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日

    夜里我没有做梦。只是我醒来的时候觉得头很沉。

    昨天我和别人说话太多了。我虽然并不讨厌和别人在一起,但是我无论如何也会觉得脑仁疼。

    克绮君,醒了吗?’

    我听到了房东小姐和往常一样的声音。

    “早晨好。”

    早饭做多了,来吃吗?小惠也一起吃,如何?’

    我思考了一下。

    如果真是像惠说的那样,房东小姐应该是故意把早饭做多让我来吃的。我知道这一点之后,现在也无法轻易地接受了。

    “我不吃。”

    我这么一说,房东小姐的表情凝固了。

    是,是吗?给你添麻烦了?’

    “不会麻烦。房东小姐做饭做多了和我没有关系。”

    我想安慰房东小姐,但她似乎更加灰心了。为什么?

    哥哥早安。’

    惠出来了,她看见房东小姐的样子,一下呆住了。

    早晨好。那个……我哥哥,做了些什么?’

    ……啊,没什么的。我只是想问要不要一起吃早饭……’

    惠的脸色一下子青了。

    对不起,我稍微离开一下,哥哥也过来’

    惠拉着我的手进了房间。

    哥哥,你对房东小姐说了什么?’

    “你昨天不是说过吗。房东小姐是每天给我做饭。所以我总是麻烦她,也觉得过意不去。”

    然后呢?’

    “我就说,今天的早饭我不吃。”

    就这些?’

    “房东小姐有些惊诧,于是我继续安慰她说。”

    说什么?’

    “不会麻烦。房东小姐做饭做多了和我没有关系。”

    啊,惠晕倒了。

    ……哥哥,你过来。’

    我听惠的话,低下了身。

    惠掐住了我的脸颊。

    世上有说·话·方·式这种东西吧!’

    “我确实注意了啊……”

    我知道,我知道可是……’

    看惠的表情,她好像下定了决心。她站直了身。

    ……

    ……就是这样的,哥哥只是不愿麻烦您。’

    这样啊~’

    看起来,房东小姐的脸上又恢复了笑颜。

    请一定让我们也一起用早餐。’

    可以吗?’

    当然。’

    惠踩我的脚,看起来应该是别多嘴的意思。

    我一声不吭地点点头。

    这行为的意义真是暧昧……社交会话的结果,看来是我们也去房东小姐那里吃早饭。

    这也是件让人高兴的事。

    想注意说话方式看来也是很困难的。

    “惠。”

    什么事,哥哥?’

    “看来不习惯的事情不该做。”

    惠一定是在瞪我。为什么呢。

    房东小姐做的早饭,正好是三人份。

    她做多了两人份……应该不是的。是连惠那一份也准备好了吧。

    今天的菜单,是竹荚鱼干,还有煮的鸡肉和牛旁。

    很久没吃日本菜了吧?还合你口味吗?’

    简直太好吃了!’

    惠激动不已。

    太好了。那个鱼干是自己做的。’

    怪不得味道这么浓。如果不是用天然盐,让它自然熟,是无法做出这种味道的。

    无论如何,鱼干最好吃的部分,是这背骨上软软的肉。

    满是阳光照射的味道。我咬骨头般地享用着。

    哥哥,吃相太差了。’

    没关系的,那是最美味的地方。’

    “嗯。”

    惠也应该很清楚。惠犹豫地看看我和房东小姐,然后她下了决心。

    那我也不客气了。’

    惠咬了一口,恍惚地睁开眼。

    她长吁了一口气,然后发自心底地说,

    哥哥,每天都吃这样的饭吗?’

    “差不多。”

    是吗……’

    我吃完早饭放下筷子,有些恋恋不舍。我合上手。

    “我吃饱了。”

    我吃饱了~’

    粗茶淡饭而已。我现在去上茶哦。’

    我喝着香味十足的茶,享受着滋润的早晨。

    小惠今天怎么打算的?’

    哥哥要上学吗?’

    “嗯。”

    那咱们俩一起吧,我来做这里的导游。’

    我很乐意,但是如此地麻烦您……’

    那就顺便帮忙拎东西吧,去购物。’

    啊,好的。’

    效率低下的对话。

    两人都会用心灵感应的,为什么对话要这么绕弯子呢?

    简直就是永远的迷题。

    克绮君,该去学校了吧?’

    “是啊。那我走了。”

    风冷如刀割,却令人感觉十分舒适。就是这样一个早晨。

    东风吹起的某一天,一位拿着伞从天上降落下来的女仆小姐。

    从来没有过这样的童话吗?

