旅途之中

    名叫“米歇尔·丹比耶”的电气工程师(插花:……实际上我很想翻译成“米线儿·蛋皮儿”……)。在雷诺汽车(技插:法国最大的汽车制造商,详见后)干了三年的已婚者,出席了在莫斯科河沿岸的世博中心(注:实际上不存在)举办的国际汽车展销会。因为顺便也兼当新婚旅行,所以妻子也陪着来了,然而却由于俄罗斯人的待客态度而彻底地幻想破灭。为了安抚不高兴的新婚妻子而累得要命,正想赶紧回国去享受巴黎的料理和红酒的男人。

    现在雷蒙表面上的身份就是这样。

    “呼啊……”

    在谢列梅捷沃国际机场(技插:SheremetyevoInternationalAirport,莫斯科三大国际机场之一)的航站楼的一角坐下,雷蒙强忍住一个呵欠。

    “你居然还敢打呵欠啊。”

    坐在他身旁的他的“表面上的妻子”——幽灵说道。虽然说的话本身一点都不客气,但她的表情和动作却非常地甜蜜,柔和。轻轻地抚摸着雷蒙的脖子,把嘴唇凑到他的耳畔,在周围的旅客看来的话,大概只会当成是在轻声细语着情话吧。

    将稳重大方的佩斯利涡纹旋花呢(技插:十八世纪苏格兰风的花纹,图见后)的连衣裙和朴素的驼色羊毛衫高雅地搭配得很合身的,肤色浅黑的女子。鼻梁高高的,下巴尖尖的,眼睛是深邃的灰色,无论怎么看都看不出是个东洋人来。这样的化装每天早上仅仅花个十几分钟就能完成,所以她要是认真起来,到底能改头换面成什么样的别人,那真是只有老天才知道了。

    雷蒙也用讨好爱妻的调子,对这位搭档耳语道:

    “这个,当然要打了啊。因为这五天来几乎就没睡觉嘛。白天要扮演观光客,夜里还要偷偷溜进莫斯科的各个图书馆啊。”

    “调查文件的可是我啊。”

    “我也稍微帮了点儿忙哦。可是俄语在我专业范围外嘛。”

    他们被“秘银”的泰蕾莎·泰斯塔罗沙拜托的“调查”,就是调查苏联的公文书和科学论文。关于大约18年前,应该是在苏联境内进行过的实验的痕迹。为了调查没有被电子化的文件,除了像这样亲自造访莫斯科来试试看之外别无他法。

    “而且本来我就是第一次来莫斯科。对你来说可是像自家庭院一样吧?”

    “只是以前住过一段时间而已。”

    “是留学吧?卢蒙巴之类的。”(技插:国立帕特里斯·卢蒙巴人民友谊大学,详见后)

    “我没有义务回答你。”

    “啊,是吗。”

    幽灵曾经是北朝鲜的特工这件事,雷蒙已经模模糊糊地察觉到了。俄罗斯民族友好大学是以接收第三世界的共产主义国家的学生而闻名的。也有以到这里留学为幌子,由别的机关派来磨练“间谍学”的人,这一点在雷蒙他们情报领域的人中可是广为人知的。

    这个女子的真名,雷蒙到现在还不得而知。因为自己的“雷蒙”也是假名,所以也没什么道理去说三道四——不过,他曾经出于些微的兴趣,在这次旅途中向她问起过一次。按她所言,就是“你有朋友是日本人所以不告诉你”。因为不懂什么意思而继续追问下去,不知为何她就红着脸生起气来了。

    不化妆也是个美人。也很有教养。而且和属于头脑派间谍的雷蒙相比,她的行动力要远远地更胜一筹。这样的女性也自有合他胃口的地方,不过遗憾的是,作为夫妇度过的这五天内,以个人的身份接近她的机会一次也没有到来。(插:雷蒙你这色鬼==)

    所幸这趟出远门还是有成果的。在科学院的图书馆辛苦了两个晚上的结果,幽灵发现了目标的文件和记载在其中的地名,已经通过卫星线路告诉给“丹努之子”了。之后只要逃跑就可以了。

    距离登机时间还早。雷蒙从那里站了起来。

    “你要上哪儿?”

    “有点儿饿了。去买点儿什么回来。你呢?”

    “我不要。别随便……不。”

    幽灵稍微思考了一下。

    “巧克力。有好时的话买它就可以。”(技插:好时,HERSHEY-S……KISSES……|||)

    “什么啊那是。你是要用巧克力做炸药什么的吗?”

    “不是。只是想吃而已。”

    “呵呵~。对于连哭闹的孩子听了也会闭嘴的秘银’的间谍来说,真是个可爱的爱好啊。”

    “少罗嗦。快点儿去啦。”

    温柔地说出嗔骂的话语,她在他的脸颊上吻了一下。不知有几成几是演技——不,恐怕全部都是演技吧。雷蒙耸了耸肩,走向空港终点站一角的小卖店。

    他买了两份俄式馅饼(技插:原文Piroshki,一种长得极其像“锅贴”的东西)和富维克矿泉水(Volvic矿泉水),然后又随便买了些巧克力。不巧的是没有好时的。他刚想花掉剩下的卢布纸币,店员的中年女性就用口音极强的英语问“没有美元吗?”,其实他是拿着美元的,不过却说“没有”而掏出卢布,结果被人家露骨地摆了一张臭脸。

    结完帐,他刚想离开小卖部,就察觉到航站楼的入口附近有异变发生了。几名穿西服的男子,正在和机场的工作人员交谈。那种做派,目空一切的态度,咄咄逼人的目光——那是公安系统的人。他们向负责人展示了一些照片,正在询问些什么。

    看过照片的工作人员指向休息大厅的一角。那正是雷蒙他们到刚刚为止还都坐着的长椅的方向。

    糟糕了。

    他马上产生了这种感觉。在雷蒙临时能想到的范围内,并没有犯过能让自己的真实身份被苏联当局得知,以致遭到追踪的那种失误的记忆。到此时此刻为止都完全没有过那种征兆。可是从那个样子推测,他们在找的对象应该——

    “好像是找咱们有事儿啊。”

    不知何时已然站在他身后的幽灵低声嘟囔道。她扽着大吃一惊差点儿就发出声音的雷蒙的后脖颈,把他硬生生地拖到对入口的男子们来说是死角的观叶植物的后面。恐怕她是比雷蒙更早地察觉到了公安人员的存在,偷偷地移动到这边来的吧。

    “好像是啊。不过真不知他们是怎么知道咱们的事情的。”

    本来,知道雷蒙等人来到这里的,应该就只有泰蕾莎·泰斯塔罗沙和加宾·亨特而已。

    “那,怎么办?”

    “说得也是啊……无论怎么样,会受到惨无人道的对待这一点是不会变的。那样的话——”

    “能逃到哪儿就逃到哪儿看看吧。”

    握着雷蒙的手,她向候机大楼角落里的一扇员工用的小门迈出了脚步。

    门是锁着的。以雷蒙的身体为隐蔽,幽灵开始撬锁。虽说不过是个圆筒锁,不过居然只花了短短的五秒都不到。客人和工作人员都没有发现。

    “打开了。”

    “漂亮。”

    幽灵先溜进门内,确认过航站楼内的旅客谁都没有在关注自己之后,雷蒙随后跟了进去。

    两人在员工用通路上小跑着前进。转过拐角,藏在保洁工具的后面,让过偶然路过的职工。因为只记得粗略的示意图,所以究竟能不能从这个候机大楼之中的某处逃出去完全只能靠运气了。

    “你有什么头绪吗?”

    藏到一个小仓库里之后,幽灵对雷蒙耳语道。

    “你指什么啊?”

    “这个状况。有人泄露了我们的情报。亨特是不可能的。”

    “谁知道呢。我也不认为是那个泰斯塔罗沙小姐的疏忽——”

    话说到一半的他的前襟,被幽灵狠狠地抓住,某样尖锐的东西抵住了他的喉咙。是强化塑料制的隐藏小刀。

    “那样的话,原因就只能认为是你了。”

    “喂喂……!”

    “你向DGSE的什么人报告了吗?不,原本你的所属是DGSE这一点本身就很可疑。无论是哪个也好,我都开始觉得,在这儿把你杀掉再逃跑比较安全了。”

    “原来如此。”

    雷蒙试图露出从容不迫的笑容却失败了。由于刀尖吃进皮肤里的疼痛,他的表情不由自主地扭曲了。

    “那,我已经完蛋了是吧。毕竟我没有任何能证明自己无辜的方法。既没有辩护律师也没有陪审团。一经公审就判处死刑,当日执行。不过在与文明无缘的你的祖国,估计这倒是常事儿哈。”

    幽灵的眼中浮现出静静的愤怒。然而,这会儿雷蒙还要更愤怒得多。

    这个混账白痴女。现在是怀疑同伴的时候吗。在威胁他人之前,先考虑一下齐心协力逃走的方法行不行啊。顺便再让我多说一句的话,明明这几天一直都同起同睡,却对我根本,完全,一星半点儿的意思都没有,这个我已经很清楚啦。居然对如此绅士风度的,聪明睿智的,性感无敌的我不感兴趣!这个女人,莫非是个女同性恋不成?(OTZ插花:我收回前言……雷蒙同志你不是色鬼,是自恋狂……)

    “你好像生气了啊。”

    “啊啊。是非~常地生气。顺便,为了让你这死刑执行起来更容易,我就告诉你一件事儿吧。我知道你的秘密。”

    “你说什么?”

