沙之壁

    马丁·艾斯迪斯少校收到那份坏消息的报告,是在沙漠的炎热达到顶峰的十四点稍后的事情。

    敌人的大部队正在接近这个利用马林王朝(技插:马林王朝(Sulalahal—Mariniyyin)

    13~16世纪北非柏柏尔人建立的穆斯林王朝(1213~1554)。亦译“马里尼德王朝”)时代的遗迹建立起来的基地。现在这时候,已经确认了有主战坦克(MBT)三十辆和第二代AS四台,并且已经能够预计,还会有同等数量以上的部队加入到敌战力中。

    敌部队指的是“汞合金”。如果要更为准确地表现的话,那应该是摩洛哥军内受“汞合金”控制的部队。那帮家伙终于要来击溃在上次的总攻中大难不死,集中了“秘银”的残存兵力和部分物资,一直瞄着反击的机会的艾斯迪斯等人了。

    “操他奶奶的。”

    他气哼哼地嘟囔过后,在简陋的天棚之下,深深地吸入让人从鼻腔一路干到心底的空气。

    这里是非洲的西北部。是位于摩洛哥、阿尔及利亚、毛里塔尼亚、西撒哈拉国境接壤之处附近的沙漠地带(技插:具体的情看图),周围数十公里连座能称得上是山的山都没有。热得像要熔化般的太阳猛烈地照射着干涸的大地,使得遥远的地平线在滚滚的热浪中不断摇晃。艾斯迪斯直到现在也经常会觉得,自己真的不是在亚利桑那或者内华达附近吗。

    建在稀稀落落地并排立着的石柱中间的,经过伪装的帐篷和兵营。

    只是利用布满裂纹的平地做成的跑道。

    虽然也算是实施了能糊弄过侦察卫星监视的伪装,但要叫做基地还是太过俭朴穷酸了。兵力还不足百人,AS只有几台二代型的。虽然也存了些M6的零件,但都是有腿儿却没有股关节的零件,有身体却没有完整的驾驶舱部分,这种凄惨的状况。

    敌人能发现这种“抵抗据点”也很让人吃惊,不过特意派出如此大的兵力来击溃它更是让人惊讶。

    “唉呀呀。居然跟这么穷困潦倒的敌人打这种铺张浪费的仗啊。”

    艾斯迪斯抱怨道。拿来报告的吉玛上士耸了耸肩。

    “也不能这么说嘛。因为很难认为敌人已经完全掌握了我方的战斗力啊。”

    “是说高估了咱们吗。真要是的话那还真光荣啊。”

    从前,在中美洲的小国伯利兹,有一个选拔“秘银”的作战成员的训练营。

    对从世界各地集中来的佣兵进行训练,扎扎实实地对其能力素质进行筛选,将留下来的人送进各地的实战部队。艾斯迪斯就是这个选拔训练营的“校长”。除了部分例外之外,“秘银”作战部内的陆战部队的成员,基本上都是从艾斯迪斯的训练营出来的。那个太平洋战队的三人组——梅莉莎·毛和克鲁兹·威巴,宗介·籍良也都是一样。

    因为今年年初“汞合金”的总攻,呈点状分布在世界各地的“秘银”的据点一个接一个毁灭的时候,艾斯迪斯等人立刻就徒步藏身到了伯利兹的湿地地带中。坦克和装甲车自不必言,在湿地地带连AS的行动都会被迫变得不自由。以肉身逃跑对躲过敌人的追击是有利的。对用飞机进行的自上空来的追踪,也可以用密林和灌木来隐蔽。

    就这样他们在整整三周的行军的末尾,终于从洪都拉斯利用空路逃到了哥伦比亚。

    在勉强到达哥伦比亚的都市麦德林之后,几乎所有的训练生都顺势回家乡去了。剩下的就只有隶属“秘银”的十几名教官,和好事的训练生4、5人而已。

    仅仅不到20人对强大的“汞合金”也不可能做得了什么,于是艾斯迪斯等人就暂且以北非为据点经营着一间小的民间军事公司,同时不断地收集着其他伙伴们怎样了的情报。

    从那以后几个月,除了有10个左右的“秘银”的人前来合流之外,也就没有什么大的成果了。似乎有很多像自己这样,以小人数观望着情况的同伴存在,但要掌握到潜伏着的他们的所在可是比登天还难。就连能联系上的人,对此后的形势也持悲观的态度,好像没有什么重新集合的意思。艾斯迪斯自己对重整部队的希望也渐渐萎缩,开始想着就这样作为一个小小的民间军事公司的经营者活下去也挺好的。

    但是就在这个当口儿,旧金山的那个事件发生了。

    新闻是报道成“港湾部的爆炸事故”,但是只是看到现场的零碎的照片,他们就直觉地感受到这不只是单纯的爆炸事故,而是AS之间的战斗造成的。

    吉玛上士和数名部下飞到旧金山,花了一天弄回了事发当地港湾部的工人的目击证言和监视摄像头的影像,以及警用无线的记录之类的。甚至不用太多分析,就知道这次事件是“黑色M9”和那个“猛毒”的一对一了。而且在那场战斗中,黑色M9收到了从“某处”飞来的巡航导弹的支援,单枪匹马就将那台“猛毒”击破了。

    那台黑色M9恐怕是原地中海战队的本·克鲁佐吧。而放出那枚巡航导弹的,估计不会错,就是那艘潜艇“丹努之子”了。虽然没亲眼见过,不过听传说是由一个胆大包天的女人在指挥。

    得知这件事的时候艾斯迪斯等人的兴奋程度,可真不是一般。

    西太平洋战队的那帮家伙们,还顽强地活着呢。而且,还狠狠地反咬了对方一口,给对方造成了沉重的打击。

    这次事件好像也在世界各地的原“秘银”的人们之间传开了。被“丹努之子”正继续奋勇抵抗这个事实激发起勇气的人的数量,超越了艾斯迪斯的想象,改变了想法认为“说不定还能报一箭之仇”,而来与艾斯迪斯进行再次接触的人络绎不绝。(我知道这样不好,但是也是迫不得已)

    从那以后仅仅两个月,原本极少的部下人数就变成了三倍以上,达到了能这样在撒哈拉沙漠的周边设立基地的程度。他们费了很大力气将用于从前训练营的预算从欧洲的银行回收,开始积累起必要的物资,已经到了接下来就该真正扩充战力的时期——

    然而正要这样做的如今,敌人逼近了。

    不知道敌人是怎么发现这个很用心地伪装隐蔽起来的基地的,但事到如今那都无所谓了。

    总而言之,敌人的兵力是压倒性的。虽然想赶紧撤退,但就算乘在地面上行驶的车辆逃走肯定也会被追上,这早就看得出来了。运送士兵和物资的运输机在1200公里外的远方,虽然他们正火速往这边赶,但要到达的话再怎么快也得两小时以后。坚持到那个时候几乎是不可能的。

    极其不利的战斗,马上就要开始了。

    “真不甘心哪。我还以为能再稍微多奋斗一下儿呢。”

    艾斯迪斯嘟囔道,眺望着在帐外炽热的大地上来回奔走,准备进行已经接近徒劳的迎击的部下们。

    “你会说这种示弱的话还真少见啊。唉,要对付那种数量的敌人,也不是没道理啦。”

    吉玛说。

    “哼。谁示弱了啊。要给他们点儿颜色看看哦。”

    “嗯。就尽可能气派地折腾一场吧。”

    双方交换了一个连一丁点儿的悲壮感都看不出来的贼笑之后,艾斯迪斯抓起了放在手边的突击步枪。戴上沙漠迷彩的帽子走出帐篷外,亮闪闪的日光炙烤着他裸露的肌肤。虽然有干热的微风轻抚过面颊,但那也是像被电吹风直吹般的闷热。夜里明明那么冷,可要说起这西撒哈拉的白天的酷热来啊。

    向部下们做出指示之后,他用双筒望远镜考察着预想的敌人的袭击路线。

    一片纯白的沙漠,因为炎热而扭曲摇晃着的空气。能看见的仅此而已。

    不——还看得到沙尘。

    越过平缓的沙丘,一辆四轮驱动车正向己方开来。全然不畏恶劣的地面状况,以猛烈的速度,一直线地狂奔。距离大约有一公里多一点吧。

    “啥啊那是?”

    “要射击吗?打中给你瞧瞧哦。”

    旁边战壕中的部下,一边盯着50口径来复枪的瞄准镜一边说。

    “不。先看看情况。”

    总不能是自杀式袭击吧。仔细看的话,开车的男子还从车窗中探出身来,正用力地向己方挥手。最开始只知道是卡其色的衬衫和黑色的头发,但随着逐渐接近,脸也能慢慢能看清楚了。

    “是那小子。”

    吉玛说。他也是伯利兹的训练营的教官中的一人,所以大概心里有点头绪了吧。

    “谁啊?”

    “就是那小子啦。韩国人那个。前年年末合格的家伙。我记得确实是送到西太平洋战队去了。”

    “不记得。”

    “你瞧,就是那个。明明没什么干劲儿,却什么事情都完成得无懈可击的那小子。”

    “啊啊。就是那个。明明一点不起眼儿,却在不知不觉间稳稳当当拿到了及格分的那个奇怪的家伙啊。”(插花:…………我服了。严同志。隔了两卷出场的萌点依然是…………==||||)

    “对。就是他。”

    “他叫什么名儿来着?”

    “这个不知为什么想不起来了……是叫永’来着还是叫尹’来着。”

    “现在才问的话可够尴尬的。唔……”

    命令部下们“不要射击”之后,艾斯迪斯走到了战壕前。吉玛和另一个人单手拿着来复枪跟随在后。终于来到基地前的四轮驱动车,在距离吉玛等人30米左右的地方停下了。东洋人的青年开着引擎就下了车。

    “艾斯迪斯少校,好久不见了!您平安无事比什么都好!”

    青年上气不接下气地说着,走向他们的身边。

    “哦。还好啦。怎么回事?”

    用不知道对方名字时特有的暧昧态度,艾斯迪斯回答道。

    “因为旧的暗号方式很危险,所以就这样直接冲过来了。哎呀,赶上了实在太好了!”

    “在那之前先把姓名和军衔、所属报告了!这可是最低限度的礼貌哦!”

    吉玛从旁边,像个资深下士官般地高声吼道。于是青年慌忙站成了立正姿势。

    “失礼了。我是严建宇中士。隶属于西太平洋战队,特别对应班。不过,这是假定秘银’还存在的说法就是了。”(插花:严……也升级了啊……汗……宗介……)

    对了对了。是严啊。严。干得太棒了。吉玛。

    “唉呀用不着那么拘谨啦。你还活着我很高兴哦。严。”

    “多,多谢。”

    “那,你是干什么来啦?你好像知道这里正有敌人在逼近的样子嘛。”

    “嗯。其实是——”

    就在这时,划破大气的刺耳声音响彻了四周。是他们都很熟悉的声音——炮弹飞来的声音。很近。刚这样想过之后,严开来的车就冒着火爆炸了,蹦起了有将近10米高。掉下来的轮胎划出一道抛物线,落在地上滚跑了。

    “已然大驾光临了啊。”

    刚才那个是试射。并非特意瞄准了车。以这一发为基准,在地平线另一端等待着的炮兵部队会数次修正瞄准,施加真正的有效射击。没有磨磨蹭蹭的时间了。

    趴在地面上的艾斯迪斯等人,抖掉覆盖在头和后背上的沙子站起身来,小跑着返回阵地。严的方面,虽然因为自己的车被炸飞而一时哑然(=▽=|||),但很快又回过神追了上来。

    “请等一下,少校!”

    “战斗配置!近处应该有在对炮击进行诱导管制的敌人!把他找出来打烂!吉玛!你负责西侧的警戒!”

    在基地内边跑边下达指示的艾斯迪斯背后,严喊道。

    “艾斯迪斯少校,我还有话没说完!”

    “先往后放,我这儿忙着呢!”

    敌人的修正射击落地了。这次的一发比之前那发离基地更近了。就在刚刚艾斯迪斯等人站着的那一带。基地内部为了防备敌人真格的炮击,愈发地骚动不安起来。有人将所有的弹药都运进战壕,有人在做反坦克导弹的发射准备,有人去搭乘仅有的AS——

    “有效射击来了哦!”