    那个人今天也拿着伞。

    早晨好。我们又见面了。’

    “早安。”

    沉默了一阵。

    如果是峰雪那种希望成为搭讪师的家伙,也许会有办法的。但是面对没见过几次面的女孩子,我实在找不出话题。

    苦恼了半天,我开了口。

    “很好的早晨。”

    不是的。’

    看来我搞错了。

    “发生什么不愉快的事情了吗?”

    虽然对于我来说没有……’

    看来是对于我有了。

    我改变了话题。

    “我有个朋友叫峰雪。我跟他说了你的事,他说想见你。”

    是吗。总有一天会见面的,不用心急,你就这么跟他说吧。’

    说的话好像是命运论的观点。

    “那是不一定的吧。”

    不是吗?’

    “有可能你们之一突然死亡。”

    少女歪歪头想想。

    是啊。我没想过自己会死。’

    “人类就是这种生物。”

    我有些高兴。

    我和这个女孩能够普通地对话。

    每当我尝试用逻辑说话时,不知为什么对方总是会生气。

    不过那应该是很久很久以后的事情。’

    “那也不是绝对的。”

    确实有可能。’

    “那我去上学了。”

    好的,克绮先生。下次再见吧。’

    ……分手之后我才意识到,又忘记问她名字了。

    我走了一阵,就被警察拦下来了。

    这里停了几辆警车。

    这里禁止通行了。能绕个道吗?’

    我看看四周,其他学生也绕道去了。

    “请告诉我理由。”

    警察满脸疲惫地回答。

    抱歉。现在正在调查现场。’

    禁止通行的牌子后面,我看见了一块毛巾。

    墙上斑斑点点的,是血。

    “这样啊。您工作辛苦了。”

    我右转之后,向前走去。

    怎么啦愣头青,逃学吗?’

    九门君,早安。’

    我见到峰雪了。牧本同学也一起。

    “牧本同学早安。我不是逃学。”

    我说完继续向前走,后面的人说话了。

    喂,你朝哪里去啊?’

    “朝学校去。”

    方向搞反了啊?’

    “这边的路禁止通行了。”

    早说啊!’

    峰雪敲了我的脑袋。

    禁止通行了,是事故还是什么?’

    “有那样的可能性,但是应该不是。”

    我回忆了一下现场。

    根据血液飞散的轨迹,没有被撞的痕迹。

    怎么回事?’

    “大概是杀人案件。”

    峰雪开始颂唱经文。

    牧本同学用手捂着嘴。

    够吓人的。警察这么说的?’

    “不是。是根据现场状况说的。没有事故的痕迹,血痕前后撒了有六米。”

    “应该是身负重伤在四周移动,或者是被拖动。盖着毛巾的尸体,形状很奇怪。那个样子大概是……”

    你给我适可而止。你这个蠢材。’

    我被峰雪打了。

    “很痛。你干什么?”

    牧本脸色都青了。’

    他这么一说,我看了看牧本同学的脸。

    “牧本同学,你对我的话产生了生理上的厌恶了吗?要是那样的话,对不起。”

    不是的,这么近的地方发生了犯罪,有点害怕。’

    是啊。’

    “我不害怕。”

    峰雪耸耸肩。

    没办法,这家伙是克绮啊。’

    “别说这么失礼的话。峰雪。就好像说我感觉不到恐怖。”

    哎,不是吗?’

    连牧本都这么说。

    “我是说,对于这个事件,我不会特别地感到恐怖。”

    是吗,我倒是很担心。’

    “卷入犯罪是概率事件。根据统计,这里的治安很好。即使算上这次的事件,概率也不会发生太大改变。”

    道理上是这么说啊。’

    峰雪耸耸肩。

    不过这么想也不错。我稍微舒服些了,谢谢。’

    “不用道谢。我只是指出你逻辑上的缺陷。”

    ……是,是吗……’

    我们到了学校,班里面也在讨论案件的事情。

    学校里有人知道,所以也会成为话题吧。

    二班的胜本被警察抓住录了口供。’

    峰雪消息很快,不知道从哪里听来的。

    “是吗。”

    看你表情,没什么兴趣么。’

    “是的。没兴趣。”

    我做不到什么。也不想做。

    这就叫做无缘众生啊。’

    “这引用应该是引错了。”

    啊?’

    预备铃响起来了,我们的对话中断了。

    有些事情我无论如何也不会明白。

    我是指宫崎教官。这里明明是教会学校,为什么要有如此体育系的……不,简直就是旧日本军的鬼军曹一样的男人。

    周二的第四节课,宫崎教官的柔道结束了,大家都上气不接下气。特别是今天。

    畜生,宫崎那家伙!’

