释。

    那名大汉也无所谓地简单开口说明。啊就我今晚外出逛逛时,结果不小心碰上了警察,只好不得已地随手抓了旁边的一个女的当人质啰。

    简化且扭曲过的说辞。

    不小心?人质?钟书凡轻声嗤笑:对你而言怎么可能需要人质?真想逃,警察哪里拦得住你,你该不会是老毛病又犯了吧?

    张岳耸了耸肩,一副不予置评的模样,钟书凡也只能无可奈何地放任他,只是要求他自己抓来的,就要自己顾好。

    听到这点,男人则是露出胸有成竹的笑,应声答了句当然。

    那少女可是他觊觎已久的猎物,在没有让他享受自己所要的乐趣之前,怎么可能会随便放任不管呢!

    对多了一位人质这件事,钟书凡就这样随便地打发掉了,而这次则是轮到胡骏意用着他低沉的嗓音,开口提出了疑问。

    钟书凡,你刚才这么久的时间,到哪里去了?

    没怎样,拜访个老朋友而已。

    老朋友?在这种时候?胡骏意的眼中透出疑问。

    没错,老朋友。钟书凡露出深意的笑容,却避而未答。

    见他那个模样,胡骏意也不再多问,毕竟他们之间本来素不相识,某些私事也不需要多问。

    不过,过几天,我想介绍他给你们认识。

    嘿,等等,该不会你带我们到这个城市,就是为了这个目的吧?