    有什么人喊道。部下们一齐冲进战壕。天空震动着,颤抖着,炮弹飞来的声音眼看着越来越近。不止一发。是迄今为止的所无法相比的数量。10发。不,恐怕有20发以上吧。

    “少校,我来这儿是——”

    “你烦死啦!”

    着弹的时刻临近了。

    艾斯迪斯飞身跃进手边的战壕里。也想过是不是要抓住严把他给拉进来,但是没那个必要。他毕竟也不是门外汉。丝毫没有慌张地滑到艾斯迪斯的身边——绝对称不上宽敞的战壕里后,马上就堵住耳朵张开嘴,准备好炮弹落地了。

    着弹。

    无论积累了多少经验也好,只有这个瞬间是不可能习惯得了的。爆炸的冲击,就像是重重的沙袋猛地砸在身体上一样。,空气与自身的意志无关地从肺中漏出,头盖骨麻酥酥的,焚烧般的灼热蹿遍了全身。这还不止一次,而是好几次地袭来。

    “……可恶。”

    敌人的有效射击刚告一段落,艾斯迪斯就骂道。

    立即确认损害。多亏了战壕,负伤者似乎很少。只不过,没有施加防护措施的设施还有车辆、物资等都被破坏了个干净,周围一带的地面上到处都散布着黑烟和碎片。求助的怒吼声和初次体验炮击而陷入恐慌状态的人的哀嚎声交织在一起。有某个人报告了敌坦克的接近,另外的某个人则说明了其数量。

    “第二波马上就要来喽。也就是说,该好好准备准备了。”

    “少,少校……”

    严摇摇晃晃地从战壕中爬了出来。

    “有话回头再说。你也去拿武器。”

    接近中的敌坦克部队,从摇荡着的热浪的对面发炮过来。榴弹命中了基地的外周,卷起大量的沙尘。两发,三发——第四发打中了无人的装甲车,车子变成了熊熊燃烧的铁块,在空中旋转。

    真是毫不留情。

    照这样下去,到真正该和敌人对着干的时候,己方的人员估计也就剩下不到一半了吧。虽然在部下面前仍然表现得威风凛凛,但艾斯迪斯的内心其实并不平静。

    他分析过敌人的行动后,下令把敌人充分地吸引过来。坦克部队正从好几个方向分散着接近。

    “不要怕!这个距离打不了太准!引过来之后再打!”

    “少校!”

    严不知悔改地再次找他说话。

    “等会儿再说!”

    脑袋后面热得要命。北侧的敌部队打过来了。眯细眼睛的话,可以识别出横向排成一排的坦克——近代修改型的M60的姿态。数量有——大概12辆以上吧。努力的话说不定能将其数量削减到一半以下,但也就到此为止了吧。迟早这个阵地会被那些履带蹂躏的。

    不——

    在笼罩大地的烟雾和热浪的另一边。在灼热之中断断续续地散发出硝烟的敌坦克中的一辆,冒出了格外大的火焰。

    它爆炸了。

    还不止一辆。又一辆,紧接着又是一辆。地平线上的敌人一个接一个地,被什么人给击破了。狙击炮,还有超高速导弹。无论哪个都是准确而有效的射击。是从艾斯迪斯等人的阵地无法看见的,遥远的某处来的——

    “我就是为通知您这个才来的。”

    在瞪圆了眼睛的艾斯迪斯背后,严说道。

    “通知您说,增援再过十五分钟就会到,请坚持到那个时候。不过似乎是比预定的还要早到了——”

    “那你倒是早说呀!白痴!”

    “我一直都想说,可是您不听呀!”

    “不记得了。总之是你不对!”

    “怎……”

    “然后呢!?增援的兵力呢?在哪儿!?”

    『总之有一台就在您边儿上呢!』

    他们的头上传来一个女声。因为周围被浓密的烟雾所笼罩,马上就明白声音的真面目是靠电磁迷彩(ECS)隐去身形的AS了。因为只有那块空间由于巨大的人形轮廓不自然地扭曲着。

    M9“卡恩兹巴克”。是“秘银”一直使用的最新锐的第三代AS。

    “M9吗?什么时候在那儿的?”

    『刚刚才到的。少校。赶上了实在太好了。』

    “这声音我可记得。毛。梅莉莎·毛是吧?”

    『完全正确。』

    解除了ECS的M9现了身,发射了双手举着的超高速导弹·K1“标枪”(Javelin)。靠强力的火箭推进器加速到4.5马赫的导弹瞄准了敌坦克猛冲过去,将它的炮塔部分崩上了天。

    『这里是西太平洋战队丹努之子’,梅莉莎·毛。在对各位进行支援之前,有件事想先确认。这基地里有啤酒吗?』

    “有啊,多得是!”

    『那就先多冰上点儿吧。交战开始!』

    刚一说完,毛的M9就越过阵地,进入了战斗机动。被她的话语激起了勇气的士兵们发出了欢呼声。在后面的严耷拉着肩膀,一直嘟嘟囔囔地说着“到了儿,出风头的地方还是都被她抢去了……”之类的。

    “严。支援就只有AS吗?”

    “嗯。虽然也有运输直升机,不过不能太期待它的火力。”

    艾斯迪斯用谁也听不见的声音咂了下舌。

    有增援是谢天谢地,但是只有AS可就严峻了。因为这里是沙漠——正是AS这种兵器最不擅长的地形。

    “他”认识到,战斗进入了正式阶段,己方之间的通信量急骤地增加了。

    因为与据点的保卫有关的几乎所有部队都已经和敌人接上火了。

    『这里是Uruz2。受到西南面的坦克部队的袭击。现在应战中。』

    『我是Uruz6。已经干掉四台啰。正向地点Hotel(H)移动。』

    『Teiwaz12致全体部队。04-23附近来了新敌人。主战坦克6辆。步兵战车四辆。正从北侧接近阿拉莫堡’。』(技插:阿拉莫堡::作为传教机构的一部分,于1744年后在得克萨斯州的圣安东尼奥修建的教堂。在1836年得克萨斯反抗墨西哥统治的革命中大约182人从2月24日到3月6日被围困在此。所有起义者,包括戴维·克罗克特和雷姆·伯威都被杀害。贺东老师把这名字用于这里……|||。)

    『Uruz1了解。我去阻挡04-23的敌部队。Uruz2的弹药怎么样?』

    『这里是Uruz2。“标枪”就剩下3发啰。就快要严峻起来了呢。』

    『Zeta3致“女神一族”的诸位。我们即将进行少量的火力支援。对送货地点有要求吗?』

    『Uruz2致Zeta3。现在就把坐标给你们传过去。』

    『确认了。Uruz2。声音真不错啊。要是还能活下来,能不能赏脸一块儿吃个晚饭啊?』

    『算了吧,Zeta3。这家伙可是个超级悍妇啊。』

    『啊呀。要我考虑一下也可以哦。切……!击破两辆了。但是没法动弹。敌人的炮击太密集了,随便乱动的话——』

    不

    尽管情势十分严峻,各部队的声音却都极其冷静沉着。他们总是这样。越是在危险的时候,越是变得不会大吼大叫,不会手忙脚乱,不会惊慌失措。

    变得简直就像自己——没错,机械一样。

    ARX-8“烈焰魔剑”搭载的人工智能,AL继续侧耳倾听。

    远远超越他们会话量的电子情报,被各部队的电子机器们相互传递着。敌我方的位置,移动速度,移动方向,各种条件。详细坐标。雷达、红外线、光学传感器的各种各样的情报。

    今天的战场是二维的。无边无际地延续着的沙漠。除此之外就只有几处丘陵和岩场的地形。

    “烈焰魔剑”正继续待机。

    蹲伏在靠电磁迷彩透明化的PaveMare运输直升机的格纳库里,整理着从己方部队处收到的情报,保持着沉默。

    搭载在机体上的特殊人机交互界面——“TAROS”,将操纵兵的精神状态传送给了AL。

    他明显地正在焦急。

    大概是对伙伴们正被迫面对严峻的战斗,自己却在安全的高空偷偷摸摸地藏着,只是坐观战况这件事感到不满吧。

    这个操纵兵由于心理上的压力而犯下轻率的错误或违反命令的可能性几乎接近于零。但就算是为了到出场的时候能使λ驱动器确实地启动,也应该让他再放松一点,这在战术上是有利的,AL作出了这样的判断。

    “什么事?”

    驾驶舱内的操纵兵——相良宗介回答道。声音里包含的压力比预测的还要高。

    “不许放。”

    基本上在预料之中的回答。这个操纵兵回答“说得也是啊。那就拜托你挑首喜欢的放吧。”的几率在0.1%以下。刚才的建议只是有关自己交流机能的一个简单的测试。

    “那就闭嘴。这样就算是最大的帮忙了。”

    “这不是玩笑。闭嘴。”

    最近的相良宗介的“闭嘴”,AL已经把它解释成跟普通的随口应和是同一个意思了。(插花:……也就是说叫他闭嘴也不听了的意思么……|||)

    在平坦的沙漠中,以坦克部队为对手的战斗。这正是ArmSlave这种兵器最为棘手的状况之一。

    无论AS再怎么是尖端技术的结晶,也绝对敌不过坦克车的装甲和火力。既不可能反弹强力的坦克炮的炮弹,也不可能用标准的突击步枪从正面击破坦克车。

    “前投影面积”——也就是从正面看来的面积的大小就更不必提了。

    与像在地面上爬行般移动的坦克相比,直立步行的AS这种机动工具更容易被发现,也更容易被击中。在沙漠中,发挥作为AS最大强悍之处的运动性,利用复杂的地形接近对方也是很难的。

    和坦克真真正正地从正面对决,并取得胜利是不可能的。

    所以己方的AS部队才采取了在自己的基地——通称“阿拉莫堡”的周边挖掘的战壕之间,边移动边应战的战术。一面使用数量有限的反坦克导弹,一面利用烟幕和雷达干扰、红外干扰等移动到其他战壕。虽然是很简单的战术,但是也没有别的办法。

    AL说。

    关于“烈焰魔剑”的恐怖的攻击力,经过墨西哥的战斗,应该也已经被“汞合金”那边掌握了。单枪匹马地击破了三台“地狱君王”、三台“巨兽”的AS的存在,对于敌人来说已经不是能一笑置之的东西了。会被提防这点是没办法了。如果被发现的话,敌人肯定会发动全力来击溃自己,或者是全速撤退吧。

    也就是说,根本没办法好好地战斗。

    在这种状况下,“烈焰魔剑”的最有效的运用方法,就是成为对敌人而言“不知道会从哪儿跑出来”的存在。只要待在ECS搭载型的运输直升机上藏在什么地方,敌人就会变得无法自由分配自身的战力。为了应对“烈焰魔剑”的出现,他们会被逼无奈地保证原本不需要的警戒和预备兵力。

    “我知道。而且如果少校在那边的话,蛮力之类的也不可能管用呢。”

    从发音的微妙感觉和单词的前后关系上,AL类推出“少校”所指的是哪位人物,并举出了第一候选人的名字。

    “不知道啊。你怎么想?”

    “你引以为傲的直觉’又怎么样?”

    就在这时,从Teiwaz12那里传来了新的敌部队出现的情报。

    坦克15辆,步兵战车4辆,战斗直升机2架。虽然没有AS,但也是迄今为止最大规模的兵力了。他们正从“阿拉莫堡”的西南面,约12公里的岩场开始进攻。

    “出来了啊。”

    宗介喃喃道。

    那是敌人一直保留起来的预备兵力这件事,估计是不会错了。由于己方不屈不挠的抵抗,敌人的指挥官终于有意将这部分战力投入进来了。参考过各种各样数据的结果,AL做出了这批敌人的出现是最后了的判断。

    他通过数据连接瞬间与其他部队进行了商讨。

    Uruz2的AI“星期五”和Uruz1的AI“龙翔”都支持AL的判断,Uruz6的AI“由加利”也有条件地表示支持。(插花:翻到这里脑子里冒出一堆AS围着桌子开会的图景==|||)将成为讨论材料的情报简洁化告诉给各个操纵兵知道后,梅莉莎·毛首先说道:

    『这里是Uruz2。我这儿没有余力对付西南面的敌人了。请求保留的王牌投手’登场。』(……三桥?)