    “昨天,我为了打发时间在网上查了一下朝鲜女性的名字。语言学的天赋也很高超的我,在小一个小时的时间内就马上注意到了。就是关于你的真名啊。大概,你的姓氏是金(Kim)’吧。汉字写是意思是金子’那个金。下面的名字不会是表示美丽之类的玉(ok)’吧?你看果然吧。你脸上都表现出来啦。这个用汉字写出来,貌似是意思是蛋蛋’的那个玉’字呢。蛋蛋’和姑娘’组合而成的玉姬(okhuee)’之类的,就是这类的名字对吧。也就是说,你的全名用汉字一写,对于日本人来说就是爆笑至极的——”(无奈插:这个地方的笑点,只要翻译过来就怎么都不对。所以只能请大家凑和着看了。雷蒙说的是英语,所以他只能用“Gold”,“Ball”和“Girl”表示相应的汉字“金”、“玉”和“姬”。而金玉’在日语里是“睾丸”的意思……说起来,本来一个法国人和一个朝鲜人在俄罗斯用英语说日本笑话就是最大的笑话了……)

    “别说了……!”

    “来吧,快点儿杀了我呀。我好到地狱里头到处给你说去。”

    幽灵的的手臂绷足了劲儿。脸上泛起的红潮,似乎不只是因为愤怒这一个理由。看这势头他好像会就这样被小刀割裂喉咙,不过她很快放弃了这个念头,极其不悦地叹了口气。

    “傻死了。不闹了。”

    “那从一开始就别做出这样的举动不就好啦。”

    边整理着被弄乱的前襟,雷蒙气哼哼地嘟囔道。幽灵根本不理他,取出画着机场的示意图的小册子,推敲着脱逃计划。

    “到地下去的话,应该会有供应燃料和上下水用的管线。顺着那个就能逃出航站楼了呢。”

    “那还真是好啊。不过你就没别的要说的了吗?”

    “说什么。”

    “抱歉’啦,对不起’啦之类的。”

    “烦死啦。”

    冷淡地这样告诉他之后,幽灵开始急着赶路。奔下简陋的工作人员用的楼梯,从搬入物资用的通路继续向地下前进。那里是个潮湿阴暗的地方。通道的标示和路线图都只有俄语的,并且由于经过漫长的岁月已经变得难以辨识了。

    “那边。”

    紧里面有一条细小的通路。幽灵跑到地面上的升降口前。升降口被铁链子和弹簧锁锁上了。上面的楼梯处,相当远的地方传来复数的脚步声。喊着“快点儿,快点儿”的军官的声音。受过训练的男子们特有的干脆利落的步伐。什么东西的粗重的喘息声——那大概是警犬吧。

    “惨啦。他们带着狗呢。”

    “我已经知道了。……打开了。”

    打开弹簧锁解开锁链,两人一起用力把沉重的盖板掀了起来。这个盖子要让一个女人独力打开,大概是不可能的吧。

    “你看看,一个人的话就跑不了啦。留我一条活命留对了吧?”

    “不过这就已经没用了。絮絮叨叨纠缠不休的男的还是先杀了再走吧。”

    “什……”

    “开玩笑的。走啦。”

    幽灵非常着急地从升降口继续往地下走。跟在后面的雷蒙,把刚才在小卖部买的巧克力的锡纸撕成适当的大小,在关上盖板的时候偷偷地先夹了进去。

    “你在干吗哪?”

    “争取时间啊。”

    追兵发现这个升降口的时候,注意到那个锡纸的话,或许会担心是否有什么陷阱而提高戒备也说不定。

    “慢吞吞的可要被包围了哦。快点儿。”

    “已经很快啦。”

    地下通道里一片昏暗,大大小小的管子和电缆占据了大半的空间。估计也没好好地进行维护吧。不知是不是管子漏水的缘故,到处飘着一层薄薄的雾,喷气机燃料油的轻微的刺激臭直刺鼻子。

    跑了大约有三分钟。明明视野并不怎么好,可稍一不注意,幽灵的背影就会越来越远。根据数的步数推测,应该已经跑出500米以上了。从位置上算起来,应该已经出了航站楼了——

    “出去了哦。”

    幽灵自顾自地宣告,并迅速地爬上身边的楼梯。气息几乎丝毫未乱。而另一方面说到雷蒙,则已经是累得精疲力竭了。因为一直有尽可能地练习慢跑,所以本以为这点儿距离应该能轻松地跑过来的,可或许是极度紧张的缘故吧,呼吸很快就变得急促起来了。

    绕着楼梯平台一圈一圈地往上爬,稍微费了点力气把尽头的门锁打开。穿过门,就到了一个小小的混凝土造的小屋。到处都是堆积如山的诱导用的器材和防灾用品,无数的警示隔离墩。

    出了小屋,眼前是国际航班的滑行道(技插:通常为飞机出入机库而铺设的简便跑道)。蓝色的诱导灯闪烁着的暮色之中,仅仅一百米左右的前方,一架大型的客机发出骇人的轰鸣声从那里驶过。背后的方向上,是面向机场外的围墙。

    幽灵用力地拉起被极近距离看到的喷气机的魄力镇住了的雷蒙的手臂。

    “干吗哪。快点儿!”

    他刚慌慌张张地开始跑,就看到远处的诱导路上,刚刚的喷气式飞机一个急刹车停了下来。大概是被塔台的指示命令了紧急停止吧。在更远的紧那头,航站楼的方向,能看见好几辆警车拉亮了旋转灯开了出来。是打算来追他们的。

    “可恶。”

    果然还是被发现了。争取时间貌似也没有太大的效果。

    或许已经不行了——雷蒙这句话刚要出口,又因为没有意义而咽了回去。跑在前面的她,也应该已经很清楚了才对。

    耸立在前进道路上的铁丝网的高度有两米以上,爬着翻过去很困难。估计只有以自己的肩膀为垫脚石,让她逃走了。这种耍帅扮酷的行为,如果能不做的话还是不想做就是了——

    冷不防地,幽灵突然站住了。

    “怎么——”

    他刚要说就察觉了。正面的铁丝网是矗立在一个小土坡的另一边。从被那个土坡挡住,一直没能看见的阴影之中,一个男子出现了。

    还很年轻。是个少年。

    在晚风中飘绕的银色头发,以及红色的风衣。沉重的,阴暗的,鲜血一般的红色。

    诱导灯的光照亮了那个年轻人的侧脸。纤细端正的轮廓,细长的眼睛像濡湿了般地闪着光辉(插花:道具!谁让他戴美瞳的!)。有一瞬间,雷蒙都在想自己有没有把他错看成女人。

    幽灵似乎认识对方的样子。用近乎战栗的声音,她断断续续地呢喃道:

    “雷纳德……泰斯塔罗沙……”

    为什么你会。为什么会在这种地方。究竟是怎么做到的。

    她正在内心深处这样低语着,这一点雷蒙也像握在手心中般地清楚。那个少年是雷纳德·泰斯塔罗沙。生死不明的前“汞合金”干部,同时也是泰蕾莎·泰斯塔罗沙的哥哥的人物。

    “好久不见了啊。秘银’的特工小姐。”

    雷纳德说道。一步,然后又一步地向前走来。端正的容貌上,浮现出蔑视人般的微笑。不,那是更加恶毒的笑容。就像看破了红尘一般——就像抛开了世上的一切,只是客观地看着一般——(插花:看破了是吧,好,谁给我拿推子来……==+)

    “咱正好也有点儿杂事才来莫斯科的。咱也一直注意着那份文件呢。因为你们好像在进行让人很感兴趣的调查,所以想顺便问清楚详细的情况。于是,就请本地的公安负责人协助一下看看啦,就是这样。”(注:这里雷纳德的自称由之前一直的“僕”变成了“俺”。)

    并不是泄露。虽然不知是如何办到的,但是察觉到了自己等人的事情的,就是这个男人。

    他的前额上有个巨大的伤痕。

    就算是在优雅地卷曲着的刘海之下,那条纵一字形的伤痕也仍旧十分醒目。简直就像闭得紧紧的第三只眼一样。

    “是你小子向他们告密的吗?”

    “嗯。……原本是拜托他们偷偷地把你们给带过来的,不过却给你们跑掉了。因为大体的都已经预测到了,所以就这样抢先一步啦。”

    “从那儿起开。”

    幽灵这样一说,雷纳德只是“哈”地笑了一声,晃了晃肩膀。

    “我不起开的话又怎么样?要用那区区一把隐藏小刀来袭击我吗?”

    “……切。”

    幽灵并没有试图马上移动。恐怕是从经验中,已然深知自己无法敌得过他了吧。她对雷蒙耳语道:

    “我舍身扑过去。你趁机快走。”

    “你说什么?”

    “你想办法逃出去通知同伴。”

    从航站楼开出的车子,已经近在咫尺了。虽然不晓得是KGB还是哪儿的,但应该是一群满心想抓住己方的家伙坐在上面。

    已经一秒也不能多犹豫了。

    “等一下,这种事情我怎么做得——”

    “上了。”

    刚一说完,幽灵就笔直地冲了出去。

    不知道这种自暴自弃的战斗方法能否奏效。也不知道能否把带刺的铁丝视若无物,独自一人翻过那面高高的围墙。而且,无论再怎么样,拿女人做盾牌自己逃跑这种事,究竟能不能被原谅,这也都不知道。

    但是,完全没有踌躇的工夫了。

    雷蒙一面咂嘴一面飞身向前,一股劲儿地向着围墙冲去。而另一方面,她则握着刚才那柄小刀一跃而起,对准敌人使出了一记必杀的突刺。

    “!”

    绝不是说她的攻击弱不禁风。当然也不是魔法或者魔术。雷纳德的移动非常地轻微。小刀的刀锋徒劳地偏离了目标,下一个瞬间,她的身体已经猛地在空中转了一整圈。单手的手腕被用力地反拧向上,脸朝下被按在地上,幽灵发出了含混不清的呻吟声。

    “别管我,快走!”

    向着继续狂奔的雷蒙,她高喊道。围墙就在眼前了。他想扑上去而开始助跑。突然,右脚一下子失去了力量。大腿上传来烧灼般强烈的痛楚的同时,一声冰冷的枪声响彻了四周。

    雷纳德就那样按着她,用空着的左手拔出**来开了枪。准确地瞄准了奔跑着的雷蒙的腿。

    “雷蒙……呜!”