    张岳问。

    啊啊,说不定是这样喔。

    中指抵住鼻梁镜框推了推,镜面的反光掩去了钟书凡的目光,只余下嘴角边若有似无的微笑。

    在他们三人之间,并不存在着友情,仅有那股一起合作逃狱的共患难意识,但那只建立在当前的危难之刻。

    野兽并不需要友谊,只需要磨利捕猎的尖牙就够了。

    在那之后,又两天过去了。

    午休时间,凤创的教室里,萧若羽漠然寂坐。

    她没有吃什么东西,这几天来少女的食欲一直不好,只是看着眼前桌上摆着的课本,静静地看着。

    单纯地将视线维持在书面上,但那只是一种伪装而已。

    教室中环绕着某种气氛,萧若羽知道那是什么。

    消息早已传开,关于姐姐的事情在学校内已是众人皆知。

    毕竟萧若叶这个人,就是这样一位有着强烈存在感的人,习惯的身影不在之时,总是会引起许多人的注意和她不一样。

    这几天来,学校里已经有太多的人来询问过她了,师长、亲友、还有姐姐的同学知道消息后,都非常惊慌错愕地前来关切着,并为她的不幸感到难过,也都私底下祈祷着她的安全。

    但是萧若羽知道,事情没有这么简单。

    最初父母和警方他们还期盼着歹徒会打电话来,至少能够从对方的要求和电话中,获得一点转机与线索,只是已经整整一天了,却是丝毫联系也无。

    最重要的是,少女也终于得知了当天那位歹徒的相关情报。

    张岳,正是当日那男人的名字。

    二十八岁的男子,是一名在工厂工作的普通员工,但悲剧的发生,起源于某个晚上,他对警方的自首通报。

    在某个晚餐的酒后争执,他失手杀死了交往两年的女友,由于考量到他的自首,事件的意外,以及之后在狱中的良好表现,在五年后便让他假释出狱了。

    但那次事件,就像只是将野兽体内某道拘束器解开的一个开端。

    在出狱后的短短一个月内,张岳便杀害了数名无辜的被害者。

    全部都是女性。

    一个接一个地,男人开始绑架起女性,并在囚禁期间对她们施以暴力致死。

    后来警方找到的每具尸体,无一不是伤痕累累,但是,却也都没有遭受性侵害的迹象;根据心理医师的研判,恐怕张岳患有以欺凌弱小,来满足一己高高在上的绝对操控欲。

    而女人,正是他眼中的弱者。

    也因此他从来不打电话勒索家属,因为他早已获得了最大的奖品--

    那毫无意义,扭曲的征服感。

    一直到第四个牺牲者出现之后,警方才终于找到了他的隐居地,而这次,法官毫无疑虑地判了他死刑,只可惜死刑并未来得及实行,就让他逃狱了,而且还伙同了另外两名犯人。

    所以虽然警方没有明说,但萧家多少心中有所自觉,不需要赎金的歹徒,那人质所代表的意味是什么。

    --或许,已经回不来了

    这个念头,两天来不知已经多少次在他们的脑海中闪划而过,但是他们拒绝相信,纵然那剩下的希望之光是多么微弱,但那终究存在着。

    萧若羽也是如此,姐姐的归来,是唯一能够洗涤她萦绕不去的污秽罪恶感的救赎。

    周遭的声音持续响着,但少女并不打算去听,她只是站了起来,朝着教室外走出。

    去哪里?她也不知道,只是如果不动的话,那就好像她并没有活着一般。

    走廊上错身而过的学生,对着她投以特殊的眼光,才短短的两天之内,在某个角度上,她已然成为了校内的名人。只可惜那个存在感,却是建立在姐姐不幸的基石上。

    喂,她就是那个人吧?、她就是萧若叶的妹妹吧?、是啊,

    就是两个人中幸运地留下来的那个人。、唉呀,怎么会是她呢?如果是萧若叶留下来就好了。、歹徒也是有眼光会选择的嘛。、嘘,

    小声点,别让人家听到

    类似的话,少女已经由师生亲友口中听太多次了,或有意,或无心,

    这些想法都由不得拒绝地听入耳中;太多太多次了,她只能试着去接受,

    就像她一往的处世方针。

    只是就算接受,但却没有习惯的可能。

    并不是因为姐姐而显出她的差劲,因为萧若羽本人,是个没有人衬托比较,就没有相对价值的人。

    她是有缺陷的存在。

    纵使姐姐不在,也没有人会在意关心她,只是注目着身影不在的萧若叶。萧若羽只是影子,光辉簇拥的姐姐下的影子。

    没有人关心她,没有人在意她,一切的一切,都只集中在萧若叶身上。

    于是,失去价值的影子跑了起来。

    奔跑着,奔跑着。

    不知想逃离什么。

    不知想远离什么。

    没有价值的影子无视人群的讶异眼光,穿过了走廊,爬上了楼梯,然后将虚无的身影,投入了顶楼的阳光下。

    祈求灼热的日轮给她温暖,给她生存的希望。

    将身体倚靠在胸高的围墙,萧若羽的眼光,凝望着底下的大地,下方人们的身姿好小好小。

    就跟她一样。

    果然还是不行的,没有萧若叶的存在,萧若羽也就无法存在。

    但现今一切痛苦的原罪,都来自于那个晚上,自己的退缩与逃避,所以她无法怪罪别人,所以她只能怪罪自己。

    虽然她无能为力。

    如果那一天,是她的话结果就会完全不一样了。

    --霜。

    如果那天她在的话,现在的情况一定就会不同了吧?

    姐姐会还在,爸妈和周遭的亲友也无须担心,大家都可以过得很幸福,而自己自己根本不重要。

    是啊,自己的存在根本一点价值都没有,现在有价值的人,是她。

    自己唯一能做的,就只剩一件事了,只有另一个自己,才能做的事;不管怎样,她都一定有用的,至少会比我有用。

    既然如此,你还在等什么?

    (出来吧,霜。)

    少女捧着心口,对着灵魂的深处呼唤着。呼唤着自己,呼唤着她。

    但是,没有回应。

    连一个字、一点声音、一丝涟漪都没有。

    为什么,为什么不回答我,霜?

    萧若羽无法理解,明明明明以往只要在她面临极度的压力与恐惧时,逃避的意念,就将替换成另一个孤傲的霜才对啊,但为何这次却是一点回应都没有呢?