    『Uruz1,了解。听见了吧?Uruz7。出场了。现在立刻到07-18——』

    『啊——,稍等一下!』

    这时Uruz6——克鲁兹·威巴插嘴道。

    『怎么了,Uruz6?』

    『在那之前能确认下09-18附近的丘陵吗?稍微有点儿可疑。』

    『怎么个可疑法。说清楚了。』

    『不……我也说不清楚。如果什么都没有的话就好了。注意点儿狙击。』

    克鲁兹·威巴奇怪的要求就仅此而已。

    “这里是Uruz7。我去歼灭西南的敌部队。”

    宗介回答道,搭载“烈焰魔剑”的运输直升机的驾驶员传达说正飞向指定的坐标。涡轴引擎的轰鸣声变得分外高亢。靠ECS透明化的直升机高速飞到敌增援的前面,打开了机舱盖。

    速度,163节。高度,392英尺。流过眼下的沙漠的地面。隔着直升机的ECS领域所看见的光学传感器中的风景,是挂上了一层紫色的单调的世界。

    降下地点接近了。直升机像在沙丘上爬行般地飞行。

    倒计时。五秒、四秒、三秒、两秒——

    钝重的冲击。

    接到AL一方的信号,固定着机体的油压螺栓被放开,“烈焰魔剑”从直升机上分离了出来。各关节的锁定也解除了。

    2.3秒的自由降落。

    激烈变化的光陀螺仪和人工半规管的数值。对地速度从140节开始紧急减速中。预测速度向量。姿势控制。让腿部向下,冲击吸收系统和人工软骨零件伸长到最长位置,机体伸长了928毫米。(插:原本是870厘米的,还真是长长了不少……喔喔。原来如此。要增高的最好办法是不断地玩蹦极啊!)从存储地面硬度和摩擦系数的数据库的地形库中进行类推,调整到最合适的着地姿势。

    着地。

    各个关节减震器内的冲击吸收剂瞬间蒸发,承受住了30G的冲击。通过运动管理装置进行半自动关节制御。全身的肌肉束有机地伸缩,避免了跌倒。ARX-8“烈焰魔剑”的腿部直到膝盖都插进沙子里,稳稳地踏上了大地,掀起了比机体全高还要高的沙尘。

    虽然是很激烈的着地,但操纵兵立刻让机体采取了战斗机动。

    迅速地移动,把机体的下半身隐藏在沙漠仅有的些微起伏中,与在10时方向展开的敌坦克部队进行对峙。好像是察觉到了着地的沙尘的样子,敌部队也当即做出反应,朝降下地点周围射来冰雹般的榴弹。

    武器选择。举起搭载在机体的外挂点上的大型火炮——165毫米“爆破炮”,辅助臂将长大的炮身连接起来。这个“枪榴弹模式”是为了让爆破炮的射程和精确度飞跃性地提升而设的装备,也是经由λ驱动器的辅助,可以将与坦克的正面对决变成可能的装备。

    只不过,这门大炮本身的设计是相当低技术含量的。既没像AS使用的最新型狙击炮那样搭载上独立的弹道计算用的电脑,瞄准系统也只安装了极其单纯的光学传感器而已。

    被灼烧成一片纯白的沙漠的彼方,敌影在摇晃着。

    “要开始啰。”

    瞄准——开炮。

    同时驱动λ驱动器,压制住射击的后坐力。就算如此,脚部还是陷进了沙子里,全身的骨骼发出异样的响声。

    大口径的炮弹擦过目标的坦克,打中其右后方的地面爆炸了。

    他们早知道第一发会打偏。取得了从上空的直升机上发来的观测数据。横向调节向左1.5角密尔,纵向调节向上1.2角密尔修正。输入炮弹的漂移和抛物线的预测值进行再计算。(技插:1密尔等于360度的1/6400,也就是0.05625度或者3.375分。这是专门用于调整大炮射程的单位。)

    在装填下一发炮弹的过程中敌坦克就应战了。

    两发。榴弹分别命中了“烈焰魔剑”的4点方向·7米和9点方向·6米的位置。冲击波横向殴打着白色的装甲。机体一个踉跄,以不规则的频率震动着。

    “不用,直接跟他们拼。”

    AL并没有反对。

    和驾驶ARX-7的时候相比,相良宗介的判断里没有了犹豫。不,从前的他也同样没有犹豫,不过现在却伴随了更加“强大的意志”。

    普通的AI的话,大概是绝对无法检出如此抽象的概念的,但AL不同。因为它拥有可以直接读取操纵兵的精神状态,并使机体保持同调的机能。当然了,AL并不是人类。它并没有忘记身为以战术支援为目的的计算机的本分——但同时,也是正开始最为深刻地理解复杂的人类感情的机械。

    它也正逐渐具备与独立人格类似的要素。

    前不久,克鲁兹·威巴和整备队员的几个人出于一时兴起,提出了想将AL的合成声音改为女性的声音的提案。他们的意见是“这样子会产生惹人怜爱的感觉”,但AL却对这个提案感到强烈的抵抗。明明没有任何合理的理由,可就是觉得不应该这样做。到最后这个提案被相良宗介以“太恶心了”一句话给否决掉了,而AL和他的意见也是分毫不差。也就是说将自己的声音——应该不过是个对人交互界面的合成声音,换成别的样子感到“太恶心了”。而且居然还想让身为经历过无数次激战,久经沙场的战术支援AI的“我这样的老兵”,使用娇弱的女性声音,这不是极其严重的侮辱嘛。

    四公里外的远方升起了硝烟。

    敌人的瞄准变得准确了。以“烈焰魔剑”为目标,120毫米炮弹纷纷杀到。在AL发出警告声的同时,TAROS显示出了强烈的反应。操纵兵的反射性的——虽然如此也依然是控制得很好的防卫冲动传遍了整个机体,前方的空间猛地扭曲,简直就像“理所当然”的一样。

    在可确认的范围内,有两发敌炮弹在空中停止,被看不见的力量碾得粉碎。

    “我知道。”

    相良宗介扣下了扳机。这次命中了。在队列正中央的敌坦克连同车体一起被炸飞,像纸制的小玩具一样,咕噜咕噜地旋转着飘在空中。

    再装填。开炮。第二辆击破。

    进行若干的位置变更。敌弹飞来。

    防御住一发,继续用爆破炮开火。

    猛烈的炮火。三辆,四辆,紧接着五辆。敌人的坦克一辆接一辆地被击破。对通常的AS来说这是不可能的战斗。大概是察觉到自己这边不仅仅是单纯的机体了吧——残余的敌部队边重复展开牵制射击边开始后退,姿态逐渐隐没在低矮的沙丘的山脊线的另一侧。

    『这里是Gebo5。西北面的敌人撤退了。』

    『Uruz2了解。听见了吧,再稍微坚持一下就好啦!』

    由于预备兵力受到了严重的损害,敌人大概是已经放弃对“阿拉莫堡”的进攻了吧。不仅仅是和“烈焰魔剑”交战的对手,在各个方面战斗中的敌部队也都在相继后退。AL边分析战术地图,边检查机体的状况,并适时地调整电容器和冷却装置的输出功率。

    越过分水岭了。战斗正朝着己方的胜利迈进。

    能够从自机的传感器中获得的数据。从己方部队的ADM(先进型数据解调器)传送过来的数据。所有的数据都在向宗介显示着潜在威胁的低下。

    然而就在这时,他察觉到了四公里外的岩滩处发生的异变。

    比AL还要快地,相良宗介做出了反应,突然让机体向前下方做了个前滚翻。

    “……!”

    “烈焰魔剑”以极为惊险的差距,躲过了从那片岩滩——预想外的方向飞来的秒速1000米的炮弹的袭击。冲破了λ驱动器的力场,擦过左肩部的炮弹,命中了大约40米外的后方的地表,掀起大量的沙尘。如果应对再晚个0.5秒的话,“烈焰魔剑”或许就被敌弹打中身体变成两半了也说不一定。

    这是由λ驱动器搭载机进行的狙击。

    “应战。”

    虽然看不见敌机的姿态,但宗介不管这些,依然射击。和不规则的机动交织在一起,用爆破炮接连不断地发炮。通过数据链接收到了AL发来的情报的己方部队的AI们,齐刷刷地将对ECS传感器指向岩滩,超高速地推断出了正确的位置。(插花:喔~万众一心众志成城……总觉得这场战斗描述AI比人还多……)

    收到敌人位置的“烈焰魔剑”继续开炮。

    其中的一发大概是命中至近距离了吧。搭载了λ驱动器检出装置——“妖精之眼”的己方机体报告说确认到了力场之间的强力干涉。这次攻击虽然没能对它造成伤害,但若是普通的机体的话应该已经是致命伤了。

    敌机的判断很快。

    它放弃了更多的进攻,保持ECS全面启动状态高速地撤退了。追击是不可能的。要用“烈焰魔剑”去追太远,靠其它的通常型AS或者直升机去接近又太危险了。己方部队的操纵兵们似乎也得出了同样的结论,去集中精神戒备新出现的敌人了。

    『果然滚出来了啊。』

    在无线电的另一边,克鲁兹·威巴嘟囔着。

    “啊啊。”

    相良宗介回答道。

    “托你的福才躲开了。”

    相良宗介的反应速度能超过AL,正是多亏了克鲁兹·威巴那暧昧的警告。他恐怕是时常在意识的一角,对被指出的“09-18”存着一分警戒吧。而敌人的狙击兵,事实上也就在那里。

    克鲁兹·威巴是个经常爱开玩笑的操纵兵。有时候也会胡说八道。将那种没营养的发言和战术上重要的劝诫——“灵感”和“直觉”正确地区分开来,对于现在还只会依靠Bayes统计学的AL来说还是难以完成的技巧。

    不过原本,这种事情就是连人类本身都无法完成的也说不一定。

    『问题是,那个敌人为什么到最后都没有出击呢。』

    贝尔夫冈·克鲁佐说道。

    『如果他们有那个意思的话,从最初就进入战斗的我们里头,至少也应该能打掉一台的才对……』

    最后出现的LD搭载型AS的位置,应该是能将战场的半数都纳入射程的。而那台敌机就算是在敌坦克部队被不断击破的期间,也一直保持着沉默潜伏着。

    『很简单嘛。就是因为“烈焰魔剑”吧?』

    梅莉莎·毛说。

    即使能在最开始击破几台M9,但如果自己机体的位置被察觉的话,肯定就会受到不知藏在哪里的“烈焰魔剑”的攻击。所以直到“烈焰魔剑”现身为止,它大概都只能靠ECS隐藏在那片岩滩里吧。然后,期待已久的“烈焰魔剑”出现了。本来应该能靠最初的一击结果掉它的,但相良宗介却避开了那一击。既然奇袭已经失败,再击破“烈焰魔剑”的机会几乎就没有了。所以它撤退了。

    也就是说“烈焰魔剑”的保留战术在千钧一发的时刻奏效了。就是这么回事。

    分析过整个部队的数据之后,AL报告道。

    “很好。主控模式6。以对ECS传感器(ECCS)警戒。”

    “……对啊。我都忘了这机体是块破铜烂铁了。”

    因为“烈焰魔剑”是彻底强化输出功率和运动性能,以及攻击力的设计,所以M9系AS上理应都该搭载的电子武装几乎全被省略掉了。相良宗介就是在讽刺这一点。

    “只是被要求要限制酒精和盐分而已。并不会造成什么困扰。”

    “那种人生给我我也不要。你这一个个地有点太啰嗦了哦。”

    “闭嘴。”

    “我知道了啦所以闭嘴!”(插花:宗介……你身为主人的威严啊……==||||)

    “秘银”的部队,在不到几个小时间就从沙漠中的基地里撤了个干净。把所有能装的物资和兵力都塞进带了ECS的运输机,消失在不知是西还是南——总之是某处的远方了。剩下来的就只有空空如也的集装箱和半旧的原材料,还有就是一大堆的空啤酒瓶儿而已。