    峰雪开始发牢骚。

    “今天的说教很长。”

    我拖着剧痛的脚在走廊里挪动。

    宫崎教官的课上,即使是冬天他也开着柔道场的窗户。

    他的理论是,只要运动就不会冷。

    动起来的话确实不会冷。但是宫崎教官却特别喜欢说教。

    契机就是那个杀人事件的话题。宫崎教官听见有人小声谈论,结果就开始了一场说教大会。

    过于认真的宫崎教官,一直说教说了二十多分钟,我们只能正坐听着。

    “你现在是最有精神的啊。”

    能够直起腰走路的只有峰雪一人。

    包括我在内的其他所有人,都在蹑手蹑脚地走路。麻痹了。

    嗯,是吗?’

    “不愧是寺庙里长大的孩子。”

    我说完,峰雪就阴沉下脸,叹了口气。

    即使他自己否定,事实也不会改变。峰雪的正坐在班里位居首位。

    最近,老爹话多烦人啊。’

    “很好的父亲不是吗。”

    简直就是鬼。’

    FxCK!我绝对不会剃秃的!’

    “我倒认为你没选择。”

    啊?’

    我挪着脚回到教室,正在等我的人出乎我的意料。

    “这不是惠吗。”

    她站在教室前面,有些害怕的样子。看来她怕人的毛病还没改。

    哥,哥哥!’

    这一声引起了男生们的骚动。

    甚至还有吹口哨的。

    峰雪瞪了他们一眼,四周就鸦雀无声了。

    “怎么了,到这里来?”

    惠的脚还在颤抖。

    我把盒饭送来了。’

    这么突然?’

    午饭我本来是在学生食堂吃的。

    天气这么好,去房顶吃吧。’

    峰雪马上抢了进来。

    “那样也好。”

    房顶上,原则上是不许进入的,但是门是开的。

    春天的时候人很多,现在这么冷,很少有人特意上来。

    小惠,这个火腿章鱼给你。’

    啊,那你要不要吃这个烤蛋?’

    嗯,我要。’

    喂,克绮,把那个红烧给我。’

    “我拒绝。”

    盒饭真的是太好吃了。

    每一个野菜的香味都煮出来了。

    “另外,为什么牧本同学也在?”

    我说出了疑问。

    我不能来吗?’

    “不是,单纯是个疑问。”

    我在走廊里面遇见,她给我引路来着。’

    “是吗。”

    哥哥为什么不接手机呢?’

    “上课的时候把电源关了。”

    你这个一言居士。遵守那种校规的也就你而已。’

    “为什么带盒饭来?”

    我说出了疑问。

    牧本同学和峰雪像看着犯罪者一样看着我。

    我觉得哥哥会高兴。’

    “为什么?”

    等等,你这个说法太过分了吧?’

    牧本同学插了嘴。

    “哪里?”

    这么说的话听起来好像很困扰。’

    “为什么?”

    啊,那个……虽然哥哥这么说话,但他没有恶意。’

    惠为什么要紧张呢。

    嗯。我没有恶意。

    “是的。我没有恶意。”

    三个人一齐瞪着我。

    这个家伙就是这样的人。’

    克绮。世界上,给你亲自做盒饭就是为你着想的意思。一般来说应该心怀感激地接受。’

    “那么,峰雪。如果我为你做了盒饭的话……”

    不吃。’

    他说得迅速而斩钉截铁。

    这个男人说话自我矛盾。

    单方面的着想,有时也会带来困扰。

    ……九门君,对这盒饭感到困扰吗?’

    牧本同学插了嘴。

    “不会。我心怀感激地接受。”

    这不就好了吗。’

    “确实。”

    三个人同时叹了口气。

    我也耸耸肩。

    跟地球人的交流真是困难。

    午休结束后惠回去了。

    ……

    午后的睡眠课结束后,我站起身。

    克绮,今天怎么打算的?’

    “一个人回家。”

    怎么了,不舒服吗?别传染给小惠啊。’

    多管闲事。

    我摆摆手出了学校。

    ……

    虽然我不是讨厌峰雪和牧本同学,但是说话时间太长我就会疲劳。

    因为惠来了,今天我说了太长的话。

    至少在回家路上我想一个人慢慢休息一下。

    我站在路边。呆呆地看着人浪也是很惬意的。

    眼前有那么多的人,每个人的面孔都不一样。不同的面孔后面,是不同的心,看着不同的地方,朝着不同的目标。

    数十、数百的人,朝着不同的地方前进,走在我眼前的道路上。在狭窄的道路中,人们也不互相冲撞,而是圆滑地擦肩而过,那样子让我觉得简直就像是机械。

    用心灵感应连接起来的一个完整的机械。

    我走出了人群,踱起步子。

    我并不讨厌一个人呆着。

    我正想着事情,突然肚子叫了。

    怎么办呢。

    吃个拉面去吧。

    我这么想的时候。

    在人群中,我发现了一个令我在意的人影。

    现在走在我前面的,不就是我早上见到的那个女孩吗。

    (回过神的时候,我已经朝那个女孩追过去了。)