    “你们啊,好像到现在都还有些事情没搞清楚呢。”

    在幽灵的耳边,像说悄悄话般地,雷纳德说道。

    “是因为认识我妹妹吧?确实脑袋瓜是还算不错,不过运动就完全不行了,柔弱得连枪的使法都不知道的小姑娘,差不多就是这样吧?那家伙给人的印象。”

    “……放手……!”

    “你们是认为我也是一样吧。那样的话可就遗憾了。……真的是非常遗憾。”

    雷纳德把体重往上半身一压,一个令人毛骨悚然的声音就传入了雷蒙的耳朵。那是她肩膀的关节被掰出来了。(咪~~~~~~T_T)

    “啊…………啊啊啊啊!!”

    头一次听到的她像是女性的声音,是由于痛苦而发出的。虽然很想现在马上冲过去对那个男人饱以老拳,可无奈身体却不停自己使唤。

    “意外地可爱的声音哪。很性感喔。”

    这样说着,雷纳德温柔地咬了一下她的耳朵,让自己的舌头慢慢地爬过她的面颊。(呜,呜咿咿咿~~~~~~~~~~不行了我鸡皮疙瘩起了一身……谁来救命啊……||||)

    耀眼的车头灯的灯光。警备车辆抵达了现场,手持冲锋枪的公安负责人们一窝蜂地从车上涌了下来。

    “你在这儿干什么呢。”

    身穿军服的男子用口音极重的英语叫道。并不是对雷蒙他们,而是对雷纳德。他用流利的俄语向军官回答:

    “就像您看见的啊。在活捉嘛。”

    “我应该说过这里全都交给我负责才对的哦?别再自作主张,把那两个人交出来。你也放下武器。”

    “呼呣。为什么呀?”

    “你小子涉嫌伤害和非法入侵。得请你一块儿走一趟了呢。”

    虽然不知是何原委,但看来他们和雷纳德的关系,似乎也绝非友好。

    “原来如此。改主意了是吧。虽然倒是能猜到是哪位从旁指点的啦。”

    “抓起来!抵抗的话杀了也无所谓!”

    军官用俄语向部下们命令道。将近10名男子举着武器走上前来。无论再怎么精于射击,在如此之多的枪口面前也不应该能抵抗得了才对。滑行道的另一边,甚至还有两辆装甲车正在接近。但是雷纳德却毫无惧色,耸了耸肩,叹了口气。

    “真是的。”

    雷纳德与军官们的距离是10米左右。那其中的空间猛地扭曲,大量苍白的磷火向四周飞散。一台一直用ECS透明化了的AS,插在他们之间现出了身影。

    从没见过的机体。

    黑色的装甲。锐角的外形。潇洒的同时又很强劲的,倒三角形的轮廓。虽然感觉和那种被称作“地狱君王”的型号也很接近,但这台AS却飘浮着一股种属上的差异感。并非单纯的兵器或工业制品,而是更加恶魔的某种东西。

    “你,你这混蛋……!从哪儿弄来这种……!”

    放开幽灵的胳膊站起身来,雷纳德唰地向前一伸右手。仿佛与他的动作完全同步般地,黑色的AS也将右臂挥向前方。

    “已经够了。消失吧。”

    宛如交响乐队的指挥者所做的一般,他将向前伸出的右手以优雅的动作向下一挥。黑色的AS将右臂指向眼皮下的男子们,下臂部滑开,露出了内藏的机关炮——

    发射。

    与其说是射击,倒更接近于爆炸。

    这可是连车都能一击就打成粉末的大口径机关炮的炮弹,在仅仅十几米外的地面上落地。而且还是一秒内就将近十发。军官那帮人连发出悲鸣的工夫都没有,就像文字所写的一般地消失无踪了。

    “………………”

    他们开来的车辆被轰飞,爆炸,正在熊熊燃烧。飞散的混凝土的细小的碎片,甚至都落到了雷蒙的身上。由于射击和爆炸的残响,耳朵似乎都变得不正常了。

    他听到什么地方,有什么人正在笑般的声音。

    在笑的是雷纳德。

    被爆炸的火焰映照出来的他的侧影,正猛烈地震动着肩膀,用单手遮着面孔。那是虽然想忍住,却无论如何也压抑不住翻涌上来的笑意的人的笑声。他的声音和表情里没有一丝一毫的疯狂。那笑法简直就像在看棒球或者足球比赛的花絮精选集一样。明明就在刚才,才刚刚杀掉了十几个人啊。

    黑色的AS转过身来蹲下,将手掌放到了地面上。对战栗的雷蒙瞥都不瞥一眼,雷纳德以熟练的身姿窜上了机体的胸口,眨眼的功夫就从头部后面的舱口滑进了驾驶舱。

    两辆装甲车攻过来了。从回旋炮台中伸出的机关枪,就跟靠不住的豆子枪没什么两样。

    AS开炮了。装甲车被打成了整整的两半,在地面上边滑边燃烧起来。紧接着另一辆也中弹了,变成了一团火球飞到了空中。

    “太乱来了吧……”

    能这样嘟囔已经是很不容易了。在莫斯科,而且还是国际机场展开这样的战斗,绝对不是精神正常的人能干得出来的。

    “雷蒙!”

    幽灵喊道。她正护着无法活动的右手,想方设法挣扎着起身。距他们稍有些距离的位置上的围墙,有一小部分已经倒向了对侧。是被爆炸吹飞了的汽车的碎片撞上去扫倒了的。

    她用相对自由的左手招了招手。是在说“趁现在,从那个窟窿里逃出去”吧。

    他低头看了看自己的右腿。西裤已经被血浸透,紧紧地贴在大腿上。脚尖都麻痹了,脚腕疼痛不已。神经还连着真是很谢天谢地,但是要跑着逃走似乎不可能了。大概是出血的缘故吧,意识也正渐渐变得不再清晰。

    雷蒙短短地摇了摇头,只用眼神告诉她说“我不行了,你一个人跑吧”。只有短短的一到两秒,她露出了犹豫的表情,但是似乎立刻又想明白了,简单点了下头开始向围墙上的洞跑去。

    明明应该每呼吸一次就会有激烈的痛楚袭来,但幽灵的动作却还是很迅速。翻过土坡,钻过围墙上的洞口,她的身影逐渐消失在黑暗之中。

    雷纳德的黑色AS,和赶来的警备的AS——两台蓝色涂装的Rk-92“野蛮人”进入了交战。产生出的透明的力场,弹回了“野蛮人”的炮击。是那个“λ驱动器”。以前,在墨西哥宗介的“烈焰魔剑”曾经用过,这个他也知道,不过如此近距离地看可还是头一次。

    应射。两台机体霎时间就被击破了。

    机场化作了火的海洋。遭到流弹波及的大楼和客机,被击破的车辆和机体四处腾起火焰,沉闷的警笛声响彻了四周。

    黑色的AS转过身,走到倒在地上的雷蒙身旁,粗暴地一把把他抓了起来。

    “呜……!”

    “一个人没价值呢。她呢?”

    外部扬声器中传出雷纳德的声音。他用头部的传感器扫了下机场的外周。如果只是隐蔽在密林中那点程度的话,幽灵最终也会被红外线传感器发现的吧。

    然而,似乎是没有类似的反应的样子。

    “算了,也罢。走了哦。”

    单手抓着雷蒙,AS开始上升。

    真的是飞在空中。简直就像直升机什么的一样。既不是喷射引擎也不是升力风扇。没有使用雷蒙所知的任何动力,那台机体上升到一百米左右的高度后,就向西面急加速飞去了。

    风很冷。伤口很热。

    不知道幽灵是怎么躲过雷纳德的眼睛的。

    带着脱臼的肩膀,她真的能逃得掉吗。当地状况倒是应该她这边更熟悉才对,不过——

    (我好像要死了。)

    雷蒙在朦胧的意识的一角,想起了已经不能再次见到的少女的侧脸。(娜美啊……T_T)

    ●

    泰莎所说的“调查”之类的,宗介也有一起同行。目的地据说是远东,苏联境内的废墟。

    虽然中间夹杂了好几次加油和检查,但两架“PaveMare”运输直升机还是几乎毫无间断地连续飞行了四十个小时。

    四十个小时啊。

    会变成长途旅行是无法避免的。毕竟是从大西洋中的“丹努之子”上起飞,横断北美大陆,经由阿拉斯加穿越太平洋,去往远东的马加丹(技插:俄罗斯东部一州,详见后)州的飞行,所以已经跟绕过半个地球没什么两样了。如果用固定翼运输机的话,这段距离只需要三分之一的时间,但却特地非要乘直升机去的原因,就是为了将作为护卫使用的两台AS——“烈焰魔剑”和M9运到现场。

    现在的“秘银”,没有了方便的中转基地和运输机的网络。若是从前,如果要这样长距地运输AS的话,那就把它连同直升机一起拆散塞进运输机里,在现场附近的秘密据点重新组装起来然后再出击,这种举动都能做到。

    然而现在不同了。现状也就是能确保几条零零散散的补给路经的程度了。

    就算如此,从宗介的视角看来,这次长途旅行对泰莎来说,不刚好是个转换心情的好机会吗,他一直是这样想的。

    然而,她就算在飞机上也没有停止工作。一直在和笔记本电脑的屏幕玩对瞪,读些什么,输入些什么,向天空彼方的“丹努之子”的AI发出指示,通过卫星线路和什么人进行着严肃的讨论。

    几乎就没有一点儿在睡觉的迹象。

    担心的机组成员来劝她休息,泰莎就很老实地听了话,坐在座椅上裹上了毛毯。但是映在窗户上的她的双眼始终都睁着,只是呆呆地凝视着在机外伸展开来的那一片深邃的黑暗。

    究竟应该怎么办才好,宗介完全不知道。

    他有找她说过几次话。如果试着关心她的健康的话,她就笑着回答“没问题的”,如果询问工作的内容的话,在能回答的范围内都会仔细地教给自己。但是,就只是这样而已。她从没有主动挑起什么话题。神情和蔼地注视着自己,好像在委婉地问“还有什么吗?”的那种态度,作为宗介来说除了道谢说“……多谢”然后退下就别无他法了。