    眺望着那台AS——“地狱骑士”的暗视传感器捕捉到的基地的光景,维尔赫姆·卡斯帕轻轻地咂了下舌。

    一个小队左右的步兵正在调查兵营和装甲车的残骸,然而似乎是不会得到什么大的成果。不,岂止如此——

    爆炸。

    不小心碰到了落在地上的公文包的一名士兵,中了设下的炸弹陷阱而被轰飞了。受惊的周围的士兵们,在还不明就里的情况下趴在地上警戒着四周。

    “别慌,别慌。不过是个临别纪念而已。”

    卡斯帕用厌烦的语气告诉士兵们。

    “汞合金”的士兵几乎都是现地调配来的。质量根本就无法保证。会被这种初级的麻烦给找上也是无可避免的。

    敌人已经在数千公里以外了吧。

    讨伐部队的指挥官——被收买的本地军队的军官,正喊着“跟说的不一样”向己方怒吼着。他应该已经收到相当大的一笔钱了,但遭到“秘银”的那帮人预想外的反击,造成了重大的损害,再加上好容易才占领的基地也是个空壳子,没有一丁点儿值钱的东西,抱怨两句也没什么可奇怪的。

    他让机体移动到数百米外的沙丘,打开驾驶舱盖,以熟练的身姿出到机体外面。在复杂的曲面构成的肩部——红色的装甲上站定,用肉眼环视着刚刚迎来日落的附近一带。白昼的灼热仍然残留着,温热的微风轻拂四周发出沙沙的响声。西面的天空还是朦胧的紫色。

    他摘下头盔,眯起眼睛。

    似乎是印欧系的棱角分明的脸部轮廓,眼睛如同猫头鹰一般清澈透明。不知是不是因为占了其人生大半的野外生活的缘故,短短的金发上很多地方都有些发黑,但一眼却无法看出他的年龄。既有点像30多岁,也有点像50多岁。微微有些歪的嘴角总是浮着瞧不起人般的浅笑,但那双穿破黑暗的瞳孔中,却寄宿着猎手特有的冷酷无比的光芒。

    维尔赫姆·卡斯帕用狙击手的眼睛观察着四周。

    从蹲伏的机体上降到地面,用心地调查残留在沙地上的敌AS——M9的足迹和匍匐射击的形迹。步行追踪埋在各处的空弹药夹的散射情况,以推测曾经在这里的M9是如何射击,如何移动的。

    “唉呀呀呀——”

    回忆起应该是搭乘着那台M9的狙击兵的面孔,卡斯帕喃喃道。

    每次射击的时候,不会进行大的移动。重视高效且迅速的连射,总是费尽心机想要“打倒更多的敌人”。不太顾及自身的安全,全是靠了敌人和自己距离的遥远。换言之,就是对自己的射击手感太过自信了。

    “还嫩得很哪,那小家伙。”

    但是,能将自己的位置事先警告给那台白色λ驱动器搭载型AS的估计也是那家伙吧。这一点要夸夸他也可以。拜他所赐,本应能确实地收拾掉的一击被回避开了。就算是以时速4300公里飞行的炮弹,四公里的话也得要花三秒才能到达。只要有所防备,要避开并不困难。

    卫星线路有通信进来了。他把头盔贴在耳朵上应答。

    『有成果了吗,Mr.Sn。』

    对方是“汞合金”的干部“Mr.K”也就是安德雷·加里宁。是接受休养中的雷纳德·泰斯塔罗沙的旨意,全面负责多个作战的俄罗斯人。

    “没啦,我本来想第一着儿就结果了他的,却被漂亮地躲开了呢。不是挺厉害的嘛,你那个徒弟。”

    『谁知道呢。不是都托了你徒弟的福吗。』

    “当然啦,那也是一方面。”

    『威巴曾经是个优秀的狙击兵。』

    “怎么用过去式啊。人家可还活着哪。”

    『迟早会变成过去式的。』

    用并不是特别沉重的声音,加里宁说。

    被放弃的基地一方有了动静。

    遭受了巨大的损失,却没有得到像样的成果的士兵们正在抱怨。军官之间相互咬着耳朵,指着己方的“地狱骑士”。大概是想作为最低程度的“收益”,而盯上这台机体了吧。

    “啊——那个。稍等下。”

    卡斯帕这样说着,爬上机体的背部。打开驾驶舱盖内侧的武器架,取出一挺被厚厚的棉布包裹着的308口径来复枪。经历了漫长的时间,到处都有些泛黑的木质枪身。是一挺对于放在这台超高科技的机体上来说,过分怀旧情调的脏兮兮的枪栓式**。

    甚至用不着特意去慎重地调节瞄准镜。只有差不多二百米的距离。他把子弹滑进枪膛,让枪栓前进,流畅地拧上了锁。

    瞄准。开火。

    二百米外的那一边,正想下令攻击卡斯帕的男性指挥官,突然蹲下身子,双手按着大腿之间,发出极其不像样的声音。周围的部下们惊慌不已,战战兢兢地来回转着头。

    “算了吧。下回可要把你另外那边的蛋给打飞啰!”

    使用“地狱骑士”的外部扬声器,卡斯帕宣告道。

    有去给指挥官急救的人,有呆呆地杵在那里什么也没干的人,也有慌手慌脚地藏到什么地方的人——但就是没有一个试图回击的人。

    『出什么问题了吗?』

    “没,只是给傻瓜们拉下缰绳而已。”

    卡斯帕回答,把冒着硝烟的枪小心地重新包好。

    “总之没啥成果啦。回去啰。”

    最优先的目标“烈焰魔剑”搞砸了。顽强地反抗“汞合金”的势力——那一个中队也给放跑了。已经没有再留在这里的理由了。“计划”还在进行中,也不能没完没了地死咬着“秘银”不放。应该确实是在敌人那方的,曾经的学生也——

    不,早晚一定会相互对峙的吧。

    而在彼此都尝尽狩猎的兴奋之后,他定会迎来美丽的死亡。

    软禁生活变得比以前更严格了。

    千鸟要在被从尼可罗带走之后,就一直被迫在各地之间辗转着。

    先是在德克萨斯的某处的农场逗留了两周时间,之后被带到瑞士,搁在一所破旧的别墅中待了一周。无论哪一个,都是和尼可罗的高级别墅完全无法相提并论的简陋的环境。也没有像样的食物,净是些罐头和野战粮。

    那之后,每隔几天就要跟着移动。

    比利时,丹麦,意大利北部。

    经由土耳其到了利比亚,在那里的便宜旅馆里待了一周。

    虽然几乎都是靠车和直升机在移动,但光是长时间的旅行本身就能把人弄得疲惫不堪了。睡床和饮食的恶劣程度也丝毫没有改变,她日渐一日地消耗得愈发厉害了。

    在欧洲和中东,以及北非度过了一个半月以上之后,又回到了北美。

    虽然在拉斯维加斯的超高级旅馆里住了一个星期左右,但却一步都没有被允许走出屋外。可就算如此,能有正经的床和食物,任何时候都能洗澡的环境,小要已经是从心底里觉得感激了。

    然而,这次又突然被拉着飞到了斯里兰卡。

    小要的身体终于垮掉而病倒了。从空调设备良好的新哥特式旅馆换到了只有电扇的热带的恐怖分子训练营也是原因之一。而另一方面,则是因为在紧绷的弦已经放松的情况下,又突然被丢到了严酷的环境中的缘故。

    发起的高烧怎么也退不下来。在设在密林之中的那个训练营中的,又是最小的小屋的简陋的铁管床上,她一直卧床不起。

    这里是迄今为止最糟糕的场所了。炎热自不必提,湿气更是严重。恶臭的气味从训练营的某处飘来,悄悄地溜进禁闭着小要的小屋。厨房垃圾和便宜酒还有吐泻物发酵般的馊味,和硝烟以及汽油的刺激臭交织在一起,刺痛着鼻腔。

    不分昼夜的枪声和爆炸声,起降的直升机和AS的引擎声响彻四野,男人们粗鲁的谩骂声不断传来。几乎没有一刻能够安心。

    然后还有虫子。

    从地板,从窗户,不知名的虫子们大举入侵,在地上墙上爬来爬去,绕着电灯泡的周围来回飞舞。而且还超大。比日本的大一倍以上的飞虫,发出啪嗒啪嗒让人后背直冒凉气的声音在头顶上飞来飞去,着实让人难以忍耐。还曾经有一次,不知何时,衣服里已经钻进了一条看来有半米那么长的大蜈蚣。

    虽然想要发出悲鸣大声哭喊,但小要还是拼命地忍住了这股冲动。

    因为不想输。如果把自己软弱的一面表现出来的话,他们一定会非常高兴的。被他们认为是看见虫子就会大哭大叫的千金小姐,她可是绝对不要。

    (他们正想方设法让我变得衰弱——)

    如今她已经可以这样确信。

    虽然不知道具体的理由,但是以明显的形式虐待似乎不太好。因此才用软刀子割肉的方式。就算只是简陋的床铺,难以入口的三餐,不卫生的房间,对于完全习惯于文明的小姑娘来说也是足够充分的考验了。恐怕他们的如意算盘,就是通过在恶劣的环境间一个接一个地移动,让自己变得疲劳困顿吧。无论怎么意志顽强也好,人类如果体力下降的话就会在不知不觉间变得顺从。拉斯维加斯的旅馆正是为了让气力衰退的作战。

    雷纳德似乎还活着。

    不过,自那之后就完全没有出现过。

    自己的这种待遇,也不知道是不是雷纳德命令的。那个波兰女孩——莎比娜·莱夫尼奥虽然什么时候都跟着小要,但关于雷纳德的消息,她就只肯告诉她“还活着”这一点。

    另一方面,加里宁倒是见过好几次。在德克萨斯的农场一次,比利时的小飞机场一次,然后在拉斯维加斯的旅馆还有一次。哪一次也没能进行大的对话。而且与其说是来“见”小要,那感觉更像是来“确认”俘虏的情况的。仅仅是来确定手脚和脖子有没有变得极度消瘦啦、有没有殴打或烧伤的痕迹啦之类的而已。小要本身也没有想向加里宁询问什么,或者向他投以非难的言辞。对他说什么都已经没有意义了。

    在因高烧而倒下的期间,她做了许许多多的噩梦。

    某天早晨,她像平常一样去高中上学。于是看到银色的AS正在破坏校舍。中庭里堆叠着的无数同班同学的尸体,正在熊熊燃烧。就算想要移开双眼也不可能移得开。流着大颗的泪珠,她的视线紧紧地钉在逐渐化为焦炭的常磐恭子的尸体上。

    另一个早晨,她在公寓里醒来。不认识的男子们站在她的卧室里,正面带邪恶的笑容俯视着小要。她跳起身想要逃跑,却没能逃掉。被抓住按倒在地上,强行剥掉了衣服。男子们的手变成了蜈蚣的脚。救命啊,宗介,她这样叫着,然而他却没有来。“那家伙的话已经死啦”,蜈蚣们边笑边缠住了她的身体。

    某天早晨她在中学里。许许多多漠不关心的眼睛。那些阴湿的冷笑。教科书又不见了。打开的笔记本上传来无数的骂声。去死。臭死了。好烦啊。她觉得想吐,冲进厕所,在隔间里被人从上面泼了一头脏水。主谋的女孩子在笑着。那家伙牵着宗介的手走掉了。不可原谅。那是我的东西。她哭喊着,狂怒着。都死掉就好了。这个也好那个也好,所有人都死掉就好了。

    这样多到数不清的阴郁的早晨,不断向她袭来。

    “呜……”

    强烈的光线灼烧着眼帘,小要发出轻微的呻吟。

    太阳的光从窗户的缝隙间射进来,停留在床上的她的颊边。床单和衣服、头发都湿漉漉的,紧紧地粘在皮肤上。

    现在大约是几点呢?大概是正午,或者稍前吧。

    但是从在这训练营里倒下后已经过了多少天呢,她并不清楚。

    烧似乎已经退了。

    她想从床上站起来,却失去了平衡一下子瘫倒在地。她试图抓住旁边的桌子,而把空的马克杯碰到了地上。大概是听到那个声音了吧。门锁发出响声打开了,莎比娜·莱夫尼奥走进了房间。

    就连她也没做西装打扮。虽然穿的是素色的黑T恤和橄榄色的短裤,但在这种闷热的环境中她也仍然是一滴汗都没出。

    “看来您醒过来了呢。”

    莎比娜说。

    “刚刚一直呻吟得很厉害的样子。”

    “水……给我点水。”

    “那个先等一下。测一下体温。”

    “我嗓子干死啦。”

    无视小要的话,莎比娜从桌上的小包里取出数字式体温计。塞进耳朵里,测量很快就结束了。“哔”的一声清爽的电子音。对这原始的丛林小屋来说是不太相称的声响。

    “呐,给我水……”

    “降下来了呢。”

    莎比娜将体温计的液晶面板递到小要眼前,上面是“37.30”的数字。

    “……虽然事到如今才说啦,莎比娜。你好像很讨厌我呢。”

    “我应该怎样回答您才能满意呢?”