    (坚持当初的想法,朝拉面馆走去。)

    (我并没有去追赶她。)

    (回过神的时候,我已经朝那个女孩追过去了。)

    我虽然没有具体的打算,但我的双脚却自然而然地朝着那个女孩走了过去。

    我拐过街角的时候,那个女孩已经混入人群之中了。

    我追逐着那隐约可见的伞,分开人流前进着。

    虽然追赶她也没有特别的意义,但若追不上,我又不甘心。

    旋转的伞特别美丽。但不知为何,明明只差一点,我却追不上。

    我已经记不清拐过了多少个街角。这时,人流突然中断了。

    我现在在一条人烟稀少的小路中。

    这里没有伞。没有那个女孩。

    “奇怪啊。”

    这句话我说出了口。

    我确实是在追逐那把伞。

    这条小路如此狭窄,我不可能在这里跟丢的。

    我仰望天空。不知何时天已经开始暗下来了,云彩也染成了红色。

    我眯着眼睛看着下落的夕阳。这时。

    她站在那里。

    一个女人从夕阳中出现了。

    强劲的秋风吹到她身边,也染上了一层红色。

    摇曳的空气像影子般跟在她身旁。女人看着我笑了。

    我眨了两三次眼,火焰消失了,像是熄灭了一样。

    我认为那是夕阳搞的鬼。不过,那光芒实在是过于漂亮了。

    我没有心脏。

    但是,如果我有心脏,现在心脏应该因恐怖而跳动着。

    我胸口中的怀表,十分有规律而正确地一秒秒走着。

    那是似是而非的恐怖……也就是说,这是在提醒我危险。

    你果然来到这条路里了。’

    女人的声音很有穿透力,因此她的声音在我空荡荡的胸口中回响。

    我……

    (对她产生了兴趣。)(条件反射般地扭头逃跑。)

    (对她产生了兴趣。)

    “你是谁?”

    问对方名字的时候,要先报出自己的名字。这是礼仪。你没学过吗?算了。我是伊格尼丝。在罗马人的语言里,这是火焰的意思。’

    她的语言十分流畅,但是其中似乎还夹杂着歌唱般的音调。她大概不是日本人。

    她用紫红色的眼睛催促着我。于是我回答。

    “我叫克绮。”

    是九门克绮对吧?’

    这个女人刻意确认了一下。

    “为什么你清楚我的身份?”

    我当然清楚了。我是找你有事才来的。我事先声明,这对于你来说可是一件十分光荣的事情。’

    “如果有什么事,那就说吧。”

    听了然后惊讶吧。我是为了和你加深友好而来的。’

    女人说着,笑了。

    那是很容易和人混熟的笑容。

    “这就是,找我的事?”

    任何事都有开始。接下来是接下来的事。

    本人伊格尼丝亲自提出的。让我们成为朋友如何?’

    我第一次听到如此不知所谓的请求。

    如果换作峰雪,他一定能够巧妙地配合对方的言行吧。

    这个女人是他所喜欢的美女类型。

    我……

    (当然可以。)(我不知道啊。)

    (当然可以。)

    嗯。那么,为了我们的友情。’

    伊格尼丝伸出一只手。

    我握住了她伸出的那只手。

    她这只手大概锻炼过吧。

    她的手很柔软,但在柔软之下,我能感到一股无法撼动的力量。

    那么接下来。克绮。为了加深友好,你觉得应该如何呢?’

    这又是很一般的问题。

    我按照自己想到的来回答。

    “在一起度过很长时间。”

    我的时间不多。’

    这话什么意思。

    她是不打算花费时间吗。

    还是说,她没太多时间呆在这里呢。

    “一起经历戏剧性的体验。还有了解对方。”

    确实如此啊。那么,采取哪个呢?’

    “戏剧性的体验,我没什么兴趣。那么,能否先让我了解你呢?”

    我正在逐渐喜欢上这个人。

    虽然她身份不明,还很高傲,但至少她嘴里说的话都直来直去。

    好吧。你想知道什么?’

    “首先,伊格尼丝是做什么的?我是学生。”

    我吗?我……’

    我找到你啦,杀手!’