    更多的,宗介还什么都没能跟她说。

    飞行路线的最后的加油点,是在堪察加半岛(技插:堪察加半岛,苏联远东部分的一个半岛,位于鄂霍次克海和白令海之间)洋面中的白令海上航行中的货船“巴尼·沃莱尔”号。(技插:巴尼·沃莱尔Bernie·Worrell是美国P-Funk音乐的代表人物之一……还记得ONS里的“乔治·克林顿号”吗?没错,这个乔治·克林顿曾和他是同一乐队的……我汗。)

    表面上是利比里亚船籍的集装箱运货船,但实际是分散到各处的原美利达岛基地成员们费了好大的力气才弄到手的伪装补给船。挪开集装箱的话能容下五架大型直升机同时降落呢。

    千里迢迢从大西洋飞过来的两架“PaveMare”一着陆,机长们就提出“在加油前先检查机体”。从这里再往后,往返的航程大约要有2000公里,因为是入侵苏联境内,所以还必须时常先开好ECS。机长们会慎重起见也不是没道理。

    据说直升机的检查要花一小时以上,因此宗介决定到机外进行些简单的运动。绕着全长300米的集装箱运货船的甲板跑上三圈的话,也能稍微算得上是慢跑了。不过,因为擦身而过的船员们中也夹杂着从美利达岛时代就熟识的面孔,所以最终陷入了每次见到他们的时候,就得停下脚步站着说会儿话的境地。

    因为这样下去似乎会没完没了,所以他只绕了两圈就结束了慢跑,靠在舰桥附近的栏杆上眺望着大海。

    现在还是清晨。这片海域经常都是狂风暴雨,但今天的浪头却是难得地平稳。从东面的海平线上升起的太阳的光辉,在波浪之间反射,放射出眩目的光辉。冰凉清爽的海风让人心情十分舒畅。

    “听说,检查还得花上一段时间哦。”

    克鲁兹走来说道。他一直坐在另一架“PaveMare”上。那边装的M9就是他的机体。这次是只用这两台机体的行动,毛和克鲁佐正分别在其他的地方执行其他的任务。

    “一段时间’的话听不明白。到底多少分钟。”

    “谁知道?一段时间就是一段时间呗。喔——,景色真棒。”

    克鲁兹对甲板上看到的景色发出感叹。看着他的侧脸,宗介总觉得有股奇妙的不协调感。应该怎么形容呢,是该说脸上容光焕发呢……还是说活力四射得有些奇怪呢……

    “干吗啊,一直死盯着人看。”

    “没……”

    这么说起来出发前就很不自然。他们曾经和毛还有克鲁佐就AS的各种问题进行过讨论,但毛和克鲁兹之间几乎就没说话。总有种突然间变得疏远了的感觉。

    “你们吵架了吗?”

    “跟谁啊?”

    “跟毛。”

    “呜……”

    这反应同样很奇怪。克鲁兹不知为何语塞了,一会儿望着远处,一会儿看着脚底下,一会儿又抬头看向背后的舰桥。

    “为什么这么认为?”

    “总觉得和平时不一样。”

    克鲁佐似乎并没怎么注意到的样子。其他人也是。但宗介却敏锐地觉察到了二人之间气氛的变化。

    “唉,或许你会注意到也不奇怪吧……”

    “所以说,发生什么事了吗?”李

    “没,没啦。俺们才没有吵架捏。干嘛啊摆出那么副很担心似的嘴脸。别这样,真的啥都咩有啦~。”

    “那就好。”

    虽然并不是真的就能接受,但本人似乎不太想说的样子,所以宗介并没有更多加追问。然而,克鲁兹那边好像又自己改变了想法,嘀嘀咕咕地低声自言自语了一阵子之后,就像下定了某种决心似地猛地一拍手。

    “唔。果然,还是不好啊。我就只跟你说了吧。”

    “?”

    嗖地一下把脸凑近,克鲁兹以一脸诚挚的表情打开了话题。

    “呐宗介。你可以说是没有眼力见儿的天才。”

    “是这样吗?”

    “就是这样。所以呢,保不齐就会有因为超——芝麻绿豆大的理由,明明没什么恶意却还是把秘密泄露出去的危险性。我可是冒着这种风险跟你把话挑明了的。如果要问为什么的话,那是因为咱仨是最强的铁三角。不,要说最强或许是有点儿夸张了,但总之是不错的铁三角。所以,我觉得对你不该有所隐瞒才说的。首先给我理解这一点。”

    “虽然不太懂,不过理解了。”

    “虽然不太懂’是多余的。”

    “理解了。”

    “很好。别跟任何人说啊。绝对。”

    “知道了。”

    宗介用力点头道。因为好像是什么很重大的事情,必须得绷紧了弦儿听才行的样子。是毛得了什么重病了吗?亲属搞出大量杀人来了吗?还是在作战中目击到非常罕见的UMA(未确认生物)了呢?

    “……那,其实啊……”

    他咳了一声清了下嗓子。克鲁兹的手指尖心神不宁地颤动着。大概是相当重要的秘密吧。宗介也紧张起来绷紧了肩膀。

    “那个——,那什么啊。其实……”

    “其实?”

    “其实啊……昨儿个晚上……那个,我跟毛睡了。”

    “是吗。然后呢?”

    看宗介往前倾了倾身子,克鲁兹皱起了眉头。

    “然后……呢。然后就没啦。”

    “?”

    “你不惊讶吗?”

    “惊讶什么?”

    “不,所以说我跟她睡了啊。就是这么个事儿。”

    这回轮到宗介皱眉了。

    “完全不明白。就是问你睡了所以又怎么了啊。”

    “可是睡了啊。我说,这可是相当不妙吧啊……!”

    “你是指在任务中两个人一起打瞌睡来着吗?”

    “不是,我说的不是那个意义上的睡啦。啊——,这样啊……听不懂啊。你这人……你这人……”

    克鲁兹低垂着头,用两手对自己的金发连抓带薅,叽叽咕咕地嘟囔着些什么。德语日语和英语乱七八糟地掺和在一块儿,也搞不清楚他在说什么了。

    “怎么都可以,用通俗易懂的方式解释清楚了。”

    或许是被宗介的措辞给激怒了吧,克鲁兹终于有点儿自暴自弃式地大喊道:

    “所以说就是做爱啦!SEX懂不!”

    这声大吼响彻四周,与泰莎的身影出现在紧边上的舰桥的出入口,几乎是在同时。

    “…………”

    泰莎当场停下脚步,两眼瞪得圆圆的凝在那儿了。克鲁兹和宗介也都僵住了。她多半是到船内来借淋浴间的吧。正穿着肥肥大大的野战服,头上裹着浴巾。

    “啊……呃——这个呢……”

    克鲁兹的目光在空中游移,寻找着合适的说辞。就连总算明白了个中真意的宗介,也因为泰莎的出现而更加混乱,什么也说不出来,只是豆大的汗珠哗哗地一个劲儿往外冒。(插:好久没见这样的宗介了……T_T)

    “那……那个……我好像打扰到你们了呢。”

    泰莎明显很不知所措地开始后退。

    “不,不是的。泰莎。”

    “是啊,上校大人。我们只是在考虑要弄沉这艘船究竟需要多少吨的炸药……”

    “你闭嘴啦!”

    “也就是说,我们说的是Semtex。塑胶炸药的那个。”(技插:Semtex是捷克生产的一种高性能塑胶炸药,中译塞姆汀炸药。)

    “对对对,Semtex,Semtex……哎她根本没听啦!”

    不再理会宗介和克鲁兹的一唱一和,泰莎飞快地跑回舰桥里头去了。不知是受伤害了呢,还是吓呆了呢,还是两者都有呢。无论是哪个也好,这个瞬间都够尴尬了。

    “啊啊~~~~~~………………”

    克鲁兹顿时垂下了头。

    “没关系的。克鲁兹。并没有连是和毛’都被听了去吧。”

    “不是那个问题啦。给她留下难为情的回忆了呢。”

    “过去了的事情,后悔也无济于事。回到原来的话题吧。”

    于是乎,克鲁兹一副很疲倦的样子挥了挥手。

    “你已经明白了吧?我们变成这种关系了。”

    “是吗。”

    “……你好像不是很吃惊啊。”

    “不,很吃惊。”

    他毫不客气地仔细端详着宗介那张紧绷绷的脸。

    “完全一点儿看不出来嘛。”

    “只是不太清楚被人告诉种话的时候,应该摆什么样的表情才对而已。”

    “一点儿没变啊,你……”

    “嗯。”

    “和小要发生了那么多,我还以为你稍微有点儿进步了呢。”

    “………………”

    一想起小要的面孔,宗介突然有种胸口被勒紧般的感觉。

    关于她的消息,一直都没有掌握到像样的线索。虽然也想过离开“丹努之子”的伙伴们,再次单独去寻找她,但怎么也不觉得那样做能抓得住什么头绪。现在不要考虑多余的事情,和伙伴们一起与“汞合金”作战是最好了。因为眼前的敌人的身后是加里宁,而再后面就是小要了,这一点是毋庸置疑的。

    “怎么突然不吭声了啊。”

    “没问题。那,仪式是什么时候?”

    “哈?”

    “结婚仪式。强奸了人家就要负起责任,这是规矩吧。因为毛是高薪阶层,没准儿一百只羊都拿不下来也说不定哦。”(插花:不愧是阿富汗……那,那宗介,你求婚时难道要买100只……==|||?)

    “我怎么觉得脑子越来越疲劳了……”

    “你们不会结婚吗?”