    毫无感情地说着,她在还脏着的杯子里倒上水,递给了她。

    小要喝着杯子里混浊的水。既不凉也不温。什么感觉也没有。

    “雷纳德命令说让这样的?”

    “您指什么呢?”

    “老是把我关在这种糟糕透顶的地方,来消耗我的体力。”

    “想要您的身家性命的人有很多。”

    并不回答小要的提问,莎比娜淡淡地告诉她。

    “为了确保您的安全,也不能总是住在舒适的地方。而这个训练营,比起维加斯的旅馆来要安全得多。”

    “这样啊?”

    “理由仅此而已。只能请您设法习惯了。”

    “不过雷纳德也真是薄情呢。恢复了的话至少来见上一面也好啊。”

    “您是说想见他吗?”

    “不。刚才我说的是至少来见你一面也好啊’的意思哟。”

    莎比娜的呼吸有极短的一瞬间停止了。

    “你不爱他吗?”

    “我不明白您的意思。”

    “普通来说这很让人火大嘛。因为,要来照顾开枪打了自己喜欢的人的女人,还是被喜欢的那个人本人命令的。而且那个他,都不好好地来见上自己一面。这谁都会想抱怨个一两句的吧。”

    “您似乎有所误会呢。”

    她的声音自始至终都一样平静。

    “雷纳德大人能够恢复是最近刚刚的事。在那之前我都无法从他那里获得指示。因为命令没有变更,所以我只是和迄今为止一样地照顾您而已。”

    “原来如此。也就是说,你永远都是他忠诚的小旺财啰。”(插花:……狗,狗是叫旺财没错吧|||)

    小要像是挑衅般地说。要怎么做才能惹莎比娜生气呢,她用还不太清醒的头脑拼命地试着去想。

    “雷纳德。那家伙也真是可悲呢。明明有肯这么对他死心塌地的女朋友,却还拼命地一个劲儿来讨我这种人的欢心。到最后装酷装过了头,连脑袋都开了花。这简直是超越了愚蠢,已经到招人可怜的程度了。真的。”

    虽然自己也觉得这说法实在太过分了,不过在这种场面中,罪恶感之类的可是一点用都没有。不竭尽所能地令对方不快的话,从一开始就算不上挑拨了。

    “啊。我明白了。所以才不露脸的对吧?因为不知道找什么借口来跟我解释。而且模样也太难看了所以在害臊呢,肯定是——”

    突然,莎比娜握着的玻璃杯破掉了。只因为握力破掉了。

    她就那样攥着玻璃的碎片,用另一只空着的手捏住小要的喉头,以恐怖的力道将她的后脑勺按到了床铺上。

    “不许说他的坏话。”

    莎比娜说道。从喉咙中硬挤出来般的愤怒的声音。鲜血顺着右手握着的玻璃杯的碎片上流下,一滴一滴地落到小要的脸上。

    “尤其是你。千鸟要。你虽然被他选择,却对此表示拒绝还企图杀死他。明明连这份傲慢都已经罪该万死,你居然还在此之上继续侮辱他,嘲笑他。不可原谅。无论他所想的是什么,我都不能原谅你。”

    就算想申辩也发不出声音。莎比娜的体格和自己明明差不了多少,却像是体重100公斤的摔角手骑在身上一样。

    “我出生在名叫罗兹的垃圾堆一样的小镇。最初杀掉的是连名字都不知道的SM爱好的警官,跟着杀掉的是把我卖给他的母亲。从接下来的一天开始,我的工作就变成了杀人。被华沙的黑手党饲养,杀了很多很多的人。人类的待遇什么的,谁都没期待过。把这样的我拣去,包容我的就是他。他的话,能把所有的账都清零。他身上拥有能让我这样相信的东西。即使他不爱我也无所谓。能对他有用就可以了。我一直是这样想的。”(插:罗兹,波兰中部城市,详细见百科)

    “唔……”

    “迄今为止,我不知有多少次想唆使护卫的那些男的上了你。因为要杀杀你这种不识人间险恶的人的锐气,靠那点儿程度的事情就足够了。但是我没有那样做。而这也全都是因为他不希望如此。只把他的态度当成是令人反胃’的你,是无可救药的蠢货。连超度都难以超度的傲慢的女人。这一点我不能容忍。绝对不能容忍。”

    莎比娜将玻璃碎片高高举过头顶。苍白的脸上染着某种愉悦的神情,双眼直勾勾地盯着小要的喉咙。那是杀人者的眼神。是已经非常习惯自己工作的人,将要手法利落地解决掉对手时的眼神。绝不是看人时的眼神。

    “所以,已经够了。我要杀了你。”

    “住——”

    “是你不好哦。”

    玻璃片被插进了喉咙。坚硬的,锋利的,冰冷的东西向深处侵入,在气管上开出了一个风洞。代替悲鸣漏出的是咻咻的气息,口中漾满了温暖的液体。

    莎比娜剜大伤口,拔出玻璃,继续刺下去。

    似乎只刺咽喉还不够满足。她又撕裂了小要的脸。在因绝望而扭曲的脸颊上扎了不知道多少次,削掉鼻子,撕破嘴巴,戳烂眼睛——表示千鸟要的肉体上的记号渐渐地被全部消去。手脚与意志无关地抽搐,指尖痉挛着,抓破了被鲜血浸透的床单。

    对着化为一堆咕嘟咕嘟冒泡的肉块的她,莎比娜冷笑着。

    发狂了般的她的娇嗔之声,蜈蚣们的,中学生们的笑声混合在一起。骑在身上的莎比娜,变成了另一个少女。沐浴在溅回的鲜血中,露出恍惚的表情的,黑发的少女。那是自己。

    “该换人啰。”

    那个千鸟要,将脸贴近曾经是千鸟要的肉块,开始轻声低语。

    “不觉得差不多也该随着我的意思来了吗?”

    终于发出了哀鸣声,小要从床上跳了起来。

    这里是斯里兰卡的训练营。其中一角的简陋的小屋。日光正从窗户射进屋内。

    呼吸紊乱。头很重。因为出汗和湿气,内衣已经完全湿透了。

    房间唯一的门打开,莎比娜·莱夫尼奥走了进来。黑色的圆领背心和橄榄绿色的短裤。在如此的炎热中仍然一滴汗都没出。

    “看来您醒过来了呢。刚刚一直呻吟得很厉害的样子。”

    “水……给我点水。”

    “那个先等一下。测一下体温。”

    “我嗓子干死啦。”

    莎比娜取出数字式体温计,塞进小要的耳朵里。有印象的电子音。

    “呐,给我水……”

    “降下来了呢。”

    体温计的液晶面板。“37.30”的数字。和梦中完全一样。后背开始发凉了。

    “莎比娜。”

    “是?”

    “罗兹这个地名,你知道吗?”

    莎比娜正在往没洗过的杯子里倒水。那双倒着水的手瞬间停了下来。

    “那是我以前居住的城镇。”

    “是吗。”

    “您是从哪里……?”

    “不知道。”

    强行夺过杯子,她喝掉了水。

    ●

    伴着涡轮螺旋桨的轰鸣声,C-130运输机在雷昆岛着陆了。

    只是在延续了差不多一公里长的平坦的沙滩上,铺满铁板制作成的跑道。因为跑道的长度还是不够,所以起飞的时候必须要借助一次性的火箭推进器的力量。

    从天没亮起就一直忙于起降作业的宗介,在过午的时候得到了久违的休息。

    这里是雷昆岛,一个漂浮在加勒比海一隅的孤岛。

    它是现在的强袭两栖潜艇“丹努之子”在大西洋的活动中所利用的物资的聚积地,真要说的话也是扮演着暂时的基地的角色。当然,因为没有足以容纳巨大的潜水艇的船坞,“丹努之子”现在正在离海滩两公里左右的海面上待机,全面开放飞行甲板的舱门,大量地接受着运输飞机运过去的物资。

    宗介已经有一年没有像这样在海岸边钓鱼了。

    上一次的海钓,是在美利达岛上,和千鸟要一起度过的那段短暂的时间。仅仅不过三十分钟——就算如此也依然是最最美好的三十分钟时间(插花:翻到这儿,想起那时的情景来突然觉得恍如隔世……|||)。关于她不在这里这件事,宗介一直拼命尽可能地不去想。因为就算一味郁郁寡欢也只是徒增消耗而已。(T-T)

    将带有卷线轴的巨大钓竿插在地上,边等待着看起来也不像会上钩的鱼,边在青空之下悠闲地阅读着简氏年鉴(关于简氏年鉴,请看之前的贺东老师访谈后面的百科)。

    钓竿是从后勤部队的法尔考斯克二等兵那里借来的(插:关于丹尼斯·法尔考斯克这个倒霉人,请看《老兵们的赋格曲》。……亏贺东还记得他)。反正估计到不了一小时之内就必须得开始准备从这岛上卷铺盖走人,但若是这样还能享受到如此奢侈,那背后的临时跑道上经过的运输机的轰鸣声之类的,就根本就不值一提了。

    “唉,虽然还是没法儿跟关岛的海滩一样啦。”

    在宗介的身旁,梅莉莎·毛这样说道。

    “不过,光是能这样日光浴一下,也已经是相当大的进步了不是么?”

    她正在沙滩上铺着的垫子上,一身泳装打扮,懒洋洋地横躺着。在她旁边的是技术士官诺拉·蕾明,再过去是泰莎的秘书官杰克利奴·维兰,还有通信下士官萨琪·筱原也正以同样的打扮,在日光下展示着光洁水嫩的肢体。她们整齐划一地,都是蓝色和绿色的迷彩比基尼装束。四人每扭动一下身子,充分地涂满了防晒油的肌肤就莹润地闪着光辉,大颗的汗珠从光滑的曲面上慢慢流下。

    由于基本上是除了身上的衣服之外啥都没带就从美利达岛上逃了出来,本来应该是根本没机会弄到泳装之类的东西的,不过这好像是利用在舰内的空余时间,用多余的都市迷彩的布料自己做出来的。

    也就是说,只要想着“穿的日子”总会到来,就能给前途一片渺茫的一天天的生活增添几分勇气。

    “丹努之子”战队的女性官兵——尤其是年轻的女性官兵是极其有限的。她们之间似乎一直有着超越阶级的不可思议的连带感,特别是从美利达岛逃出来之后,这条纽带好像更是增强了。恐怕在东京战死的那位女性驾驶员——艾娃·桑托斯的事情也是原因之一吧。(献花:请为桑托斯姐姐默哀……)

    “就是说啊。这种的可真是久违了。”

    蕾明边把紧贴在丰满的胸部上的比基尼的罩杯扶正边说。

    “你看,还是做了的好吧?”

    维兰说着,将红唇凑向运动饮料的吸管。

    “不……不过,我觉得,如果设计能再保守一点儿的话就更好啦,啊哈哈……”

    筱原露出有些心神不宁的讪笑说道。

    筱原和宗介一样都是日本人。平时是位只作朴素淡妆配黑边眼镜这种打扮的女性,但今天好像是跟着毛她们随大溜了。因为听说是大学毕业在航空自卫队待了几年之后才加入“秘银”的,所以应该已经是二十岁的后半期了,然而,只用看的话,那幅容貌就算说是和宗介同年龄段也没什么不可思议的。因为那副稚气未脱的面容,还是这些人中军衔最低的中士,再加上保守的性格,所以筱原居于毛等人的妹妹的地位的情况相当多。特别是泰莎不在场的时候更是如此。不过实际上,恐怕她才应该是最年长的一个。

    看到筱原的模样,毛她们都笑了。

    “你在说啥米呀。这不是百年难遇的机会嘛。”

    “如果连太阳都没照着就死了,你会后悔吧?”