    是因为自己的心志还不够迷惘吗?还是因为自己仍不把此刻当成无法接受的环境?抑或是单纯地,她不是那种愿意听人差遣的人呢?

    既然如此既然如此!

    萧若羽将双手一按,努力地将身体攀上了顶楼边缘的矮短围墙上;摇摇晃晃地,少女的身姿耸立在危险的边缘上。

    也只有这种方法了。

    (如果你不出来的话,那我就逼你出来!)

    六楼的高度,足以让一个人的生命地落消逝了。

    你看得到、听得见吧?如果不想死的话,就出来拒绝我吧。

    但是她却依然不予回应。

    原来如此,你不相信吗?

    这里离地落的间距是非常短的,真的只需要轻轻的挪动脚步,往前跨出,就可以达到终点,达到我们的终点。

    没有阻碍的风在耳际徐吹着,拨动了少女的发丝;空旷的视野,眼瞳映入广大但脆弱的渺小世界。

    她在等着,但等待的声音没有回应。

    (为什么她还是没有出来)

    可恶,我是真的会跳下去哦,你如果再不出来的话,再不出来的话!

    心在呐喊,但她仍没有理会,更不打算阻止。

    很好,既然你不出来的话,那我们就一起离开吧!反正这个世界,没有我存在的位置,没有姐姐的光芒,萧若羽连影子也当不成,而你也是一样吧?

    --没有萧若羽的顺从,就没有霜的拒绝。

    所以就离开吧,没有价值的萧若羽,消失了也不会有人叹息;这是很轻易就能做到的事。没错,只需要将重心稍稍往前一倾,就可以放弃飞翔,

    往终末地去。

    只要踏出轻轻一步。

    只要往前踏出。

    踏出一步。

    一步

    身体不稳,脸庞发白着,踏出悬在半空的右脚掌微微晃动着。

    少女在颤抖。

    她做不到,虽然只是将脚步往前跨出这样简单的事,她还是做不到。

    少女收回了右足,爬下了围墙,无力地软倒在地,没有作声,亦无动作,只是脸色苍白、双唇微颤地坐着。

    然后她吐了。

    头晕恶心的感触在脑中及腹部翻腾,少女跪伏在地、无声地干呕起来;眼泪和鼻水一塌糊涂地爬满了脸庞,就连哭声都显得无力。

    不知过了多久,直到空无一物的腹里连酸水都呕不出,泪涕皆被风所抚干后,少女剧烈喘息的身躯,终于逐渐平复。

    她坐直了身子,失去焦距的无神双眼看着前方,然后缓缓仰倒在地。

    大理石板的温热透背而入,但她的心却是如此寂冷。

    呵呵呵

    将手臂横放眼前,任阴影掩盖了眼前的天际,她轻笑着。

    是啊,本来萧若羽就是个没办法轻易往前方跨出脚步的人了,怎么会到现在才发现这么简单的事实呢?

    或许并没有人忘记,只是自己故意忽略而已。

    早就知道了吧?所以霜没有出来。

    因为她看穿了自己,那个怯弱胆小的萧若羽,根本就不敢往前跳出。

    赌上性命去拯救姐姐这种事,她做不到,她只是在期待着他人的救赎。

    都到这种时候了,她却还是想要倚赖着别人、倚赖着霜,而不愿意去面对事实,总是这样欺骗着别人,欺骗着自己,这就是萧若羽的本质。

    --以为逃避就能获得,但其实她却只是不断地在遗失。

    仰躺的萧若羽上方,是无涯无际的天空;然而就连在这片叹息天空之下,也没有她的容身之地。

    呵呵呵呵哈哈哈,呵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少女开始对着自己,以及那远空笑着,大声地笑着。

    然后晶莹的泪珠自眼角滑下。

    --终于认知到了。

    卑鄙。

    虚伪。

    胆小。

    懦弱。

    这就是她的真面目。

    但这样子的她,却还是想活下去。

    但这样子的她,却没有价值活下去。

    --原来萧若羽,只是这样一个连自己不认同的无价值存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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