    “不会啦!……呃,怎么说呢,我也不太清楚啦。不过好像倒也不是玩过就算了的感觉。前天也是,出发之前啊,说明会一结束,我就被她叫过去……”

    这件事宗介也记得。说明会结束之后,毛口气冷淡地把克鲁兹叫了过去。“文件又有地方不全”啦“弹药的消费报告还没好吗?”啦地,一脸凶恶的表情开始了长长的牢骚。宗介和其他的人都以为“又是说教吗”,没多在意就出了房间走了。

    “……等没了人之后,就跟我说去的时候小心点儿哦’之类的,搂着我的脖子啾’——地。结果好像兴致起来了,就那样在旁边的仓库里偷偷干了一仗。我都说了在这种地方不行,可是当时那种情景下还是太激动了。”

    “…………”

    宗介一直觉得很不可思议。为什么从刚刚开始,自己就对这位搭档感到杀意呢……?那是和嫉妒有所不同的感情。真要说的话,应该是和自己正饿得发慌的时候,旁边却有个人在大特嚼特嚼豪华料理时的那种感觉最为接近。(插花:……这……宗介……是说你,你很“饥渴”吗……?||||||||||)

    啊啊。原来这就是所谓的“让人不爽”吗。

    “可是啊——。她却不跟我说我爱你’。无论怎么样就是不说。这到底是什么意思呢。”

    “就是她不爱你的意思吧。”

    “喂。”

    “本来嘛。你找我问就不对。”

    “……唉。说得也是。可我也没有别的可去说的人啦。毛也叮嘱我说绝对不要说漏了嘴呢。”

    “可你正在跟我说啊。”

    “你不一样。毛也会允许我的。”

    “为什么只有我没关系?”

    “刚才也说过了吧?咱们是搭档嘛。同个队伍中——”

    “不该有所隐瞒。”

    “就是这么回事。”

    克鲁兹嘭地一拍他的背,抓着他的后脑勺左右摇来摇去。不可思议地,感觉并不坏。

    就在这时,远方传来了螺旋桨的声音。放眼望去,东南面的天空中有一架直升机飞了过来。是架老式的UH-46。双螺旋桨的运输直升机就那样慢慢地下降,放下放电电缆之后,在“PaveMare”的旁边着陆了。

    和装载货物的集装箱一起从飞机上下来的其中一个人他们有印象。戴着眼镜微微发福的男子。是情报部的加宾·亨特。

    亨特一认出宗介的身影,就用不输给涡轴引擎的轰鸣声办的大声高喊道:

    “好像赶上了哪。给你美女送来的礼物。”

    “礼物?”

    “妖精之羽’。姑且算是完成了吧。”

    直升飞机的机组成员全体出动,把亨特运来的零件——“妖精之羽”装在“烈焰魔剑”肩部,正忙乱地进行着连接状态的检查。作为作业负责人的亨特,一直在和船员以及机组成员进行着技术方面的对话,在甲板和舰桥之间来回穿梭。

    抓住其中的空隙,宗介和亨特站着聊了一会儿。主要的话题不是问题的零件,而是加里宁的事情。

    “他确实开枪打了我。”

    问起他的遭遇时,亨特告诉了他事实。

    “真是差一点儿就没命了。不过,他究竟是不是真的想杀我,这我并不清楚。”

    “你是说,如果是认真的话他就打头了吗?”

    “是啊。不过,或许对他来说怎么都无所谓也说不定。无论我是保住一条小命也好,还是翘辫子了也好。”

    “…………”

    大概是知道宗介和加里宁的关系吧。亨特改变了话题。

    “比起那个来,烈焰魔剑’如何呀?”

    “不算坏。”

    说完之后,他才想起亨特舍身冒死的最根本的理由,于是又补上一句:

    “我一直觉得很感谢你。”

    亨特笑了。

    “好像记住些礼节了嘛,小伙子。不过,要道谢就向她去说吧。”

    在他所指的前方,是那名少女。就在直升飞机场的那边,电源部件的旁边,正和泰莎站着说话。是个没见过的人。橘黄色的工作装上面罩着橄榄绿的夹克,微微带些红色的黑发在海风中飘扬。

    “她可是救了AL的名医哦。你还记得马特·谢伊德吗?”

    “啊啊。”

    那名男子,就是去年的四月,早在和千鸟要相识之前,在西伯利亚没来得及救出的情报部的特工。他想从KGB的研究设施里带着一名少女逃脱,但是在宗介他们开着M9赶到以前就死去了。

    “就是那时候的她啊。恢复过来了。”

    轻轻地拍了下宗介的胳膊,亨特回到工作中去了。

    (那时候的……?)

    他没能马上明白。记忆中的她要更加憔悴,也是不可能像那样和人交谈的。那时的她由于药物的影响,处于就连能否靠自己的力量站起来行走都值得怀疑的状态。

    少女和泰莎说着话。虽然似乎只是普通的站着聊天,但两人的样子总感觉有些奇妙。尽管漂浮着初次见面的人之间那种客气的气氛,也还是能让人感到一种已然相识很久般的轻松。与之相似的气氛,宗介总觉得之前也曾经看到过。

    他很快就明白了。是和小要与泰莎之间的感觉很相似。

    先是泰莎注意到了自己,紧接着她向自己转过身来。因为泰莎小小地招了招手,宗介一路小跑地赶到两人身边。

    “您叫我吗?”

    他以立正的姿势这样一问,泰莎苦笑着说“稍息就好”。向着改采稍息姿势的宗介,她介绍道:

    “这位是库丹·米拉小姐。米拉小姐,这位是——”

    “我知道。”

    被介绍为米拉的少女轻轻地微笑了。

    “相良·宗介先生。很久很久以前你告诉我的。很久、很久以前。”

    “……啊啊。”

    虽然记忆里还残留着,但那时的对话感觉起来简直就像是前世的事情一般。明明只是一年半前的事情而已,但却让人强烈而切实地感受到,和那个时候相比,已经完全不是同一个人了。

    并不是指米拉。

    而是自己。

    把开始笨拙的对话的宗介和米拉两人放在一边,泰莎走向舰桥,向等候着的亨特确认了一些事项。

    “已经从米拉那儿听说了吧。妖精之羽’能不能启动,只能登台再看了。能干的都干了,可还是不能保证。”

    “这都是常事了。而且,这次应该没有用的机会才对。”

    “那可不一定。有个坏消息哦。”

    光听这句话和他的语气,亨特想说的事情就已经能推测出来了。

    “您是指莫斯科机场的爆炸事件?”

    “是啊。可以肯定雷蒙氏和幽灵就在现场。已经过了30小时以上,还没有联络。”

    “这样啊……”

    “你们接下来要去的地方,已经被刺探到的危险性升高了。”

    亨特的言外之意是“中止吧”,这泰莎已经很清楚了。然而,要回头的意思,她可是一点都没有。

    宗介等人的运输直升机从“巴尼·沃莱尔”号上起飞,继续向东穿越白令海。虽然还是白天,但因为启动了ECS的缘故,窗外的风景染上了一层略微发紫的深褐色。

    由于在船上发生的蠢事,跟泰莎搭话变得越来越困难了。

    事到如今再重新提起那件事也很白痴,虽说如此——不,原本自己一直担心着的,应该就不是这个问题。

    “稍微打扰一下可以吗?”

    听到泰莎的声音,他吓了一跳。不知何时来到身边的她,正从坐席中间注视着自己。

    “可以,上校大人。”

    直到现在,他对叫她为“泰莎”还是有种抵抗感。与其说是亲近感的问题,倒不如说单纯只是觉得不协调。完全习惯了用军衔来称呼,一改变就怎么都觉得很不对劲。

    “你搭乘AS是从什么时候起?”

    “降落前30分钟。”

    “那就目前这会儿。可以坐在这儿吗?”

    “您请。”

    他把堆在旁边座位上的书籍和文件挪开,将书包随便往别处一扔。泰莎道过谢之后,轻轻地坐在宗介的身旁。本来也知道她是个身材娇小的少女,但不知为何现在看来比以前更加瘦小了。

    宗介等着她开口说话。

    有一分钟或者以上的时间,她都一言不发地盯着正面的椅背。一到紧要关头就会表现出恐怖的回转速度的头脑之中,到底在思考着什么样的事情呢,宗介试着去想象,但是什么也想不出来。

    “伤已经好了吗?”

    “哈?”

    “我是说你。听说你在名叫南桑的小镇,受了很重的伤。”

    “啊……嗯。没问题了。”

    “是吗。太好了。”

    自此,泰莎就又不说话了。或许,她也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也说不定。最后他实在受不了沉默的尴尬,由自己挑起了话题。

    “上校大人,刚才实在是太失礼了。”

    “你指什么呢?”

    “在运货船上和克鲁兹……”

    “啊啊。那件事啊。请别在意。不过我还真是有点吃惊。”

    “不,那是……”

    “经常有的,那种事。刚登上丹努之子’那会儿,还有明知道我就在旁边,还大声说话的人呢。大概是稍微有点故意想找不痛快吧。但是,我从很久以前就已经习惯了。”

    “哈啊……”

    “不过,相良先生你居然也会谈论那种事呢。”

    “不是的。那个是克鲁兹那家伙自己——”

    “我知道,是和梅莉莎的事儿吧?”

    看到再次震惊的宗介,泰莎脸上浮现出非常含蓄的微笑。那是明明应该展露出更大的表情,却认为自己没有那个资格的人的笑法。

    “我是从她那儿听来的。说只跟我一个人说。我对于梅莉莎来说,就和你对于威巴先生来说是一样的。”

    “原来如此。”

    “虽说如此,还是很意外呢。那两个人居然会。”

    “是啊。我也很惊讶。”

    “哎,我是不知道她们有没有要好好地交往的意思啦。不过梅莉莎好像有很多担心的。年龄的差距啦,自己会不会只是被玩儿啦之类的。”

    宗介将自己现存全部的想象力动员起来,试着去想象那两人“在交往”的画面,可是怎么也想不出太正面的东西来。(插花:请问……那,那请问你能想到什么|||)

    “不过,再在同一队或许是不行了吧。”

    宗介这样一说,泰莎也像早已预料到了般点了点头。

    “能让我听听理由吗?”