    “能享受的时候就一定要享受啊……呵呵呵。看看吧,臭小子们的视线。”

    “就是那种视线才让人难受啊!”

    从运输机上下来,正准备开始补给物资的装运作业的士兵们,正从远处又是吹口哨又是拍手。

    (要打扮成这样倒是随便啦,可是为什么非得要在我旁边日光浴不可啊?)

    宗介暗自这样想着,轻轻叹了口气。

    不,理由大致上能够想象得到。是因为这片海岸中适合放松的宽敞的沙滩有三处,而这三处已经全都被男同志们占领了。享受日光浴和美餐的人,为了保持技能而埋首于射击练习的人,这样的那样的。

    宗介远离开士兵们的圈子,正在一块总算能钓鱼的沙地上充分地享受着久违的孤独(没错,孤独这种东西是一种奢侈品,他最近渐渐开始明白了),就在这时,毛她们一股脑儿地拥了过来。视线姑且不论,似乎被一大堆男人没完没了地搭讪到底还是太麻烦了。

    按她们的说法,就是“很养眼吧,感谢我们吧”,“而且你已经有女人了也不会在意”,这样。

    不知是不是在墨西哥南部,那次尼可罗的战斗后,和千鸟要的对话已经四处传遍了的缘故(插花:也就是说木头恐怕已经被整个潜艇的人嘲笑过一遍了……|||),宗介对队内的女性们来说,似乎是变成了比以前更可以无拘无束地相处的存在。岂止如此,现在她们甚至完全不在乎宗介的存在,正你一句我一句地进行着与恋爱有关(听起来像是)的对话。

    举例来说,长一点的——

    “哎,最近布鲁泽怎么样啊?”

    “进展得不错啊。也很温柔。”

    “哎——。可是外表看起来很粗暴的样子。”

    “才没那种事呢!虽然指的不是那方面啦,不过你看,他也是个整备兵嘛……呵呵呵。”

    “喔喔!”

    “也就是说,手指头很灵巧啰!?诺拉小姐!”

    “还好啦?不过他老是不肯给我时间。你看,这种时候就得找各种各样的。一扯上AL那借口是要多少有多少。”(插花:|||……AL……你退役之后开婚介所如何……?)

    “啊啊……原来如此啊!”

    “那么说来,威巴君如何呀?都说狙击手的手指头很柔软的。而且还玩过乐器。”

    “啊啊,说吉他手很危险是吧!”

    “那是都市传说。”

    “所以说,黄段子还是别说啦。怎么说宗介也在这儿呢。说起来,那什么意思啊,克鲁兹的事情找我问?”

    “嗯。没有吗?”

    “没有是肯定的吧!?别闹了。那种白痴。”

    “啊,这样啊……”

    “哎呀,真意外。”

    “喂!等下,这种流言到处在传吗?”

    “没,只是总这么觉得。”

    “我也是。长得也挺帅的,不是挺般配的嘛。”

    “哎哎——————!等等等等,饶了我吧————!”

    “骗你的骗你的。抱歉抱歉。我就想果然还是没这事儿呢。”

    “真的别闹了!”

    “对不起啦——。啊哈哈哈。”

    “说真的,总觉得哪块儿老有种弟弟的感觉呐。果然这种的还是……”

    “哎,那就是和上尉先生啰?”

    “没听太明白,哪个上尉啊?”

    “笨蛋。肯定的吧。是本啦。本。”

    “不,本这个人啊——。怎么说也是直属。现在可是有点儿……”

    “也是,他完全不是那种机灵的类型嘛。”

    “话说回来,完全没那么回事儿嘛。”

    “是吗。”

    “啊——。但是上尉大人好好啊——。该说是超级不近女色呢——。还是说有点儿武士的感觉呢。”

    “噢哟~。萨琪你原来好这样儿的呀。”

    “要不要给你安排安排呀?”

    “哎哎~~~~~~~~!好,好啊!可是该怎么办……太让人为难了啦!”

    “你倒是说清楚了啊,就因为这样日本人才……”

    “可是,可是。”

    ——就像这个调调。

    是谁在说谁又是怎么说的,这会儿对宗介来说都是无所谓的事情。又没有打算把这场对话的内容对别人去说,而且原本就连其中的一成也理解不了。不过,只有这一点,就连宗介都能理解了。

    看来,我多半是被当成路边的狸猫雕像或者地藏菩萨之类的了。

    以前的话他大概什么都不会想,然而这样有这样的空虚感,宗介现在也逐渐模模糊糊地明白这一点了。

    就在这时——

    扶正太阳镜的位置之后,毛说:

    “说起来,艾米莉亚和伊埃塔呢?”

    “好像还埋在工作里头拔不出来呢。大概是已经没辙了吧。真可怜。”

    蕾明说道。按照宗介的记忆的话,艾米莉亚应该是指挥室成员中的通信士官,伊埃塔则是动力机械部的工程师。她们本来应该来参加这次日光浴大会的,不过貌似是物资的搬运作业太忙而分身乏术了吧。

    “她果然也是不行了吧。”

    “谁呀?”

    “上校嘛。”

    “啊啊,泰莎啊。”

    毛嘟囔着,稍微沉默了一下。

    “……好像有很多的事情要商量。那孩子到底还是脱不开身啊。”

    “唉,也是啦……”

    “明明早就连她那份泳装都做好了。”

    “机会的话,到时候还会有的吧。”(插花:……真的还会有吗……其实有时最担心的是,因为是最重要的配角……泰莎……真的能活到最后吗……T_T)

    话题一转到泰莎身上,迄今为止的那种欢快的气氛一下子就收敛了不少。肯定都是在担心她繁重的工作吧。

    “好像没什么大问题吧?”

    筱原这样问道。

    “嗯——。她本人是那么说啦。”

    “没觉得她瘦了吗?”

    蕾明说道。

    “是啊。而且……怎么说好呢……”

    毛把说到半截的话硬给咽回肚子里后,对大家耸了耸肩。

    “什么啊?”

    “啥也没有。没事的啦。那孩子只是有点儿累了而已。”

    蕾明她们恐怕是没有注意到,然而宗介却敏锐地察觉出了毛声色中的变化。刚刚毛说话的方式,是在部下们面前说“别担心,我方的增援马上就会来了”的时候的那种语气。大概是和泰莎在个人关系上很亲密的毛,感觉到她现在抱着某种问题了吧。而她正努力让这件事不被周围的人们察觉。

    墨西哥的战斗后,他还没有一次机会能和泰莎好好地说上话。虽然倒是有在马度卡斯和另外几名军官、毛和克鲁兹、克鲁佐等人面前,讲述过东京的战斗和在南桑的日子——以及直到与他们再会为止的事情了。

    从因为个人的关系,曾经数度亲眼目睹过她的柔弱面的宗介的视角来看,很容易就能想象到现在的泰莎的负担之大。毕竟明明“秘银”都被逼到了毁灭的状态,她却让部队的绝大部分都存活了下来,之后还像现在这样谋求着重整态势啊。

    以前,宗介被配属到“丹努之子”战队的时候,当时的状况,泰莎还不能称得上已经赢得了部下们的信赖。从那时起大约两年不到。现在的她,对于组织来说已经成为了不可或缺的存在。不仅是从军事上的意义,同时也是作为精神上的支柱。

    她是个天才,同时也拥有身为领袖的超凡魅力。作为领导者做得非常出色。许多官兵都将她看作“特别的人”,从没有做出过除此之外的想象。

    然而,泰蕾莎·泰斯塔罗沙却绝对不是超人。

    非要依赖一个十七岁的少女的聪明才智不可,这作为组织来说不是跟已经死掉没什么区别了吗?熟悉她的人们——曾经见过她的欢笑她的哭泣的极少数的部下们,都没有毫无顾忌地把那些摆在嘴边。要问为什么的话,那是因为她自己不希望如此。

    就在这时,基地的警笛响起了。

    从设置在数百米外的物资聚积地的中心的帐篷——临时本部的扬声器中传出的尖锐的警报声,响彻了海滩一带。

    短的两次,长的一次。

    这是“十万火急,准备撤退”的暗号。不知是舰船还是飞机——详细的情况不清楚,不过敌对的部队正在接近这个雷昆岛。恐怕是在周边空域巡逻的PaveMare运输直升机和SuperHarrier(超鹞)察觉到了某种征兆吧。基地成员中止作业登上“丹努之子”。潜艇紧急潜航隐藏姿态。飞机起飞撤退。没来及装完的蓄积物资则予以爆破·烧毁处理。要处理掉补给物资是很可惜,但若是被调查了剩余物资的敌人推测出“丹努之子”有什么样的物资,没有什么样的物资的话那就更麻烦了。

    远远望见的士兵们——在沙滩上休息的人和埋首于射击训练的人,正慌慌张张地开始进行撤收的准备。

    “啊——啊,真是短暂的休息啊。”

    “仅仅不过三十分钟的假期。下次会是什么时候呢。”

    毛她们一面发泄着不满,一面在泳装外面套上皮大衣和T恤衫,干脆利落地收拾起吃喝的东西。

    宗介也开始收拾钓鱼的道具。他飞快地卷起线轴,可挂在钓钩上的,只有不知名的海草而已。(插花:不觉得更……更空虚了么……|||)

    “深度650。速度25节。周边二十海里之内没有追踪的船只。”

    副长理查德·马度卡斯告诉泰莎。

    她草草扫了一遍正面屏幕上的情报后,再次确认了副长报告的正确性,并告知了声纳室应当警戒的方向。从大副那里接受了一些报告,明白就船的状况方面也没有问题之后,终于叹了口气。

    “将警戒水平设定在黄色3级。噪音管制也解除了吧。”

    “是。女士。警戒水平转移至黄色3级。解除噪音管制。”

    马度卡斯进行复唱,大副将这些旨意传达给了全舰。

    从探查到敌人的接近,离开雷昆岛隐身于深海之后,已经过了五个小时。现在这会儿在格纳甲板上,刚刚一直屏息以待的地面组的成员们,肯定正急不可耐地开始补给物资的整理吧。

    “大体都在想定的范围之内呢。”

    马度卡斯说道。

    “是啊。不过也太快了。”

    那个雷昆岛的基地迟早都会被发现,遭到敌人的攻击,这件事从最初就已经知道了。基地里确实还有剩余的物资,不过重要的东西几乎都已经运到“丹努之子”上了。这样子最近一段时间——如果无视船员的疲劳的话——最大将近四个月都能够进行无补给的航行。只要能潜航的话,那么“丹努之子”如今也依然是世界上最强的舰艇。它目前身在何处,将要驶向何方,以及究竟能够在什么地方出现——知道这些的,除了在这个指挥室里的人以外别无其它。

    不过虽说如此,敌人察知到雷昆岛并派遣战力过来的速度之快还是很不自然。无法用数值来表现的,极其微妙的敌人的迅速。泰莎正是感觉到了这一点。

    “您是想说,理由不仅仅是敌人拼命了这一点而已吗?”

    “嗯。西撒哈拉那时候也是,千钧一发到了那个程度了吧?”