    声音从我身后发出。

    她。她不正是我在拉面馆遇到的那个女孩吗。

    她的名字好像是……

    在这里遇到你,一定是巨枭的指引吧。’

    少女冲着我微笑。冰冷的秋风立刻中断了。温暖的空气包围了我。

    少女的秀发散发着日照的味道。

    不用担心。我会保护你的。’

    少女这么说着,站到我前面背对着我。

    对面的伊格尼丝露出了邪恶的表情……至少也算是坏心眼的笑容。

    今天,对于死去来说,是个好日子。’

    风的势头增长了。

    我终于意识到,风是从少女那边吹来的。

    愿山彼方的三女神对你的旅途施以微笑。’

    你的觉悟不错。我是伊格尼丝。你是?’

    我是“追风者”。’

    突然吹来了一股猛烈的风。

    我一眨眼的瞬间,少女已经出现在了伊格尼丝的背后。

    她抬起的右腕,带着银光挥了下来。

    闪光。

    在空中飞舞的是少女。

    少女长长指甲的一击,让伊格尼丝以柔道要领投飞了。

    少女像猫一样弯着身子着地了,还轻轻跳开了一段距离。

    舍不得用力吗?’

    伊格尼丝的笑容像是在嘲笑别人的痛处。

    我本来不想杀你的。’

    少女低下了头。

    少女抬起头,眼冒绿光。

    她尖尖的耳朵左右动着。

    樱色的嘴唇中能看到尖牙。

    少女露出了非人的相貌。伊格尼丝静静地摆好了架势。

    伊格尼丝前后打开了双脚,把拳头伸到身前,摆好了推手的架势。

    少女也与之对应。

    少女也对应地站好双脚,伸出了拳头。

    两个人拳头相遇的瞬间,风发出了尖叫。

    少女上身的动作,柔软得让人难以置信。

    少女的肩膀前后左右四处摇动着,发出了无数的手刀。

    我已经看不到她的手臂了,我只能看见闪电般的银光。

    对面的伊格尼丝,挺直了上身,以最低限度的动作拨开了少女的每一击。

    少女在速度上占优势,而伊格尼丝在技术上占优势。两个人的双脚都纹丝不动。

    风声逐渐淡薄了。不对。并不是淡薄,而是变得尖锐了。

    我感到耳朵深处开始疼痛。

    交错的银光中,开始混入了血烟。

    伊格尼丝脸颊浮现了轻微的伤口,逐渐开始流血。

    银光越来越尖锐,迫近了伊格尼丝的喉咙。这时。

    纯红的血液喷了出来。

    少女按着手臂。她的指尖在滴血。

    卑鄙呀!’

    伊格尼丝手指间有东西发光。

    她握着刃物。

    大概是暗器一类的东西。

    你那边有指甲。这样我们平了。’

    伊格尼丝安然地说。少女的表情变得险恶了。

    伊格尼丝双臂像螳螂般摇动着。

    少女采取了防御。她这次发出了惨叫。

    她的脚。

    少女的脚,让一个类似桩子的东西贯穿了。

    陷阱和野兽很配。’

    伊格尼丝踩着桩子,嘴角淡淡一笑。

    伊格尼丝退下一步,躲开了少女手臂上的一击,然后从怀里取出了一把剑。

    伊格尼丝脱下的外套,掉在地上发出哐啷一声。

    野兽的手,野兽的脚,野兽的眼。依赖这些东西,技术便迟钝了。心便腐朽了。你们只不过是该灭亡而灭亡的愚者。’

    伊格尼丝嘲讽般地说着,拔出了刀。

    这好像有些过分了,有些太不人道了。

    我……

    (挡在伊格尼丝和少女之间。)(即使如此,也还是站在原地。)

    (挡在伊格尼丝和少女之间。)

    你这是做什么?’

    “别杀人。”

    伊格尼丝的嘴唇动了动。

    退下。你什么都不知道。’

    确实如此。

    我完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但情况不仅仅如此。

    “不能随便糟蹋生命。这一点我还是明白的。”

    看吧。’

    伊格尼丝指向少女那边。

    少女深深吸了一口气,把脚从陷阱中拔了出来,发出令人不舒服的湿润肉音。

    少女的脚上涂满了鲜血。她用脚在地上磕了两下,然后站直了身体。

    那是我的对手。如果能随便就杀死,我也就不用费这么大力气了。明白的话就赶快退下。’

    狂暴的风停下了。

    少女的一切动作都停下了。

    我来让你看看北风的彼岸。’

    我的视野染上了一层绿色。

    从少女的身体中溢出了绿色的雾霭。

    绿色的雾霭侵蚀着伊格尼丝身边的红色。

    少女一步步地缓缓靠近伊格尼丝。

    风从东方吹来了。风吹来,带着潮水涨满的味道。’