    “认为伙伴很重要是没关系。但是过份就不行了。必要的话,在零点几秒之间,就必须做出把克鲁兹或我当成弃卒的决断,这就是毛的工作。现在这种判断会以什么样的形式蒙上污点变得不清楚了。”

    “是啊。不过,要是让梅莉莎听到的话肯定要生气了吧。”

    “我并不是在怀疑她的能力或公正。只是,如果是我的话——”

    话说到这里,宗介突然注意到了。

    这种事,如果是普通人的话,大概老早以前就已经明白了吧,然而他却是直到那时,才终于理解了。

    就是关于泰莎本人,曾经因为和自己的事情而怀抱的纠葛。

    泰莎虽然对自己表示了好感,最终却没能跨过那条界线的原因,并不仅仅是她始终对那句必然的回答感到害怕。而是因为她一直都被自己的立场束缚着。对于连如此理所当然的事情都没有发觉的自己,他真是惊讶得瞠目结舌。

    于是,在重新体会到泰莎的立场之难的时刻,宗介突然想道。

    (要是没想得那么复杂就好了。)

    就连这是和自己的问题都给忘记了,他这样觉得。觉得她是不是有点太过墨守成规了呢。

    这个感觉,同时也适用于自己刚刚的想法。克鲁兹和毛的事情,是不是也考虑得有点儿太复杂了呢?的而且确,自己刚才所说的——作为整个小队的机能的说法完全没有错误。万一决断迟了零点几秒,或许就会引发悲惨的结果也说不一定。但是,问题是,那又怎么样呢。就连现在正飞着的这架直升机,或许都还有百分之零点几的概率发生故障而坠落呢。

    罗列出一堆无聊的正确理论,这本身才叫无聊——

    “怎么了?”

    并没有察觉他这一点点微小的进步,泰莎露出很不可思议般的表情。

    “没什么。只是觉得船到桥头自然直吧。”

    “?”

    宗介稍微有些夸张地对她耸了耸肩。

    “老是担心这个担心那个的身体受不了。暂时就像迄今为止一样继续组队,万一像要有什么不妙的话再去想就好了。”

    “相良先生,这和你刚才说的不一样。”

    “是啊。我改主意了。”

    “好奇怪……”

    “会吗?”

    “船到桥头自然直’这种模棱两可的说法,以前的你是不会用的。”

    “原来如此。”

    被她一说再看来,或许还真是这么回事。

    “模棱两可有什么问题吗?”

    “在可能因此而出现死者的情况下就有了。请更认真地考虑一下吧。”

    “唔……”

    他毫不客气地凝视泰莎的双眸。除了些许的困惑之外,就只能看出深深的疲劳和焦虑。对此他觉得十分心痛。(插花:……不光学会情感关系还学会怜香惜玉了啊……宗介的成长果然是顿悟型的……)

    “我一直都是很认真的。以前是,现在也是。”

    “是吗。”

    “倒不如说问题是在你身上。你一直认为能够改变世界。认为通过仔细的思考和努力,就能把不可能变为可能。通过不断认真’地思考。”

    泰莎皱起了眉头。

    “你到底想说什么?”

    “我并不是看不起你。实际上,你是个非凡而优秀的人。像我这样的凡人无论怎么努力都做不到的事情,你总是轻而易举地就能出色完成。靠着比任何人都坚强的意志。虽然状况依旧很严峻,但你大概能够获胜吧。”

    “我当然是那样打算的。所以我才这么地——”

    “付出努力,制定计划,加以修正,一路战斗过来。这个我当然知道。”

    打断对方的话,宗介耐心地继续说下去。

    “发起对命运的挑战,这是很好。可是要支配命运是谁也做不到的。操纵天候,引起地震,这样的能力你有吗?”

    “必要的话我会考虑的。如果利用数据和统计的话,可以得到相近的效果。”

    “问题就在这里。”

    “这样做有哪里不对了?”

    “你不是神。是不完整的弱小的人类。对于部下的性命感到责任那是理所应当,可你却错以为连部下的命运都能支配。我曾经好几次从九死一生的境地中生还,可保不齐明天就会被路旁的石头绊上一跤给摔死。我只是在告诉你别再连这种事儿都担心而已。”

    “我不太明白。”

    捏住她袖子的手指用上了力气。

    “不,你应该是明白的。每次有人死去,你都会责备自己。认为自己应该受到惩罚。并且发誓要向敌人复仇,一味地想着即使要燃尽自己的生命,也要将敌人毁灭。”

    “正是如此,你说别的还能怎么做?”

    这是个根本不可能答得出来的困难的问题。

    自己也是一样。为了数不清的事情,一直在责备着自己。

    但是宗介认为应该说个谎话。虽然对说这种话合适不合适感到迷惑,他还是决定试着给她一个极端的回答。

    “都放了算了。”

    “哎?”

    “秘银’就此解散。把丹努之子’卖到什么地方去,用那笔钱,大家一起轻轻松松地过日子。汞合金’又不是想毁灭世界,放着不管让他们去自己享受阴谋游戏就好啦。”

    泰莎露出目瞪口呆的表情。

    “那小要小姐怎么办?”

    “已经够了。虽然对千鸟很不好意思,不过我会忘了她。然后,我要申请和你约会。再到关岛去,和柯特尼中校他们一起热热闹闹地折腾一场吧。”

    “相良先生……!”

    宗介坦然地接受了红着脸发起怒来的泰莎的斥责。

    “开玩笑的。”

    “那当然了!”

    “不好笑吗?”

    “是啊,一点也不。”

    “是吗。还真是困难呢,开玩笑这种事。”

    以让人当真为目标而说出口的人生最初的玩笑,以哑火而告终。

    “你真是个怪人。”

    “经常被这么说。但是——最后就是应该这样。”

    “?”

    “该做的事情都做完了的话,那种潜水艇和AS就随便卖到哪儿去好了,之后就应该大家一起享受人生。我和千鸟重新回学校去上学。然后总有一天会成为一个普通的男人。一个不需要武器的男人。”(插花:好,加叔叔,到此你的目标达到了……咱们放花吧)

    泰莎也很惊讶,但宗介本人更是为了自己的口中能说出这样的话来而惊讶万分。

    “普通的……”

    “你总有一天也该成为的。成为一个不需要武器的女人。”

    “…………”

    “死去的那些人,肯定也都是这么期望的。”

    泰莎已经不再试图反驳了。她愣愣地盯着放在膝盖上的自己的双手,无力地喃喃道:

    “……或许是那样也说不定。”

    “嗯。”

    深深地叹了口气后,她重新靠着椅背坐好。

    “相良先生,你变了。”

    “大家都一样。你也必须要改变才行。”

    泰莎没有回答,只是将戴在头上的野战帽的帽檐深深地拉下来,遮住了眼睛。

    “总觉得有点累了。都是相良先生你的错。”

    “很抱歉。”

    她从盖在膝盖上的飞行夹克(技插:特指美空军用的夹克)的下面,轻轻地伸过手来,握住了宗介的手。从旁边应该是看不见的,可他的心还是猛地跳了一下。

    纤细的指尖。光滑而冰凉的感触。

    “我明白。可是请允许我。”

    泰莎像耳语般说道。

    “就只是这样而已,所以。只要这样就够了……”

    自此,她就完全沉默了。

    等了三分钟也没有反应,试着叫她一看,她已经在发出平稳的寝息了。

    (“不需要武器的男人”吗……)

    想起自己的话,宗介的心情变得忧郁。

    如果真的能成为的话那当然好,可是——大概,是不可能的吧。自己已经杀了太多的人了。归根结底,对泰莎说的那些话,或许不过是说给自己听的盲目的希望罢了。(插花:没那种事……T_T)

    ●

    唉呀呀,看来我还活着呢。

    雷蒙发出安心的叹息后,迷迷糊糊地仰望着低矮的天花板上的荧光灯。微微感到些寒意。自己是在担架上躺着。摇晃的点滴。紧紧地绑在腿上的绷带的感触。灰不溜秋的白墙,以及一大堆塞满了医疗用品的架子。

    很狭窄的房间——不对,这是在救护车里。

    咔嗒咔嗒的震动传来,不过并没有那么剧烈。大概是正在铺装过的路面上行驶吧。

    他在视野的一角看到有人在动。是个不认识的男子。他发现雷蒙醒了,把戴着面具的脸凑了过来。

    “疼吗?”

    男子问道。只是出于工作而照看患者的,漠不关心的声音。雷蒙想起了做学生那会儿去看的牙医。我要磨牙垢了哦,简。有点儿疼,不过忍一下啊。咯吱,咯吱,扑哧!大夫。我不是剪子,是包子啊。(注:这里包子是保罗(Pawl)的变音,“じゃんけんぽん”是日语猜拳时喊的句子,贺东老师大概是故意用了类似Jyan和pon的发音。==)

    “我讨厌牙医……啊啊!”

    被按到伤口,雷蒙发出了惨叫。雷纳德·泰斯塔罗沙所打的枪伤,好像想起了自己的工作般地开始传播痛苦。男子检查了血压和脉搏,用大拇指把他右眼的下眼睑狠狠地往下一按,拿灯猛烈地照过来。

    “能说自己叫什么吗?”

    “这是哪儿?”

    “说名字。”

    “我能说,可我偏不说。这是哪儿?”