    “说得是啊。如果是那样的话——”

    马度卡斯没再多说什么,不过泰莎已经十分清楚他所想到的事情了。

    “汞合金”的组织构成中,正在发生某种异变。

    从各种各样的方面来考量,最有可能的理由就只能认为是如此。“汞合金”的行动与之前相比,正在变得更加高效和主动。

    从身为被追赶之身的泰莎等人的角度看来,这是很严峻的状况,不过却也并不完全是坏事。因为,这也是“汞合金”的意志决定机构发生了某种变化的证据。本来应该是政策决定缓慢的组织,更为迅速地决定了攻击的意志并行动起来。这是不是表示“汞合金”已经变质成了金字塔状的组织结构了呢?不——就算没发生如此戏剧性的变化,是不是也略微接近金字塔状的组织了呢?不过,还不清楚那个顶点在哪里,是何种程度就是了。

    打个比方的话,那就像是非常结实,防御力极高的巨人身上,头一次产生了足以算得上空隙的空隙一样。

    这个空隙,这个弱点究竟在哪里还不清楚。到底是在跟腱呢,眉间呢,还是心脏呢。自己拥有足以给予其伤害的银弹吗。这也同样还不清楚。

    艰苦的战斗没有任何改变。但泰莎却已经从敌人的行动中感觉到了效果。虽然只不过是从水面下伸出的钓线,正微微地摆动着的那种程度而已——

    “这是个好兆头哦。”

    泰莎在舰长席上,重新摆正白皙的双膝。

    敌人正自己想要登上同一个拳击台。虽然不能指望拥有与之对等的战力,但至少对准它的鼻梁狠狠地来上一拳的可能性是出现了。

    如果变成这样的话,就必须要进军到下一个阶段了。

    “哥达特先生。控船就交给你了。马度卡斯先生请和我一起来。”

    “是,舰长。”

    将船的控制交给大副之后,泰莎从舰长席上站起身。脑子里思考着各种各样的今后应该做的事情,应该准备的事情,正想要离开指挥室的时候,通信士官叫住了她。

    “舰长,请稍等一下。”

    “什么事?”

    “有电报。DGSE(法国对外情报部)的雷蒙氏发来的。”

    在极其贴近水面的深度窃听着通信情报的无人小型潜艇“海龟”所捕捉到的暗号通信,被显示在了在控制台的监视器上。通信士官稍微错开上半身,等着泰莎阅读。

    电文的内容非常短。

    有成果了。基本上和预想一致的内容。不过联络来得比想的还要快就是了。

    米歇尔·雷蒙现在应该在莫斯科。因为有无论如何都想调查的东西,所以才拜托他冒着危险潜入的。现在这会儿他肯定正急着进行撤退的准备吧。明天应该会经由匈牙利从西欧那边逃脱才对。

    “很好。毁掉吧。”

    “是。”

    确认记录被删除之后,泰莎离开了指挥室。

    从那次美利达岛战斗之后过了八个月。泰莎等人也终于将态势重整到了相应的程度。

    曾经在美利达岛上工作的基地成员们正在各地重新构筑起补给物资的供给途径,资金源、情报网等等。亨特和幽灵等情报部的人正在各地为收集情报而活动。像艾斯迪斯等人那样分散在各地的伙伴们也正在进行集结,急速地继续扩充着己方的战斗力。

    顶层的干部——作战部长博塔提督,情报部长阿米特将军以及研究部长佩恩罗兹博士,马洛里卿等人的行踪都尚且不明。大概有人已经死了,也有人正屏息潜伏在某处吧。

    不过按照亨特的说法,似乎阿拉米特将军在袭击前,就将情报部的机能的大半都转移到了别处,现在也还在水面下继续收集着情报。也无法和他取得联系,甚至已经连他还是不是“秘银”的伙伴了都不清楚。被将军禁止了行动的亨特,是违反了其方针自作主张来助泰莎她们一臂之力的。幽灵也是一样。

    她和亨特与已经分崩离析的研究部的人取得了联系,甚至连“烈焰魔剑”都帮自己造了出来。很早以前就更为机密地进行着制造,然而却因为各种各样的问题而最终被放弃了的机体,这泰莎也一直都有所耳闻。据说是把秘密回收回来的“强弩”的核心组件,挪用到了一般来说只能放弃完成的那台机体上。在恢复了的另一名“倾听者”米拉的协力下,构成核心组件的AI,AL,自己把机体完成了。

    虽然确实是强力的λ驱动器搭载机,但因为是用临时东拼西凑来的挪用品、试制品建造的机体,所以“烈焰魔剑”并没有当初的计划所追求的那种万能性。在很早以前,最早期的隐形战斗机的实验机“海弗蓝”(HaveBlue)被制造出来的时候,曾经有过洛克希德公司的工程师们挪用既存的零件拼凑出了机体的绝大部分的这种逸闻。由于这个“典故”,萨克斯等整备队的人都用“海弗红”(HaveRed)这个外号来称呼“烈焰魔剑”。

    现在也正是希望充实其他装备的时候,可不巧的是,泰莎等人几乎没有预算了。就连补给物资和士兵们的生活费,都是用拆分现存的装备以及傀儡企业、分散的资产等准备出来的了。

    已经有超过2000名的人员在为“秘银”的重组而奋斗,即使有限,也正在给“汞合金”造成损害。

    这艘“丹努之子”,则是统合所有这一切的移动本部。而实质上的总司令官,就是身为其舰长的泰莎。

    部下们之中,露出担心表情的人也不在少数。他们是在忧虑,给无论再怎么说也尚且年幼的她身上,强加上如此的重责究竟是不是好事。

    可是,现况下能如此准确地做出指挥的,除了泰莎以外别无他人。马度卡斯确实是很有能力的军官,也拥有足以完成与泰莎等同的工作的智慧,然而他就是所谓的“没有领袖魅力”。他最适合的就是婆婆妈妈的(……|||)说教角色,这一点他本人也好周围的人也好都很清楚。而除马度卡斯以外的人,若要说能把现在的“秘银”管理起来进行指挥的人,那根本就没有,这就是现状。

    加里宁要是在的话就,泰莎经常会这样想。

    他也是属于副官倾向的人,可如果在这里的话,自己和部下们的负担肯定都会大幅度地减轻吧。

    安德雷·加里宁。

    他去了“汞合金”那边这件事,也使泰莎受到了巨大的冲击。归根结底是佣兵,跟随强大的一方、报酬高的一方也并不稀奇——对于这样的解释能够通过而言,在迄今为止的部队内,加里宁的价值实在是大得过了头。虽然他是个沉默寡言,极少表现出个人的想法与感情的男人,但其根本上的行动原理却是信义,是作为战士的骄傲,这一点谁也不曾怀疑过。

    这样一个人,为什么会跟了敌人?

    给从美利达岛逃出之后由于物资不足而开始进退维谷的“丹努之子”事先准备好了暂且的补给物资的,除了加里宁以外很难认为是别人。那样的话,他决定跟随敌人就是在那场美利达岛的战斗后了。是成了俘虏,想法改变了吗?现在想来,那场战斗中他很罕见地表现出了踌躇般的态度。就像是已经知道会变成这样一般——或者,已经被告知了会变成这样一般——就像那样的,些微的动摇。

    是被洗脑了吗?或许是某个重要的家人被抓作人质了也说不一定。实际上在加入“秘银”以前就已经在“汞合金”的控制下了的可能性呢?还是有什么更复杂的理由呢?

    唯一已经清楚的就是,超级难对付的对手加入了“汞合金”,仅此而已。

    不。或许也并非如此。

    加里宁所跟随的,并不是“汞合金”而是哥哥。如果是这样的话,那就有头绪了。或许,加里宁会协助哥哥是——

    “舰长?”

    听到萨克斯的声音,泰莎回过神来了。

    “就这么多了,这样成吗?”

    集中在情况说明室里的十名左右的部下们,正面带讶异的表情注视着泰莎。刚才是在例行会议当中,整备队长爱德·“布鲁泽”·萨克斯正在概述补给的进展状况。

    泰莎就像什么事都没有般地轻轻歪了歪头。

    “嗯。其他还有吗?”

    “M9差不多悬了。鹰’和E系列,三台都一样。备用零件因为太容易被追踪所以根本搞不到手。而且已经有半年以上没好好地做过全面大修了吧。本来是该把三台都送到专门的工厂去进行总检查的时候,却一直勉强凑合着使,所以这儿那儿到处都快散架了。”

    现在,泰莎等人拥有的AS就只有黑色的“鹰”型一台和E系列的两台,然后还有“烈焰魔剑”而已。“烈焰魔剑”因为是比较近期才加入战斗行列的机体,所以零件的劣化还很轻,但剩下的三台却都已经因为屡次参与残酷的作战而疲劳至极了。

    “还能坚持多长时间?”

    “还有差不多三回战斗就是极限了。那之后甭管发生什么都不奇怪。战斗中钯反应炉停止啦,骨架突然骨折’啦,关节锁住而摔倒啦……可就随您挑随您选了。要是能把其中随便哪台给拆了,投到预备零件上去的话,那估计倒是还能暂时再挺一阵子……”

    “等下。机数可不能再减了。”

    毛说。

    “因为,现在都已经是把普通来说需要六台以上来进行的战斗,用三台加一台想办法解决了。要是再减少一台的话,就没法儿正经地作战啦。”

    “可是,这样下去三台会一块儿玩完的。”

    “唔——嗯……”

    “这个没关系的。”

    泰莎说道。

    “我想,到打完从今往后的三场战斗之前,就能从别的途径筹集到零件了。所以请就这样加把劲吧。”

    实际上,并没有定下什么置办M9零件的目标,但泰莎还是自信满满地先这么说了。因为丝毫没有对策的事情,先让大家烦恼只是浪费时间而已。艾斯迪斯和亨特他们或许会给自己带来好消息,可如果没有的话,“丹努之子”的战斗能力估计会大幅度地下降吧。

    但是,无论怎样——

    (再打三场,基本的胜负就应该都已经决定了……)

    今后那三台M9再出击第四次第五次的事情,恐怕不会有了吧。如果战斗被拖到那么长的话,就是己方输了。

    “那,下回的作战呢?”

    克鲁兹说道。

    “失散的伙伴们基本上都集合起来了。姑且的补给也算是有了,情报网也重新构筑起来了。可雷纳德在哪儿却不知道了。说不定还活着,也保不齐已经死了。要击溃汞合金’,那家伙的情报是必需的吧?”

    “目前没有关于雷纳德·泰斯塔罗沙的生死的情报。不过,我是认为还活着。”

    “所谓的直觉吗?”

    “是啊。”

    这是身为他的双胞胎妹妹,同为“倾听者”的人所说的话。虽然并非合乎逻辑的说法,但也没人更多地特意提出异议。越是经验丰富的士兵,就越尊重直觉之类的东西。

    “哎,本来听小要说的话也只有死了也说不一定’而已嘛。可以先认为他还活着吧。”

    “就算如此,还是不知道他的所在。”

    克鲁佐这样说道。

    “我方的情报网还很薄弱。现在这会儿很难实施有效的攻击吧。”

    “是啊。就以前提过的病毒的问题,我也正让丹努和AL之间进行各种各样的讨论,可是没有得出结果。”

    “这可是头一次听说。能讨论得了吗?”

    萨克斯问。

    “虽然只是利用空余的时间而已。但是不行呢。AL的提问太复杂了,丹努完全都被带着跑。”

    “按理说丹努才是强大得多的AI不是吗?”

    “本来应该是那样的呢。”

    “而且,AL的国际象棋可是弱得一塌糊涂。让它跟星期五——毛的AI试过,结果比十场输了九场。”

    这个泰莎可是第一次听到。然而,一听说这件事,泰莎就好像觉得很好笑似地,笑得双肩直颤。因为有很多地方都想通了。

    “是吗。真是厉害的AI啊,AL。”

    “为什么啊。可是很弱啊?”

    “因为它没有采用势均力敌的对战时所用的思考方法。是用和我们一样的做法来一决胜负的。那样子居然也还能捡到一场胜利呢。”

    “同样的做法……?”

    萨克斯皱起了眉头,这时,迄今为止一直保持沉默的马度卡斯开口了。

    “是直觉。棋手和数学家,无与伦比的战术家等等,在面对难题的时候,都是最终的印象会最先浮现出来。逻辑只不过是随后的说明。简直就像看得见未来’一样,想这样取胜’这种想象会走在前头。单纯的游戏的话,诺伊曼型的计算机会比较有利,但是要处理远远复杂得多的现实的时候就不同了。”

    “唔呣……”

    “关于智能的定义,就等将来有空的时候再进行讨论吧。比起那个来,关于今后的事情。”

    把放在膝上的公文包用刻意大的声音合上之后,泰莎说道。

    “汞合金’有些微妙的变化。意志决定变快了,果断的行动开始变得醒目。同时也开始混乱。我认为是我们的游击战开始一点一滴地起效了。”

    “是开始着急了吗?那可是个好消息。”

    “啊啊。只不过,这或许并不只是因为我们的缘故。”

    “您是说?”