    少女唱着悲凉的歌。

    少女猛地向下一挥手臂。一瞬间,我看到她的手臂仿佛溶化在了风中。

    一瞬之后,伊格尼丝的肩膀裂开了,喷出了鲜血。

    风从南方吹来了。风吹来,带着烈日炎炎的味道。’

    伊格尼丝斩向少女的一击,像风一样穿过了少女,没有留下任何伤痕。

    反倒是伊格尼丝的右臂喷出了血。

    风从西方吹来了。风吹来,带着草原萌芽的味道。’

    伊格尼丝朝我这边跑来。

    她的后背迸出了血沫。

    她用左手猛地抓住了我的肩膀。

    我回过神,发现自己手被拧住,她站到了我后面。

    我眼前,是看起来有些困扰的少女。

    人质吗?你还是住手比较好。’

    我在如此近的距离看着少女的指甲。她的指甲纤细而小巧,闪着冰冷的光。

    我胸口的怀表,随着时间的流动一秒秒地响着。

    抱歉。没事的。’

    少女站在我前面,对伊格尼丝说着。

    只要你能答应,把门让给我。如果你答应了,我不至于伤及你性命--’

    哎--?’

    “怎--?”

    我和少女同时发出了惨叫。

    从我胸口出现的刀刃,扎入了少女的右胸。

    红色的血液流淌着。

    这就叫做过分轻敌了。’

    伊格尼丝拔出了染成血红的刀。我的眼前逐渐变暗了。

    不可思议的是,我没有感到疼痛。

    秋风丝丝地从我胸口上的洞中吹过。

    啊啊,我真的是……没有心脏啊。

    月亮又红又大,像是大爷大人的眼球。

    这是特别不吉利的征兆。山村里的大伙儿唱着歌安慰月亮,但是月亮还是那么生气。

    明明是成人仪式的日子,这叫什么事啊。

    算了没什么。我这样安慰自己。我们已经习惯凶兆了。

    今天夜里,我去迎接山神大人。

    今夜,山上一片狼藉。

    巨枭们总是唱着凭吊的歌。我闻闻风,风中飘来了栗鼠们缩在巢穴里的味道。

    一切的原因都是这个……这个血的味道。

    大爷大人说了。

    山神大人会从山的彼方送宝物过来。山神大人会背着红肉,穿着黑毛,出现在我们面前。

    我的任务,就是隆重接待山彼方来的山神,然后送回河中。

    结果……

    有人在我之前遇到了山神,在我之前击伤了它。

    不知道传统的家伙。不尊敬礼物的傲慢家伙。人类一族。

    我想到这里,感到血液沸腾了。

    我在树枝间奔跑着,吸了口气。

    虽然月亮在愤怒,染成了红色,但是风还是很温柔。

    我感谢山彼岸的风源,大枭大人。

    血的味道越来越强,越来越浓。我的血液也仿佛要沸腾了。

    那一天。

    在红色的影子中,我遇到了山神大人。

    山神大人,比我们山村里最大的大哥还要巨大,它的两臂,简直就是两根巨木。

    它胸前有着月牙的图案。它的叫声,能让四面八方的枯木都折断而倒在地上。

    它的右眼和胸前流着血。

    前来参见的是追风者。我遵循传统而前来。昏黄月亮的使者啊,请赐予我们礼物。’

    巨木一般的手臂挥动着,风发出了尖叫。

    红色的血甩到了我的脸上。山神大人的血,还有我的血。

    我的任务是,不能流血不能让皮肤疼痛,而且绝对不能让骨头折断地迎接山神大人。

    结果禁忌之一,已经打破了。

    我乘着风,上了树梢。

    我对着月亮低下了头,然后向着远方嚎叫,嚎叫着罪过。

    向着同族的兄长父亲姐姐母亲们。向着山神大人和山的灵长。

    向着山彼方的大枭大人。

    请原谅我之后要做的事情吧。

    我的牙齿上都是血。这令我无法忍耐,于是我蹬开树枝。

    哽在喉咙中的血味。

    从喉咙滴落的甜美血味。

    我咀嚼着肉,感到了深刻的罪恶感。

    血不停地流着。我发现,连我的胸口都浸在了血海中。

    粘稠的血液紧紧困住了我的手脚。我的胸口中,心脏燃烧般地脉动着。

    血海到达了我的头部,压迫着我的身体。血海压迫着肉,肉也喷出了血,和周围的血味混了起来。

    我马上就要被血海淹没的时候,吹来了轻微的风。

    风带着温暖洗去了血,梳着我的头发。

    风抚摸我的眼皮,这时我睁开了眼。

    我眼前的焦点逐渐固定了。

    我为了驱走血海,便微弱地动了动手臂。

    有人用力地握住了我的手。

    克绮君,没事吧?’