    “哼。”

    男子轻轻地拍了拍雷蒙的脸颊,就那样从视野中消失了。滑动式车门打开又关上的声音。车里好像变得空无一人了。太奇怪了。这救护车不是正开着呢吗?男子出去之后,一时间什么也没有发生。

    过了几十分钟,不,大概有几小时吧。随着混浊的意识逐渐清醒,雷蒙终于醒过闷儿来了。

    这是在运输机里面。

    涡轮螺旋桨发动机的声音传来。这辆救护车大概是被收纳在货舱里吧。又过了几十分钟,仿佛要印证他的解释般的巨大的摇晃和冲击出现了。是飞机着陆了。车内咔嗒咔嗒地左右摇晃,之后震动渐渐地平息。看来不是条状态很好的跑道。

    运输机停下,开关机体后部舱门的油压装置的声音传来。救护车的引擎发动了。车子驶向机外。稍微走了一会儿后停了车,车门打开了。白色的强光射入,刺骨的寒风涌了进来。

    “……”

    两名男子踏进车内,想把载着雷蒙的担架抬到车外。但他们的动作停止了。因为有人在车外喊着“等一下”。是女性的声音。很年轻。

    “说把他丢下是怎么回事?”

    女子说道。那是日语的口音吗?总觉得和幽灵还有宗介的口音很相似。

    “在这么冷的深山里。这不是要杀了人家嘛!别开玩笑了!”

    “可是,这辆车接到的命令是运送你……”

    刚才看过雷蒙的男子,用傲慢的态度回答道。

    “我用不着什么照顾。只是发烧躺了两天而已,我说过了吧?”

    “我们这儿也因为突然的消息而头疼着呢。不让你按说的来可——”

    “出问题了吗?”

    新的声音。用力踏在雪地上的脚步声。那个声音他知道。是雷纳德·泰斯塔罗沙。

    “啊……”

    刚刚还充满威势的女子的声音,突然畏缩起来。

    “好久不见。想不到你还挺精神的呢。”

    “你……你才是,都差点儿死了,好像还挺活分的不是嘛。”

    “托你的福。我的头脑比以前还清楚呢。你病才刚好,就突然把你叫出来,真是对不起……哪!”

    扇耳光的声音。细小的悲鸣。女子跪倒在雪地上的声音。(插花:~~~~~~咪~~~~我,我蹦起来了……)

    “你,你干什……”

    女子似乎无法隐藏住所受的冲击。好像并不是对于自己受到如此的待遇,而是对雷纳德会像这样行使暴力感到震惊。

    “这是改变方针的招呼。我既没以前那么有耐心,装温柔也装得腻味了。而且——这个才是最重要的就是了,差不多时间也快不够了。”

    “是……是说这才是你的本性吗?你有点不对劲啊。”

    “随你怎么觉得吧。接下来咱们……喂,关好了。”

    雷纳德一说,男子中的一人磅地把救护车的门给关上了。割裂身体般的寒风不再吹进来倒是很值得感激,可他们的对话也几乎听不见了。被厚厚的车门和还点着火的发动机的声音遮住,费了很大劲,顶多也就听到含糊不清的声音。

    雷纳德说了什么。女子强烈地抗议。

    雷纳德的语气变得粗暴。女子绞尽了勇气,继续坚持着些什么。

    于是两人之间,展开了漫长而阴沉的交涉。那与自己的命运相关这一点,雷蒙也隐隐约约地察觉到了。还没看见过她的脸,那个女子究竟是什么人呢?说到底,这里究竟是哪里呢?他们此后又是要去哪里呢?

    他正在脑中重复着不可能有答案的疑问,救护车的车门突然开了。男子们踏了进来,粗暴地抓起载着他的担架。会就这样被丢到外面吗?自己可是几乎连衣服都没穿。

    “等……”

    但是正相反。男子们把担架推回救护车的里面,用金属零件固定在地板上后,迅速地走出了车子。从他们后面,刚才负责看护的男子和看来像是护卫的高大男子,以及一名少女走了进来。

    就是她在和雷纳德还有他的部下们争论吧。

    是个漂亮的东洋女孩。

    贴身的牛仔裤和红色的羽绒服。长及腰间的,光洁润泽的黑发。印象派画家提笔所作般流丽的眼眉。看着那光滑而端正的轮廓,就会让人觉得,如果要是能做出描述这条曲线的算式来,肯定能得到菲尔茨奖吧。(技插:菲尔茨奖于1932年在第九届国际数学家大会上设立,被认为是国际数学界的诺贝尔奖。)

    遗憾的是脸色不好。从刚刚的对话来推断,大概是大病初愈吧。再加上,是挨了耳光的缘故吧,右脸颊又红又肿。本来应该是大大的充满魅力的双眼也充血了,眼角处还挂着些许的泪痕。(………………已经愤怒到无语的插花:如果宗介看到小要被这样,非得把雷纳德撕了……|||不,谁先来阻止我别把书撕了……)

    少女在起不了身的雷蒙旁边坐下,用羽绒服的袖子不断地用力擦着自己的嘴周围。甚至让人担心起她那么使劲儿地擦,会不会把嘴唇给擦破了。(T_T)

    “总之先测体温——”

    “用不着你照顾。”

    推开看护那人的手,她在座位上缩成一团。救护车再次开始行驶,车内被一股压抑的沉默包围了。

    “那个……”

    雷蒙提心吊胆地出声搭话。少女没有回答。

    “哎我说,小姐。”

    “你在跟我说话吗?”

    仿佛到现在才终于注意到了雷蒙的存在,少女说。

    “我确实是那个意思。”

    “什么事?”

    “不……虽然具体情况我不太清楚,但是我可以认为你是我的救命恩人吧?”

    “也没什么。只是听说在换乘另一架飞机之前,要把你扔到雪里去,所以拜托他们住手而已。虽然不知道你是什么人,不过好像是盘问完就没用了呢。”

    果然如此吗,雷蒙这就理解了。

    从醒来后意识就一直不清楚,是因为被使用了自白剂的缘故。恐怕在自己不知道的期间,必要的东西全都被问了个清光吧。如果使用最新型的自白剂,那无论有多强的意志力,抵抗都是不可能的。

    雷蒙祈祷着,希望亨特他们已经迅速地把自己所知的暗号密码和隐蔽处,逃生路线之类的断然舍弃了。不,那方面大概还没什么问题,问题在于在莫斯科调查的废墟的事情。虽然一点都不记得,但毫无疑问自已应该是把这件事也说出来了。他们或许正是在去往那座废墟也说不定。

    要真是这样,危险的就是泰莎她们了——

    并没有将危机感表露在外,雷蒙对少女说道。

    “也就是说,你就是我的救命恩人了呢。实在是非常感谢。”

    “只不过是自我满足而已。我跟你又不是熟人或者别的什么。”

    冷淡地说完,少女将脸扭向一边。

    “那从今往后咱们就变成熟人吧。我是米歇尔·雷蒙。请多关照。”

    他从毛毯下面伸出左手,请求握手。看到雷蒙主动自报家门,刚才那负责看护的男子哼了一声。少女叹了口气之后,紧紧回握住了他沾满干血的手。

    “好好好,多关照。这下满意了?”

    “总觉得开始明白起来了。你就是千鸟要吧?”

    “哎?”

    少女瞪圆了眼睛,开始重新目不转睛地死盯着雷蒙看。

    “你不用隐瞒没关系。我是宗介的朋友哦。”

    雷蒙已经从宗介那里听说过她——千鸟要的事情了。虽然没看过照片,但年龄和特征都知道。也知道她被雷纳德之手绑走的事情。在这片到处是恐怖的间谍和佣兵的地方,突然冒出一个不合时宜的日本少女,肯定自然而然地就能推测出来的吧。

    听到宗介的名字,她更加吃惊了。

    “你认识宗介?他——”

    刚说到这里,千鸟要突然想起了旁边坐着的负责监视的男子们的存在,闭上了嘴巴。

    “不用在意啦。反正都是在他们的手掌心里。”

    雷蒙带点讽刺地对他们笑了笑,不过男子们完全没有反应。

    “……没事吗?”

    “啊啊。活蹦乱跳着呢。和AL一起玩了命地横冲直撞。说一定要把你给夺回去。”

    于是,她好像实在是忍不住了,双手遮住了脸。用几乎听不见的微弱声音,低声嘟囔了一句什么日本话。听起来像是“……yokatta”(太好了)。雷蒙虽然不明白是什么意思,但也能想象出是怎样的一句话了。

    这样啊,这孩子她——

    就那样捂着脸抽泣着,双肩颤抖的少女。仰望着她的身姿,雷蒙感觉到一种难以言喻的悲伤。

    一定是个好孩子吧。而且这么美丽。

    本来应该是个又精神,又活泼,又有勇气,能够给周围的人们带来力量的孩子吧。而且深爱着宗介。

    娜美她,也曾经是这样。

    这样很过分不是吗,宗介。

    (不,不行不行……)

    感到胸中涌起“这个女孩也该受到伤害”这样一股阴暗的冲动,雷蒙对这样的自己觉得十分羞愧。

    不是这孩子的错。这孩子没有任何责任。应该先不要把和宗介相遇后所发生的种种事情,原封不动地说出来才对——

    他这样重新考虑过后,勉强装出开朗的声音说。

    “真让人羡慕死啦。你们这么相爱。”

    “……嗯。”

    用指尖拭去眼泪之后,她浅浅地微笑了一下。

    因为事先有让部下中的一人一直开着无线电,所以小要她们的对话被雷纳德听了个干干净净。反正对方估计也知道这一点了,所以也算不上是偷听。

    头好痛。

    就算听着在车内部展开的悠闲的广播剧,也打发不了无聊。他摘下耳机随便一扔,用鼻子哼起了不成调的小曲。

    谁人乐队的“真正的我”(技插:TheWho乐队的TheRealMe,详细见后)。

    能看见真正的我吗,牧师先生?能看见真正的我吗,大夫?能看见真正的我吗,妈妈?