    “是雷纳德。或者,是加里宁先生吧……。他们在组织内掌握了主导的立场,然而也显现出了类似于内部纷争的痕迹。那么,内部纷争的原因,权力争斗发生的理由是什么呢?这个似乎有必要想一想。”

    “好像又有什么秘密的样子啊。”

    克鲁佐难得像是抱怨般地说道。

    “关于这一点,托雷蒙先生他们的福,我已经掌握到了线索,所以打算后天起就去进行调查。”

    听到泰莎的话,马度卡斯皱起了眉头。

    “去进行调查?您亲自去?”

    “是啊。那是如果不是我就很难调查的地方。因为危险也是可以预料的,所以要请几个人跟我同行。去一个很远的地方。”

    “是哪里呢?”

    “远东。苏联境内的某个废墟。”

    现在“丹努之子”所在的是大西洋。如果要带上护卫再加上AS一起去的话,大概会成为相当漫长的旅途吧。带上全部机体是不可能了。努努力也就两台吧。

    “我想想啊……护卫就拜托相良先生和威巴先生了。在此期间,克鲁佐先生去做乌克兰那件事的情报收集和那项准备工作。梅莉莎和柯特尼氏一起去歼灭南美的敌据点。虽然是些让人头大的老爷子,不过请好好协助他们哦。”

    “好好好。”

    毛随随便便地答道。

    “好好回答!”

    “是!司令大人!”

    “很好。这样那样的事情,有劳各位了。今后也请注意不要犯错误。那么,解散。”

    (以下部分包含14R内容,请初二以下同学慎入。)

    和泰莎等人的会议的翌晨——梅莉莎·毛刚一醒来,就发觉自己马上就犯了个极其严重的错误。

    和这个错误相比的话,误射了己方机啦,没留神踩到了伴随步兵啦,在开放线路中大谈机密情报啦这种的都还要好得多了。

    这里是军官用的小单人房。文件类的工作也增加了,而且也成为了陆战部队实质上的副指挥官,因此毛被允许了独自占用这个小单间。对于在潜水艇内生活的人来说,这可是很大的奢侈了。

    在这小小的单间的,小小的床上——

    就在她的身旁,全裸的克鲁兹正在酣睡。

    一脸悠闲的表情,好像很舒服般地打着呼噜。

    “………………啊~~~~~~~~~~~~~”

    挤出既算不上叹息也算不上呻吟的,长长的无力的声音,她蹲在了床上。

    重确认。该说是果然呢,还是该说理所当然呢,自己也是一件内衣都没穿。

    因为并非酒后乱性才变成这样的,所以昨晚的事情自己也全都记得一清二楚。只不过,在睁开眼的瞬间,就已经在想“如果是梦该多好啊”就是了。

    没错,她都还记得。

    深夜,自己正在这个房间里处理补给物资的文件,克鲁兹来要别的文件的签字。跟着,两个人就PRT(先头反应部队)的人的事情商量了起来。因为克鲁兹经常要照顾PRT的经验不足的人。顺着这个话题,一来二去地最后演变成了漫长的聊闲天。

    那,给你拿点儿喝的吧。这么说着就从冰箱里拿出毕雷矿泉水(技插:毕雷矿泉水,产于法国南部的一种具有天然发泡性的矿泉水),结果手一滑全给洒在地上了。

    想起来的话,就是这个不好。

    如果没有被毕雷水弄湿了地板的话,事情也就不会变成那样了。

    收拾好洒出来的饮料之后,两个人重新一边慢慢地品着姜汁汽水(技插:Gingerale,另译干姜水或姜汁啤酒,一种不含酒精的辣味饮料)一边聊起了现在的生活也真是累人啦——,偶尔也想到休闲胜地去享受一下浪漫啦——之类的话题。于是对浪漫这个单词起了反应,克鲁兹又假装性骚扰地搂住了自己的肩膀。说了些“那样的话大姐,从今往后要不要和我一起享受浓厚的浪漫啊?来嘛来嘛”之类的话。

    她想像往常一样把他打飞,结果因为房间太小,地面又被弄湿了——没错,这时就轮到刚才的毕雷水出场了——所以脚下一滑摔倒了。克鲁兹伸出手来扶自己,结果两个人一块儿倒在了地板上。

    倒下的时候,头似乎轻轻地在墙上磕了一下,所以稍微晕了一阵子。应该是只有两三秒左右才对。于是乎,睁开眼睛时,充满视野的是他担心的面孔。用认真的语气对自己说“不好意思。没事吧?”。

    这样一来,不知为什么自己就非常感动地哭了出来。

    不,其实并没有真的哭,可是不知怎么就是有种想哭的心情。

    我到底在这种潜水艇里干什么呢。这家伙在担心我什么呢。像这种感觉。

    或许是从美利达岛被毁后到现在,一直蓄积着的东西终于满溢出来了也说不一定。觉得非常非常地寂寞,产生了一种想对眼前这个向自己露出担心表情的男人撒娇的心情。他一时间愣住了,不过对视了几秒后——

    对了。就是从这里开始吻起来的。

    真是的,该怎么说好呢。真是没救了。逊毙了。说上官失格都没问题。这种拙劣的进展,实在太不好意思了怎么都不能跟诺拉她们讲。

    可但是如果她们知道了的话,肯定会意兴盎然地闪着星星眼,这样问的吧。问“那,感觉如何?”

    哎呀,这个嘛——

    这个,哎呀呀呀——

    怎么办呢。实在是太棒了。自己都没想到居然会那么合适。

    稍微有点儿沉醉得过头了。拜他所赐身全身上下的关节都直疼。话说回来这个房间,我觉得它隔音性还是挺好的,应该没什么问题吧。

    ……反刍着诸如此类昨夜的记忆,毛的脸色正一阵白一阵红,这时旁边的克鲁兹发出呻吟声醒来了。自己也知道事到如今这样做只是犯傻,可她还是不禁用被单遮住了胸部。

    “唔——嗯……呼啊。……嗯?”

    克鲁兹望向这边。一时还有点迷糊,不过很快他也完全一样地,当场蹲下抱住了脑袋。

    “……………………啊~~~~~~~~~~~~~~。惨了……”

    听到他发出深深的叹息这件事可是个大打击。再加上,觉得受到打击这件事本身就更是打击了。

    “什……什么嘛,你那态度。”

    于是乎克鲁兹从盖住脸的手指的指缝间,偷偷摸摸地瞄了这边一眼,突然贼乎乎地笑了起来。

    “骗你的骗你的。只是想逗逗你而已。”

    这么说着他伸手绕过毛的肩膀,轻轻地在她的脸颊上吻了一下。接着用空着的另一只手,温柔地在她的脖子和锁骨一带来回摩挲。

    “哈啊?等……别……白痴……”

    “不不不,我认为这样调情也是很重要的。”(|||对不起,因,因为我,我没查出更好的词||||)

    “你啊!住手……啊……”

    “你很可爱哦。梅莉莎。”

    “嗯……都说了不行啦……真是……哎,你给我适可而止!”

    吸取了昨晚失败的教训,她牢牢抓住家具的边缘固定住身体,在此基础上狠命地一脚把克鲁兹从床上踹了下去。

    “呜哇。……你干啥啊!?”

    “是你太登鼻子上脸了。还有,不许往这边看。”

    拉过滑落的被单,她把枕头摔在了克鲁兹脸上。

    “哈啊?这算啥啊?昨儿个晚上可是你——”

    “昨儿晚上是昨儿晚上。现在是现在。就玩了一回,别装出一幅恋人的样子。”

    “不是一回是三回啊!”

    “不许数那么清楚。……不对,不是这个。今后不许叫我梅莉莎。”

    “不是你说让我那么叫的嘛。”

    “我才没说呢!”

    “你说了哦——。而且还是用超——可爱的声音咕哇!”

    脸上吃了毛扔过来的马克杯,他当场摔了个仰面朝天。

    “……啊——。真麻烦。我有点儿不太对。不知不觉间心变得脆弱了呢。”

    “嗯——。的确很多地方都有点儿软弱的感觉也说不定呢。”

    这么说着克鲁兹哈哈大笑起来。

    “你……注意到了才钻我空子的吗?”

    “好过分哪。可没那么机灵啊,我。”

    “但是总觉得,你昨晚上从一开始就必要以上地温柔呢。”

    “只是普通地担心你而已。我可是也没想到居然会变成这……不。”

    克鲁兹一副认真的表情,稍微沉思了一会儿。

    “唔。或许是稍微有点儿别有用心也说不定。”

    “你这个……!”

    毛从他手里抢回枕头,又用尽全力照着他的侧脸抡了过去。因为一下根本不解气,所以又用枕头来回来去砸了好多下。

    “别闹啦。喂。啊哈哈。痒痒死啦——。真是的。”

    “你那么泰然自若的是怎么回事?怎么觉得超让人火大的啊!?”

    “好啦好啦。冷静冷静。”

    无论是踩也好踢也好,勒脖子也好掐脖子也罢,克鲁兹都只是一个劲儿地爽朗地笑着。(插花:……经拉又经拽,经蹬又经踹,经铺又经盖,经洗又经晒……=▽=b)最后到底是累了停止了折腾,她正在床上呼呼地喘着粗气时,他却用诚恳的表情注视着她的侧脸。

    “不过,好像没事了呢。”

    “?”

    “清爽多了吧?你脸上这么写着呢。”

    正如克鲁兹所说。到昨天为止的,那种忧郁的心情正在消失。就算在沙滩上做日光浴也依然仍然挥之不去的感觉——另一个阴沉的自己,正用一潭死水般的眼睛,隔着肩头盯着看般的强迫感云消雾散了。只是一个晚上心情居然就能如此清爽。她自己都为自己的单纯而惊呆了。

    不。说到底就是这么回事吧。吃吃好吃的东西啦,过上激情的一夜啦。绝大多数的人类的问题,都能靠这些得以解决。

    她突然想到,如果那个少女也有这样一个伴儿的话……。最理想的当然是宗介,不过不凑巧,他只对小要死心塌地。他的专心一意本来应该属于招人喜欢的品质,但是从旁边看来,偶尔也会让人觉得很讨厌。觉得明明不想得那么复杂、那么沉重也可以的……之类的。

    察觉到克鲁兹正摆出期待着什么般的表情,她冷淡地说道:

    “哎。或许是清爽多了吧。出口在那边哦。”

    “呜哇,太过分啦!也太冷淡了吧,无论怎么说。”

    “所以我才说叫你别蹬鼻子上脸的吧?毕竟我也有我的立场啊。快点儿给我忘了。如果敢跟谁说的话就宰了你。”

    于是,克鲁兹这次是真的发出一声长叹,垂下了双肩。

    “可是啊——。真是都开始没自信了……。唉唉唉……”

    “什么意思啊。你这话。”

    “不,嗯……。你从刚才起的态度。总而言之就是说和谁都可以,对吧?我可是单纯地觉得很高兴呢……算啦,我明白了。”

    他无力地站起身,慢吞吞地穿上内裤。

    “等……并,并不是说和谁都可……”

    “是吗……。但是,你实际上并不是很开心不是吗?”

    “我没那么说吧?”

    克鲁兹偷偷扫了这边一眼。

    “那就是很开心啰?”

    “还好啦……这个……。呃,不对!我担心的是,事,事情变成这样,让其他人知道了会怎么想呀——”

    她正用手指尖捏着被单的边儿扭扭捏捏着,克鲁兹突然探过身,给了她一个出其不意的吻。是个长吻。明明只是极其简单的口对口而已,却不知为何充满了浓郁的甜美味道。

    “……嗯。”

    “你也有可爱的地方嘛——真的。”

    “真是的……你明白我说的话吗?”

    “没关系。我不会说的,表现也会和平时一样。所以用不着那么担心啦。”

    “绝对哟?我真的会很困扰的。”

    克鲁兹瞟了一眼桌上的时钟。

    “换班是从八点开始吧。还有差不多一个小时。”

    “……你想说什么啊?”

    “再来一回。”

    “傻啊你。”

    “不要吗?”

    她稍微考虑了一下之后,在他的耳畔低语道:

    “仅此一回哟?”

    到最后还是变成两回了。

    勉勉强强赶上了交班时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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