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记

    世界上的小说可以分为两种。

    也许有人看到这句话会以为我要发表什么伟大的作品论,其实我说的不过是“开始写之前就已决定书名”和“开始写之后才决定书名”这两种罢了。老实说,这种分类法其实只对作者本人有意义而已。

    以前我一直觉得,写作完成之前自动浮现在脑海的名字才是最理想的,若是交稿前仍旧没有灵感,那之后再怎么努力思考也想不出最好的书名。这恐怕是我一厢情愿的看法,毕竟想不出来的时候就是想不出来。

    顺带一提,这部小说的书名就是之后才取的。从我写完初稿到决定书名,中间大概经过了两个礼拜。

    “那这样吧,反正女主角的名字叫真冬,就取名《真冬的恋歌》如何?感觉很好卖啊,还可以简称《冬之恋歌》呢!”啊哈哈,请给我认真想!(喀锵,嘟……嘟……嘟……)’(注:作者刻意模仿韩剧“冬季恋歌”命名)

    ……编辑大人这通温馨的电话,如今仍令我记忆犹新。路德维希·范。贝多芬是史上第一位试图光凭音乐的力量与世界对抗的音乐家,他希望不透过语言的形容,让大家接受纯粹的音乐本身,所以所作的曲子都没有命名。《命运》或《月光》这些著名的标题其实都是后世擅自命名的。

    另一方面,贝多芬偶尔也会为自己作的曲子命名。也许是因为不常命名,决定名字时也特别执着,使得这些曲子往往附带有趣的轶事。例如他原来要将一首交响曲献给拿破仑,却因为拿破仑最后称帝而忿怒地将写有献词的封面撕破,这个故事(恐怕经过后世的加油添醋就是了)相信不少人都听过。

    至于这本小说书名参考的曲名,也是贝多芬本人取的。或许因为是写给挚友的曲子,命名中的情感也特别深厚。传说贝多芬得知原本的德文曲名被出版社擅自改为法文时,还曾写信去强烈抗议。

    而这个隐含着贝多芬深刻情感的名字,在他去世的两百年后被一本出版于极东岛国的小说改成书名,小说的内容还是一段跟三个女生一起组团的温吞高中生活。他要是知道这件事,恐怕也会气得暴跳如雷吧。如果他能笑着原谅我就好了。

    话说回来,关于这部小说主角所使用的电贝斯AriaProII,其实我以前也曾经拥有过。距今六年前,我隶属的乐团解散后的一个礼拜,我便冲动地跑去买了它。结果几乎没怎么弹到,现在仍窝在我家走廊的一角接灰尘。

    如果有人想问:为什么要买一把几乎完全不弹的乐器呢?老实说,我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也许多少还是跟乐团解散有点关系吧。

    我以前的乐团其实没有贝斯手。演奏的时候都是由我这个键盘手先在编曲机里输入整首曲子,然后让它自动演奏,鼓的部分则是戴上耳机,配合着按键音敲出来的。也因为如此,能够表演的曲子实在非常有限,现场演出的时候也非常吃力。

    事到如今,我常这么想:不必先在编曲机里输入,我直接以左手弹奏低音部分不就得了?或者我干脆改当贝斯手,就什么问题都没有啦?

    也许我就是受到这股后悔的念头驱策,才会迷迷糊糊地走进乐器店拿起AriaProII吧?

    话说回来,乐团解散的原因应该不只是没有贝斯手,女1男3这种团员组合好像也不太妙。虽然这样的组合十分常见,但大多玩不久就面临团员变动、或是乐团解散的命运,堪称是某种受诅咒的黄金比例。当然,我绝对不是为了弥补年轻时的想望和失败而故意将主角设定为贝斯手,还把其他团员都写成女的。我可以对天发誓,这是真的。对现实生活有所不满的文字工,在二次元的世界里自我满足,这根本是幻想。真的只是幻想喔?如果再继续这个话题,我恐怕又会掀出自己当年干过的蠢事,所以就此作罢。何况篇幅也不太够了。

    这次也很感谢责任编辑汤浅大人,从企划的阶段就让您费心了。尽管每次都这样,您还是愿意接受我这种任意妄为的想法。在此也要感谢为本书绘制完美插画的植田亮老师,人物发型的部分让您伤神了。还有容忍我(三更半夜)写稿时以超大音量播放CD的公寓邻居,真是非常对不起。谨藉着这个机会,向各位致上十二万分的谢意。

    二〇〇七年九月杉井光

    致中文版读者

    这是我第一次为了两年多前写完的小说追加后记。

    现在的我正试着翻阅以前写过的东西,回想起自己当时的想法和心情。那时候的我,正陷入一种“在小说后记里谈论自己的作品很丢脸”的莫名想法。

    尽管过了两年,现在的我依然抱持着一样的想法:说起自己的作品,我还是习惯用半开玩笑半吐槽的态度去谈论。理由其实很简单:因为太认真的解读内容一旦印刷出版之后,自己看到时会觉得非常丢脸。

    不过,这次的情况比较不同。毕竟出书之后已经过了相当长的时间,这篇文章也很荣幸地将被翻译成中文。也就是说,写完之后我就不会再看到了。

    既然如此,我想这次就以稍微认真一点的态度来谈这部作品吧!反正两年前的自己对我来说就像外人一样,我应该可以怀着事不关己的心情客观地评论。

    常有人说作品中包含著作者的灵魂啦、精神或思想之类的,但我相当怀疑这样的思维。这样比喻或许有些不雅,不过我觉得这其实跟“检查排泄物就能了解一个人的生活”是差不多层次的问题。因为是从自身内部产出的东西,当然也会残留自身的痕迹,并不是刻意保留而留下的。也就是说,在写这部作品时,我的内在除了“恋爱”、“音乐”和“革命”之外,挤不出任何东西——不过是如此而已。

    尽管我现在仍过着每天只靠冰箱里现有食物度日的写稿生活,但如果要再写一次跟这部作品一样的小说,我实在办不到。因为我心里已经不存在那样的东西了。也许就是因为如此,现在的我不再“写音乐”,而是真正地“演奏音乐”。尽管已经想不出什么可以附加在这部作品之后——反正吉米佩吉(注:JimmyPage,齐柏林飞船合唱团的吉他手)都可以在演唱结束后再弹四十几分钟的吉他独奏了,就让我尽情地慢慢回味这部小说的余韵也没什么不好嘛。

    但愿读完这部作品的各位,也能和美好的音乐相遇。

    二〇〇九年五月杉井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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