    头好痛。

    这里是西伯利亚南部的图瓦共和国(技插:图瓦共和国(РеспубликаТыва,又名Тува)是俄罗斯联邦中的一个主体行政单位,首府为克孜勒。位于蒙古国西北、西伯利亚以南。)距离莫斯科4000公里。换乘运输机,与从斯里兰卡送过来的千鸟要合流,接下来要继续去往更远的东方。十八年前让人头痛的圣诞礼物。破损后被扔掉的包装纸。那孩子肯定也会来。

    头痛得不得了。

    从那个名叫米歇尔·雷蒙的男人那儿,必要的事情已经都问出来了。必要?或许根本就不必要呢。能得到的,不过是用于对已经心知肚明的事情的再次确认,和让事情顺利进行的情报而已。他们在莫斯科究竟调查了什么呢——那个换言之,也就表示着妹妹注意到的是什么。

    那个叫雷蒙的男人已经没有任何情报上的价值了。所以才下令把他扔出去。但是为了让千鸟要老老实实地听话,那个男人的命还可以利用。

    对于毫无关系的外人的性命,那个女孩到底还打算奉陪到什么时候?这样也有这样的好不是吗——雷纳德回想起久违的她的唇的感触,暗自窃笑起来。一直期待着她会认真地替自己考虑,理解自己的诚意的自己,现在看来简直是难以置信。无论什么时候都绅士地。绝对不会强求。这样做的话总有一天——不,太傻了。从最开始就应该这样做的。

    啊啊,对了。

    殴打女人可是有生以来第一次。虽然有杀死或制伏过进行反抗的女人,但像那样殴打还是头一次不是吗?

    以前,在曾住过一段时间的奥斯汀(技插:Austin,德克萨斯州首府)的贫困地区,站在路边的妓女们一定都有拉皮条的跟着。就跟那些拉皮条的一样啊,刚才的自己(插花:好,亏你还有这个自觉!)。痛打私吞从客人那里拿到的赏钱,还用肮脏的词汇反抗的卖淫女们的那些男子们。在粗暴的对待后,再表示妥协,温柔地对她们说“打了你真是对不起,我很爱你喔,宝贝。”

    虽然觉得这手续着实荒唐透顶,可那个世界,就是靠着那样子才能顺利运转的。像垃圾堆一般的,最低级的,只有感情和冲动的世界。知识什么的都不需要的世界。人类说到底不过是动物,雷纳德在那条街上重新认识到了。千鸟要是不是不同的呢——如此期待本身就是很愚蠢的。

    她也一样。说到底也是动物。(插花:那你不是?)

    他并不是在沮丧。从负伤中恢复过来,在某个夜晚如此醒悟的时候,他明白了很多事情。那样的话,自己就用和他们一样的方法来对待好了。反正这个世界也不会延续太长了。所以就算得寸进尺得过了一点,对自己到底又会有什么不方便呢?

    头痛怎么也无法消失。

    好奇怪。总觉得忘记了什么,但却怎么也想不起来。曾经的自己所拥有,现在的自己所没有的东西。

    用不着在意。

    脑海中的某处,有什么人说道。你正试图想起的那个什么玩意儿,反正也没有用,只会变成累赘而已。没有着陆预定的飞机,是用不着起落架的吧?

    而你,已经起飞了。

    ●

    好容易才从化为修罗场的机场逃出来的幽灵,要独力把脱臼的肩膀复原回去是怎么也不可能了。虽然想和亨特等人取得联络,可完全没有相应的手段,而且因为痛苦和发热,她离失去意识也就有一步之遥了。

    到最后,躲在距机场5公里的一座公寓附近的车库里的时候,她还是昏过去了。这样过了多长时间呢,她本人也不清楚。恐怕,是在倒下的期间,当地居民发现了自己而通报了吧。一睁开眼睛,已经有数名警官进入了车库,正用枪口指着她。

    她没有抵抗和逃走的余力了。

    她首先被带到了地方警署,了解伤势后,就被转送到了带有监视的附近的医院。

    通过粗暴的治疗装上了肩膀,被投与了来路不明的便宜的镇痛剂和解热剂,她正在病房里精疲力竭地躺着的时候,身穿制服的军官来到了。

    不是在机场追着自己等人而来的KGB,而是军队情报部——GRU的军官。(插:GRU,GlavnoeRazvedivatelnoeUpravlenie格勒乌,苏军总参谋部情报总局)

    是会被交给雷纳德他们呢,还是会被处刑呢。对于已经做好无论是哪一种,大概都已经完蛋了的觉悟的她来说。那个GRU的军官的话十分出乎意料。

    “我还以为你是个优秀的学生。看来是我看走眼了呢。”

    是认识的人。年龄是四十多岁。眼睛是深邃的灰色,有着没有头发的光溜溜的头,和令人印象深刻的鹰钩鼻。他是还在很早很早以前,自己还是相信着祖国的正义的小姑娘的时候,在莫斯科这里“留学”时的教官中的一人。

    “基里安科上尉……”

    幽灵低声说道,他用指尖点着制服的阶级章,咧嘴一笑。

    “现在是中校喽,玉姬。我要是再晚来个三分钟啊,这会儿你可就在KGB那帮家伙的车里啦。”

    ●

    在离“目标地点”两公里远,标高800米的山顶附近,首先是克鲁兹的M9进行空降。

    开启着ECS,就位于狙击位,确认周边没有威胁。接着,放下克鲁兹机后变得容易行动的Gebo

    4——“PaveMare”运输直升机飞到目标地点的上空,用各种传感器排查危险的有无。在此期间,为了防备万一的敌袭,克鲁兹机持续地进行着警戒。

    五分钟后,Gebo4和克鲁兹通报说“没有敌情”。

    “很好。那么咱们也去吧。”

    泰莎是通过机内通话告诉机长的,不过宗介也听到了。另一架“PaveMare”——Gebo6运载着宗介的“烈焰魔剑”和泰莎,飞越过低平的山岳地带。直升机的光学传感器捕捉到的影像,也被传送到了“烈焰魔剑”的驾驶舱里。

    满目荒凉的光景。简直就像是世界的尽头。

    橘红色的大地。几乎没有树木生长,被高高的草所覆盖。现在还将将算是秋天,但这一带肯定很快就会被封闭在深深的雪中了吧。实际上,这附近一年中的绝大部分都被凛冽的严寒所包围。

    时刻是当地时间的一六三二时。西方的地平线上,鲜红的太阳正要沉没。除了目的地之外几乎看不见人工物,只有道路的痕迹和输电电缆而已。

    山间能看见一座小镇。

    建设在半径大约三公里的盆地里的市区。

    排满了平房的住宅街,像要包围小镇一般建造着,在那对面,零零星星地伫立着几座楼房。小镇的中心部分有个广场,能看见一座巨大的铜像。随着直升机的靠近,渐渐就知道那是座列宁像。

    “扬斯克11”就是这个小镇的名字。

    它是苏联境内建设得很多的“秘密都市”中的一个。主要是为了进行核武器或弹道导弹,以及属于其它重要机密的研究,而让研究员和其家人整个移居过去的这些都市,就像它们的名字一样地,没有被记载在地图上。“扬斯克11”这个名字也是为了方便的东西,只是在临近的主要都市的名称上面加上行政上的邮政编码而已(技插:关于这一点,请看图示)。警备森严,没有许可是禁止出入的。

    但是眼下的这个都市,似乎没有警备的必要了。因为它是个在很久之前就被放弃,变成了废墟的都市。

    完全看不见人的影子。生满了黑红色的铁锈,已经烂糟了的汽车的残骸,被丢弃得四处都是。满是裂纹的柏油路的缝隙间杂草丛生,倒在地上的道路标识被青苔覆盖。民宅也是一副很凄惨的模样,仔细看的话,一大半都坏掉了。墙壁腐烂塌落,屋顶都开着大洞。还有像是被扔进了压榨机里一般变得扁平扁平的房屋。大概是被冬天的积雪的重量压垮,就那样搁着没动吧。

    在秘密中被建造出来,又在秘密中被放弃,就这样被忘记了的小镇。

    据听说,就连“秘银”的数据库里都不存在这个小镇的名字。泰莎也是到了最近的几天前,靠着雷蒙他们的协力才终于得到了这个小镇的情报的。

    岂止是敌人,似乎就连普通的人类都有十年以上没有靠近过这里了。这地方荒凉得让人觉得搜索威胁都没有意义。

    “靠,这地方还真是有点儿恐怖哪。”

    Gebo6的机长嘟囔道。

    “我小时候住的内华达的乡下小镇的附近,也有个这种感觉的废墟。据说差不多5000人的居民,一个晚上全都消失了。传说是一晚之间所有的居民都被杀了。是因为什么实验而发了狂的陆军的士兵们,袭击了居民。大人们都说是胡说八道一笑了之,可没有一个人认识从那个镇子搬到旁边的我们镇上来的人。”

    “喔喔,好恐怖好恐怖。”

    在无线的另一端,克鲁兹笑道。

    “……不过,真相其实是,那个镇上有的唯一的汽车工厂停了工,结果就没人住了而已。”

    “什么嘛,无聊。”

    对克鲁兹他们的这种对话充耳不闻,宗介正陷入一种奇妙的感觉中。

    既视感。总觉得这样的景色,自己之前也曾经见到过。不——岂止如此,就连刚刚那些克鲁兹他们的对话,都有种以前就听过的感觉。这样的感觉究竟是怎么回事呢。之后,记得确实是泰莎说了些什么——

    好像搞错了。说话的不是泰莎而是AL。

    “什么意思?”

    一面为AL与自己持有同样的感觉这件事感到吃惊,宗介问道。

    “但是确实很奇怪哪。我也觉得以前来过。”

    克鲁兹说。

    “我也是。是在哪条新闻里看见过吗?”

    Gebo4的机长说。不仅如此,其他的机组成员也一个接一个地表示“自己也有这种感觉”。

    “因为长途劳顿,头脑或许会不太清醒,但请大家提起精神。往后不要过于接近市中心的工厂设施。”

    正在所有人的声音开始漂出不安的时候,泰莎严厉地说道。

    “差不多也该告诉我们了吧不是吗,泰莎?这个废墟里究竟有什么东西啊?说起来——”

    “很抱歉,现在还不能说。”

    打断克鲁兹的不平,她重新下了指示。

    “我接下来要下到那座废墟里去。相良先生负责护卫。烈焰魔剑’先留在飞机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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