    我呆了很长时间,然后才意识到,那是房东小姐让我从恶梦之中醒了过来。

    “嗯,我没事。”

    我条件反射地如此回答。但我胸口还是因恐怖而跳动着。

    我用手掌碰了碰左胸。

    我有很多年都没有如此强烈的心跳感了。

    到底怎么了?’

    房东小姐问我,于是我想起来。

    自称伊格尼丝的谜一样的女人。还有动作已经脱离人类范畴的少女。印象最强烈的,是胸口中感觉到的冰冷钢铁,还有穿胸而出的红色刀尖。

    我又碰了碰胸口。

    没有能称为伤口的伤口。

    我抬起头。房东小姐急切地看着我。

    我回答了她的问题。

    “一个手持日本刀的女性,和一个长着尖牙的女孩子战斗。我卷入了其中,我的心脏被贯穿了。”

    我说完后,觉得自己说的话太不现实了,于是又补充了一下。

    虽说非现实的原因并不是我吧。

    “如果不是梦的话。”

    房东小姐皱了眉,然后她露出了笑容。

    无论如何,没事就好啦。’

    “确实如此。”

    我想起身,但房东小姐强迫我躺下了。

    不行呀。再休息一下。’

    我突然发现。

    房东小姐从我上方看着我。按照这种情况推理,从位置上来思考,我脑袋下面柔软的东西,应该是房东小姐的大腿。

    也就是说,这就是一般而言的膝枕。

    房东小姐用手指温柔地按着我的额头,于是我放弃了抬起脑袋的打算。确实,我现在还有些头晕目眩。

    “我……怎么了?”

    克绮君……唉呀。’

    响起了咚咚的敲门声,敲门声很急。

    是小惠吧。请进。’

    看来门并没有上锁。

    门发出声音,打开了。惠冲了进来。

    惠看到我,大声叫着。

    哥哥,没事吗?……哥哥干什么呢!’

    担心的成分从惠的声音中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愤怒。

    惠到底在为什么而生气呢。

    等一下!’

    惠坐下,抱住了我的脑袋,像是从房东小姐那里抢过来一样。

    惠拽着我的头,我的姿势很不自然。我感到脖子很疼。不过惠的双臂很柔软。

    我明明听说哥哥倒在路上的。哥哥到底在做什么?’

    惠瞪着我。

    “是吗。我倒在路上了啊。”

    什么“是吗”呀!’

    啊啊,世界上的事就是如此不讲理。

    “我没有这部分的记忆。我刚醒。”

    是吗……有没有哪里疼?’

    “惠抱着我脑袋的姿势,让我脖子疼。”

    惠突然反应过来似的放开手。从力学上来讲,最后我的脑袋又落到了房东小姐的腿上。

    ……到底为什么,惠非得瞪着我不可?

    我们走啦,哥哥给您添麻烦了。’

    惠的话里,好像哪里带着刺。我这么想着。

    没有的事。’

    房东小姐送我们出来,面带笑容。

    “对了……多谢您的盒饭。”

    我突然想起来,对她说。那个煮食的味道,是房东小姐的技术。

    啊,我只是稍稍帮了忙。’

    “很好吃。”

    是吗,太好啦。’

    为什么惠在一旁鼓着个脸呢。

    我打开了我房间的门。为什么惠也跟来了呢。

    “你来做什么?”

    我说完,吃了一惊。

    惠的眼里都是泪水。

    晚饭……我想问问晚饭能不能一起吃……’

    “当然好。”

    我想到,上次那个牛肉炖汤是在我的房间里。

    “把炖汤热一下吧。”

    我来做!’

    惠一定是在瞪我。

    “嗯,谢谢。”

    我躺在了床上。我现在还完全没搞清状况。

    我把脸埋在熟悉的枕头上。我感到疲劳奔涌而来。

    昨天也好今天也好,都发生了太多的事情。

    虽然我并不讨厌遇到新事物,但至少,能不能留些间隔地逐个发生呢。

    不过概率统计也保证会偏向于偶然,这也是没办法的事。

    哥哥,做好了。’

    惠叫我。如果峰雪在,一定会说这声音是阴阴灭灭’。

    “我这就来。”

    我答应着,从床上站起来。

    我开始吃了。’

    “我开始吃了。”

    好吃吗,哥哥?’

    “嗯,好吃。”

    炖汤这种食物,放了一天以后味道就会渗进去,变得更加美味。

    胡萝卜的香味,还有腱子肉的味道,都深了一个档次。

    是吗?’

    惠看着我这边,眼神中满是猜疑心。

    “我觉得越来越好吃。惠不这么认为吗?”

    虽然我不是这个意思……’

    “惠真奇怪。”

    我这么说完,惠就趴在了桌子上。

    哥哥,和房东小姐,是什么关系?’

    惠终于抬起了头,结果她只说了这么多。

    “房东和房客的关系。”

    就这样而已?’

    “就这样。”

    哥哥,在房东小姐的房间里,干什么呢?’

    “房东小姐看护我。我醒来,正枕在她腿上。”

    醒来?哥哥不记得发生了什么吗?’

    “手持日本刀的女人,和长着尖牙的女孩子战斗。我卷入了其中,心脏被刺中了。”

    哎?’

    “我记得的,就到这里为止。”

    惠看着我的脸,好像有点担惊受怕。

    哥哥……难道是,打算开个玩笑?’

    “不是。我没这么打算。我已经受够教训了。”

    以前我曾经试过几次开个玩笑,但每次都以失败告终。

    看来,开玩笑这种事,还是跟那个心灵感应有着密切的关系。

    那就好……不对不好呀。哥哥说的都是真的吗?’

    “至少我是从主观上来叙述事实。当然,也有记忆混乱和妄想的可能性。”

    我淡淡地对惠说。

    是呀……那也让人很困扰,总之哥哥小心一点吧。’

    “嗯。我会小心的。”

    我吃完牛肉炖汤,放下了勺子。

    我拿起法国面包,一边擦着盘子上剩的炖汤一边吃掉。

    这也是绝品美味。

    我一直担心哥哥。房东小姐联系我说哥哥倒在路上了。’

    “是吗。让惠担心了。”

    哥哥说这话的时候面无表情,就像是在故意气我。’

    “我就是这副脸。”

    让表情与状况相配合……我曾经尝试去这么做,但结果和开玩笑一样以失败告终。

    那个时候,峰雪他,

    你这绝对不算是友好的笑容。’

    他这么评价我的吧。

    当时我看到他的双脚发抖。之前之后我都没见过他双脚发抖。

    ……哥哥。如果我出事故了……哥哥会担心我吗?’

    “担心,是在即将出事故的时候做的。如果已经出了事故,就不会担心了。”

    我在寻找正确的辞藻。

    “如果你出了事故,我……嗯……我会悲伤。”

    我说完看了一眼惠。惠的脸上出现了我没见过的表情。

    “怎么了?脸很红啊?”

    没什么啦!真是的……’

    我已经完全搞不清状况了。

    “今天,我总是惹惠生气啊。”

    惠这次喷了出来。

    我虽然不太明白,但既然惠高兴,那就是好事。

    ……

    我吃饱啦。和哥哥呆在一起,真是不会无聊啊。’

    “我吃饱了。顺便一提,不无聊这句话的意思,在中国……”

    不用再说啦!哥哥今天别再多说废话啦。’

    惠愤然地从座位上站起来,走向房门。

    晚安。’

    “……”

    打招呼不算是废话!’

    原来如此。

    晚安,哥哥!’

    “晚安。”

    惠从我的房间里消失了,这里马上变得寂静无声。

    ……

    我洗了盘子,感到房间里面过于安静,自己有点无法平静下来。

    之前我明明还那么喜欢安静的。

    人类真是奇怪的东西。

    ……

    房间里面都是炖汤的气味,我打开了窗户。

    夜风让我的身体变冷。我的身体充满热量,这让我感到很舒服。

    我抬头看去,看到了一个缺了一块的月亮。

    ……这时。

    月亮的青光照耀着大地,这青光像箭一样射穿了我的眼睛。

    光撕裂了我的脑髓,掏着我的延髓。

    光灼烧着我的喉咙,在我胃中翻腾。

    终于,它在我左胸变得安定。

    胸口,很烫。

    纯红的块状物在我身体内侧燃烧。

    我张开嘴。

    从我嘴里漏出了叫声。

    这不是人类的叫声。

    风。猛烈的风。

    猛烈的风听从了我的召唤,围住了我。

    北风叫着,飞吧。

    月亮招呼说,狩猎吧。

    血液叫喊着,吃掉吧。

    我跳了起来。

    我穿越了窗户,轻轻地在夜晚的街道上奔跑。

    到底我跑得有多快呢。

    风在我耳边轰鸣着。

    我终于发现了。

    啊啊,这是梦啊。

    可是。

    如果这是梦,那这梦简直太甜美了。

    如果这是幻,那这幻简直太真实了。

    我的口中能感到肉的味道,我的指甲上能感到血的温暖。

    鼻子还引导着我。

    猎物……就在那里。

    人。两只脚的。弱小的。

    雌性。

    我发出了嚎叫,蹬踏着大地。

    我伸出指甲在空中划过,那里就喷出了纯红的鲜血。
友情链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